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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别经年(3)

  青夏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发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个小擒拿手就挣扎了开去。谁知重伤之后力气不济,竟然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后背重重的磕在墙角上,撕开了伤口,鲜血顿时潺潺的流了出来,一阵疼痛,就昏了过去。

  她昏了倒也干净,这一下,可把两名负责为她洗澡的丫鬟吓了个魂不附体。一名粉衣丫鬟大惊道:“怎么,怎么流血了,是我们弄伤的吗?要是被老爷知道,可怎么好?”

  “对,对啊。”绿衣丫鬟也是惊慌失措,说道:“听说她是送给皇帝的,我们弄伤了皇帝的女人,是不是要杀头啊?”

  粉衣丫鬟一听,眼泪顿时扑朔朔的掉了下来,喃喃委屈的说道:“我不想死,怎么办啊?”

  “先别哭了,”绿衣丫鬟说道:“反正我们明天早上就要跟着夫人走了,这女人来的时候就昏迷的,我们给她包扎一下,穿好衣服,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那要是她突然醒来怎么办?”

  “有办法,我们弄些安神香来给她闻,她最早也要明天中午醒,那时候我们早就走了。”

  “就听你的,你等着,我去拿安神香。”

  天渐渐亮了起来,宋府乱成一团,几位夫人站在院子里比比划划,指挥着下人们不要碰坏了她们的东西。

  青夏被打扮的花枝招展,里面被两名丫鬟上了金疮药又包扎了起来,竟也看不出受了伤。

  宋璐阳见青夏仍旧昏迷,眉头一皱,郁闷的脸孔发青,说道:“找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还不醒?”

  田四上前说道:“大夫说,就是身体虚弱,头部又受撞,待会就会醒的。”

  宋璐阳终于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算了,抬上车去,在路上勤叫着点。”

  众人应了一声,就由宋璐阳的弟弟宋璐然押着满车的货物珠宝向着荣华宫而去。

  一直到了洛神门,青夏仍旧没有醒来,宋璐然忐忑的吩咐了一下其他舞姬,就满心担忧的离去。将马车交给洛神门的守卫。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马车在侍卫的看押下,终于驶进了荣华宫之内。内城的第一道城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闭,外面的阳光刺眼,有着璀璨的光华,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

  曾几何时,青夏也曾那般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楚离的皇宫。八年的时间转瞬而过,如今,她又这般大摇大摆的缓缓的靠近了那个宿命中的男人。

  就在宋璐阳的马车行走在安阳道上的时候,楚离正在荣华宫的乾安殿上议事。长年的战乱,使得东南沿海一代民不聊生、满目疮痍,若不是齐安留守海市帝都,可能连这富饶的海城也毁于一旦。

  大战过后,与民修养生息,朝会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商议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众大臣们退下之后,南楚的大司马明远声称有密保上奏,君臣二人在一众侍卫的跟随下,一路蜿蜒迤逦来到了未央宫,这里,曾经是东齐大皇的寝殿,如今已经异主。

  一路上芝兰飘香,奇花异木缤纷入眼,楚离坐在大殿的藤木长椅之上,丫鬟在他背后加了一个团龙软垫,燃起熏香,然后退到一旁,为他扇着扇子。

  “陛下,南方逊沙江水患严重,沿海百姓家园被毁,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衣不遮体,臣大胆恳请拨粮二十万担以解南方灾情。”

  “恩,”楚离喝了口茶,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去看着办吧。”

  明远垂首继续道:“另外,新增的西部三个郡县遭到西川守军的袭扰,王郡守请奏,要不要还击?”

  “暂时先不要,”楚离沉声说道:“等东齐这边的事一了,朕会亲自处理。让他们先稳住阵脚再说,况且秦之翔也不会不管的。”

  “是。”明远微微有些迟疑,沉声说道:“还有,南疆运河已经竣工,巫咸族族长肯定陛下赐名。”

  “这么快?”楚离微微沉吟,想了半晌,淡淡的说道:“就叫青河吧,希望有了这条运河,南疆不再赤地千里,可保雨顺风调。”

  “青河?”明远眉梢一挑,语调微微上扬,抬起眼睛眼神颇具含义的看着楚离,“青河?”

  “怎么?”楚离沉声说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明远连忙答道,仍旧以他招牌表情冷冷的说道:“还有,陛下当初说婉福公主只在微臣家住三个月,如今三个月已到,微臣是不是可以把她赶出去了?”

  楚离眉头一皱,说道:“她还是不肯回大秦吗?”

  “不肯,”明远沉声说道:“微臣派人两次将她送返,都被她中途跑回来了。上次乐松亲自护送,都已经送回了大秦,仍旧没有用。依微臣看,秦王根本就不想约束这个妹妹。”

  楚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揉着太阳穴,说道:“你们看着办吧,轮到谁就送到谁家里去好好看着,以后不要在朕的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微臣知道了,”明远大司马说道:“下一个是林暮白林大人,臣马上通知他。”

  “还有,”明远想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陛下,微臣希望陛下做好心理准备。”

  楚离闻言一愣,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看着这个自己最为信任的臣子的脸孔,沉默不语。

  明远清了下嗓子,沉声说道:“薛长歌刚刚回到盛都,我接到了盛都来的密报。”

  楚离面色低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握着手里的白玉茶杯,表情平静,声音舒缓,淡淡的说道:“继续说。”

  “一个多月前,在龙牙沙漠边缘发生了一场沙暴,我们派去的十个百人队全军覆没,只活着回来十四个人。他们在沙漠里找了二十多天,一无所获。”

  空气里静静的,角落里的香炉袅袅的冒出白色的烟雾,弥漫在大殿之中,香气袭人。年轻帝王的表情十分的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消息一样,丝毫没有动容。

  明远想了想,沉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在城南发现齐太子的踪迹,击毙齐太子的部下五十多人,可惜被他逃了。据抓回来的下人说,齐太子在海上被济南王击沉了战船,被一个渔家女所救,后来那个渔家女被他抓了回来,囚禁了起来,已经在当晚的大火中丧生。想必之前的书信,也是假的。”

  楚离面色不变,波澜不惊,淡淡的说道:“那那个玉牌怎样解释?”

  “请恕臣直言,陛下落魄东齐的时候,齐安曾不止一次的见过您的玉牌,以东齐巧匠的手艺,想要惟妙惟肖的仿制一个,并非难事。”

  “那他是怎么知道我将它送人了。”

  “这个……”明远想了半晌,说道:“陛下也知道,庄姑娘和齐太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况且,薛长歌他们是亲眼看到庄姑娘被沙暴卷走的,就算侥幸活着,也没有理由来到南楚。”

  “不必说了,”楚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陛下,”明远皱起眉头,语调少见的有几分急迫,“属下是不想陛下受人蒙骗……”

  “好了,”楚离说道:“到了如今,我还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

  “下去,”

  大殿里渐渐静了下来,外面的阳光十分明媚,楚离一身深紫色锦袍,衣袖上都用细线绣着长长的团龙,阳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在大殿黑色的地板上拖出淡淡的光影,外面的鸟儿在清脆的鸣叫着,声音像是宛转悠扬的笛子。他的面容俊美,棱角分明,充满了王者的豪迈和大气,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潭,让人永远也无法去探究那里面隐藏的东西,可是,就是这样一双睿智的眼睛,此刻却渐渐的闭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起,让人几乎在猜测着那双眼睛里此刻会有怎样激烈的锋芒。

  楚离缓缓的靠在躺椅上,华丽的锦袍拖在地上,一条修长的腿支在踮脚的小几上,阳光透过微敞的窗子缝隙照射在他的身上,洒下斑驳的痕迹。

  空旷寂静的大殿里,全部是木质的地板房屋之内,男子的影子突然显得那般的寂寥和冷清。

  那个下午,楚离一直呆在大殿里,一直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除了那个站在荣华宫外面的帝国年轻的大司马。

  他眺望着西方的天空,语调清淡的缓缓说道:“如果真的是你,如果你真的逃走了,那就请不要再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有下人跪在未央殿的门前,低着头恭敬的说道:“陛下,宋璐阳大人送来的礼物歌姬现在就在门外,已经经过梳洗院的嬷嬷的查看,该如何安置,请陛下示下。”

  不知过了多久,深深的大殿之内里的人终于做出了反应,他似乎有些迷惑,声音微微上扬,疑惑的说道:“宋璐阳?”

  “是,”下人说道:“是前翰林院的宋大人,今早已经去了南方任职,他派人送来的礼物已经在内廷入账,另外还有五只鹦鹉、两尾豢养的海豚,十只百年海龟,十六名歌姬,只是有一名看起来是不堪劳顿,从进宫就开始昏睡,到现在还没清醒,已经叫了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也没有病,只是疲劳而已。”

  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去,将他们彻底遗忘了。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殿外跪着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传膳的声音从御膳房响起,大殿里终于有了椅子挪动的声音。

  年轻的王者身材挺拔,锦衣华服,夕阳透过卷起了珠帘的木门照射在他的身上,晕出一个暗红色的光圈,显得竟然有几分衰败。帝王走到门边,眼神淡淡的在领头的侍女和她身后那一众垂着头的歌舞姬的身上扫过,那些女子都有些紧张,脖颈都是雪白的,还在微微的颤抖,消瘦的肩头轻颤着,衣衫都很透明,透过衣衫甚至可以看得见她们饱满的胸脯前的两点燕红。

  在歌舞姬的最后一排,一名女子就那样侧躺在地上,似乎刚才是被人扶着的,听到他过来的声音才被人粗鲁的推到。此刻头发散乱在脸前,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能看到纤细的脖颈上涂满了厚厚的令人作呕的胭脂。

  “就是她一直在睡觉吗?”

  王者的声音突然低沉的响起,并不如何冷漠威严,可是听起来却是那般的淡漠和疏离,好像高山一般的不可仰望。

  “回禀陛下,是的,从早上起,她就一直在昏睡。”

  “将她送到露殿去,那里更适合睡觉。”楚离淡淡的说道:“至于其他人,在宫中挑选还没成家的禁军,酌情婚配。”

  “是,奴婢遵命。”

  帝王的眼神在众人的身上冷冷的扫过,最后再一次经过那名倒在地上昏睡的女子的身上,然后,淡然的转过头去,缓缓离去。

  年轻帝王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女子中突然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梦想一朝破碎,也难怪她们要伤心落泪了。

  “好了,都别哭了,陛下亲自赐婚是何等的荣誉,谁再敢哭,全部道浣衣库为奴。”

  众女顿时噤声,站起身来跟在宫女的后面。

  雕花围栏上,一只精致的白玉茶杯静静的摆放在上面。一个女子眼尖,一眼发现这是刚才皇帝握在手里的,登时欣喜的伸出手去,谁知指尖刚刚触碰了一声,噼啪的脆响登时响起,茶杯顿时四分五裂的摔在地上。

  “大胆!竟敢损坏皇家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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