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陵(1)

　　时间仿佛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又好像只是一刹那。

　　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青夏轻轻的推在秦之炎的胸膛上，低声说道：“秦之炎，放开我，你怎么样？”

　　寂静无声，好像天下间突然只剩下青夏一人。惊慌突然止不住的从心底升起，再也顾不得掩饰什么，青夏一把拉住他，大叫道：“秦之炎！你怎么样？”

　　轻轻的咳嗽声缓缓响起，可是听在青夏的耳朵里却好像是仙乐一般。她艰难的从秦之炎的怀里抬起头来，只见四下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亮光。

　　摸索着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一丝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秦之炎苍白的脸颊就在身旁，肩头鲜红一片，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你怎么样？”急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

　　秦之炎面色这时越发苍白，唇角拖着一丝血迹。青夏想起他那辆总是热的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马车，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他的肩上说道：“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秦之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眼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奇怪女子，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这里是哪啊？”青夏疑惑的站起身来，只见两人此时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山洞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外面的风声也渐小，这样大规模的雪崩，想必外面的人也是无路可逃吧。

　　“仲老先生！你们在哪？”青夏突然放声大叫了一声，谁知刚叫了一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猛然袭来，秦之炎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扶住青夏的腰身，猛烈的震荡持续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停了下来。青夏闯祸的孩子般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真是傻了，又是一场雪崩，我要是再叫下去，我们俩真的就要一起去见阎罗王了。”

　　秦之炎眼睛在烛火之下显得十分明亮，像是璀璨的宝石一般。青夏之前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竟然这般好看，几次见面都是匆匆一扫，只觉得他气度不凡，如今这样近距离下，才恍然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个美男子。

　　这样想着，青夏才发现自己竟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靠在秦之炎的怀里，连忙推开他站直身体，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之炎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好似六月和煦阳光一般清淡温暖。

　　“这里就是大秦皇陵了。”

　　“什么？这里就是大秦皇陵？”青夏瞪大双眼，傻乎乎的问道。

　　“恩，”秦之炎点了点头，说道：“你跟我来。”

　　原本只是一块碎裂的岩石，经过了一阵震动之后，竟然开裂出一个大大的口子，里面黑漆漆的洞口，像是狰狞的野兽张着巨口一般，原本的出路已经被大雪封住，青夏只能跟在秦之炎身后，向着所谓的皇陵缓缓走去。

　　“这里面真的葬着大秦的皇帝吗？”

　　秦之炎走在前面，声音淡淡的说道：“恩，历代皇帝的灵位都供奉在这里，不过能葬在这的只有圣祖和太宗两位皇帝。”

　　“哎呀！”青夏突然叫了一声，手中的火折子烧到了尽头，整个洞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办？没有火把了。”青夏皱眉说道，她的包袱还在马背上，身上只带了几件随身物品，火石倒是有，可是这处天寒地冻，到处都是冰雪，到哪里去找枯枝树木来点火。

　　这时，一股温暖突然包围了青夏的手，她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抽出手来。可是秦之炎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他另一只手揽在了青夏的肩膀上，将青夏的身体扳向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别害怕。”

　　别害怕，他以为自己会怕黑吗？

　　“别害怕，”秦之炎低声又说了一遍，“跟我来。”

　　漆黑的路，仿佛突然间变得那么长那么长，外面是呼啸的寒风，咆哮的暴雪，无数人惨死在大自然的震怒之中。青夏跟在秦之炎的身后，右手被他紧紧握住，向着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的前方，缓缓的走去。

　　秦之炎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青夏的鼻子向来很好用。她可以通过空气里的气味，闻出五十米之内有多少人，可以进而猜得出对方的身份地位，甚至可以将他们的喜好也摸个大概。靠着她灵敏的嗅觉，她成功的完成了很多出色的任务，以前9处的同事经常笑话她是猎犬转世过来的。

　　此刻跟在秦之炎身边，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身影，看不见他们紧握的手，也看不见脚下的路，一片黑暗之中。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轻柔的围绕着她，浓浓的川贝气息，像是盛夏的梨子般散发着清新的香味。

　　这个男人身染恶疾，全天下的人都十分清楚。可是，他百战百胜的光辉战绩，他打得草原人狼狈逃窜的响亮声名，他高高在上的超然身份，总是让世人轻而易举的就忘记他竟是一个病痛缠身的病人。青夏曾在楚皇宫内不止一次的听闻这个男人的传奇事迹，但是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青夏却有些迷惑了，这样一个人，真的是让草原闻风丧胆的大秦战神吗？真的是让东方三国深深惮忌的第一强敌吗？

　　“小心。”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青夏想的出神，一时间没能停住脚步，一头撞在了秦之炎的后背上，撞得鼻子一阵发酸，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发闷：“你是故意的！”

　　秦之炎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眉梢微微一挑，尽管青夏看不见，还是可以猜得到他的样子：“我没有。”

　　“那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小心脚下，有台阶。”

　　“啊？”青夏一愣，感觉秦之炎拉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就随着他向前走去。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在这不知多少年没有被人踏足过的大秦皇陵之中。坡势向下，青夏跟在秦之炎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向下，一直向下，感觉似乎没有尽头，要一直走到地狱中去一样。青夏有些紧张，这种沉默的黑暗给她一种很严重的压迫感，突然，脚下一股平坦的触感传了上来。

　　是平坦的，光滑的，甚至有一丝丝温暖的，没有积雪，没有寒冷。

　　“等着我。”秦之炎突然松开了青夏的手，自己一个人向前走去。黑暗霎时间包裹住青夏的神经，寒冷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吹过，带着历史浓厚气息的灰尘在青夏脚下凝聚着。一丝冰冷从指尖慢慢的蔓延上来，青夏的手指轻轻曲动，试探着像周围摸索着，只是轻轻的伸开一指，却终究还是收了回来，然后，紧紧的握住。

　　“秦之炎......”

　　青夏轻声试探的叫了一声，周围是大团大团浓墨般的黑暗笼罩着。她一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剑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谨慎的轻轻移动了下脚步，缓缓抽出了锋利的匕首。一丝担忧和恐惧从心底升了起来，“秦之炎，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清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一道柔和的灯火瞬间点燃，就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一般，照亮了一片浑圆的光圈。

　　秦之炎穿着一身青色长裘，站在一只烛台旁边，苍白的脸色在灯火下有着柔和的光泽，一双眼睛沉静的像是深邃的大海，站在灯火里冲着青夏静静一笑：“别担心，没事。”

　　秦之炎走到另一支烛台前，点燃了烛火，随着一只又一只灯火的亮起，整条甬道都明亮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矮矮的风，紧贴着甬道的地表，在角落里静静的打着旋。青夏回头望去，只见黑洞洞的甬道不知道有多长，地面、墙壁、屋顶，全是漆黑的巨石整块铺成，上面雕刻着繁杂花纹和图腾，一只只漆黑色巨石雕刻成的烛台摆放在甬道两旁，白色的蜡烛幽幽的照射着，肃穆且压抑，仿佛有隐匿的眼睛缓缓睁开，躲藏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

　　秦之炎静静的走在前面，苍白的灯火下有肉眼可见的灰尘轻飘飘的荡起来，盘旋在他的背后，好似就要将他隐藏在黑暗之中了。他闲庭信步的缓缓走着，竟是十分的熟悉，没有半点陌生。

　　“唐姑娘，”秦之炎回过头来，微微扬眉，“怎么不走？”

　　青夏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眸色敛着莫名的光，微微挑着眉梢，几步赶上前去，与他并肩走着：“秦之炎，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秦之炎走到另一盏烛台前，扬起手中的蜡烛，将另一盏蜡烛点燃。灯火朦胧的笼罩他的身形，他静静点头：“来过。”

　　“难怪你对这里这样熟悉。”

　　“先皇灵位入墓的时候，我曾经来过这里。”

　　秦之炎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沙哑，像是绵绵的海水，又像是风吹过桑林，让人莫名的觉得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自然是好的，青夏随口道：“哦，那你是来拜祭的吧。”

　　“唐姑娘不是我们秦国人吧。”秦之炎笑着问道。

　　“恩，我不是秦国人。”

　　“历代龙脊山皇陵都是秦国的禁地，有大批士兵驻守，就算是皇帝，也是不可以来的，只能在山腰的宗庙里拜祭。”

　　“可是你不是说你进来过吗？”

　　“恩，”秦之炎点了点头，淡笑的说，“我那时候还小，只有五岁，是跟着大皇兄二皇兄偷偷进来的。”

　　青夏一笑，说：“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什么？”

　　青夏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小时候竟然那么调皮，敢偷偷进入皇家禁地。”

　　“那时候还小，只是一个孩子，又懂得什么。”秦之炎摇头一笑，他总是这样淡淡的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表情一般，一双眼睛寂静深邃，波澜不惊，好似三月的湖水，岸边杨柳抽芽，湖面寂静无波，里面却透着微微的冷，他伸出手点燃了最后一盏烛火，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甬道尽头那扇漆黑的石门，目光沉静：“这条甬道，当时一共是二千六百七十七步，有烛台四百座。没想到如今故地重游，只需不到一千步就可以走完了。”

　　青夏一惊，猛地抬头向他看去，秦之炎却并无不妥，淡淡笑道：“可惜当时我身上没有火石，一个月下来，一次也没有点亮过这里的蜡烛。”

　　“你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恩，”秦之炎把玩着手中的火石和绒线，说道：“从那以后，无论走到哪，我都会带着这个东西了。”

　　“为什么？”青夏斟酌着，虽然知道答案一定不是他愿意说的，但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你要在这里面待了一个多月？”

　　“我们在帝陵里迷了路，我年纪小，二皇兄背着我，后来我睡着了，醒来就不见了他们。”秦之炎嘴角牵起，带着一抹极清淡的笑来，声音也有微微的嘲讽，“他们说，我们走散了。”

　　青夏的心一时间有丝轻轻的疼痛，像是被小猫轻轻的挠，她可以想象的出，一个五岁的孩子，独自一人被困在漆黑的帝陵之中一个月会是怎样的心情。这样空旷的死寂的皇陵之中，到处都是冷硬的石头，他要吃什么，喝什么，又怎样生活？

　　忍不住便伸出手去，轻轻抓住秦之炎的衣袖，对这个仅仅只有两面之缘的救命恩人静静的笑：“没关系，我抓着你的袖子，我们一定不会走散。”

　　女子的眼睛晶莹明亮，像是深海中最名贵的珍珠，秦之炎浅笑点头，“我会带你出去的。”

　　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股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热浪扑面而来。

　　“秦之炎，你小的时候，到过这里吗？”青夏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宏大殿堂，只觉得一腔热血突然冲上头顶，

　　触目所见，是一片宏大的广场，地面全是用黑色巨石铺成，广场之上，每隔十丈就放置一座巨大的铜制巨鼎，分作五排，每排五座，鼎中青烟袅袅。广场中央，赫然是一座巨大圆形的祭台，底部悬空，横竖共二十八根白玉石所做的高达三丈的巨大石柱支撑起整座祭台，每一根石柱都要五六人才能合抱过来。

　　祭台上方，耸立着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堂，呈现出宝塔形状，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比下一层小了一半左右，高达十多丈，显得十分壮观。最神奇之处，是整座殿堂都是用一种赤红色的石料制成，熊熊的热力从上面四散开来。使得这一个石殿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一样。

　　远远望去，整座祭台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燃烧的赤红火焰，直刺上空。青夏和秦之炎站在祭台之下，就像两只蝼蚁一样，渺小不堪。

　　青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建筑气势恢宏，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秦之炎眉头轻皱，似乎也有些惊讶：“当年我年纪小，从外耳室走过十八盘室，再进入外四圈之后，就走不进来了。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走廊，我推不开石门，也是第一次进入这座石殿。”

　　“你们家祖宗真是一个天才！”青夏由衷赞道：“竟然在这座龙脊山下藏了这样一座地下宫殿。”

　　“若是我没有看错，这里应该是四奉殿中的火焰殿堂，位于西南角，我们只要向东北方向走，就可以到达正殿，然后由东北角寒冰殿堂找到耳室，由正门通道找到出路。”秦之炎沉声说道。

　　青夏一愣，惊疑问道：“怎么？难道这还不是正殿吗？”

　　“不是，”秦之炎道：“皇陵分三十六耳室，十八盘室，外四圈，七十二连环道，拱卫在外面的是内四圈，连接四奉殿，最后才是位于中心的正殿。四奉殿分为北方寒冰，南方烈火，西方黄土，东方青木，供奉镇殿神兽北海玄蛇，南天朱雀，西泽蜃怪，东天蛟龙，一同护卫正殿。”

　　青夏听的头都大了，无力的叹道：“为了一己之私，要劳民伤财至此，这也算是罪孽一件了。”

　　秦之炎闻言眉梢淡淡挑起，却没说话。

　　定了定神，青夏跟在秦之炎身后，向着东北角的一座石门就缓缓走去。

　　一接近这巨大的祭台，空气中的热气就顿时高了数倍不止，纵然是青夏这般受过严酷训练的超级特工，也不禁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在秦之炎天生体寒，受贯了闷热，不然以他的身体，可能早就顶受不住了。

　　隐隐中，仿佛有红色的火焰在两人眼里燃烧。

　　大殿宏大，正中的祭台几乎堪比一座教武场般大小，黑色的大理石呈现出诡异的光泽，映衬着上面鲜红似火的巨大宫殿，雄浑的压力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一阵暗红色的气息突然在半空起弥散开来，青夏手疾眼快，登时屏住呼吸，并上前一把捂住了秦之炎的口鼻。可是尽管这样，仍旧是慢了一步，身子一软，青夏就向一旁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只听轰的一声，整座祭台似乎被点燃了一般，巨大的火焰猛的从地底冒出，毫无半点征兆，岩浆滚滚几如火龙，原本古朴苍凉的建筑突然变得愤怒奔放，凶猛的火焰冲天而起，像是心底的憎恨一样，一下子就爆发而出。

　　“糟糕！\"

　　秦之炎长臂一张，就将青夏拦入怀中，脚尖一点，身子陡然腾空而起，整个人向后飘了出去，以毫厘之差躲过滚滚熔岩。

　　青夏第一次见他动手，武艺竟不弱，招式之间竟还隐隐有一分熟悉之感。

　　大殿之中，那被黑暗笼罩的深处，突然响起一声苍凉的呼啸之声，浩浩荡荡传来，灌进着两人的耳鼓，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就好似有什么怪物要冲破牢笼一样。大地剧烈的颤动，红色巨石散发出红光，大片大片的亮了起来。赤红色的气体从宫殿中向外疯狂的涌出，扩散速度越来越快，连带着大殿上的风速也随之加快。

　　风暴中心，青夏和秦之炎两人衣衫烧焦，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神兽朱雀要苏醒了！”秦之炎凝眉说道。

　　“什么神兽朱雀！”青夏整个人被秦之炎抱在怀里，面色苍白的怒声道：“你家祖宗把坟墓修在火山口上，简直是疯子！”

　　“什么火山口？”

　　“这个时候还有闲心问这个，快跑啊！”

　　青夏口中发干，大声叫道。秦之炎将青夏横抱在怀里，身躯一跃，向着东北方的角门就迅速奔去。

　　一声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无数道红色光芒之中，漆黑的烟雾像潮水般涌来，震天爆响紧随其后，隆隆声响彻双耳，整座宫殿剧烈的摇晃着，只听霹雳声声，那座刚才还是宏大规模的祭台霎时间在赤红色岩浆的冲击下分崩离析。

　　空气里的热气刹那间升至最高，轰隆一声，一根柱子倒塌，猛的倒下，秦之炎抱着青夏就地一滚，险些便被柱子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