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本来如此(1)

　　在岐州的范莫漓完全不知道在后宫正有一场要将她推入深渊的阴谋在渐渐形成。在“宁不知”内，李隆范为她们办了接风晚宴，还特意让厨子做了许多范莫漓喜欢吃的菜。

　　“若染、夜堇、落霞，你们也一起吃吧。”李隆范这么说，三人也不能推辞什么，加上范莫漓也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快点，三人就坐下一同吃了起来。

　　落霞是第一次和主子同桌吃饭，很紧张，也很小心翼翼。范莫漓察觉到了落霞的异样，就开始一个劲给对方夹菜，弄得对方有些不知所措。

　　“在外面就不要这么拘泥了，出了宫就没什么主子和婢女了。”范莫漓的话让落霞很感动，第一次有主子对她这么温柔这么好，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范莫漓忍不住嘲笑落霞爱哭，李隆范也跟着轻笑了下，示意落霞不必介意，尽量放轻松就可以。

　　“对了，袭击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各个训练有素，不像是杂牌军的样子。”范莫漓很淡定地讨论着刺杀她的人，明明还是昨天的事情，但从她口中说出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暂时还不知道。”

　　闻言，范莫漓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握着筷子撑着下颏想着，“啊！我记得有个人说过，她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如此说来，看来是受人指使而来的。”李隆范点着头说着。

　　范莫漓撑着下颏意味深长地瞧着李隆范，原本低头吃饭的后者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抬头和范莫漓四目相对，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眼神中含着的意思。搁下碗筷，擦拭了下嘴上的油渍。

　　“有什么想问的吗？”

　　“其实，你派人跟着我们，是预料到有人会对我不利吧。”范莫漓也放下碗筷，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李隆范。

　　“只是纯粹不放心，事先并不知道真的会有埋伏。”

　　范莫漓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瞅着李隆范，弄得后者不知道该怎么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李隆范摆出要娓娓道来的模样。

　　“我也只是收到风声，说江湖上有人接到一票大案子，是要行刺一个近日从宫里出来的人。因为不放心，我才让夜堇暗中保护你们。”

　　这哪是收到了风声，完全就是收到确切的情报了嘛。近日从宫里出来的人，除了她还有谁？恐怕除了不知道是谁指使的之外，其他的恐怕他都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唉唉，真的很像李隆范的作风。什么事都悄悄地安排好，为了不让她知道，恐怕连若染都没透露，为的就是不希望她害怕吧。

　　哎！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软弱、脆弱。现在不论什么事她都能扛住了，灭门的场面都见过了，被刺杀这种小事害怕吗？

　　“算了，既然我没事也无所谓了。不过，那些侍卫都死了，恐怕你的皇兄应该会收到什么消息吧，指不定就马上又派人来了。”范莫漓以“你的皇兄”来称呼李隆基，让落霞有些疑惑，其他人倒是显得很自然。

　　“人都死光了，谁会去报信？”

　　“咦？”范莫漓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想过。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不相信李隆基不会安插一两个眼线在岐州，“还有很多活着的人，不是吗？”

　　李隆范笑而不语，范莫漓耸了下肩低头继续吃。从头到尾落霞都是最觉得纳闷的一个，她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岐王在打什么哑谜，总觉得这两个人很默契的样子。

　　因为说好了要在岐州玩个痛快，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几天，李隆范带着范莫漓去逛了夜市，久违的夜市让范莫漓莫名地激动起来，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他买冰糖葫芦给她，还带她来逛夜市，买了许多好吃的给她。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往事历历在目。思绪抑制不住地一窝蜂地涌出，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总觉得那些日子是她有史以来过得最快乐的。

　　穿越前她经历了家破人亡，随后过着飘渺的生活，遇上的是渣男一个；穿越后她又家破人亡，然后入宫踏上复仇之路。只有两者之间的那段日子，是她想永远保存且珍藏着的。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街上怎么如此热闹？”夜市中人流如织，多为年轻男女，手上都捧着什么东西。

　　“莫非你不知道，今日是七夕佳节吗？”

　　七夕？要不要这么巧啊……

　　“在七夕佳节，又称乞巧节，人们摆设花果酒脯之类的祭品，轻奏琴弦，对天乞祈。妇女们则以穿针引线的方式向织女乞巧，希望有一双像织女那样的巧手。未出阁的女子，也在当日奉上祭品，希望能得到美满姻缘。”

　　听着李隆范的解释，其实她对七夕节并不陌生。穿越前，有过这样一句话：“除了清明和冬至之外，国人能把所有的节日过成七夕。”

　　每到情人节和七夕节，街上就会出现无数连体婴儿，而且女方手上一定会有花，不论是什么花，哪怕是西兰花都要卖得比平时贵好几倍。

　　只是没想到，古代的七夕节是如此热闹，不像现代纯粹只是互送礼物和鲜花的日子。

　　范莫漓走在热闹的夜市上，瞧着那些怀揣美好愿望的女子将她们亲手制作的河灯放入河中，顺着河流飘向远方。河灯上点点烛光摇曳，透着几分朦胧的美感。

　　“想放河灯吗？”

　　“我？我都已经……”范莫漓本想说嫁人了，但总觉得有些别扭就没再说下去，“算了，我没什么心愿想许的。”

　　李隆范笑了笑，从身后拿出河灯放在范莫漓手上。后者一愣，想着他什么时候弄的这玩意儿，是在变戏法吗？

　　“放吧，人要有愿望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在李隆范的一再坚持下范莫漓妥协了，拿着纸笔对着河灯发呆，半天也想不到究竟要许什么愿望。再看李隆范早写完了，连河灯都已经放出去了。

　　目送李隆范的河灯远去，收回视线瞧了眼身旁的人。他的神情依旧淡然，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在笑。

　　“你写了什么愿望？”

　　“这个嘛……”

　　“不方便说就不用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范莫漓忙打断了李隆范的话，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刚要落笔随便写点什么，就被李隆范的一句话给扰了。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带你离开皇宫，过上寻常的日子。”

　　微风吹拂着李隆范的黑发，吹动了他的褐色常服，双眸中是道不尽的柔情与期许。低头冲她微微一笑，顿觉万物苍茫一片。再美的景色，也抵不上他这一笑。

　　提笔写下心愿，将河灯放入河中，视线随着河灯远去。渐渐地，范莫漓的河灯追上了李隆范的河灯，双双朝着远方漂动着。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许了什么愿望？”李隆范笑问。

　　“秘密。”

　　兴许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在那张纸上她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愿李隆范远离浮世尘嚣。”

　　离开了河边，一行人继续走着，一阵香味将范莫漓吸引过去，看着眼前叫不出名字的点心，才刚吃过晚饭又觉得肚子饿了。

　　“这个是巧果，又叫乞巧果，主要用油面蜜糖做成，是甜食，图样多为捺香、方胜等。”。

　　“给我来几个！”范莫漓听不懂李隆范的解释，她只知道这东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捧着刚出笼的巧果，怎么看都觉得像朵花儿，而且闻起来就甜甜的。“给，尝尝。”范莫漓塞了一个给李隆范，抱着剩下的去分给随行的其他人。

　　此景不禁让李隆范回忆起上次一同逛夜市，她也是这般，看见吃的就立刻精神起来。说来，如果今日能看见卖冰糖葫芦就好了，她一定很想吃吧。

　　“发什么呆？吃啊。”范莫漓塞得满嘴都是，还不忘催促李隆范赶紧吃，连自己嘴边沾着东西都毫无察觉。

　　见她如此实在很无奈，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残渣，笑道：“你啊，一吃东西就这样，一点都不像个大人。”

　　口气中的宠溺，眼神中的宠爱，让一旁的人见了都好不羡慕。那些不明就里的女子纷纷向范莫漓投去羡艳的眼神。能有如此英俊、体贴的男子伴在侧，是多少女子所希望的。

　　“我又不是……”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骚动声传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闹事？走！瞧瞧去。”

　　范莫漓下意识伸手拉着李隆范快步走着，临近了就看见一名女子站在岸边，看似要跳河的模样，而一旁的男子正在劝说着。

　　“璟儿，你不要做傻事了。你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咦？貌似有好玩的事情了！

　　范莫漓双眼顿时迸发出异样的光芒，一旁的李隆范看了只能失笑。他一看就知道，她内心的凑热闹情绪已经高涨了。她啊，果然不论再怎样本性还是不会变啊。

　　即便在后宫步步算计，甚至不惜利用他，可是，他都不会责怪她，因为她也是被逼无奈的。而且，现在这样才是她真正的一面，不是吗？

　　“木易，我不要嫁给那个郑财主的傻儿子，我真的不要啊。你让我死吧，死了我就能永远做你的人了。”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完全不听男子的劝说，急得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璟儿，我一定会中科举的，我一定会让你做状元夫人的。你下来，我马上去你爹娘那里提亲，好不好？”男子双手悬在半空中，作势要去扶那个女子，却被后者威胁得不敢上前。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似乎有不少人认识这一男一女。范莫漓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完全不算什么事的事情，居然能闹成这样。

　　不嫁，那就不嫁呗！干吗要投河自尽？人死了还能有什么指望？

　　“你为什么宁愿死，也不同他私奔呢？”范莫漓着实一鸣惊人，在场所有人都万分惊愕地看着她，就连要闹着投河自尽的女子一时忘记了哭泣，“死了不就没指望了吗？还不如私奔，最起码你们两个还活着，不用人鬼殊途。”

　　自认十分理所当然的话语，到了他人耳里简直就是惊世骇俗的话语。见过劝人不要自杀，却没见过直接劝人私奔的。

　　欲投河自尽的女子同男子面面相觑。范莫漓歪着头看着他们两个，一副“你们都是傻子吗”的表情。须臾，女子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欲离开池边。突然一个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后仰倒摔下去。一旁的男子见状赶忙上去拉，不想一同被拽进了河里。

　　“救命啊……”跌进河里的男子喊得比女子还大声，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看得范莫漓目瞪口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怕那个女子死了。”

　　“啊？为什么？”落霞不解地看着范莫漓，似乎没明白后者的意思。

　　“因为他不会水性。”几乎是同时，李隆范和范莫漓异口同声说了出来，默契得让落霞更加费解。

　　总觉得，和王爷在一起的主子好像比以往都要高兴的样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和主子站在一起好般配。并不是皇上不好，而是……感觉……

　　“夜堇，救人。”

　　“是。”夜堇应声后跳下了河里，原本想先去救那名女子，不料被男子死死拽住，无奈只能先将男子拖上了岸，而女子则由若染帮忙救下。

　　被救上岸的男子还紧紧抓着夜堇不肯撒手，好像一松开又会掉下去似的，那脸色、那神情比一旁同样落水的女子更惨白、更惊恐。

　　名叫璟儿的女子看着身旁的男子，眼中写满了失落与绝望。她不明白当初为何会喜欢上这样的男子？因为他的才学吗？而刚才的那一幕，让她彻底心寒了。

　　虽然知道他也不会水性，但万万想不到在关键时刻，他完全不顾她的死活，硬是抢在她前面去拉住了来救人的男子。倘若她真的为了这样的男子而死，恐怕死都不会瞑目了。

　　“我决定嫁给郑财主的傻儿子了！”

　　“啊？璟儿，你……”

　　“木易，我看透了。在你心中，我根本不值一提吧？所谓患难见真情，我算是领悟了。”璟儿的一字一句都让木易错愕不已，想解释却张着嘴不知从何说起。

　　璟儿起身欲走，木易回过神后一把拽住她的衣裳，语气中带着悔恨与恳求说：“璟儿，你不要这样。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嫁给那个傻子，那是在糟蹋你自己啊！”

　　“我真不明白我自己，怎么会想着就算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想过，你其实完全没真正想过同我在一起吧。”璟儿转身冷冷地看着半趴在地上的木易，眼中散出后悔，“你曾说过，中了举人便会向我爹娘提亲。可是呢？你又说中了状元会娶我。其实，你从未想过娶我吧？”

　　木易无言以对，拽着璟儿衣裳的手逐渐松开。后者深吸了一口气，拉扯过自己的衣裳说：“木易，我已经看清了，所以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去做你的状元们，我去做我的傻子妻！”

　　听到这里，范莫漓差点没拍手叫好！她最喜欢这种性子的女子了，看似文弱实则刚毅无比。多好的女子啊！和她有几分想象呢。

　　“姑娘说得好！只是，就算你不同这人好了，也犯不着去嫁给一个傻子作践自己。”范莫漓笑道。

　　“你是……”璟儿瞅着范莫漓，突然眼前一亮，“你同救我的人是一起的？多谢你们方才出手相救。”

　　“不必言谢，再说救你的也不是我。”范莫漓笑着走近女子，瞧着她浑身湿透的样子不禁摇头，“像姑娘这样的女子，不论相貌和性子都非常好，还怕找不到更好的人家吗？”

　　璟儿一愣，她可从没被人这么夸奖过，尤其还是被如此一位绝色的美人夸奖。再看，她身边站在的那名男子，从样貌到气度都不似普通人。不，应当说这一行人都来头不小的样子。

　　“姑娘这么说让璟儿很高兴，可是璟儿的爹娘已经收下了聘礼钱。而且，郑财主有钱有势，璟儿是穷苦人家，不敢逆他们的意思。”一说到这里，璟儿的眼神黯淡下来，想起要嫁给一个傻子，就这么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就万分无奈。

　　“把钱还给他们，你这样的女子嫁给傻子，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噗哧一笑，璟儿说：“姑娘夸张了。只是，那钱是给爹治病用的，早就用没了，所以……”

　　范莫漓觉得自己说的句句属实，她看得出这个叫璟儿的丫头是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人儿，同外表看来的完全不一样。

　　“钱我出，你别嫁给傻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