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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再遇之时(1)

  三日后的长安城格外热闹,新帝登基大赦三日,老百姓们欢呼雀跃,迎接着江山的新主人。李隆基除韦后在先,拥立父皇李旦在后,自然得到了不少的口碑。老百姓自然也都在盼望,这新帝能有一番作为。

  李隆范站在宣政殿外,同一众大臣等着新帝继位大典的开始。许久未入宫,今日一来倒是觉得有些陌生了。见了面的大臣也只是打个招呼,不曾有任何深入的谈话。

  本来,他这个岐王就是个不问世事的主,对于那些大臣来说,可攀可不攀,既然如此,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呢。

  他真正所惦记的,是那个身在后宫某处,不知现在过得如何的人儿。自从入宫之后,她就此了无音讯。有好几次,他很想入宫探望她,可完全找不到理由。

  现在,她是皇兄带入宫的人,他这个岐王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接近了。思及此处,李隆范不禁感叹。他就这么任她入宫,究竟是错是对?

  宣政殿处登基大典热闹地进行着,李隆基龙袍在身,金冠置顶,一派气宇轩昂,已然显出了九五之尊的霸气。

  而后宫内也忙得不可开交,东宫内的四司忙着将赶制好的东西分发给每一位太子嫔妃,虽未受册封,但范莫漓还是得到了三司送来的被褥、铺设、金银首饰、珠宝财物等。

  看着满屋子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范莫漓哑然失笑。她小小的西池院,放了这些玩意儿后,整个面积一下子缩水不少,害得她差点连坐站的地方都没了。

  “哟,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王瑶如带着芙绿等人踏入西池院,身边的宫女手上还捧着不少东西,见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瞟了眼一旁的几位总掌,轻笑着道,“本来我还想来瞧瞧,想着若是妹妹没得到四司送来的东西,姐姐能匀点给你。不过,既然四司想得如此周到,看来我是多跑一次了。”

  几位总掌低着头不语,她们在宫中这么多年,深知王瑶如的性子。更何况,新帝继位,她便是最大的皇后人选,着实得罪不起。

  “多谢姐姐挂念。”范莫漓一看就知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然决定先保持观望状态。凭着她的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游刃有余的。

  “啧啧,何时起四司也开始负责庶女的起居了?”王瑶如挂着诡谲的微笑,瞧了眼一旁的几位总掌,见她们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沉默,便继续说,“不过也是,妹妹又岂是平常的庶女呢。来,瞧瞧姐姐给你带的东西。”

  范莫漓被王瑶如拉了过去,芙绿等人将那些衣裳和首饰搁在桌上。范莫漓走近一看,桌子上这些东西完全都是用过的、旧的,有的甚至还带着一股霉尘味。

  不用想也知道王瑶如是故意的,至于意图大家都心知肚明,暂时也没必要点破就是了。

  “妹妹瞧瞧,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是我不曾怎么穿戴过的。像这簪子,是当年太子,哦不,是皇上还是临淄王时相赠之物,姐姐我一直舍不得戴,今儿个就送给妹妹了。”

  王瑶如把簪子塞进范莫漓手中,后者想推搪拒绝,可愣是没能再把簪子送回去。

  “还有这些襦裙,有的还是新的呢,姐姐我可一次都没穿过。”拿起几件染着尘埃的衣裳抖了抖,笑着说,“都怪皇上赏赐的多,弄得我都来不及穿。”巧笑如花,话语中溢着甜蜜感,有那么一瞬间脸上闪过真挚的笑意。

  曾经,李隆基是真的很喜爱也很宠幸她吧,只不过,自古帝王多薄幸,想要专宠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实,范莫漓很好奇,之后的杨氏玉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儿,能让风流的李隆基都一心一意。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些东西都对姐姐如此有意义,妹妹我真的不能收。”收这些破烂玩意儿?当她叫花子?呵!

  今天四司送来的这些东西,就够她用一阵子的了。摆着新的不用,捡别人剩下的、不要的用?之前她不卑不亢,还真把她当是傻子呢。

  “妹妹无须客气,这些就当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了。日后啊,你我姐妹二人好生相处,让皇上也不用为后宫之事担忧,免得扰了他管理江山社稷的大事。”

  王瑶如笑嘻嘻地说着,将衣衫和配饰再度推向范莫漓面前,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但话语中隐含的深意范莫漓又岂能不懂?

  看来,是推不掉这些破烂玩意儿的了。不收恐怕这王瑶如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收下了也无用,搁着也是搁着。

  “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姐姐赏赐。”

  一旁的若染心领神会地走到桌前,伸手正欲拿走那些衣衫和配饰,突然就被迎面扇了一巴掌。一旁的范莫漓一惊,她惊的不是王瑶如这一巴掌,而是怕若染会习惯性地还手。

  “大胆奴才!这是本宫赐给妹妹的,岂容你随意拿走!本宫要替妹妹亲手戴上这耳饰。”王瑶如横眉竖眼地瞪着被打红了半边脸的若染,露出奸佞扭曲的笑。

  可恶的女人!本知她来者不善,没想到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她的人。是觉得拿破衣旧物来羞辱她还不够吧!好,她忍,忍到不必再忍的那天,她会千百倍地奉还。

  不仅是这王瑶如,这后宫的所有妃嫔,还有那一国之君,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要笑着看长安城血流成河,以报灭门之仇!

  “姐姐无须为不懂事的奴才动怒。”范莫漓往前一步示意若染退下,“今日是皇上的登基之日,自然也是姐姐的喜日,何必动气呢?”

  王瑶如挤出虚伪的笑,笑容中含着奸猾以及满满的算计。瞥了眼桌上的饰物,执起一枚耳饰笑道:“姐姐来为妹妹亲手戴上,妹妹戴这耳饰必定美若天仙。”还不等范莫漓回应,王瑶如已经拿着耳饰靠近,手上一用力,耳饰扎入范莫漓的耳中,鲜血从耳垂上溢出。

  感觉到微微的疼痛,范莫漓已然清楚地知道王瑶如做了什么。她没想到这王瑶如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对付她,实在是……笨了点。

  “瞧,多美。”王瑶如瞅着范莫漓耳垂上的鲜红,扬起满意的笑,执起另一只耳饰,以同样的方式,硬是嵌入了范莫漓的耳垂上,“妹妹果然很适合啊。”

  在王瑶如看来,范莫漓的不卑不亢是源于对她的害怕与忌讳。这样的想法,更是强化了她的自信,让她将范莫漓定义为轻易就能除掉的眼中钉。

  只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带回的女子,从未接触过深宫的一切,不知深宫的危险,这样的女子又有何可怕?芳华总有褪尽、人总有失宠的时候,到那一天……

  不!她不会让这个女子等到那一天,在那之前就要除去!范莫漓,是她王瑶如现在最大的眼中钉。哪怕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除去这个女子。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要走了,妹妹记得以后要戴着这双耳坠,姐姐看不见的话会不高兴的。”说罢,王瑶如带着一众宫女离开,一旁的几位总掌顺势行了个礼也离开了西池院。

  当西池院又恢复了安宁,范莫漓看着桌上摆放的破衣旧物,眼中闪过一抹愤恨,捏着破衣紧紧揪起,纤细的十指被握得泛白。

  忽而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放下手中的衣裳转身看向院外,如此明媚的眼光照射入眼中,心中暗暗铺好了一条路,一条名为复仇的路。

  李隆基正式登基,她的复仇之路也正式拉开,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这后宫不得安宁!

  “若染,你说登基的晚宴,会让我出席吗?”范莫漓轻抚了下耳垂,那灼热的胀痛感依旧残留,这份疼痛倒是提醒了她,应该做点什么了。

  “四司来给姑娘送衣物、摆设,就已经是最好的说明。”若染非宫中人,但也知道四司只负责后妃的衣食住行,对于普通的女子她们是不会张罗的。也就是说,太子登基,范莫漓顺理成章也会被册封,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那我可要好好地期盼着了。”笑,如罂粟般艳冶。

  申时末了,夕阳西下,西池院在落霞的光芒下,透着别有的恬静。范莫漓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这时,一名老妪带着宫女走入西池院。

  宫女们一字排开,三位老妪站在最前神情颇为严肃地瞅着范莫漓,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挥手示意了下身后的宫女便一窝蜂似的涌到范莫漓面前,将她推入内殿,若染出于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一群宫女将范莫漓围在中间,有的在一旁往木桶中盛水,有的在撒着花瓣,更有的已经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衫。范莫漓十分费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此时一名老妪昂着头,露出趾高气扬的架势开口了:

  “晚宴即将开始,奴才奉命来替姑娘沐浴,打扮得体后前去赴宴。”话音刚落,范莫漓就被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衫,在七手八脚中被丢入了木桶。刚坐稳,那些宫女就退开了,一切交由那三个老妪处理。

  三个老妪拿着锦帕在范莫漓的身上擦拭,用力之重好像要将她的皮个擦破。“麻烦几位老妪能否稍轻一点,感觉有点疼。”

  带头的老妪不屑地冷笑一声,俯视着范莫漓的双目中透着尖酸感,答:“若是轻了,怕是洗不干净你身上的脏。用力!”

  听言,其他两个老妪开始更加用力,擦得范莫漓白皙的肌肤上红了一片,可想而知有多疼。一旁的若染有些看不下去,她正欲说什么,却被范莫漓用眼神顶了回去。

  这丫头骨头还挺硬,皮都红成这样了还不吭一声,娘娘说得果然没错,是个倔强的硬骨头。看来,不使点狠招是不行的了。

  带头的苏娘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宫女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瓷瓶打开后一阵幽香飘散。“这种香露在沐浴时使用最佳,会让人浑身都散发出幽香,久久不会散去。”说罢,将整瓶香露全部倒入木桶中,瞬间水的颜色就同香露混在一起,呈现出淡红色。

  好奇怪的东西,总觉得有一些不寻常。突然为她沐浴更衣,又不是被翻牌子宠幸了,何必多此一举?这些老妪看起来各个都来者不善,似乎有什么阴谋。

  沐浴完毕后,苏娘挑了件方才王瑶如拿来的旧衣,示意范莫漓穿上。这让她很不解,既然是出席宴席怎么能穿旧衣?若说没看出来是旧的,那就是睁眼说瞎话。

  “替姑娘更衣。”苏娘令下后,宫女们纷纷动手为范莫漓穿上了那件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替她小心翼翼地梳着发髻,一旁站着监场的苏娘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说的无外乎是在宫中要遵守哪些规矩,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等等等等。

  一切在范莫漓这里就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穿着他人的旧衣裳,戴着别人弃了的耳饰,突然很想笑。

  不是笑这样的装扮,而是笑她自己的选择。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千方百计入宫,为的就是报仇,为的就是一场场的争斗。

  她很清楚,若是在宫外,她大可以隐姓埋名,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有那个人在,她不会受到伤害,这一点是从一开始就坚信的。

  而如今,她却让自己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若真的能有一日,再度同他相见,她必定会告诉他,不要再等,不要为了她做无谓的等待。

  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

  猛地,感觉身上一股刺痛传来,低头撩开衣袖一看,整个手腕都红肿了起来,还带着阵阵胀热和刺痛感。仔细一看,那红肿中还伴着点点疹疱,看起来颇为不妙。

  “让开!”若染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推开正在给范莫漓梳妆的宫女,上前一看,果然见范莫漓满手红肿还带着疹疱,眼中划过一抹冷冽,回头厉声问,“你们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说!”

  苏娘等人被若染身上散出的杀气震得有些愣,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心情,故作镇定地昂着头,冷声道:“一个普通的丫环,竟然敢同我如此说话,该掌嘴!”语毕一掌挥下,原以为能打若染一个结实给她个教训,不料,得来教训的却是苏娘她自己。手臂被反手扣在身后,疼得她哇哇直叫,这一身老骨头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

  “反了反了!竟然敢打我!还不快给我治了她!”苏娘嚷嚷着,一旁想上前的人全数被若染给吓了回去,一个个心惊胆战地不知该怎么做。“你个臭丫头!我可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就连王良娣和皇甫良媛都要敬我三分,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若染自然是不会把苏娘的话当回事,从前她只听命于王爷,现在她只听命于王爷和姑娘,其他人说的即使是圣旨她也不会理会分毫!

  范莫漓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必然是有人从中暗算,想让她出席不了晚上的宴席。也罢,正巧顺了她的意,能让这戏更精彩。

  “若染,松手吧。”范莫漓款步走近苏娘,后者被扭疼了手还没反应过来,瞧见她走来心中有几分忌惮,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苏娘,有对不住的地方,我替我的下人向您说声抱歉了。”

  “抱歉?哼!”苏娘毫不领情地扬起头,挑眉露出尖酸而鄙夷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范莫漓说,“若是这事传到了皇上的耳中,我看你们怎么收拾!”

  苏娘在宫中向来比普通的宫女老妪有更多的优待,因为她是先皇后带来的人,同时还是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上李隆基的乳娘。

  后宫上下都对她敬重三分,一直以来都没人敢如此对待她,今日这气恐怕是消不了了。

  范莫漓看着眼前这个倚老卖老的苏娘,心中有一种让若染直接了结了这人的冲动。

  “民女不知,是苏娘您的事传到皇上耳中更严重,还是我现在这样传到皇上耳中更严重呢?”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苏娘整个人一愣。

  瞥着范莫漓身上的红肿和疹疱,她难免有些心虚起来。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姓范的丫头是皇上亲自带回宫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连她也没法担当。

  “姑娘身上的红肿同老奴无关,莫非姑娘想怪责老奴?”

  “莫漓不敢,只是这衣衫是王良娣送的,沐浴是您替我张罗的。如今我身上如此红肿,还起了疹疱,若不是您的香露有问题,那便只能是姐姐的衣衫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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