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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权术(2)

  青夏刚才酒气上涌,吞了一颗醒酒丸,这会已经好些。不理会乐松的打趣,只是说道:“回头记着给曹少堂家的曹小姐送一份礼,恩,她今日被弄脏了衣裳,就送一套湖纱好了。”

  “得,奴才记住了。”乐松嬉皮笑脸的扮个鬼脸,笑嘻嘻的说道。

  青夏被他逗得一笑,啐道:“猴子一样,难怪楚离要将你留给我,偏偏把徐权带走呢。”

  普天之下,能这般直呼楚皇姓名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女子一人,乐松自然知道她和楚皇是什么关系,笑着说道:“陛下那是信任我,才将这个天下最重的任务交给我,大人难道不知道,您在大皇心里的分量,可远比几个燕回重要的多吗?”

  青夏剜了他一眼,说道:“别耍嘴皮子了,海市大户已经见的差不多,我吩咐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乐松顿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琉婴、吕宋的使者已经到了次海市的接待馆,属下秘密处理,并无人发觉。鲜俄和澎湖等国的使者还在路上,不过大人请放心,我朝要开海禁的消息一传出,各国必会争相往来,无需担心买家不丰。只是琼州还有些难办。”

  “恩,”青夏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宋杨说了,琼州现在乱作一团,那十几个村子国又打成一锅粥。”

  “是,”乐松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昨晚在东方司马家的书房内,又开了一次密议,礼部员外郎于贤、户部崔事鲁肖、工部督造彭云坤、礼部尚书孙清诚、还有督察院、御史台、詹事府、翰林院的诸多元老,都有人前去,就连大学时崔庸,都参与进去了。恐怕这一次的弹劾,不会轻而易举的化解。”

  “随他们便吧,”青夏淡淡一笑,说道:“这群老家伙一直跟本官作对,看我没什么举动就越发放肆起来,还真以为本官好欺负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蠢蠢欲动的宵小只会越来越多。乐松,我之前吩咐你的,马上准备,咱们这一仗既要赢得漂亮,又要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开海通商势在必行,有了这茫茫大海做粮仓,咱们就能支持陛下和西川硬耗,活活的饿死燕回的西川军。更何况,很快他的国门外就要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盟友了。”

  乐松掩嘴偷笑,眼见青夏眼神凌厉的射过来,登时在马上一躬身,憋笑答道:“嗻,属下遵命。”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香风,两人都是练过武的,耳力何等了得,隐约只听后面有骄纵的女声说道:“快!追上去!就说本小姐中暑了,快点!”

  青夏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乐松满脸笑意的退到一旁,笑眯眯的说道:“大人,桃花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小的就不打扰大人携美游玩了,这就去办大人吩咐下来的差事去。

  说罢,打马一溜烟的跑了。青夏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继续去应对那些接近各大世家的鲜艳台阶们,摆出最最玉郎神风的造型,朗声叫道:“慕容小姐怎么了?马车怎么跑的这样急?”

  南楚为政,也算是四国之中最为标新立异了,除了皇权之外,还有长老院的裁策。楚离登位之后,虽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处置了八大世家,但是长老院这个传统却并没有撤销,只是在朝中选拔了一些德高望重、品行良好的老臣继续留任,以作皇帝不在时的监国重任。

  这八位老臣权利虽大,品级却低,手无兵权,人数又多,互相牵制下,避免了叛乱的危险,办事的效率也大大提高。虽然难免会造成党争之祸,但是历朝历代,那一任皇帝的治下没有党争?只要运用的策略得当,制衡稳妥,党争也是一国之幸事。

  东南大都督夏青当政已有三月,但却寸功未建,终日玩乐嬉戏,简直就是纨绔子弟一个。东齐百官走南楚大皇这条路走不通,在东方礼的带领下,就把目光纷纷投向了盛都长老院,各种弹劾奏折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告夏青荒诞不经、专横跋扈、胸无点墨、轻浮放荡,越到后来状词越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状告夏青夺人所爱,引得满城女子不肯嫁人,耽误他人姻缘等等,总之是告的不屈不挠、不亦乐乎。

  有楚离这个强势的皇帝在上,盛都长老院向来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苦无门路报效国家。眼下可算逮到一个机会,眼见这新任东南总督这般顽劣,众长老们一个个气的是吹胡子瞪眼,洋洋洒洒万言攻讦文字一篇又一篇的新鲜出炉。从盛都跑马到海市的书信官忙的脚不沾地,累的仰天直呼生不逢时。

  夏青都督在众长老们的攻讦下,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战战兢兢,再到最后连宴会都不敢再去,终日守在大厦都督府中不敢出门,过了几日,终于服软,颁布下一条条政令。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里,夏都督发出了一系列表面上看起来势弱的政令,朝堂上的局势,却在微妙的发生了改变。

  先是礼部员外郎于贤,督察员首领祝承德,詹事府府台于永,一同被任命为南方三大道台,去督办南方叛乱之后的粮草赈灾事宜。这是一个肥差,并且能得到良好的民间名声,只是费神耗时,每个五六个月,休想回来。

  然后,是户部崔事鲁肖、工部督造彭云坤一同前往胡杨河监视河工,也是个耗时费劲的差事。其后,和田郡百姓突然从田地里挖出盛世吉祥图腾石像,石像高二十多丈,像是上古之神物,上报给盛都钦天监之后,老夫子们断言曰,此乃新圣人现世之祥瑞,主战胜国昌雨顺风调之兆。夏都督立马摩拳擦掌的准备去迎接吉祥石像回海市,百官一听这还得了?这样的天降祥瑞的喜事,谁主办谁就能在仕途上大添一笔光彩,哪能让那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拔得这个头筹?

  于是,东南百官齐齐商讨,明言曰夏青一方都督之重责,实不宜离开海市,理应坐镇中央,统筹全局。可是这样的大事,派没有实力身份的人还不够分量,在后东方礼大步上前,一肩承担起这个重任。夏都督委委屈屈的在百官的监督下签署了文书,送东方大人远行。

  紧接着,御史台刘御史为官清廉,去西南为郡守;钟天大人因母亲重病奉都督令归乡伺候母亲;左洪泽大人外出监察赋税收缴……

  总之不过一月的时间,海市小朝廷中的元老重臣,全都因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放办差。所堪办的差事,全都是名利双收的重要事情,东南官员们士气大振,他们认为这是对抗夏都督的一项巨大的胜利,显而易见,夏都督不胜其扰,不堪长老院的百般弹劾,开始让权了。

  于是,一月之后,朝中就只剩下礼部尚书这个元老,这位说哭就哭的老臣带领着翰林院詹事府监察院的诸多年轻大臣和太学学子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继续上书。告夏青不务正业,目无尊长,告夏青留恋花丛,行事荒诞,告夏青目无伦常,眼无尊卑。甚至还有一个太学学生别出心裁,突发奇想的状告夏青身子羸弱,没有阳刚之气,难当大国重臣之表率。

  然而,就在众人告状的告的兴致昂扬,外放做官的走的欢天喜地,赴任留守也趾高气昂的时候。东南沿海边的一处港湾,鲜俄、澎湖等国的使臣,却同时来临。海市都督府当晚传来一纸文书,各国使者已到,时机成熟,迎接大典之后,开海通商!

  这是一剂猛药,打的满朝文武措手不及,在各方书信飞速飞出海市,所有老臣们快马加鞭赶回旧都的时候,夏青都督无视宫门外哭天抢地哑了嗓子的孙清诚和一众太学学生,直接去了海市门外,接回了各国使者。

  整整七日,针对税收、组建海市衙门、开市的地点、通货的物品、组建海军船队、制定法令章程等问题进行了打仗一般的商讨之后,青夏于海市正阳门外,正是宣布建立海军,开放海禁,和各国友好通商。这项本来应该遭到剧烈反对和弹劾的政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颁布实施,再无回转之余地。

  两日后,东方礼终于满面风尘、一身骨头都几乎散架的赶回海市。可是这时,各国的使臣都已经离开旧都,返回各自的国家向国君报告去了。七旬老者站在东城门外,气的浑身颤抖,终于悲愤郁结的高声叫道:“夏青欺我!”

  就此昏厥过去,一病不起。

  而此时,成功开放了海禁的青夏,已经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楚离在西川,终于还是遭遇了草原人和燕回的联军。只是,在青夏之前的设计下,草原人已经逃的十之七八,剩下的三两层人马根本就不能成事,反而因为军令不能上行下效,拖慢了西川军的脚程,被楚离打的毫无还击之力。若不是莫昭南及时带兵解围,西川边防,可能就会被楚离撕裂一个大口子。

  北秦在北,大楚在南,一南一北两路夹击,西川战事登时苦不堪言。可是燕回也不是常人,危急关头竟然调动了帝国禁军万里奔袭,前去北秦风崖城奇袭,重创风崖守军。秦之翔无奈,不得不在这紧要关头掉头北顾,给了燕回一个喘息之际,由此一来,南楚就必将要独力面对西川的全部压力。

  青夏坐在书房里,一身儒雅长袍,越发显得俊逸非凡,她手握一只毛笔,只可惜已经掰成两半,此时此刻,她正用那尖细的木头,蘸着砚台里的黑墨,给别人写信。

  即便所用之物比较奇特,但却字迹很是工整,颇为娟秀,只是只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只见洁白的信纸上,黑色的墨迹写到:“大皇陛下亲启,吾顿首以拜,闻陛下大胜,不胜欣喜,有言,欲上报等到陛下裁决。”

  想了老半晌,青夏突然一把抓起信纸,团了团,就扔到了纸篓里,再拿起笔的时候,就流畅了许多。

  “楚离:我听说你打了胜仗,十分开心。我这边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有一些好消息要跟你讲,海禁已经解除,我按照你的吩咐,没有和东方礼正面冲突,朝中百官现在也是干瞪眼拿我没办法。鲜俄等国的使者都已经回国,下一步,就是筹建海市衙门和组建海军建造海船了。你的密营里颇有一些能独当一面的人物,我派他们带着士兵,跟着各国使者前往海外,驻扎在弱小国家的港口,营造衙门大使馆、训练海军了。他们名义上是保护我国将来在海外做生意的商人,并照顾那些小国的船队,但是一旦我们对琼州开战,就可从四面八方包围琼州,形成夹击之势,还能以利益迫得其他国家参与进来。等到我的战舰成熟,你从西川归来,我们就可以扬帆出海了,现在想想,就觉得兴奋。

  还有,你朝中的那个长老院真是烦死我了,他们昨天竟然怒斥我为阉党,说我阴柔单薄,毫无重臣之象,真想抓着是哪个无耻的王八蛋说的,狠狠的揍他们一顿。

  另外,我看燕回气数未尽,这个时侯,红王竟然归顺了他。你行事也小心些,若是事不可为,千万不可勉强。有了大海这个助力,我们就可以在经济上垄断他们,穷死他们饿死他们。

  好了,就这样吧,为了忙着草拟通商法案,我整整三天没合眼,刚才刚刚睡下,就得了你战胜的消息。现在本大人要去睡觉了,你看到信的时候,也许垂悬海外的小岛藩国,就已经收归到本大人的囊中了。你这领兵在外靠蛮力吃饭的家伙也多用点脑子,快点打的燕回那个骚包落花流水,好回来收拾长老院的那帮老头。

  东南行省大都督:夏青

  另附:黄彪真是个人才,他不光将北地草原抢夺一空,还浩浩荡荡抢了五千多名草原女子,三千人押着五千个女人一路从华容小道迤逦回来,吓了我一大跳。我在做主张,将那些愿意留下的女人分配给海市大营里的兵丁了,她们都是平民,没什么民族概念,只要有饭吃就挺忠心。可怜的草原人,以后几个男人就要共享一个老婆了,可千万别绝了后。”

  一鼓作气的写完,青夏拿着信纸左看右看,只觉得言语太过于轻挑,不太庄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想了半晌,还是装进了信封里,叫来下人,让人发放出去。

  一夜间,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堪堪眯了一会。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越往西北走,天气果然越见寒冷,如今已是盛夏时节,东南沿海一代暖意融融,百花争艳,西北山峭之地却是春寒料峭,晨雾凝霜。

  一处避风的山脚下,浩浩荡荡呈回字营盘,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色帐篷,隐匿在清晨的薄雾之下,就像是天神降世,撒豆成兵的神迹一般。大气磅礴,只看上一眼,就会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杀气迎面袭来。从海市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一路奔驰半月,方才赶到西川边境的书信官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在手心里吐了口吐沫,突然大喝一声,抽鞭在战马的马股之上,迅速向前奔驰而去。

  而此时此刻,中军大帐之外,却石头一般的跪着八十多个南楚大将,人人面色阴沉,又带着一丝怎样也掩藏不住的恐慌,脊背发凉,手足冰冷,凝重的气氛回荡在整个大营之中,除了天上的寒鸦偶尔飞过,二十万南楚大军,仿佛是陷入了死寂的黑夜,竟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楚离坐在中军大帐之上,眼神冰冷,冷冷的逼视着眼前的一众将领,突然轻哼一声,语调清淡的说道:“怎么?你们要造反吗?”

  声音虽是淡淡的,可是,却有说不出的杀气呼啸而来,季崇明身躯不由得一颤,左右看了一眼,当先叩首道:“万万不敢,末将当初只是御马监的一名小吏,陛下知遇之恩,提携之情,万死难以报答。崇明这一腔热血,一颗头颅,早就做好为大楚开辟疆土而抛却的准备。况且如今末将贻误战机,犯下大错,理应军法处置,不得容情。诸位将军的袍泽之情,末将铭记于心,但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末将?末将斗胆,请陛下宽恕各位将军,崇明甘愿一力承担。”

  楚离目光冰冷,面色阴沉,语气陡然转冷:“你的确该死。”

  大帐上的男子冷笑一声:“七千死士拼死打开的漏洞、朕的数月心血,就因为你的一个贪功冒进,全部化为乌有。若不是东南总督事先打乱了草原人的阵脚,十万楚军全都要给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陪葬!我楚离何其愚蠢,怎么就会相信了你?”

  “陛下!”大将袁授业突然跪倒在地,朗声说道:“燕回狡诈,莫昭南用兵诡道,季将军被人算计,非战之罪。看在他多年跟随陛下出生入死,鞍前马后的情分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是啊,”李世人附和道:“眼下和西川战况胶着,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不妨让季将军戴罪立功,将功赎罪。”

  “请陛下网开一面!”周挺壁更是干脆,直接叩首大声叫道。其余众将见了,纷纷跪在地上,沉声说道:“求陛下网开一面!”

  季崇明在军中多年,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一直谦和待人,是以很得人心。楚离看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一票人,只是冷淡的哼了一声,说道:“看来朕军中的规矩,你们是都忘了。”

  一身黑甲面容冷冽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眼神凌厉,目光狠辣,陡然厉声说道:“为将者,一个命令指示,都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我今天若是宽恕了你,那死去的七千武士的血债,由谁来还?”

  “臣……”

  “你贪功冒进,不尊军令,仗着自己有点威信,就视士兵的性命于无物。流川河边上如今建了七千座新坟,你若自觉还有脸面存活于世,就去看看他们残破的尸体,去见见他们家中的孤儿寡妇,去听听他们老父老母的唤儿哭声!”

  季崇明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一双眼睛也失去了神彩。他中了西川昭南少将的计,带着七千人提前发动进攻,致使大军不能合围,自己也被包抄,不但给了西川北地的联军以逃生的机会,更丢掉了七千精兵的性命,能活着逃回来的,不过百之一二。想到这里,他也万念俱灰,颓然跪在地上,说道:“末将听凭陛下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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