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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下卷: 情根16.与万素真的重逢

由于念香说要潜心修行碧空剑诀,所以他们就不再到处游荡。太云山很大,出了云族人的四佩城,便是无边无际的森林。穿过森林,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大片大片碧绿的农田,令人心旷神怡。 
念香在村庄向质朴的村人租了一间屋子,每日便去屋后的小湖边修炼剑法。这样一来,做饭的任务就落去了习玉肩上,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没有饭馆,何况总不能老让别人请自己吃饭。于是念香忙着练功,习玉就忙着做菜的修行。 
好在村民都非常善良热情,很愿意教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一点做菜诀窍,渐渐的,习玉从一开始的不会用灶台被浓烟熏,发展到能作出一道让眼睛一亮的好菜,每次吃到兴起,念香就会揉着她的脑袋,笑说她终于不再荼毒自己的胃了。 
“知道什么叫天才吗?天才!做饭的问题怎么可能难倒我!”习玉得意地说着,鼻子都翘上了天。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拿着一张很大的叶子当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赶走旁边的蚊子。 
时值正午,日光毒辣,两人刚刚吃饱了饭,念香嫌热偷懒不练剑,和习玉两人坐在大石头上说笑。他见习玉这么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是,你这个大天才!前几日不知道是谁哭着鼻子和我抱怨不会用灶台呢!” 
习玉正处于得意状态,懒得和他计较,随手把他放在石头上的剑诀拿过来看,一面念道:“人之生,端于行,正于礼,则应运天道轮回……这什么拗口的东东啊?” 
念香懒洋洋地抓回剑诀放去脸上,叹道:“倘若单看这些句子,谁也不知道它说了什么,和剑法完全没一点联系。你去翻翻方神医的心得,里面解释的很详细,可惜只有一小半,剩下那一大半,我只怕穷其一生也无法领会其中奥妙了。” 
习玉翻开方神医送给他们的几本书,却见上面用端正的楷体在方才那段话下面批注道:“剑之道,发乎欲,恪于心,即为武学大礼。”她“啊”了一声,轻道:“我明白了!是借人如何如何,来评说剑的用法!是说不该胡乱杀戮么?” 
念香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从书下面懒洋洋地透出来,“总算聪明了一回,不愧是我媳妇。” 习玉一把揭开他脸上的书,笑道:“装模作样!你自己一开始不也什么都不明白么!” 
念香闭着眼睛,脑袋动了动,枕去她腿上,脸颊靠着她的腹部,轻轻蹭了蹭,喃喃道:“别说话啦,我好累,让我靠着睡一会……” 
习玉轻轻替他把头发解开,理顺,好像对待一只宠物猫,她轻道:“刚吃饱就睡,当心肚子痛。过一会再睡。” 
念香张开双手抱住她的腰,紧紧贴去她小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好像在撒娇,“你身上好香,我一闻到就想睡觉,老实交代,你到底装了什么迷香?” 
习玉笑了出来,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我哪里有迷香来迷你这只懒猪?自己懒还要从人家身上找理由。” 
念香没有说话,他鼻息有些沉,似乎真的睡着了。习玉轻轻摇着扇子,一阵微风从湖面上吹过来,蝉鸣越发响亮起来,这般悠闲慵懒的夏日午后,比任何诗歌都要美好。习玉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靠去树上,将念香的脑袋扶正,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又醒了过来,日光已经不像正午那样毒辣,可是地气却渐热,她出了一些汗,低头一看,念香还睡得很香,额头上也有一点汗水。她掏出手绢去擦拭,他却“嗯”了一声,又将她抱紧了一些,喃喃说道:“别走……再让我抱一会……” 
说什么梦话呢!习玉失笑,拿起那片大叶子用力扇风,忽然,她眼角好像瞟到有人从村头那里走了过来。奇怪,这个时候,村民们都在睡午觉,谁会突然跑来这里? 
习玉眯起眼睛仔细望过去,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从村口走了进来,四处打量着。那人的动作有些犹豫,好像心不在焉,最重要的是,那人背后背了一个极长的包袱,比他的身高还要高许多。 
习玉一惊,记忆提醒她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东西。啊!是万家的大小姐!她的武器就是一把极长的青铜大刀!习玉几乎是立即想起她曾经用多么卑鄙的手段伤了念香,她立即推了推念香,“醒一醒!念香!” 
念香迷茫地睁开眼睛,习玉指着那人急道:“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万家的大小姐?!” 
念香也是一惊,急忙从石头上跳了下去,眯着眼睛仔细看去,不一会,他脸色铁青地转头,“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 
习玉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是她吗?你……你别去!她好狡猾的!” 
念香轻道:“我不怕,这次一定不会被她骗了去。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总要解决,这也是帮师父了结一件事情。” 习玉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那我也去!” 
念香知道她向来固执,只得点头,两人向村口走去,谁知还没走两步,万素真似乎看到了他们,愣了一下,立即快步朝这里跑了过来!两人见她朝这里走过来,立即警惕起来。习玉跑回石头那里,把剑诀和心得先塞回怀里,念香抽出剑,原地等待她过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万素真急急跑了过来,习玉有些吃惊,她竟然比几个月前在渡口见的那次瘦了许多,脸色越发的苍白,而且……怎么说,她曾经的那种漠视一切的神情消失了,此刻的万素真,满脸的焦急失神,竟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万素真焦急地看着念香,仿佛没有看到他手上的剑一般,急道:“你!你们俩……有看到火行泽吗?” 
她这样一说,两人才想起当时的确有一个四天王捧珠龙子粘在她身后嬉皮笑脸。念香沉声道:“没有,他不是跟着你么?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没有任何江湖人。” 
万素真明显心神大乱,压根没有听出念香语气中的警惕敌意,她慌乱地四周看,急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走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他难道是骗我的?难道他真的在骗我……?” 
念香一愣,回头看向习玉,她也是一头雾水。他干脆横下心来,拈了个剑诀,沉声道:“万大小姐,在下一直记得那个承诺,你我再见之时,必要分出胜负。废话少说,出招吧!” 
万素真怔了半晌,脸色苍白,忽然望向念香,她的眼睛里满是张皇恐惧。半晌,她默默取下背后的大刀,轻道:“对,我差点忘了,竟然会来向你们问火郎的行踪……” 
火郎?习玉一呆,忽然有些反应过来。难道他们日久生情了?!可是当时在渡口看到他们的时候,万小姐明明很冷酷的啊!火行泽那样缠着她,应该是喜欢她的吧?难道他竟然抛弃她了? 
万素真将大刀一挥,腰身一扭,飞快地攻了上来。念香轻松地用剑格开,心下也忍不住吃惊,这几个月不见,到底是她变弱了,还是自己变强了?以前这女子的大刀可是沉重无比的呀!如今他竟然觉得很轻松,以前看不清的动作如今看来也清楚无比。 
他心知两人差距已经极大,便丧失了斗意,不过随意应付了几招,正打算挑一个破绽将她击败,谁知她脸色忽然一白,手里的大刀光当一下掉去地上,她捂着肚子缓缓跪了下去。 
念香早先吃过她的亏,哪里还会上当,当下横剑于胸,厉声道:“万小姐!比武讲究光明正大!那些下三作的手法还是少用为妙!你若再不起来,这场比试便算我赢了!” 
万素真没有说话,她抽搐了半晌,忽然晕倒在地,念香一呆,却听习玉在后面急急叫道:“不好!念香!她好像是流产了!快去请大夫!” 
念香大震,却见万素真白色的裙子下面已经被染红,他急忙丢下剑,跑过去小心将她扶正。习玉也追了上来,又叫道:“不可以摇晃她!轻轻抱起来,你带她回家!我去叫隔壁的王大娘!” 
念香轻轻将她抱起来,只觉她下身的血仿佛没有尽头地流出来,不一会她的半边裙子都红了。他哪里遇过这种事,哪怕是人被砍了手脚脑袋也好,偏偏是女人流产,他手脚都有些发软,急急往屋子里跑去,将她放去床上,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急得团团乱转。 
不一会,习玉就拉着隔壁做稳婆的王大娘跑了进来。王大娘剪开万素真的裙子,低头一看,急道:“这样不行!要找真正的大夫!再这样下去,母子都危险!” 
“这里那么偏僻,去什么地方找大夫啊?”习玉打来热水,浑身发抖地替万素真擦洗腿上的血,“大娘,有什么药可以暂时停止流血?也好给我们一点时间去找大夫啊!” 
王大娘急忙跑回自己的屋子,不一会拿了几颗绿色的药丸,泡去水里化开喂万素真喝了,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万素真的身体,才道:“看这个样子,孩子大概有三四个月啦!正是容易出事的时节,她怎么还能到处跑?!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三四个月?他们是大约半年前在渡口见到万素真的,也就是说,那之后不到两个月,万小姐就被火行泽“攻陷”了么? 
王大娘还在嚷嚷,“这药治标不治本,最多可以维持两个时辰不流血!快点带她去看大夫!” 
习玉用力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丢出去,她大声叫道:“念香!快!咱们赶紧带她去看方神医!不然会死人的!” 
念香脸色苍白地跑进来,张手就要去把万素真背起来,王大娘急忙拦住他,“小伙子没经验不可以胡来!怎么能用背的!我家有一辆柴车,我马上推过来,上面铺着被褥才好放上去!” 
趁着王大娘去推车,念香腿软地坐去椅子上,喃喃道:“天啊……简直比打仗还可怕……” 
习玉把盆里的血水倒去外面,叹道:“孩子都三四个月啦……也不知道万小姐自己知不知道,她一定是四处奔波寻找火行泽,才会动了胎气。” 
念香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隔壁王大娘夫妻俩已经把柴车推了出来,习玉急忙抱了一床干净的被褥铺上去,念香推着车,两人急急朝方神医的小药园跑去。 
万素真的嘴唇青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脸色更是白的和死人一样,习玉骇怕起来,低声道:“她……她不会死吧……?” 
念香脸色比万素真的还白,抖着声音说道:“别胡说!不会死的!” 
习玉看他比自己还害怕,便再不敢问,显然对念香来说,第一次见到女人流产那是比第一次见到杀人还要可怕的事情。两人一路狂奔,原本要走好几个时辰的路,竟然给他们花了一个时辰就匆匆到达了。 
习玉气喘吁吁地跑去敲门,大叫道:“方神医!快出来救命啊!要死人了!” 
她连叫了三四声,方神医才披着外衣睡眼迷蒙地跑出来开门,一见是念香习玉两个人,他的嘴巴咧了开来,忽然瞥见柴车上的万素真,他立即沉下脸,急急走过来一搭脉,便沉声道:“推进去!赶快!” 
又是一通忙碌,等方神医终于关门在里面诊断的时候,习玉一屁股瘫去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念香跟着瘫去她身边,两人相视苦笑,互相握住手,对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生孩子,好可怕……”习玉心有余悸地说着。 念香将她的脑袋揽去自己肩头,揉着她的脑袋轻道:“天,真是好可怕。那么多血……” 
习玉忽然有些害怕,喃喃道:“念香……我们……我们也……我会不会……?!” 
念香忽然紧紧抱住她,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沉声道:“如果真的有孩子了,咱们立即回家!绝对不在外面颠簸了!” 
习玉抿起唇,没有说话。她一直没说,她这个月的月事迟了好几天,先前一直没在意,可是万素真的事情却让她开始害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她忍不住把手放去小腹上,真的有一个生命在里面孕育么?她和念香的? T!xt-小说天\堂 
那是一种新奇微妙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讨厌。在以前,打死她也不相信自己会在十七岁时候就生孩子,可是事情一旦发生,她却坦然了。她愿意,愿意为念香生孩子,甚至一想到自己会为他孕育孩子,就会多爱他一点。 
正在胡思乱想,门突然开了,方神医满头大汗从里面走了出来,念香急忙拉着习玉站了起来,方神医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一来就给我找麻烦!不过幸好送来比较早,没事啦!母子平安。”两人一听平安无事,都是一阵欣慰的虚脱,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把装着银针的袋子收去袖子里,对两人招了招手,“让她睡吧,起码明天才能醒过来。咱们去前面喝茶。” 
三人去前面坐了一会,方神医叹道:“她是由于心神大乱,加上不停奔波,所以动了胎气。幸好她原先是习武的,身体比常人健壮,要是一般的女子,只怕小命也丢啦!” 
习玉终于忍不住小声道:“那个……方老爷子……我……我有个问题……” 方神医瞪了她一眼,上下看了看她,忽然笑了起来,“你呀,水土不服,过几天会来的,不要担心。” 
水土不服?习玉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她可是已经做好了做母亲的准备诶!大约是她的脸色太古怪,方神医又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两个小娃儿,想做父母还早呐!你们命中子嗣比较单薄,丫头要上二十才可能怀孕。这种事,急也急不来的,慢慢等着吧!嘿嘿!自己还是小娃儿呢,就想做父母?” 
念香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习玉的头发,也不知该说什么。习玉摸着自己的脸,奇道:“方老爷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面带桃花,还有子嗣单薄的?面相真的那么准?” 
方神医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习玉,慢慢说道:“说给你听你也不懂,总之听老夫的,没错。你们坐一会,今天在我这里留一个晚上吧!我去做饭。” 
习玉急忙站了起来,她可不想再吃石子饭和盐块菜了! 
“我来吧!老爷子您歇歇去,饭菜交给我就好!保准您老吃得舌头也掉下来!”她眨眨眼睛,笑的得意洋洋,这段时间学来的手艺,总算有展现的机会啦! 
 
下卷: 情根17.心蛊
清炒茄子,盐水扁豆,白菜猪肉粉丝,外加两张蛋饼和几截方神医自己腌的香肠。这一顿饭其实非常普通,典型的农家菜,却让方神医吃了个底朝天,最后肚子都圆了,还和念香去抢最后一块蛋饼。 
“好吃好吃……!丫头干脆留我这里吧!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专门给老夫做饭!”方神医嘴里塞满了饭菜,嘟嘟囔囔地叫着。 
习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捂着嘴偷笑,一面得意地说道:“人家我还有手艺没拿出来呢!我才不希罕你的五两银子,送我几颗大还丹什么的才好!” 
方神医终于再也塞不进一粒米,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打嗝,奇道:“大还丹是什么东西?第一次听说。” 
习玉摇着手指,“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叫做武侠小说的东西,里面经常写一些奇药灵丹什么的……大还丹就是那种起死回生,无论受什么伤,哪怕马上就要死了,吃下去之后都能恢复的灵药!老爷子你有没有啊?” 
方神医瞪起眼睛,“胡说八道!你真当老夫是神仙呢!死人怎么可能救活?药始终只是药,何况因人而异,哪里有那么灵验的东西?”他忽然停了一下,又道:“不过起死回生不敢说,我这里有几颗含真丸,大体可以延命而已,倘若内伤严重,吃上一颗可以保住真气不散,也算很珍贵的了,你要么?” 
习玉撅起嘴,叹道:“我又不练功!哪里会有什么内伤!切,还神医呢,一点好玩的东西都没有!” 
方神医急了,跳起来叫道:“谁说的!是你自己不识货!你知道一颗含真丸在外面要买多少两黄金么?这可是武林的至宝!” 
习玉对他做鬼脸,“武林至宝,对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有什么用?” 
方神医大怒,飞快跑进内室,不一会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小匣子,他把匣子往桌子上一丢,叫道:“拿去!你出去到药店,卖了这一盒东西,足够让你三辈子不愁吃喝!没眼光的死丫头!” 
习玉打开匣子,却见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三颗浅黄色的药丸,每一颗都有荔枝大小,几乎是一打开,鼻前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幽香,令人神清气爽。她忍不住轻道:“好香!这就是含真丸?” 
方神医得意的像个小孩子,摇着脑袋说道:“那是当然!知道这药丸里面有多少种珍贵药材么!不是我自夸,如果一定要说世上有起死回生的灵药,非它莫属!” 
习玉忽然笑了一下,一把将匣子塞去怀里,笑道:“既然这么珍贵,那就谢谢老爷子啦!我不客气收下了!” 
方神医眨了眨眼睛,忽然恼怒起来,指着她急道:“死丫头你故意的!你这个坏心眼的臭丫头!”他急急瞪着一旁偷笑的念香,又道:“你还笑?以后有你受的!以后可别哭鼻子来找我!” 
两人见他气鼓鼓地坐去一旁,像个小孩子,不由笑的更大声了。习玉讨好地跑过去替他捶背揉肩,笑道:“老爷子,你一个人总是孤零零地,都没人来看你,你制了那么多灵丹妙药也没人来赞扬,多孤单啊!我替你拿出去宣传宣传,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么!” 
方神医瞪她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他一生坎坷,年轻时只因醉心于医学天地,对妻子儿女不闻不问,最后妻子忍受不了孤单,愤然改嫁,一双儿女也不认他这个父亲了,先时他也没觉什么,老来却总是一个人吃饭,空对冷月,顿觉凄凉,纵然后悔,却也无法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聪明一个可爱,而且都是心地善良之辈,对他来说,不啻于当年的儿女重现,忍不住便要去喜爱怜惜,哪里会有任何责怪之意,便是赠送任何东西,也都是完全出于内心,一派欢喜。 
他张开嘴,刚想说出让他们再多留一些时日的话,忽听门外一阵凌乱风声,似是有人在走动。念香急急对习玉施了了眼色,她立即会意地把方神医拉着向后退了几步。念香刚要问外面是谁,却听一个带点轻浮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东良朝鹤宫,鹤公子门下,特来求见方神医。” 
鹤公子门下?!习玉有些惊惶地看着念香,两人都觉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方神医冷道:“不见!早在东良老夫就已经说过决计不与朝鹤宫有任何联系!请回吧!” 
门外那人却笑了起来,幽幽说道:“老爷子何苦如此固执,鹤公子向来尊敬您的成就,只想请老爷子出面一叙,并无亵渎之意。” 
方神医断然拒绝,“老夫很感谢鹤公子的美意,烦请转告他,老夫不想与任何江湖争端扯上关系,既无旧事,有何可叙?老夫早已离开东良,只想寻个清净的地方潜心研习医术,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门外暂时没了动静,习玉紧紧抓住方神医的袖子,只怕他们突然冲进来动手,她手心里全是汗。过了一会,忽听那人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放肆了许多,大声道:“既然方神医不肯给面子,在下也无法!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在东良的时候鹤公子一直以礼相待,没有相逼,却让你逃来了北陀!废话不多说,方神医,把你故友的遗墨交出来罢!我可不是逍遥天君那样有耐心的人!” 
遗墨?!是来抢剑诀心得的吗?难怪方神医突然离开东良来到北陀,原来是为了躲避鹤公子?念香无声地抽出剑,示意习玉带着方神医躲去内室。两人刚走了一步,忽听内室传来一阵躁动,万素真从床上爬了下来,她失血过多,胎气不正,被方神医扎了银针,双腿根本无法动弹,所以只能奋力从内室爬了出来。 
三人见她脸色火红,如同血染的一般,她谁也不看,只是奋力朝门口爬去,口中连声叫道:“火郎……!火郎!我……我在这里!你终于来了!”她这样一番动作,身下又开始流红,浑身乱战,当真可怖之极。 
方神医急道:“不好!你不可以再动!否则孩子难保!” 万素真如同不闻,只是凄声叫道:“火郎!我在这里!” 
习玉再也看不下去,快步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急道:“你快别动了!流了好多血!你不想要孩子了吗?!”万素真浑身一震,目中神采狂乱,她急道:“是……是啊!火郎!我……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说过以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然后生一堆孩子么?”她的声音凄然,可是却又有一种极度的甜蜜包含在其中,习玉见她神色诡异,不由毛骨悚然,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门外陡然没了声音,屋子里只有万素真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一声声火郎火郎的呼唤。良久,门外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万大小姐,咱们的事情你情我愿,你何必作出一付好像是我欺骗了你的模样?” 
万素真死死咬住唇,眼中积满了泪水,她颤声道:“火郎……你果然……是骗我的么?” 
火行泽在外面冷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骗你,你自己愿意上钩,怪的了谁?只能怪你自己不通世事,给你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习玉不由勃然大怒,她猛然站起来,厉声道:“你还是人吗?!你是不是男人?!玩弄一个女人也罢了,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你简直是畜牲!” 
火行泽顿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一边笑一边道:“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天知道那是谁的野种!万大小姐,随意诬陷人可是不好的!” 
习玉怒到了极点,冲过去就开门,念香急忙要拦,却没拦住,她一把甩开门,却见门口昂首站着一个红衣男子,面若冠玉,正是火行泽!他动也不动,定定站在那里,习玉指着他的鼻子,正要狠狠骂他一通,忽见他面上满是泪水,可是他还在笑,笑到泪流满面。 
习玉登时呆住。火行泽笑了几声,终于停了下来,他谁也不看,只是定定看着脸色苍白的方神医,方才目中痛楚到了极点的光芒,转瞬即逝,令人怀疑那是不是幻觉。火行泽冷冷看着方神医,半晌,才道:“原来你还找了帮手!看样子是一定要动手了?” 
方神医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不,事情与他们无关。我说了,老头子就是死,也不会把故友的遗墨交给你们贻害武林!” 
火行泽轻轻一摆手,身后忽然出现许多黑衣人,他冷道:“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大开杀戒了!鹤公子吩咐,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遗墨!动手!” 
话音一落,却见屋内一道银光直射出来,火行泽大骇,急忙偏头让过去,脸上一痛,还是被剑风擦伤了。他捂着脸,森然瞪着站在门口的念香,轻道:“你是想死么?” 
念香将剑一横,朗声道:“习玉!方老爷子!把门窗全部关上封起来!” 
方神医急忙说道:“你不要插手!小心受伤!”话还没说完,却见习玉用力关门上锁,她一面急急去封窗,一面说道:“老爷子,我相信他!念香绝对不会有事的!快来关窗子!” 
方神医实在无法,只得跟着她将所有的窗户全部关上,用桌椅板凳压结实,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偷偷潜进来。外面已经传来打斗的声音,习玉紧紧抱住方神医的胳膊,坐在万素真身边,她担心的浑身都发抖了,却不想露出一点软弱的表情,只是低声安慰着方神医,“没事没事!一会就过去了!” 
万素真趴在地上,口中喃喃叫着火郎,习玉被她叫得心烦意乱,低头一看,她脸上满是泪水,那种痛楚的神情,与方才火行泽的一样。她忍不住跑去内室抱了被子盖去她身上,一面轻道:“你……你别太伤心啦,万大小姐……身体最重要,你还怀着他的孩子呐……” 
万素真也不说话,只是流着眼泪,习玉柔声道:“他……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故意说那些话好教你对他死心。他毕竟是鹤公子手下,不知道鹤公子用什么法子控制了他……你别太伤心啦,你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T/x/t小.说。天.堂
万素真眼中慢慢有了神采,她轻轻说道:“真的吗……?火郎他……曾经给我看过自己背后的一块红色斑块,说只要它在,自己就一日无法自由……这样说,他没有骗我?他是真的喜欢我?” 
习玉也不知道真假,只得顺着说道:“那一定是鹤公子控制他们的法子,他身不由己,只能决然离开……一定是鹤公子不欢喜你和他在一起。没关系,你快点好起来,咱们一起想法子把鹤公子打倒,你和火……火郎就能在一起啦。” 
万素真点了点头,终于平静了下来,抓住习玉的袖子,仿佛一个孩子依赖母亲一般。习玉替她拨了拨头上的乱发,回头一看,却见方神医在发呆,她不由低声道:“方老爷子,你怎么了?没关系的,念香绝对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方神医摇了摇头,喃喃道:“红色斑块……这种东西我只听说过,还从未见过,一直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习玉先前那番话只是安慰之词,谁想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一呆,“真有这种控制方法?” 
方神医点了点头,从书橱上面抽出一本书,飞快一翻,指着上面一张图说道:“你看,书上有记载。这叫做心蛊,是南崎那里的一种秘术。施者用心口的血喂养蛊虫百日,最后练成丸药,给被施术者服用之后,施者一切吩咐他都必须要遵从,否则就会万般痛苦而死。可以说是一种极毒辣的蛊!老夫行医四十余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习玉见图上画着各种古怪的图,都是身上带红斑的人,有的在脸上,有的在背上或者胸口等等,位置没有一样的。她猛然想到苏寻秀,他身上是不是也有心蛊?再往前想一点,那个宁愿服毒自尽的天香罗刹,他是不是也因为恐惧心蛊,所以宁愿自我了断呢? 
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停了,习玉的心一紧,却听火行泽忽然大笑道:“罢了罢了!今日算你运气好,方神医!下次,便是我家主人亲自出手了!你觉得自己能躲去什么时候?” 
声音渐渐远去,再没有一点声息。过了一会,忽然有人轻轻敲门,念香在外面疲惫地说道:“习玉,开门,是我。” 
习玉急忙冲过去用力甩开门,却见念香身上溅了许多血,神情有些疲倦,他揉了揉肩上和背后的伤口,对习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轻道:“娘子,我赶跑了坏人,还不鼓励一下?” 
习玉再也忍不住眼泪盈眶,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也不在乎他满身的血腥,哽咽道:“担心死我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没事!我知道的!” 
念香干脆将她抱了起来,用脚踢上门。方神医急忙迎上,“受伤了吗?快给我看看!” 
念香脱去衣服,却见他肩上一道三寸长短的伤口,背后也是好几道伤口,不过都不深,只是皮肉伤而已。方神医替他清洗伤口上药,一面说道:“你们赶快离开吧!这地方再不能待了!剑诀一定不能落入鹤公子手里!否则后患无穷!” 
习玉急道:“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走!万一下次鹤公子还过来,你什么也不会岂不是太危险?” 
方神医笑了笑,正要拒绝,却听念香低声道:“方神医,一起走吧。你若不走,我们也绝对不会离开的。何况,家父与鹤公子也有一段渊源,避开一时避不了一世。我已经决定先回西镜的家,把剑诀修炼好,再去和鹤公子把帐好好算算。” 
方神医还想拒绝,却被习玉一把抱住,叫道:“不许说不去!跟我们走!不然绑着你走哦!一起回家,让我们好好服侍你老人家!后山那里没有人,也可以做药园!你一定要跟着我们走!” 
方神医怔了半晌,忽然抬手敲了敲习玉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还给不给我说话?一点也不知道尊重老人,算了,老夫怕了你们还不行?一起去便一起去,以后就是嫌烦,我也赖着不走啦!可别后悔!” 
习玉和念香都是大喜,互相笑了一下,齐声道:“就这样说定啦!” 
下卷: 情根18.赌坊奇遇
一大清早,太云山后的太云渡口已经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习玉一行四人为了避免麻烦,全部换上简单的布衣,再不穿任何绫罗,三个年轻人扮做方神医的孙子,亲亲热热地租船出发去西镜。 
“万大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呢?你又不愿意回家,一个人孤零零的,难道不寂寞么?”习玉站在船头,望着做男装打扮的万素真。说实话,万大小姐扮起男人来还是像模像样的,她本来面相就比较冷,少有女子的娇柔,男装反而让她显得清冷出尘。一路走来,许多少女都偷偷盯着她看。 
万素真摇了摇头,“我要找一个安静隐秘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带着他去找他爹。我总是要将火郎找回来的。” 
“可是你一个人留在北陀,教人好不放心……”习玉抓着她的手,有些不舍。那次事故之后,万素真正式向念香道歉,大家言归于好,毕竟都是年轻人,说笑两句便没有隔阂了。加上怀孕一事令万素真面上多了一种柔和的光辉,以前那种漠视一切的冷酷也少了许多,多了一些亲切感。 
万素真笑了笑,淡道:“至少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在牵挂我,想到这里,我就一定没事。你放心,我一定能撑过去。” 
船家吆喝一声,船桨一撑,小船渐渐离开了港口。习玉急急上前几步,叫道:“你要是有空,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啊!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你别忘了!” 
万素真静静站在港口对他们挥手,她白色单薄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习玉怔怔站了许久,才喃喃道:“她……一个人怀孕了还要在外面漂泊……她能撑下来么?为什么不愿意回万家庄呢?再怎么说那里也是她家啊……或者去找她师父也好么。” 
念香摇了摇头,“她是庶出的孩子,平时一定受正房的排挤,回去只有更加悲惨。她师父宁彩和性情古怪,又是个大男人,找他没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她能靠的人只有自己……如果火行泽还有些良心的话,兴许最后可以团圆也不一定。” 
习玉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上去蹭了蹭,轻轻说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真的。” 
念香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是啊!有我这个怜香来惜玉,你怎么可能悲惨!反正天塌下来都有我来扛着,你埋头做你的懒猪就好,不是么?” 
习玉“哈”了一声,用力掐了他一把,昂着脑袋说道:“你这是在抱怨?好大的胆子!替我扛着天是你的荣幸诶!你应该无比骄傲才对!” 
念香吃痛,又气又笑地去抓她手腕,两人在船头眼看就要闹起来,方神医在后面用力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注意一点。船上还有我这个老人家!” 
习玉急忙把念香推开,奔去方神医身边坐下,嘻嘻笑道:“老爷子,都是他不好!咱们不理他!” 
方神医捋着胡子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个坏丫头,当我不知道平时都是你欺负他呐?” 念香连连点头,“老爷子说的没错,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 
习玉委曲地叫了起来,“哇,你们是同一国的啊!哪里有这样偏袒的,老爷子好过分!” 
方神医疼爱地拍了拍习玉的脑袋,叹道:“你的孩子脾气,也该改改啦,我能看出来,你们这一趟出来历练,念香学了不少东西,你却一事无成,成天打混。要不是身边有他这样照顾你,只怕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习玉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会武功,也不是学武的料子,你让我学什么?”话音刚落,她眼睛忽然一亮,抓着方神医的袖子笑道:“不如这样,老爷子,我和你学医啊!练功不行,种药草采药我还是可以的,那些药学宝典也很有趣!有你做我师父,一定很好玩!” 
方神医摇头,“我才不要你这么懒散的弟子!你要做了大夫,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就是你的病人啦!何况学医根本没那么好玩,你想的太简单,当真以为拿针随便扎两下,磨一点药草出来就可以做大夫了?” 
习玉缠住他不放,扭麻花似的,“我不会才要你教啊!再说了,有谁天生就会医术啊!你小时候不也是一点一点学起来的么!人家不想被你们说一事无成嘛!” 
方神医被她缠得无法,袖子差点被她扯掉下来,只得点头,“好吧好吧!我收你做徒弟!不过老夫要求很严格,你要是给我偷懒,我要打你屁股!” 
习玉粲然一笑,“我司马习玉怎么可能偷懒!老爷子,你先给我列一个学习大纲,咱们一步一步来,别的不敢说,看书背诵可是我的长项!” 
“学习大纲是什么?”方神医瞪圆了眼睛。 “哦,那个不重要啦!总之你先告诉我,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学呀?” 
方神医闻言,立即转身去翻自己带出来的箱子。这次逃亡,他舍弃了许多东西,只带了两大箱医学方面的著作,还有一些珍贵药草的种子。当下左翻右翻,他终于翻出一本泛黄的破旧的书,递过去,说道:“你先看这本书,融会贯通,五天后我来提问。要是答不上来,小心我打你屁股!” 
习玉一看封面上写着《药草大全》,随手一翻,里面都仔细介绍了一些常用的药草,各自的功效,上面还配了图,十分详细。大约是入门教材,所以书很薄,她摇了摇,笑道:“老爷子小看我呐,不要五天,三天我就背给你听!” 
说完,她不等方神医说话,转身进了船舱,翻开书就开始看,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说实话,方神医开始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认真对待拜师一事,只当小丫头好玩而已,谁知她竟然认认真真地看起了书,神态极其专注,当下心中不由更是欢喜,只想着如果小丫头资质不错,便可把毕生绝学传给她,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念香素来了解习玉,知道她一旦开始正经翻书,那便是绝对不容打扰的时段。习玉这个人很极端,要么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么就对一件事情极其专注,一定要学完做完才会满意。他于是不进船舱打扰她,只和方神医坐在船头闲聊西镜风光,家中情况等等。 
小船悠悠摇晃,终于到了西镜江厅渡口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念香先牵马上岸,然后把方神医的两个箱子搬上来让马匹驮着,又扶方神医上了另一匹马,自己和习玉在旁边走路。习玉还在低头看书,一整天都没有说话,眼看那薄薄的一本书,竟然被她看的只剩最后几页了,方神医也忍不住吃惊,这丫头看的好快! 
念香一把抽走她的书塞去怀里,笑道:“走路呢,不许看书!小心摔跤。” 
习玉猛然一愣,却也不去夺,只是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原来天都黑啦!哇,好累好饿!赶紧找客栈休息吧!” 
方神医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石藤草花开几月?其性如何?可治什么病?” 
习玉本能地说道:“石藤草四月开花五月结果,性温,根部可以治小儿痢疾,果实风干磨碎入汤可以治疗头痛脑热。” 
方神医双唇一抿,微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却不再说话。习玉愣了半天,才叫道:“啊!老爷子你犯规!明明说好了三天之后才问问题的嘛!” 
方神医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捋胡子,满脸的皱纹都笑得开了花。念香摸了摸习玉的脑袋,笑道:“看了一整天书,小心眼睛酸。先歇会,去客栈吃了饭晚上我来提问。” 
习玉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里离天青家很近,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半年多没见了,怪想她的。” 
念香点了点头,“自然要去看的,只是今天太晚啦,再说咱们连着赶路,也怪狼狈的,贸然前去实在有失体统,不如明天早点去拜访曲伯伯。” 
三人慢慢说着话,不一会来到了镇子上,掌灯时分,街道两旁倒也十分热闹,原本的客栈对面不知何时新盖了一栋华丽的屋子,里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习玉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不由奇道:“这里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 
方神医摇了摇头,“那是赌坊,吸血的地方。好孩子别去那种地方。” 
习玉一听赌坊二字,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脏兮兮的脸,还有那一头招牌的毛线似的乱发。她不由笑道:“念香,你想起谁了么?” 
念香也笑了起来,轻道:“周人英师父,只是不知他现在人在何方。他老人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得他教导一个月,真是我的福气。” 
习玉撅嘴道:“什么呀,明明是我帮你请到这么好的师父诶!是我的福气才对!” 
“你的福气就是我的福气,你呀,别总和我斗嘴。忙了一天,精神还这样好!”念香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正要再说点什么笑话,忽听赌坊里面传出一阵躁动,嗡地一下,许多人从里面涌了出来,然后团团聚在门口,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三人忍不住一齐回头,却听赌坊门口一个人大吼道:“你这老头子不还钱还想逃?!你当这里是放债的地方呐!给我围住他!不许他跑了!”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笑道:“你看……干嘛搞这么认真?我又不是不还钱!只是迟两天而已,大兄弟何必这么急?未免太小气了吧!” 
念香和习玉都是一震,这个声音!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周人英竟然会在西镜?!当下他们急忙走了过去,方神医一个劲怎么了,习玉一面给他解释周人英和他们的过往,一面往人群里面钻,还没走到头,就听方才那粗鲁的声音厉声道:“迟两天迟两天!你多了多少次迟两天?你真当老子是软柿子呢?!没钱还,就打断你的手脚!给我动手!” 
一阵扭打声传了来,然后是周人英陪笑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是那么轻松,“哎呀!别这样么!和气为贵!……诶诶!等等呀!别……别动手……!喂!老子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啊?!还打?!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啦!”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痛呼声惊天动地,人群里发出惊叹的声音,习玉辛苦地在人群里面挤着,就听几个男人叫道:“这老头子有一套啊!五六个汉子都拿他不住!不会是什么江湖人物吧?” 
笨蛋!他何止是普通的江湖人物!习玉在心里大叫着,他可是玉鼠!江湖传奇性的人物!你们赌坊几个打手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一根寒毛!她还在努力向前挤,忽然听门口那里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赌坊里面出来了什么高级人物,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老头,是存心来闹事的么?你当这里是随便由你来去的地方?那你未免太小看我龙稷山!一句话,今日你究竟能不能还钱?” 
周人英还是笑嘻嘻地,“不能还!再迟两日!你要如何?” 
那人冷笑一声,“很好,张老四,把那个人带出来!你这老头,有种别走。你若能赢了那个人,我龙稷山便低头乖乖放你离开!你若输了,不好意思,今日要你一双手来赔钱!” 
习玉一听有大头人物要来,急忙拉着方神医拼命向前挤啊挤,赶着看热闹,谁知人群忽然嗡地一下向后退了过来,他二人差点被挤倒,习玉摇晃着伸手要抓身边人的衣服,胳膊却突然被人用力一抓一扯,整个人被拉去一旁,然后念香的声音响了起来,“别乱跑!当心被踩伤!” 
他又把方神医拉了过来,三个人站在人群里向前看去,却见周人英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站在赌坊门口,周围躺了四五个大汉,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脑袋叫唤。而赌坊门口还站了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面上有一道血红的大疤,看上去甚是凶恶。 
习玉轻声道:“哇,好凶!这人不会就是赌坊老板吧?周人英这个老头怎么总是欠人钱财?这下踢倒石板了吧!” 
念香贴着她耳朵说道:“不用担心,师父绝对没事。对付这些草莽,还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待会如果闹僵了,咱们就上去吧,替他还钱,省得他整日被人追债焦头烂额。” 
习玉嘻嘻一笑,“上次花了三百多两银子,让他教了你一个月,最后还被他抢走两百两。这次不知道他欠了多少,干脆把他也带回家,一群师父老人家经常聚聚,多有意思!” 
她还没说完,忽见赌坊大门猛然被打开,两个大汉手里牵着一根铁链,铁链尽头是一个头蒙黑布的高大男子。他浑身上下都用皮带捆了起来,动也不能动,却是被放在一个轮椅上,后面还有人推着。 
习玉微微一惊,不知他们带出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做这种可怕的装扮,简直当他是洪水猛兽。人群里的喧嚣也渐渐沉了下去,所有人都盯着那被束缚住的男子,周人英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龙稷山冷道:“把蒙头布摘了。” 
后面的人立即拆下那块黑布,习玉差点就要叫出来!她紧紧握住念香的手,两个人的手心全是汗。那人……竟然是欧阳惊风!他须发全部纠结去一处,眼神恍忽,似醒非醒,可是任何人看到他,都会立即明白过来,他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龙稷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在欧阳惊风鼻子下面晃了晃,他浑身一震,两眼登时暴张,眼中全是血丝,嘴巴也张了开来,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模糊声音。那模样让人毛骨悚然,早有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不敢靠太近。 
龙稷山低声道:“看到那个老头了么?杀了他!”话音一落,他两指一搓,打了个响指。 
欧阳惊风剧烈扭动起来,似乎要把身上的皮带全部崩断一般,他身后的几个大汉都是胆战心惊,急急将那些皮带剪断,欧阳惊风从轮椅上暴跳起来,闪电一般冲向周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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