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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余生(4)

  茶色的书案上是蜿蜒的血迹,顺着书案一直流下去,滴在秦之炎胸前青色的衣襟上,已经微微暗红。他的脸色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苍白,嘴边的鲜血已经凝固,眉头紧紧皱着,巨大的痛苦毫不掩饰的表露无遗。

  “这…..这是怎么了?”青夏手足无措,她捂住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当日火焰大殿中的一幕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止不住的担忧和恐惧在心底升腾而起。她跪在地上,扶起秦之炎的头,试图去擦拭他脸上的鲜血。可是刚刚伸出手去,一道血线便顺着唇涌了出来。

  “啊!”青夏惊恐的叫了一声,声音颤抖的抱着秦之炎的头,惊慌失措的叫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似乎是听到了青夏的声音,秦之炎缓缓睁开双眼,一阵短暂的恍惚之后,他的眼睛登时变得清明,他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却渐渐舒展了开来,嘴角的鲜血狰狞的蜿蜒过他修长的脖子,他的眼神有些懊恼,似乎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种情况,却还是对着青夏淡淡笑道:“吵醒了你,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青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无力感从心底升起,她抓着秦之炎根本无法挺直的肩膀,惶恐的一遍又一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秦之炎嘴角温软,看着青夏流泪的眼睛,缓缓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手刚刚抬到一半,就颓然的掉了下去。

  “不要担心,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别动。”青夏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将秦之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的说道:“到床上去休息。”

  秦之炎没有拒绝,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拒绝的力气。青夏将他小心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拿出干净的脸巾,小心的擦拭着秦之炎脸颊嘴角。秦之炎似乎很痛苦,他的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处,清瘦的额头上青筋迸现,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额上汗珠大滴大滴的滚落脸侧。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直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声响。

  青夏半跪在地上,趴在竹床旁边看着秦之炎的表情。酸楚在她的心间缓缓涌动着,可是她却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之炎的脸色却越发的苍白,身上冷气森森,好似一个死人一般。

  青夏缓缓的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了秦之炎的手。

  没有说话,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握着。

  窗外的风轻轻的吹着,青夏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脚上染了淡淡的血迹,她握着秦之炎的手,将头缓缓的靠在他的身上,眼泪渐渐氲湿了被子,她紧抿了唇,过了好久,肩头轻轻的抽动一下。

  清瘦的男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空气里一片安静。

  许久许久,女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月亮渐渐滑下树梢,漫长的一夜就要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是秦之炎轻轻推了推青夏的肩,她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秦之炎温暖的笑容。

  他面色虽然仍旧苍白,可是却已不似晚上那般一片死灰,眼睛闪动着温和的光彩,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坐在床上,看着将头靠在他腿上的青夏,淡淡的笑道:“你醒了。”

  青夏缓缓的抬起头来,微微一愣,过了一阵才轻轻的笑了笑,“醒了。”

  刚要站起身来,脚下却猛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跪在地上一个晚上腿早就已经麻了。秦之炎手疾眼快的扶住青夏的身子,连忙从床上下来,扶着青夏坐在床榻上,蹲在她的身前,轻轻揉捏着青夏的腿,柔声说道:“腿麻了吗?”

  “哦…..恩。”青夏愣住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连忙答应着。

  秦之炎轻轻的敲打着青夏的腿,一下又一下,微微低着头。明媚的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他的面孔上,幻化出一层金灿灿的光晕。青夏霎时间有些恍惚,她愣愣的看着秦之炎,直到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笑着说道:“好点了吗?”

  好似昨夜的一切,不过是青夏的一场噩梦。可是衣襟上暗红色的血迹,却是那样的提醒她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的发生过。

  一丝丝悲凉的感情袭上青夏的心头,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晚上的事情,关上那扇青绿色的竹门的时候,远处的风淡淡的吹了过来,扬起青夏洁白的裙角,她仰起头,看着半空中奇怪的光晕和美丽的飞鸟,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扇门一起关上,那么多的回忆和刚刚萌生的情感,就那样被锁在了那扇竹门之内。

  遍地的花瓣随着微风飘散而起,在半空中漫天飞舞,青翠的竹林之前,白衣的女子眉眼清丽,好似出尘的仙子。

  “依玛儿,走吧。”

  穿越过浓密的竹林,绕过热气腾腾的温泉,越过一条清澈的小河,就是一片开满黄花的山岗。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神奇,天那么近,仿佛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将阳光抓在手上,可是当你站在山岗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本认为很近的东西,仍旧在远处遥遥的望着你。

  这里,是秦皇帝陵的青木大殿,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一千多年前,曾有一个女人孤独一人的守在这里直到终老,现在他们要从这里走出去,外面虽然有风雨,但是却也有更为重要的真实和希望。

  青夏站在山岗之上,回过头去,只见满山遍野的黄花地上,秦之炎一身青色长衫,眉眼淡远,笑容温软,一头黑色的长发束起,在微风中轻轻的飘荡着。

  “秦之炎,出去之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吧?”

  秦之炎淡淡笑着,似乎记忆中,他总是这样风轻云淡的笑着,再没有别的表情。

  “会的。”

  “恩,”青夏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决然的转过身去。

  似乎在遥远的天地之间,一扇巨大的几乎可以撑开天地的青色巨门巍峨的耸立在那里,高高的耸入云霄,青夏站在它的下面,像是一只蝼蚁般渺小。

  门上,有着古朴的花纹和奇怪的鸟兽,大片大片火红的流云漂浮在半空之上,色彩极尽瑰丽,淡淡的木香轻柔的回荡在空气之中,青夏伸出手来,手上的伤痕仍旧没好,用白布层层包裹着,只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指尖。摸索着上面厚重古朴的纹路,一股几千年的沧桑感霎时间涌上心头。

  一千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女子,一身月白色的简单裙褂,温柔的站在这扇门外,轻轻的摸索着?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响起,青夏微微一愣,感觉到门的那一边似乎有人在猛烈的撞击着。心念一转,就缓缓的转过头去,直直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秦之炎。

  男子的眼神也扫了过来,他看着青夏,面容淡定,没有一丝波澜。

  “秦之炎,你会忘了我吗?”

  又是轰隆一声响,震得巨门上的尘土纷纷飞扬而下,秦之炎伸出手来,为青夏挡住眼前的灰尘,然后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好,”青夏微微笑道:“我也不会。”

  这个世上,很多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着一些使命和责任的。

  青夏沉沉的吸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一推,沉重的木门突然轰隆一声,发出千百年来沧桑的巨响,然后,在青夏的轻轻一推下,缓缓的打开。

  那边的人那样努力都没有打开的巨门,却在青夏的轻轻触碰下,轰然洞开。

  金碧辉煌的王陵正殿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然而青夏却再也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因为在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同时也看到了数千名黑压压的轻甲士兵,他们焦急的眼神直接穿过青夏,投射到青夏后面的地方,然后渐渐的化作一片狂喜。

  “三殿下!”震耳欲聋的声音同时响起,所有的士兵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秦之炎从青夏的身后走上前来,越过青夏,脚步坚定,不带一丝虚弱和疲惫。

  “殿下。”仲伯疾步奔上前来,看到青夏奇怪的叫道:“唐姑娘?”

  是的,出了那扇大门,原本的秦之炎变作了三殿下,依玛儿也就变成了唐姑娘。

  像是盘古的巨斧突然在两人之间劈出了一道大大的鸿沟。

  她站在这边,过不去。而他,也绝对不会走过来。

  “殿下!北草原兵袭风崖城,华阳已经将之击溃,炎字营占领风崖,要不要进一步占领北方封地?”

  “殿下!冯厉两大世家被北草原抢掠,世家子弟大多死于惑乱。由于陆将军赶到的及时,百姓并没有什么伤亡。”

  “殿下!北疆大营已经控制在了炎字营的手上,冯家亲军过苍梧江的时候大河决堤,全部死于河中。”

  “殿下!南疆蛮族和南楚决裂,东齐对楚宣战,西川供应南楚粮草,我们要不要参战?”

  “殿下……”

  纷乱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青夏的耳朵里,她看着远处那个虽然清瘦却仍然挺拔的身影,只觉得一阵恍惚。她突然不可抑止的想回过头去,再看一眼那扇青木大门之后的那座小房子,可是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的行为。她缓缓的退出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秦国最为神圣的秦皇正殿。

  终于嗅到了一丝清新的空气,她微微仰起头,任清凉的风吹在她的脸颊上,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终于出来啦!”

  她大笑一声,似乎十分开心,对着天空高高的举起双手,仰着头闭着眼。

  秦之炎自人群中看过去,甬道内灯火通明,外面却是一片阴测测的黑暗,大雪卷在风里,她小小的身体像是要被吹走了,便像是这几日的一切一样,转眼之间,不是一场梦罢了,他向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不会留恋不属于他的东西。可是这一刻他却猛然发现,他仍在留恋着梦里的一切。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突然又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依玛儿,是长生的意思。

  冰冷的风吹在空旷的大殿上,掀起一地的灰尘,秦之炎站在大殿中,安静的望着,默不作声的,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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