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尾声

　　另一边的李隆范，正忙着照顾范莫漓。看着突然平静下来的人，他稍稍宽了下心，坐在床边，时不时地替她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怎么样？姑娘还好吗？”若染端着小食走进屋子，看了眼床上较为平静的范莫漓，心里也松了口气。

　　“之前很痛苦，现在似乎好了许多。”

　　若染点了点头，将小食端给李隆范说：“王爷，先吃点东西吧，趁着她现在情况还可以。”

　　“多谢。”接过小食，李隆范顿了顿，最终还是搁在一旁没有吃的意思，“你说，她会没事吗？”

　　“王爷觉得呢？”若染反问。

　　听言，李隆范微愣，看着若染的笑颜，暗暗自问。他觉得？他自然希望她不会有事，不，不仅仅是希望，而是必须！想来，他方才的话的确是多此一问啊。

　　“本王明白了，不愧是若染。”

　　“若染并没有说是，一切都取决于王爷的心境罢了。”

　　“对了若染，那名药师你可否认识，知道是怎样的人吗？”

　　“那个人……”若染表情沉了沉，显得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似乎话到嘴边又不方便说出口。

　　李隆范见若染神情有异，就没有继续追问，看了眼床上的范莫漓，想着之前发生的，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王爷，如果庄主找到了那个人来救姑娘，请你不论如何，都不要让他和姑娘单独相处。”若染突然说。

　　“哦？”李隆范狐疑地看着若染，后者白皙的脸庞上，原本舒展的柳眉此时紧紧揪在一起，攥着的双拳表明她情绪略显激动，“那位药师，如此可怕吗？”

　　若染点了点头道：“他是我见过的天下间最冷酷的男子。杀人和救人，只在他一念之间。他会因为看一个首次见面的人不爽，而用蛊毒杀死对方。所以，即便庄主请了他来，也未必是救人的好方法。”

　　她，若染永远不会忘记的，第一次见那个人，他戴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画着诡异的笑脸，双手缠满了黑色的布，穿着怪异的异域服装。

　　只一眼，她误以为那是世间最为出尘的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个十足的魔鬼，说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也不为过。

　　“本王知道了。”能让若染如此紧张的人，看来那名药师的确不一般。李隆范想着，瞥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儿，忽而一笑。

　　有何可担心的呢？最不同寻常的人已经在眼前了，天下间还有什么人可以比她更奇怪更诡异的吗？

　　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拿下她额头上的锦帕，过了下水后又覆了上去。想着，只要她能好起来，就可以了。

　　三日后，被成为天下第一药师的人到了，屋子中一名白衣男子伫立着，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若染在看见白夜叉的第一时间离开了，她似乎很不想同这个人多待，哪怕一分一秒。白夜叉也没有在意，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范莫漓，冷声道：“全部都出去。”

　　李隆范因为之前若染的告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森冷不悦的声音配上诡异的白色笑脸面具，实在同“让人放心”四字关联不上。

　　“非也，只是本……本人有些不放心，想看着她没事罢了。”

　　白夜叉冷冷地哼了声，笑道：“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吧，譬如说……那个若染。”

　　显然李隆范并非第一个被警告的人了，白夜叉似乎也已经知晓了其中的事情。既然如此，李隆范也没有转弯抹角的必要了，说：“既然药师已然知晓，何必再多问呢？”

　　“如果我说，你不出去，我就不救呢？”

　　听他的口气，李隆范自然知道这并非是在开玩笑。看了眼床上的范莫漓，视线移回刀白夜叉的面具上，沉声道：“如若你对她做什么手脚，天涯海角我都会取你首级。”说罢，离开了屋子带上门，站在屋外守着。

　　白夜叉冷笑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真是不怕死了！他要杀死一个人就跟捻死蚂蚁一样简单，天下间不论是谁，没有他杀不了的人。利用蛊毒，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能随时杀人于无形。

　　侧头看了眼门外那个伫立着的两个身影，不禁一笑。摘下脸上的面具，左半边的脸上，有着两道长长的交叉的口子。扯下左手上黑色的缠布，置于范莫漓的额头，轻声道：“你看起来，很痛苦啊，是做噩梦了吗？”

　　原来是虫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虫蛊，看来下蛊的人是个中高手，只不过，还没学到家就拿出来献宝，似乎早了点。

　　瞥见范莫漓床头的匕首，拿起端详了下，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也没多想，朝着手指上轻划了下，鲜红的血渗出，滴落在范莫漓的唇上。

　　血的鲜红，同脸的苍白相辉映，看起来格外刺目、惹眼。

　　很快，血液渗透流入了范莫漓的口中。当尝到那腥味的瞬间，范莫漓猛地睁开眼，神情痛苦而狰狞。然而，似乎她的意志并没有恢复，双眼十分空洞，还沉沦在另一个世界中，只有肉体上的痛苦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等一下，你就能解脱了……”白夜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看起来略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范莫漓躺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地发出一些听不清楚的声音，似是在念什么咒语。白夜叉十分淡然地站在一旁，挑开范莫漓的衣衫看着，忽然一条黑色的东西，从她的胸口蹿上颈部。

　　白夜叉一个反手握住匕首，一刀刺向范莫漓的颈部，顿时鲜血四溢，流出的血呈现黑红色，其中还伴着一条黑色的虫。白夜叉很淡定地看着那条挣扎的虫蛊，缓缓伸手去触碰的瞬间，虫蛊灰飞烟灭。

　　“吱呀……”戴上面具开了门，白夜叉很淡定地走了出来，轻声道了句，“好了。”

　　李隆范听言第一个冲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血流如注、差不多昏死过去的人，惊得说不出话，赶忙用东西捂住那不断溢着血的脖子，一旁的夜堇见状赶忙去请了若染来。

　　若染一听就知道一定是白夜叉做的好事，赶去一看，差点被吓到。血流得满床都是，连李隆范的身上也都是。幸好李隆范略懂医术，用针封住了几个穴道，不然早就流血致死了。

　　“我说过让你别离开她的吧。”若染无法说白夜叉什么，只能责怪起了李隆范。

　　因为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到，李隆范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站在一旁自责着。刚才，他真的以为她会死。就连之前她呕血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感觉过。

　　可是方才那一瞬间，真的吓到他了，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被吓得不知所措。

　　范莫漓脖子上的血慢慢被止住了，白夜叉站在一旁擦拭着匕首，忽然感觉手中的匕首有些异样。如果是平常的匕首，碰上那种蛊毒早就变色了。可是，手中的这把匕首却比之前更为光亮，恐怕……来历很不简单吧……

　　“那些都是毒血，流出去了更好。”将擦拭完的匕首搁在桌上，白夜叉姿态甚高地坐在一旁。白色的面具上，那诡谲的笑容似乎就是他此时此刻心情的写照。

　　若染狠狠地瞪了白夜叉一眼，即便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她都能猜测到，那面具下一定有着一张举世无双的丑陋的脸。

　　“你身体里的毒血更多，何不也放一下？”若染嘲讽似的说了句。白夜叉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低笑着。

　　虽然范莫漓流了很多血，但看起来情况的确好了许多，躺在床上睡着，原本一直处于痛苦状态的神情，也渐渐地舒缓了下来。李隆范稍稍宽了下心。

　　一场虚惊倒是落下了帷幕，但更大的麻烦才刚开始。李隆范得知有人在暗中调查尹文家的事，命人多留了个心眼。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调查尹文家事情的人竟然是……

　　“王爷，这件事要告诉姑娘吗？”夜堇站在身侧，他已经提早看过密函，所以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恐怕让她知道了会很难过，毕竟她们两人……”

　　话还未说完，书房的门就被范莫漓推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她站在门口，脸色还有些苍白。双眼中透着清冷的气息，看不出什么异样。

　　“是武惠兰在调查我吧？”范莫漓走入屋子掩上门，很淡定地问了句。她的如此表现倒是让李隆范有些错愕，夜堇也十分纳闷的样子。“从一开始，她不是真的要和我交好，这点我早知道了。”

　　“那你……”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调查我的身份，看来是想把我赶尽杀绝了。”

　　李隆范沉默了片刻，看向范莫漓问：“你准备如何？回宫的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四个字，在范莫漓听来有着更深一层的意思。自从入宫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总有一天会死，只是，没能看着王瑶如和李隆基死，恐怕会成为她最大的遗憾。

　　“那我就去找死吧。”

　　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去。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想要阻止，想要就这么带她离开，然而，那样她会高兴吗？她真的愿意吗？

　　如果这是她选择的路，他依旧会支持，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支持她。

　　范莫漓看着李隆范忧伤的神情，淡淡地笑了。其实在“宁不知”的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当年爸爸妈妈的死，还有养父的种种，总觉得，这次尹文家的事情更像是儿时的翻版。

　　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在循环在家破人亡和报仇雪恨中，她好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永无止境地下去。

　　虽然在这里已经没了她的亲人，可是还有一个人，是她所不想失去的。她很害怕，有一天他也会因为她而走上那样的道路。

　　离别时，两人相对无言，就像当初她入宫前的情景一样。只是，现在两人的心境都各不相同了。随着马车的远去，范莫漓没有回头，揣着怀中的匕首向着后宫而去。

　　她知道，在后宫等着她的不会是荣华富贵，而是许许多多的陷阱。更也许，现在等着她的已经是无数禁卫军……

　　宫中，李隆基坐在龙椅上，脑海中全是方才武惠兰和皇甫芷嫣所说的话，但是当人证出现在面前时，他还是无力了。

　　范莫漓，尹文漓，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她竟然化名为范莫漓到他身边，为的就是报仇吗？

　　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范莫漓是何意。范莫漓，范莫离，李隆范莫离开！

　　不论如何，在她心中有的始终是他的四弟！即便委身于他，即便怀了他的孩子。孩子，为何她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要利用？若不是逼问那几个她贴身的宫女，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服下了堕胎的药物，为的就是嫁祸给皇甫芷嫣。这一点，是他绝对无法原谅的！

　　“来人，宣陈将军！”

　　一年后，竹林树叶飘零，褐色常服男子伫立在林间凝望远处。一旁的女子巧笑着走近，挽上男子的胳膊道：“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没什么，只是在想，若当年没救你，现在的我会是怎样？”男子搂过身旁的女子，爱怜地在其额头落下浅吻。

　　“你自然是娶妻生子，继续做你的岐王。”当年若未相逢，她恐怕早已死了。

　　李隆范坐过头看着一双明眸冲他笑着的尹文漓问：“对了，你似乎不曾问过你表哥的下落。”

　　“不问也罢，反正不是死了就是死了。”尹文漓很自然地刷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她根本不在乎那个，“我倒是很好奇，洛门的人究竟为何三番四次下毒，至今你都没告诉我呢。”

　　李隆范思索了下轻笑着说：“因为你是情敌啊。”此事尹文漓才恍然大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压根没意识到有个隐形的情敌存在。

　　“看来你还挺受欢迎。其实，我最不解的是，当年在尹文府内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白衣男子，究竟是谁？指使陆北翼的应该就是他了吧。”这么多时日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当年有那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还真是够烦琐的。

　　“这个嘛……”李隆范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那人并非男子，而是早就已经等同打入冷宫的王皇后。”

　　尹文漓错愕不已，她记得尹文老爷是相帮太平公主的，怎么会和王皇后有纠葛？

　　“你们尹文家之所以被灭门，从始至终都是因为相帮两边，最后导致两边都视其为祸害。只是，我的皇兄和皇嫂出手更早罢了。即便他们不动手，我的姑姑太平公主也迟早会动手。”

　　直到如今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隐情，他瞒着她至今，没有说出真相，只是单纯地希望她不要再徒增仇恨吧。现今，她已经是一名“死人”，也就不用估计那些了。

　　当她第二次起死回生之后，过往的一切也早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