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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情感与理智(1)

  梦中的情感与理智其实并不比我们实际生活中的情感与理智简单,反而更加复杂些。因为我们在生活中所产生的一些情绪问题,是经由意识层进行了筛选、过滤的——也就是说并非所有的情感都可以爆发出来(被维护常态的审查机制所压制),之后才转变为相对来说没那么表面化的一种情绪。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潜意识之中的一些因素没有浮现出来(被压制),压制的原因是更为严格的“常态审查机制”在对此加以限制(这点前面章节中说过了:必须保证个体身处于社会中的常态)。

  还是拿香菜那事儿来举例。假如我一整天都能若隐若现地闻到那个香菜的气味,我不一定会为此暴跳如雷,但很可能一整天都会不高兴(因为那激活了潜意识中那令我不安的记忆)。而当我脱离了那个充满香菜味道的环境后,我也许会因为一些别的事情愤怒(所谓迁怒)。那么之前,身处在“充满香菜味道的环境”中的过程则是情绪的积蓄过程。之所以积蓄是因为我不知道小时候被香菜里面的蚂蚱吓到(假定那时候还并不知道)过,那么我对香菜气味的反感(不安情绪)只是隐隐地影响着我,暂时不会被触发,因为并没浮现到意识层。

  刚刚所说的还只是个不够具有代表性,也不够彻底,同时也没有包含更为复杂的感情的例子。而实际上我们情绪的复杂程度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这也就是本章独立存在的根本原因。

  唧歪这么多,让我们开始吧。

  一、梦中那纠结的情感

  在梦中所出现的情感不见得就是真实的情感,因为那是经过伪装、凝缩及转移之后的“情感”。

  例一:“请家长的梦”看上去是一种嘲讽,而实际上是憎恨和报复心态。

  例二:在弗大爷记载过的那个有关“葬礼的梦”中(其实是爱情故事),少女参加姐姐唯一孩子的葬礼并不感到悲伤,反而带着一种期待的喜悦(与心上人见面)。

  例三:“恐怖诡异的梦”里所带出的那种强烈且鲜明的恐怖感,只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

  例四:在“破碎的梦”中,我对于那位女孩的纠结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直接地表达出来,而是通过各种暗示及手段掩盖。还有,在第三个碎片中,我和她所争论的那一幕,其实并不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在纠结,这显然也不是真正的情感问题——我并未因此愤怒或者有任何情绪。

  这些都是梦中情感的体现方式——伪装性质的情感。这种伪装性质的情感我觉得说得够多了。那么,真正的情感在梦中是如何表达出来的呢?还是用我的另一个梦来说明这点吧。

  来自克里斯蒂娜的悲伤

  这个梦简单至极。

  在梦中,我仿佛身处于装潢精美、格调优雅的一座宫殿中。梦中几乎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闲逛(但是我并不记得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当我走到一幅巨大的油画前,我被这幅画所吸引,然后就一直停在那里看这幅画,直到这个梦结束。

  醒来的时候,我能清晰地记得那幅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部分。接着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了上来,我开始哭。从最初默默地流泪,一直到最后失声痛哭,哭了好久,那种从心底涌上的伤感令我无法抑制。但是,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这件事之后的差不多一个月时间里,我都在找梦中见到的那幅油画(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有印象好像在哪儿见过)。当终于找到并看到了那幅画的名字的时候,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梦醒后会痛哭……还是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大约5年前,一个朋友约我去看画展。记得当我们走过一幅画前时,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停下,然后指着那幅画告诉我:画中这位展示出背影的人物,是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症的残疾少女。说完她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表情一直在看这幅画,并且告诉了我这幅画的名字(她凝视的那个表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而当时我的心思完全不在画上,只是瞟了一眼而已(像我这种粗俗的人,对画展之类从没啥兴趣,之所以去只是不好拒绝而已)。因此,后来我对这幅画以及这幅画的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只记得她当时看着这幅画的表情。

  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在梦中完全而彻底地重现了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一个少女背对着画面侧身坐在草地上,她那细瘦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凝视着画面深处那栋木头房子……画面近景的草地、远景的地平线都是如此清晰鲜明地呈现于梦中(虽然在梦中以及醒来后,我都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幅画)。而后来,当我找到并且看到这幅画的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几乎是涌出闸门般冲进了意识层。我也就知道了自己为此而伤心的原因——那位曾约我去看画展的朋友在3年前去世了(追思会悼词还是我写的)。

  那幅画的名字叫《克里斯蒂娜的世界》。(作者:[美]安德鲁·维斯,油画成品于1948年,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这个梦中所深埋的是我对已故亡友的悼念之情。但是那份悲伤的记忆被隐藏在我的潜意识当中,也可以说是“有意”被深埋的。因为毕竟那会使我产生悲伤的情绪。对于这种“严重影响到情绪的记忆,并且因此而被深埋现象”的见闻和普遍性,早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例如遭受到精神重创后的失忆症就属于这类情况(脑损伤不在此例)。这方面的例子非常多,所以在此我就不做更多的说明了,仅仅列举一个我自己的经历。

  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尝试了蹦极。但是至今,从跳下到第一次回弹期间的那部分记忆,我始终想不起来——一丁点儿概念都没有,甚至是完全空白。而有记忆的部分只是从回弹上升开始。我认为从“一跃”到“而下”的那段记忆,应该是由于过于惊险而被深埋了(我还真脆弱,这点儿刺激都受不了)。

  说到这儿,就该说一个重要的问题了,既然说梦的作用只是满足愿望,那么这个梦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相信,当绝大多数读者看完这个梦及对其的解释后,肯定会对此产生疑惑:既然梦是愿望的达成,那为什么你这个梦在最开始的时候似乎带着的是一种缅怀或者悲伤的情绪?难道说你的梦的原始愿望是想这样?我相信这不仅仅是让很多读者不能理解的一个问题,同时也是许多排斥“梦是愿望达成”理论的人所强调的。

  但请回忆一下,我在最初就说了,“梦是愿望的达成”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概念。

  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一种愿望,而最初的原始欲望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是无论这个原始欲望是怎么样的,梦都会把它变成一种我们可以接受的“东西”。如果你想杀了某人,那么梦会让那个家伙在梦中自己死掉;如果你想跟某人上床,梦会用自己的“语言”把这一形式表现出来;如果我想缅怀,梦不会直接把这种充满悲伤的情绪直接反映出来导致我哭醒(维护睡眠),它用了个意味深长的凝视场景来表现出了这种情绪(只是角色被替换为我)。但是,这种情绪因为过于强烈,虽然在梦中没能爆发出来,但是潜意识还是成功地影响到了我,让我在醒来之后忍不住为此而痛哭(虽然当时并没搞明白为什么)。假如你对这种影响不能理解的话,请参考“我对闻到香菜气味后所产生的不安情绪”——同样是潜意识给我造成的影响。

  说到这儿,我们也就可以明确地进一步对“梦是愿望的达成”来做一个更为精准的定义了。

  我们的梦所做的是维护睡眠,并且通过梦把一些深埋于潜意识中的压抑的东西释放出来。维护睡眠这部分不用解释了,而“释放深埋在潜意识中的压抑”则是重中之重。因为假如一些压力或者不良情绪一直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中,那么恐怕当压力积蓄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因人而异),便会转变为爆发状态(但是爆发的宣泄口就没谱了,参考刚刚用香菜事件来做的延伸性说明)。也正因如此,梦对于压力的释放是必需的,也是维系我们心理健康的必要手段。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梦要保证维护睡眠,并且把来自于潜意识的压力合理地、顺应自然地释放出来(表现的同时不能影响睡眠)。这种表现的最终结束点一定是某种宽慰,而非不快或者更加压抑(例如恐怖诡异的那个梦,醒来后我并没为此吓得死去活来想起来就哭,反而有一种解脱感)。但是请注意,梦的这种机制虽然不会完全地把所有梦境都转变为快乐或者幸福结局,但是会通过转换形式把潜意识中的压力凝缩后再加以释放——这个转换形式和凝缩就是前面说过的凝缩和转移功能。不过此时的“转移”还包含更早一些发生的转移(略有不同于后面的粉饰性转移),我们可以把这种转移称之为“制定梦方向的转移”,应该是属于梦前期工作之一,而并非中期的借喻、伪装性转移。这种“制定方向性质的转移”也同样被审查机制严格审查——不可以直接把潜意识中的心理问题表象化,同时还要解决问题。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梦是一种自我心理修复、自我心理调整机制(如果长期出现“因梦而更加压抑”则肯定是出现了心理问题)。

  这个时候,我们再回来看“来自克里斯蒂娜的悲伤”这个梦。梦中把我对于故友的哀思转换为某种场景的重现,同时搜索出了我对那幅画的记忆来表达出我深埋着的情绪:在第一次见到那幅画的同时,故友那充满悲悯的凝视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表达了我对已不在人世朋友的哀悼。梦之所以用这种关联性的记忆和思路来缅怀亡友,是因为梦还有另一项重要工作要做:维护睡眠。关于这点,从醒来后我痛哭的程度就能看出,那种悲痛如果在梦里爆发出来则必将影响到我的睡眠。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我那种对于亡友悼念的深层记忆并非梦所触发,而是潜意识中的某部分,不明原因地突然释放出了这个记忆(恐怕我得接受催眠才能发现其被触发的原因,独立完成似乎有些困难)。

  那么,这个梦的核心愿望就是释放出我潜意识中所积累下的悲伤情绪,但是用一种隐晦的、联想式的手段来加以表达。而这种转换表达不影响到我的睡眠,就是这个梦的愿望。

  难道,成功转换本身就是愿望吗?

  是的,至少在这个梦中就是这样的。因为这足以使梦为此而努力一番了:既要释放情感,还得委婉,同时必须保证睡眠。进一步更直白的定义就是“这个梦的目的就是拐弯抹角不让我难受地(从梦中)释放出积压在潜意识中的情感”。

  也许会有人觉得这个未免过于复杂了,并且不能理解梦的这种机制。其实,这个问题不能这么看。梦是我们所有意识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我们的意识是非常简洁的——把不必要的东西全部隐匿,而只展示出结论或定义。因为假如我们面对日常生活的时候,需要把所有记忆、印象、概念、成因全部都挖掘出来,然后进行分析、对比、定义、归类,那恐怕我们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忙于回忆。很明显,这种做法不但没有效率,而且还很麻烦。

  继续用电脑来打比方吧。电脑在开机的时候不会一下子加载所有程序,对吧?只要加载必要的、能够使系统启动的那部分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部分虽然已经存在于你的这台电脑中,但是这并非开机所必需的。想想看,假如你开机后所有的程序都运行起来,或者所有的程序都读取一遍,恐怕你要提前1个小时开机预读,否则肯定耽误事儿。所以,在开机的时候仅仅运行某些程序即可。另外,电脑运行中当你需要某些程序的时候,那些程序会根据你的指令开始运行。假如你开了某个程序但暂时不用,先放到一边的话,那么这些程序则会处在一种“占内存最低化”的维持状态,除非你手动去关闭它。还有,绝大多数程序在被打开的时候,你没兴趣看这个过程是怎么运作的——都在后台运行处理就可以了,直接展示给你一个结果就OK,就是这样的。

  我们的大脑远比电脑要复杂得多,但从某种程度上讲,运行原理却又跟电脑的很接近(或者说电脑本身就是对人类大脑的一种模仿)。这种简化的运行模式是对我们的极大帮助,而并非制造麻烦。但是梦在进行释放的时候,假如把陈年旧事、细碎的各种记忆全部从潜意识翻腾到意识层中,那么不仅没达到释放的目的,反而会让我们更加疲惫不堪。所以,梦处心积虑地维系着这种“隐藏”于潜意识的记忆或思维状态,是一种极其合理且非常完善的机制(也就是说,正因如此,梦中的那些情感才会遮遮掩掩,仿佛梦对于感情是很纠结、很避讳似的)。

  如果说我们的表象行为(意识行为)是一辆汽车,那么车身内的零部件则是潜意识部分,都被藏了起来,只有到修理的时候才会被打开,而不需要时时刻刻地敞着机器盖子,咱们的大脑其实就是这样做的。

  因此,我们梦中的那些情感、情绪(无论喜怒哀乐)被很好地隐匿起来,其中一些通过梦境得以宣泄,同时又保证了醒来后并没把潜意识中沉淀下去的记忆重新搅浑又翻腾起来。所以那许许多多影响着我们意识思维、行为、认知、概念的“根源”依旧还在水面之下。也就是说,梦中的真实情感之所以“被隐藏”就是这个原因。而实际梦中暴露出来的那部分所谓“情感”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但是不能否认一点:少部分伪装其实还多少带了点儿来自于意识或潜意识中的个人情绪,因为伪装的取材也不是凭空来的,所谓“万事皆有源头”)。

  在本节关于“情感”话题的最后部分,让我们来看看弗洛伊德对于这类梦的分析及相关解析。

  以下部分选自《梦的解析》第六章第八节第三段:

  ——————情感的分割线——————

  最初仿佛我身处一座靠近海洋的城堡。后来它不再直接坐落在海上,而是在一个狭窄、连通到海的运河上。城堡的主人是P先生(司令官)。我和他站在一个有三面大窗的宽敞的招待室内,前面是一道墙的凸起物,就像是战堡上的齿状凸起。我属于驻守军团,也是一位海军志愿军官。因为处在战争状态下,所以我们担心敌对的海军来袭。P先生似乎想要逃开,他提示我如何处理紧急情况。他那残废的妻子和孩子们都在这危城内。假如被轰炸,那么大厅应当撤空。他呼吸转重,转过身来想走,但是我把他抓住,问他如果需要时怎么才能和他保持通信。他说了一些话后就立刻倒在地上死了。毫无疑问,一定是我的问题刺激到他了。在他死后(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考虑他的遗孀是否要留在城堡内;或者我是否要将他死亡的消息告诉给更高的统治当局知道;或者我是否该代他统治此城堡(因为我的地位仅次于他)。我站在窗前,望着那些航行着的船只通过。都是一些商船,急速地划过深蓝色的水面,有一些拥有好几个烟囱,有些则具有鼓胀着的甲板,然后我兄弟和我一起站在窗前望着运河。当看到某一艘船时,我们害怕地大叫道:“战舰来啦!”结果却是一艘我早就得知要回航的船。接下来一条小船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穿插到中间来。它的甲板上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杯形或箱形的物件,我们一齐喊道:“那是早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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