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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TXt?小说/\天、堂

有几个侍女微笑着迎上前来,安若说那不是侍女,那叫营业员。

“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逛街!”安若笑着塞给他一套衣服,将他推进一个小房间。

研究了好一会儿,在安若忍不住快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郭嘉终于开门走了出来。

奇怪的衣服,两个胳膊都露在外面,郭嘉低头扯了扯衣袖,感觉有些怪异。安若却是笑嘻嘻地盯着他看,连连点头。

换了衣服,安若戴了一副几乎遮了半张脸的黑色眼镜,又拉着他风风火火地上了街。

他也有一副叫做眼镜的东西,是裴儿给的。

安若说,她戴的是墨镜,怕人认出来。

郭嘉一直淡淡地笑着,任由她带着他到处跑。

阳光很烈,郭嘉却是清凉无汗,兀自看着那个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女子。

“那是红绿灯,这边是人行道……还有那个,那是斑马线……”

安若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她的世界,郭嘉的眼里却只有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她看起来很幸福……

“两个巧克力圣代!”

那种叫巧克力圣代的东西,甜甜的,凉凉的,入口即化,很好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若却仿佛有介绍不完的新奇东西,吃的,玩的,穿的,用的……

“你看她,像不像安若?”

“哇,是安若!”

“安若,安若在那里!”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一大群人便涌了上来,安若忙拉着郭嘉便跑。

跑了许久,许久……

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他被她拉着跑,一直跑,一直跑……

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个贪心的念头,若是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

……那该有多好呢。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的手正在渐渐变得透明,他快要握不住她的手了……

安若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

两两相望,跨越了一千八百多年的凝眸。

“我们等一下先去看电影,我演的哦!然后去溜冰,然后去坐摩天轮,你一定不敢坐,连仲颖那个家伙也……”安若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叠连声地道,语速极快,仿佛有猛兽在追赶一般。

“若若。”郭嘉轻轻地开口,却让安若停止了滔滔不绝。

安若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自己的笑容,郭嘉从她的眼睛里轻易地读出了哀伤。

那样深刻的无力感。

“臭书生。”看了他半晌,安若扯了扯唇角,忽然抬手便是一拳。

郭嘉没有躲开,那一拳却是如打在空气中一般,没有一丝触感,便直直地穿过他的身子。

安若默默地收回拳,咬唇。

“如果你伤心,我会很后悔让你看到我”,郭嘉笑了一下,“……虽然,我很庆幸能够再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安若的眼睛微微一红,随即笑了起来,“臭书生,你故意让我心疼么?”

郭嘉低笑,侧头看了看西方,一片残阳如血。

手上微微一紧,那女子诧异地回头,看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苍白冰凉,纤细修长,指节分明,略略带着透明……

“那……为了不让你心疼,你再陪我一会我儿吧”,郭嘉回头看她,面色惨白,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执意看向那女子,“就一小会儿。”

他握着她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不让自己消失于空气之中……

手上微微一紧,郭嘉已将她拥入怀中。

“我很高兴。”郭嘉轻笑,“能够像这样抱着你,我很高兴。”

安若咬唇,微微垂下眼帘,不语。

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颈窝,郭嘉浅浅笑开,“也让我任性一回,至少,这一刻,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安若一动也不动,任由他抱着。

“今天,我很开心……”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随着最后一线阳光的消失,他渐渐变得透明……然后,仿佛沙粒一般,随风散去……

若若,有生之年,能够有此一天,我……知足了。

真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半倚在病榻之上,仍是那一袭青衣,仍是那一室的药香。

那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离他好远。

他知道,他大限将至。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

裴儿说,就算他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再见到她。

可是,他终于还是……见到了。

足矣。

真的……足矣。

 

半仙归去(下)

我转个身,大踏步走出厨房,懒得理他。

刚走到几步,便见包子站在郭嘉房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叫作‘活在历史之中’?”他仰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他听到了?

我微微惊住。

包子看了我半晌,忽然笑着扑到我怀里,撒娇,“妈妈……”

见他如常一样撒娇,我暗暗吁了一口气。

“我去陪华叔叔煎药!”包子说着,泥鳅一般从我怀里溜走。

我看他冲进厨房,便推门走进郭嘉的房间。

郭嘉已经醒来,正倚着榻半躺半坐着,手里拿着毛笔,戴着眼镜,低头吃力地在写些什么。

他咳着,拿笔的手微微发颤,似乎连笔都握不住了。

我在房门口,看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握那支笔,提笔如千钧。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口中咳出的血溅上了那竹简,他忙抬袖去擦,手中的笔滚落在地犹不自知。

我走上前,坐地上捡起笔,放在他手旁,“病成这样,还在写什么?”

“此次孟德兄引兵西征,袁熙、袁尚溃逃,必投辽东”,郭嘉将那信简递给我,道,“替我将此信转交给孟德兄,他日孟德兄归来,若我不在了,也可依计行事。”

“胡说什么。”看他交待遗言一般,我皱眉。

“裴儿……”郭嘉仰着苍白的脸,笑得无奈。

我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伸手拿过那信简,随手放到一旁,“知道了,我会转交的。”

“嗯。”郭嘉微笑。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华英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屋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微笑变作了苦笑,郭嘉轻叹。

“老老实实喝了。”华英雄将药碗递上前。

郭嘉摇头,“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何苦受那份罪?”

“我去拿蜜给你,不会苦的。”我说着,忙转身去拿蜜。

拿了蜜,我匆匆回去,刚到房门口,郭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喝药也是于事无补,纯属浪费。”郭嘉淡淡地笑。

“求个心安吧。”华英雄微微抿唇。

“为谁求心安?”

“笑笑,你不喝药,她指不定躲哪儿哭鼻子去了”,华英雄撇了撇唇,“那个傻瓜以为这是仙丹,喝了便能续命。”

“你和裴儿的感情倒是不一般。”郭嘉轻咳着笑。

华英雄翻了个白眼,“我和她从同一个地方来,她憨憨的,有时傻得令人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我不看着她,她指不定就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

我正要推门抗议,郭嘉笑了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怎么?”华英雄扬眉。

“你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会说自己和裴儿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你是料准了我是一个不会泄密的死人,才如此坦然吧。”郭嘉笑道。

“这一回你料错了”,华英雄端着药走近他,“我当你是朋友。”

郭嘉微笑,“谢谢。”

“喝药。”华英雄将药碗递给他。

郭嘉苦笑着接过药碗,一口喝完,“好苦……”

我推门进去,瞪了华英雄一眼,将蜜罐递给郭嘉。

华英雄耸了耸肩,走出房门。

“还记得我教你做的胭脂糕吗?”郭嘉忽然笑道。

“记得。”

“我有些饿了。”苍白着唇,他微笑。

我没有开口,只是闷闷地转身,去厨房。

“蜜的份量要刚刚好,太少则寡淡,太多则太腻,咳咳……还有赤豆,要制成很细的豆沙,这样入口才会细腻……”郭嘉不放心地在身后道。

“我记得。”我没有回头,径直去了厨房。

“怎么了?”正在厨房的华英雄看我进厨房,问。

“半仙要吃胭脂糕。”我转身去找食材。

“你做?”华英雄扬眉。

“嗯。”

“半仙真有勇气,不怕被毒死……”华英雄笑道。

我低头调蜜,破天荒的没有和华英雄抬杆,我也不知我为何那般争分夺秒,仿佛怕他连吃胭脂糕的时候都没有……

做了胭脂糕,我便急匆匆地拿了回房,推开门,看到半仙仍然好端端半躺在榻上,我吁了一口气,端着盘子走上前。

“好吃吗?”见他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我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郭嘉轻咳着笑。

“那你说假话好了。”

“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想笑,嘴角却牵不动。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扶他躺下。

“裴儿”,他躺着,忽然拉住我的手,轻唤。

“嗯?”。

“你说,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见到她,是不是?”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他问,声音很轻很轻。

我咬牙,恼自己当初为何说出那样残忍话的来。

他却是笑,不带一丝哀伤,仿佛得了什么秘密的孩子。

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缓缓合上,房间里陡然暗淡下来,他没有再开口。

我不敢吵他,起身离开。

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阳光灿烂,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

我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坐下,坐了很久,直到包子来喊我吃晚饭。

推开房门,郭嘉依然躺在床上,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一动也不动。

“吃饭了,起来。”站在他床前,我道。

他仍是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屋外,一颗星辰殒落。

建安十二年,郭嘉病故。

同年,诸葛亮出山。

遗计定辽东

曹操领军回到易州的时候,我正蹲在那颗开满了白色花朵的树下喂小毛。

小毛怏怏地趴在树根下,不理我。

我揪着它的长耳朵,手里拿着一根罗卜,塞到它嘴边。

它晃了晃脑袋,居然无视我。

“喂,民以食为天,你节哀顺便。”我拉着它的耳朵,循循善诱。

它仍然耷拉着那颗驴脑袋,不理我。

“莫非你想绝食殉主?”我斜睨它一眼,“拜托,人家绝食殉主的都是忠烈好马,你是头驴子耶!没事干什么学人家绝食……”

“这样,以后你跟我混,我保证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保证不剃你的毛。”

“我给你吃肉,怎么样?”

“你再不吃东西,我就杀了你吃驴肉!有没有听过一道菜,叫做活叫驴……我把你送去春风得意楼,然后活生生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听着你的惨叫,前厅 的客人正美滋滋享用你那新鲜肥美的肉……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哇……”我阴森森地凑近小毛,“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尝尝自己的肉哦?”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再加威胁恐吓……

小毛依然是有气无力地趴着,看都不看我……

“爹爹!”包子从屋外飞扑出来。

我转头,看到曹操正站在门口,一身戎装,看着我。

我扶着树干站起身,脚有些麻。

曹操抱起包子,看着我。

“祭过奉孝了?”张了张口,第一话,竟然是这个。

“嗯。”曹操点头。

我回房取来郭嘉写的信,递给曹操,“他临终前写的,他说若按此计行事,辽东之事可定。”

曹操放下包子,接过书简,“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恨不能看孟德兄成就大业之时。”

曹操握拳,久久才松开。

低头打开书简,曹操细细看过,半晌,紧紧握住书简,“知我者,莫过郭奉孝。”

“相爷”,夏侯惇从屋外走了进来,抱拳禀道,“袁熙、袁尚溃逃,已投往辽东。”

曹操点头。

“辽东太守公孙康,一向不服于相爷,今袁熙、袁尚又去投靠,不如乘机一举攻下辽东,以绝后患。” 夏侯惇又建议道。

“此前远征,虽然侥幸得胜,但军困马乏,大家先休整一番吧。”曹操不紧不慢地开口。

“可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袁军残余势力一举消灭,此战有何意义?” 夏侯惇执意道。

“元让无需担忧,数日之后,公孙康必然将袁熙、袁尚项上之人头送上。”曹操微微眯起眼睛。

夏侯惇皱眉,随即看了我一眼,抱拳离去,摆明了不信曹操的话。

我被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盯得浑身发毛,他该不是认为我的到来消磨了曹操的斗志吧……

我可不认为自己对曹操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发什么呆呢?”曹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过神,见曹操正盯着我看。

“啊!华叔叔说要教我辨识草药的!”包子忽然一惊一乍地说着,转身便跑,一边跑着,还回头冲着曹操眨了眨眼睛。

曹操居然也眨了眨眼睛。

我目瞪口呆,莫非这父子两个当我是瞎子?

曹操极其自然地牵着我的手,回房。

我被他拖着一路回到房中,他一身戎装,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我仿佛可以看到那戎装之上,还渗着无数的鲜血。

回到房中,他松开我的手,倒头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靠墙站着,感觉到他似乎疲惫至极,便静静的,没有开口。

“奉孝一死,我便折了一臂。”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诧异地转身,他的眼睛仍是闭着。

“此次远征沙漠,天气寒旱,二百里无水,粮草不足……”

“我下令杀马为食,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他闭着眼睛说着,声音淡淡的。

想象着那样恶劣的环境,我缓缓走上前,坐在他身旁。

他覆上我的手,猛地一拉,我一个不察,已经趴进他怀里。

“喂!放开我。”我挣扎起来。

他抱着我,不放手。

我只得僵着身子,感觉颈边被他的胡渣刺得隐隐有些疼。

“头好疼……”他的唇动了动,在我耳边轻喃。

他的手箍着我的腰,我只能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子,看他。

他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放开我”,我道。

他动也未动,完全无视我。

“放开我,我帮你揉揉。”我低叹,又道。

他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我的眉毛抖了抖,这个家伙……

起身替他脱下战甲,我坐在榻上,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动作轻柔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他盯着我看。

“回来能看见你,果然很好。”他轻轻开口。

我磨牙,这个家伙只是为了回来能够看到我,就一意孤行地完全藐视我的意愿,将我强行留在身边?

我正欲破口大骂,低头却发现他竟然枕着我的腿睡着了,双眸微闭,呼吸均匀。

都说曹操多疑,且为人狠毒,那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令人心生寒意。

只是此时,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微微有些恍惚。

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动了动,我吓了一跳,忙欲抽回手离开,他却捉住我的手,握在掌中,放在胸口。

他没有睁开眼,继续睡。

他果真是累了。

门口微微一阵响动,我抬头,见昭儿也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我在易州,匆匆从营中赶来的,只是他原本欣喜的神情在见到睡在我怀中的曹操时,微微僵住。

“昭儿?”我笑着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昭儿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我无奈地低头看了看睡得安然的曹操,叹息。

曹操屯兵易州,按兵不动,果然未征辽东。

夏侯惇、张辽等人皆劝之,唯恐荆州刘表生异心,若不征辽东,应速返许都。

曹操吩咐传令下去,只待袁熙、袁尚二人颈上人头一到,便即刻回兵许昌。

一时军营之内,流言纷纷,自古哪有不攻自破之理,皆暗笑曹操。

结果不出十日,忽有人来报,称辽东太守公孙康派遣使者来求见。

接到消息的时候,曹操正在教包子舞剑。

使者带来一个大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颗人头,正是袁熙和袁尚。

曹操欣受之,并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于是皆大欢喜。

众官员皆讶然。

曹操一脚踢飞那木匣,看着匣内滚冬瓜似的滚出两颗人头,仰天大笑,“果然不了奉孝所料!”

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是从那笑里听出了悲怆。

众官员皆不解其意。

曹操从怀里取了郭嘉临终前写的书简,递给众人。

那书简之上,犹有一抹暗红的血渍,是那一日郭嘉伏案而书,口中吐出的血。

众人细细念来,“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出自《三国演义》)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那一个病弱的谋士,他虽然卧于病榻之上,无力随军远征,但他却始终冷静地纵观全局,冷静地谋划一切。

袁绍在时,曾有吞并辽东之意,如今袁绍已死,袁熙、袁尚兵败,只能投靠辽东,但辽东太守公孙康必疑其有鸠夺鹊巢之意,欲杀之而后快,但若此时曹操举 兵攻打辽东,公孙康便没有选择,只能与袁军合力对抗曹操,届时,即使曹军获胜,也必然有所损伤。但若曹操按兵不动,公孙康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便会先除二 袁,将首级献于曹操。一来可除却心头之患,二来也可取信于曹操。

那双明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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