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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蕴画的心

  蕴画倏地回身,见蜜柚如此神情,知道她定是刚才见到自己与鸿泽的一切,于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避开蜜柚的目光,朝床榻前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看去。

  “四小姐,蜜柚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三皇子?不过才见过几面,不过才说过几句话,便喜欢成这个样子?不顾宫闱大忌,不顾门第之距,四小姐,你……”蜜柚急切劝道,她实在不忍看蕴画如此沉沦下去。

  蕴画伸手止住蜜柚说下去,反而一脸苦涩地说道:“蜜柚,你不知道,我的心就跟被火烧着了一般,热得厉害。我愿意为他奔赴不明前途,愿意为他燃烧自己。在我心中,从未有这么一个人,能给我生存下去的力量。”

  蕴画心道,见到鸿泽的第一面,她就被他强大的气场威慑住,或许在袁府见多了懦弱无能的仆从,所以才会觉得鸿泽一见钟情,因为他强大,因为他具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今世蕴画一直活在忐忑和不能相溶的心境中,她期望有那么一个人强大的人,可以给她保护,令她心安。

  这个人无疑就是鸿泽,对吗?即便两人之间身份悬殊,可是依然无法抵挡蕴画绵绵爱意。

  可是,他不能确定自己,所以才会在蕴画释放出自己的情感之后,才抽身离开吧?

  蕴画卧在榻上,久久不能成眠。待到次日凌晨,便下榻要蜜柚收拾好包裹,蜜柚在一旁低声嘟囔着:“与其这样惦记着离开,还不如说清楚了,心里放下了再走。四小姐在宫里心里难受是一天,回府难受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去找三皇子说个明白呢?”

  蕴画心里微微有些松动,带着蜜柚去给德妃请过安,便又去了那日等候鸿泽下朝的小径。半倚在青石上,望着水波潋滟,鳞光闪闪,难解一腔愁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蕴画惊喜,倏地回身,却见是四皇子鸿沉走过来,淡淡地打过招呼,回转过身仍旧坐在原处。

  四皇子鸿沉移步过来,与蕴画坐在一起,相隔不过半丈,也一同望着水湖,似乎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将来意说出口。

  蕴画说道:“四皇子与我坐在一起,难道不怕宫中流言蜚语?我可还曾记得,你说过什么皇子相争是大忌。”

  “蕴画,你我之间需要这样渐行渐远吗?”

  蕴画不曾答,过往几年多少鸿雁传书,淡淡情谊自然不会抹去,可是,鸿沉,你从不坦诚应对过我,不是吗?

  “我今生会一直将你视为我的朋友。”蕴画很认真得说道。

  鸿沉眼中划过一丝伤痛,哑声说道:“蕴画,你知道我父皇为什么会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

  蕴画有些不解鸿沉会这般问自己,于是默念着鸿沉两字,突然张口说道:“红尘……”

  “不错,红尘,父皇即便是站在权利巅峰上俯瞰天下,也看不穿红尘,他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就是要我看破红尘,踏尽世间尘泥,孑然独好。这是他可以给予我最大的关爱了。可是我却还是令他失望了,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寡淡冷漠地过一辈子,不念情,便不会被情伤,谁知,我还是默默得念着一个人,见她对别人情愫暗生……”

  蕴画心里唏嘘不已,鸿沉,红尘,怪只怪你我缘分太浅。这尘世红线乱牵,我早已暗自将情意托付给另一个人。

  远处,宫中黎山的凉亭上,有两人坐在一处,望着水湖处蕴画和鸿沉的背影,把酒却不言欢。

  “三哥,你心里有她吗?”

  三皇子鸿泽不说话,将酒盏送入口中,看着蕴画和鸿沉相坐的背影,漆眸渐渐深邃。

  “三哥,你为什么喜欢她?”鸿洵却仍旧不肯放弃,追问道。

  “或许,是因为她不卑微。”鸿泽淡淡说道。

  鸿洵怔楞,旋即了悟,摇了摇头,心里叹道,三哥,你可知我也喜欢她,可是要问我喜欢她什么,我却答不出,不能像你这般说出具体的话语来。或许,这只因为自己待蕴画就像兄妹那般疼惜而已,而且,将来的日子,也必须仅仅是兄妹间的疼惜。

  远远看过去,见蕴画起身欲走,而鸿沉在其身后唤住她,蕴画不曾回身,鸿沉抢在她前面拦住她说了句什么,蕴画才顿住站在他跟前,听他说话。

  鸿洵试探问道:“三哥,如果有人也喜欢蕴画妹妹,你待如何?”

  “我从不勉强任何人,感情也是如此。”

  鸿泽说罢,发现自己酒盏已空,便夺过鸿洵的酒壶,说道:“你年纪小,少喝些酒,仔细伤身。”

  鸿泽仰头,将酒壶中的洌酒一饮而尽,将酒壶远远地抛掷开,折身离去。鸿洵在其身后,喊道:“三哥,你好生待她,别伤了她的心。”

  待看见鸿泽走远了,也只得叹气跟着离开。

  小径旁,蕴画在鸿沉面前站定,说道:“有什么话,便说吧。如果还是要说我和三皇子之间的事,那么就此打住,我与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实在不劳别人费心。”

  鸿沉无奈地笑,说道:“如果我在你心中,仅仅是别人这么简单,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过问此事。不过,蕴画,我还是要劝你,皇宫永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如果决意要趟进这浑水来,只怕将来难以择得清。靖远侯府,还算是个福顺康安之地,何苦要闹得大家都不安宁?”

  鸿沉说罢,深深看了蕴画一眼,转身离开。

  蕴画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蜜柚上前扶过蕴画,说道:“四小姐,看样子三皇子不会过来了,咱们还是回吧。”

  蕴画略点点头,与蜜柚一同往回走。谁知,才不过迈出几步去,却突然远远看见一身材高挑的宫女神情慌张地跑过来,也没瞧见假山另一侧的蕴画和蜜柚,便猫了进去。

  蕴画和蜜柚相视一眼,还未等言语,谁知便见另一个锦衣华服的人也疾步过来跟着那个宫女隐在假山后面。

  蕴画本想避开是非,快些离开,可是在听见那宫女低声唤了一句“二皇子”后,惊得魂魄都飞了出来。

  “断曲,你这么急着找我来做什么?如今还未过午,过来过往的人又这么多,难道还怕别人瞧不见不成?”那被唤作二皇子的人,沉声薄怒,却带着几分宠溺。

  “二皇子,断曲非急事不敢扰您。”这名宫女声音好生奇怪,有些沉哑,却刻意带着几分娇嗔,绵软又尖利,怪异地很。

  “到底什么事,快些说,一会父皇还要召见我呢。”

  “秋香已经怀疑我了,今早上我去给澄瑞宫之时,忘记拿手里的帕子,折回去拿时,谁知竟看见秋香正在翻我的东西。我只怕撕破脸她当时便声张,就没敢惊动她,悄悄离开来找您了。”断曲说完,似是有些惊慌,不住地往二皇子身上靠去,衣衫摩擦细碎的声音听在蕴画耳里,有些蹙眉。

  蕴画看了蜜柚一眼,见蜜柚也是一脸不解,知道她也在怀疑这个断曲的真实身份,如若只是寻常宫女,被那名唤秋香的宫女发现她与二皇子的私情,那么断曲和二皇子大可不必这般惊慌,只要呈报了赫连皇后,将断曲要在身边就是,何必费这般周折?

  还在思索中,便听见断曲又撒娇说道:“二皇子,您快些想想办法呀,如若等她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到皇后娘娘跟前一说,断曲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了,到那时,谁会这么尽心尽力的服侍二皇子高兴?二皇子,你舍得看着断曲死吗?”

  二皇子也不知是真心疼惜这断曲,还是被她吵得厉害,于是说道:“你先回去,稳住秋香,待入了夜,你谎称三皇子寻她,将她引到这里来。我自有办法除去她。”

  “二皇子这招妙啊,待她从房间一离开,我便放出风去,说三皇子将秋香唤到这里了,待到事发之后,三皇子只怕脱一层皮也脱不了干系。”断曲拍手赞道,还未等轻拍几下,便被那二皇子出声阻止。

  蕴画瞪圆了眼睛,紧紧握着双手,与蜜柚靠在一起,努力屏住气息,不叫假山另一侧的两人察觉。

  而断曲和二皇子亲昵之声频频传过来,羞得蕴画和蜜柚面赤耳红,两人实在按捺不住,拉着手一步一步踏着松软的草地离开假山所在的位置,待到走得远了,才疾步离开。

  “四小姐,看来二皇子是想要拿着秋香的事陷害三皇子,咱们要不要赶紧告诉德妃去?”蜜柚问道。

  蕴画驻足,略一思索,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蜜柚,你先随我去一趟念贞阁。”

  念贞阁,正是凌琴所居住的宫殿。

  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避忌,只叫念贞阁外面的太监通报了,没过片刻,便有宫女将蕴画迎了进去,蕴画细看,这名宫女正是先前去御花园送茶之时,将茶水洒在自己身上借此情由引自己去念贞阁的宫女霜菊。

  “四小姐请随奴婢往这边走,主子刚在诵经礼佛,还未回到寝室。要四小姐在此稍候,主子马上就会出来。”

  “霜菊,麻烦你去告诉大姐,就说我有急事,非要即刻见才行。”蕴画自然有些急切,催促霜菊再去通报,霜菊依言而去。

  就在蕴画焦急不已之时,凌琴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蕴画后略微有些惊诧地问道:“霜菊只说你有要事,我还未等沐浴便出来见你。四妹,到底是何事?你但说无妨。”

  蕴画看了霜菊一眼,凌琴便叫霜菊带着蜜柚下去歇着,前厅内只余凌琴和蕴画两人。

  蕴画将来意一说,凌琴却有些迟疑,喃喃说道:“四妹,非我不愿帮你,可是你该知道,我自进宫以来,德妃一直与我针锋相对,如若不是皇后娘娘处处帮衬我一把,我指不定早已死在宫里了。即便我为了周全姐妹之情助你,他日皇后娘娘晓得我帮着拆穿二皇子,怎可饶得了我?再者说,即便我如此做了,德妃娘娘也未必领我这份情,我何必要那么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蕴画在来此路上,早已想过凌琴会一口回绝,于是淡淡说道:“大姐,我自然不会要你白做这趟亏本买卖。损人不利己,也绝对不是我们袁家女儿能做得出的事情。”蕴画说到这里,突地又想到曼书,有些无奈地笑,说道,“所以,只要你助我完成此事,我也会帮你得偿心愿。”

  “哦?你知道我的心愿?”凌琴奇道。

  “荣宠后宫……”

  待蕴画带着蜜柚从念贞阁离开之时,凌琴站在其身后默默注视着蕴画离开,一直以为都觉得难以揣摩到她的心思,沉稳聪慧,不骄不躁,而她却轻易得琢磨出自己的心意来。不错,荣宠后宫,但自己求的并不是锦衣玉食盛宠不衰的荣耀,她当然会清楚,后宫权谋争斗之下,哪里会有长久的荣宠?

  可是,只要一时的荣宠便足矣。

  她可以在此期间,安顿好庄氏的后半生,可以尽最大可能为靖远侯府做些实事,就像是德妃给予乔家的那般,让靖远侯府的每个人都能记住自己的辛酸努力。

  如果都是要死,那么任人糟践默默死去,和盛宠恩泽之下再香消玉殒,是多么不一样啊?

  可是,就在自己悲观绝望,以为今生都不可能成为晟帝胸口上的那枚朱砂痣的时候,蕴画却告诉自己,她会有办法。

  她终究还是信了蕴画,终究信了。

  待回到房间,蜜柚本已觉得蕴画就此不会再有动作之时,蕴画却突然朝蜜柚说道:“你去将七皇子唤过来,越快越好。”

  蜜柚微顿,将屋外服侍的宫女手中的食盒提进来,布好菜,旋即依言而去。

  蕴画独自吃了几口,有些心绪不宁地望着门外,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蜜柚领着七皇子走了进来。

  蕴画让蜜柚将膳食端下去食用,只留了一小碗燕窝粥置在桌上。房间里,蕴画和鸿洵相对而坐,鸿洵明显有些摸不清头脑,见蕴画看向自己,更有些吃不住劲,疑惑问道:“蕴画,你有事寻我?”

  蕴画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你须好生保密。但凡承诺了我,便要竭尽全力去完成。否则,不一小心伤害了那人,你也会难过的。”

  鸿洵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是三哥?”

  蕴画点头,认真说道:“不错,就是他。现在有人要陷害他,而我们就是要不动声色地去救他。”

  “那我们要赶紧告诉三哥啊,叫他小心提放着。”

  蕴画却有些不以为意,说道:“不能告诉他,因为我不能确定当他知道这个消息之时,会做出如何的反应。而我,却认为我的相救之策,是最稳妥的。既是救他,又是成全他。”

  鸿洵自从在晟帝面前透露出蕴画所说的那番话得到晟帝赞赏后,对于蕴画所言自然看重,见她淡定自若,当下便也听她相劝。

  蕴画低声嘱咐了他几句,鸿洵露出喜色,说道:“蕴画,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旁的事我不能保证,你叮嘱我做的这件事,我有十二分把握。”

  鸿洵离去之时,蕴画又低声说了句:“仔细别叫他看出端倪来,否则功亏一篑。”鸿洵应声而去。

  待到鸿洵离开后,蕴画坐在椅子上默然思索着,想找出这其中会有何漏洞,蜜柚在一旁小声劝道:“四小姐,实在不行,还是将此事告诉德妃娘娘吧。兹事体大,如若……”

  “说肯定是要说的,不过却不是我去说。”

  “四小姐的意思是……”蜜柚微怔,旋即有些明白过来,依着蕴画的法子,从内室拿出些碎银来,走了出去。

  蜜柚回来时,天色渐暮,见蕴画仍旧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心里暗暗有些焦虑,说道:“四小姐,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咱们要不要跟着过去看看?”

  “不急,一会宫里喧嚷开来,咱们再跟着过去看不迟。”蕴画起身,走近窗棂,朝外看去,目光落在宫墙之上,遥望暮色天际。

  过了才小半个时辰,宫里果然闹腾了起来,蜜柚有些按捺不住,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唤着蕴画一同出去瞧瞧。

  正在这时,曼书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拉着蕴画的手往外走,嚷嚷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你难道没听说吗?澄瑞宫有名宫女死了,闹得宫里人人皆知,连皇上都亲自过去了,咱们也过去瞧瞧热闹。”

  蕴画跟着曼书到了事发地点,正是今日偷听到二皇子和断曲之言的假山旁。此处灯火通明,有宫女太监高举着几十盏灯笼照明,赫连皇后与众妃嫔已在场,甚至连德妃、凌琴也在此列,而远远地竟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二皇子。

  几个宫人从湖里将秋香的尸首捞上来,赫连皇后打发身边的宫女去认,那宫女掩着口鼻有些惊恐地看了几眼,忙说道:“皇后娘娘,正是秋香。”

  赫连皇后轻轻一挥手,当即有几个宫人上前抬着秋香的尸首离开,秋香身上被白布盖着,蕴画看不到秋香的面容,紧紧握着衣角,有些歉意掠过心头。

  望见满地跪着的宫女太监,才努力打起精神来看了过去,曼书告诉蕴画那些就是牵扯在内的澄瑞宫里的宫女太监,赫连皇后正在逐一审问,到底是谁谋害了秋香。

  赫连皇后首先问的人正是断曲,断曲推说不知,赫连皇后喝道:“你与她一屋相住,难道看不出她平日里与什么人来往过密,又与那些人结怨?你如果想隐瞒真相包庇真凶,本宫第一个就先打死你。”

  断曲只是低声哭,赫连皇后看了厌烦,便让身边的人上前掌嘴逼她开口说话,那断曲飞快地扫了二皇子一眼,见二皇子朝她使了个眼色,旋即作出一副骇怕了的样子,说道:“皇后娘娘,今儿个下午,是,是,皇后娘娘,奴婢不敢说……”

  蕴画站在那里,将断曲看了个仔细,她身材高挑,妆容浓艳,却又说不出来娇嗔魅惑,声音低哑却带着刻意的娇吟,令蕴画有些吃不消,对这个断曲,蕴画当真毫无什么好感。

  “你只要将你所见所闻尽数如实讲来,本宫自当为你做主,你不必怕。”

  断曲听赫连皇后说罢,微微抬起头看向德妃,咬着下唇不敢言语。

  德妃见断曲盯着自己,当时便发作起来,低喝道:“你看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是在暗示别人是本宫杀了秋香不成?”

  断曲似是鼓足勇气,说道:“奴婢不敢这么说,不过这件事与德妃娘娘也脱不了干系。”

  这时,全场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德妃身上,德妃气怒,冷笑道:“好一个血口喷人的贱婢。本宫与秋香无冤无仇,犯得着要将她置于死地?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与本宫怎样脱不了干系?你如若说不出个究竟来,即便皇后娘娘放过你,本宫也会禀了皇上断不能轻饶你。”

  此时,本还在心焦追查真凶的赫连皇后却突然缓了情绪,朝德妃不紧不慢地说道:“德妃,何必情急?是非自有公论,人如果不是你杀的,何不让断曲说下去?”

  德妃辩驳道:“皇后娘娘,臣妾没有阻拦断曲说下去的意思。”

  赫连皇后冷眼看着德妃,德妃强忍着心中怒火,低垂下头去不敢再言。

  “断曲,你说吧。只要如实说,本宫自然会保你一命。”赫连皇后这时对断曲的态度截然不同,温和而有些诱导地说道。

  蕴画蹙眉,一旁的曼书也有些看不懂,低声说道:“皇后姑姑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不是逼着断曲将姨娘交代出来吗?难不成秋香真的是姨娘杀的?姨娘也真是的,犯得着跟一个宫女过不去?四妹,你说,咱们要不要赶紧离开皇宫,否则姨娘如果被抓了起来,咱们岂不是也跟着遭殃?”

  蕴画斜睨了曼书一眼,无奈地摇头,没有说话。本来前一句还似是看清了事实,赫连皇后对断曲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当真以为此事与德妃有关,所以才哄着断曲一定要将德妃咬出来。

  可是,真如曼书所说,德妃杀害秋香事实败露,赫连皇后也不过就是至多罚她禁足一月或者罚没月俸半年。宫内宫女命如蒲草,德妃果真杀了宫女也不见得是如何的重罪,或者在宫里也不过就是平常的一件事,德妃怎么可能被抓起来?

  论起来,一个宫女的命还不值得德妃去为她抵命。

  所以,蕴画的担忧可以说是杞人忧天。

  正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悄悄靠近曼书,低声说了句什么,曼书微怔,旋即跟着那小太监走远几步说话,蜜柚在一旁扯了扯蕴画的衣袖,朝曼书那边努了努嘴,

  在蜜柚的示意下,蕴画朝曼书和那名小太监看过去,见小太监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曼书满脸惊诧地听着,没过片刻,便打发那小太监离去。

  蕴画收回目光,在原处站定,曼书走过来,有些不太自然地给蕴画说了句:“ 四妹,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劝劝姨娘,让她不要跟皇后姑姑起争执才是。”

  蕴画心里暗叹,却不由得生出些淡淡的嘲讽来,说道:“难得三姐一片心,如此,三姐尽管去便是。”

  没过片刻,曼书便往德妃身边走去,左右四顾,终是在德妃耳边低语几句,德妃顿时面色大变,在宫女红绫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没有失态。

  “断曲,本宫要你说,你难道没听见吗?”赫连皇后逼问断曲。

  那断曲再度看了德妃一眼,说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要问,德妃娘娘,恕奴婢得罪了。只因秋香是奴婢一屋相住的好姐妹,她如今被人害死了,奴婢心里也难过,所以,不能不说出凶手的名字。”

  德妃这时已然缓和住情绪,咬牙切齿地说道:“断曲,你千方百计要将此事扯到本宫身上,本宫成全你。既然皇后娘娘要你说,你便说就是。再这般惺惺作态,倒是令人起疑了。”

  断曲骤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喊道:“凶手便是三皇子。”

  断曲说罢,全场俱惊,甚至连同赫连皇后也有些讶然,凶手竟然会是三皇子鸿沉,于是说道:“断曲,你这么说可有证据?要知道,诬陷皇子可是大罪,你担待得起码?”

  “今儿下午,有人来找过秋香,说三皇子要秋香来此等他。”断曲说道。

  德妃冷笑,问道:“单凭你这么一句话,就要让大家认定是三皇子杀了秋香?断曲,你未免太天真了。”

  “奴婢不敢撒谎。三皇子让人来寻秋香的事,澄瑞宫很多人都知道。请皇后娘娘明察。”断曲胸有成竹地说道。

  蕴画见状,忙转身看向凌琴,凌琴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蕴画心安,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赫连皇后问过几名宫女太监,那几名宫女太监纷纷都说听说过,却又没有提及是谁人说过,所幸赫连皇后未曾追问,不过却已认定三皇子召唤过秋香无疑。

  赫连皇后环场四周,喝问道:“三皇子呢?”

  德妃也随即问询过身边的宫女红绫,那红绫低声说道:“自从下午,便不见三皇子踪影,不仅如此,连七皇子也没见到。”

  赫连皇后顿时,喝道:“来人,马上将三皇子给本宫寻来。”

  众宫女太监忙依言而去,赫连皇后身边的宫女见夜风寒凉,于是便低声劝赫连皇后回澄瑞宫,赫连皇后允了,并让德妃一众都跟着回澄瑞宫,曼书跟在德妃身边,而蕴画也随着众人一同去了。

  在进澄瑞宫之时,与二皇子相隔不过半丈,蕴画驻足,待二皇子走远,才移步跟着进去。蜜柚在一旁悄声说道:“这二皇子好生怪异,今晚这么多宫女在场,他除了看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几眼,就只盯着断曲看,那断曲长得……哎,怎么就偏偏只喜欢她呢?”

  蕴画扯了蜜柚袖口一下,蜜柚微怔,随即顺着蕴画的视线看过去,三皇子鸿泽一身白袍,随着几名太监走了进来,路过蕴画身边之时,微微一顿,偏又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令蕴画几乎以为刚才的停顿是一种错觉。

  德妃见到鸿泽,正待上前,谁知赫连皇后却阻她母子相见,命人将鸿泽唤到跟前来,言语之间存着客气,问道:“鸿泽,你一向沉稳,行事从不偏颇,本宫还记得当年你救你二哥之时,是多么侠肝义胆。你本该有个好前程,可是为什么偏偏做出这等事情来,让你父皇伤心?”

  赫连皇后说到鸿泽救二皇子之时,二皇子明显面色上有些不自然,用手摸了摸鼻子,侧转开视线,不肯看向鸿泽。

  三皇子鸿泽蹙眉,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此话何意?鸿泽自问不曾做亏心之事。”

  赫连皇后前面将场面话铺垫好,这时已转变态度,冷然说道:“想你也不会轻易肯承认。你们谁来给三皇子说个清楚?”

  在场之人,静寂无声,德妃见状,于是上前说道:“澄瑞宫里的秋香被人杀死了,这些宫女太监们都说今儿个下午你曾让人去寻过秋香晚上见面……”

  “鸿泽不认识什么秋香,更没叫人去寻过她。”鸿泽斩钉截铁得说道。

  赫连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也不逼迫他承认,突然问道:“那么,本宫来问你,你今日下午都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又有谁来做个见证。”

  鸿泽微怔,似是有些难以吐露出口,只是淡淡说道:“鸿泽不能说。”

  这时,有站在赫连皇后一侧平日里又与德妃不合的妃嫔出声尖声说道:“三皇子如果行事光明磊落,又如何不能说出口?除非,三皇子真的杀了秋香。”

  鸿泽倏地抬眼看向那名嫔妃,目光冷冽,那名嫔妃竟骇得瑟缩一下,悻悻地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但鸿泽却仍旧不肯辩驳,只站在原处又重复了一句自己不能说,在场众人明显有些哗然。

  德妃急切喊道:“鸿泽,你为什么不能说,你快些告诉她们呀。”显然德妃也不知鸿泽行踪,对于鸿泽这般沉默应对,她比任何人都焦急。

  赫连皇后抿了一口热茶,冷笑一声,说道:“本宫并没有说你便是杀害秋香的凶手。可是澄瑞宫的人言之凿凿,说你曾派人寻过秋香,你却说没有,这一点不仅令人匪夷所思。既然三皇子不肯认,看么本宫要帮着三皇子回忆回忆了?”

  说罢,便要唤人拿来廷杖对鸿泽用刑。

  德妃当即护在鸿泽身前,扬声说道:“皇后娘娘不明察秋毫就要对鸿泽用刑,难道不怕皇上追究下去会怪责嘛?”

  赫连皇后冷声说道:“三皇子做出这等事,皇上气怒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回护三皇子周全不成?本来,一个宫女死了便死了,犯不着兴师动众,即便是三皇子杀死了又如何?只要他肯承认,本宫难道还会让他为一名宫女抵命不成?本宫气只气在,本宫一心维护他,他却不肯领情,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此事,还不肯说出今日下午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正在这时,德妃身边的宫女靠近过来,朝德妃低声说了句:“奴婢刚才出去问过朝元殿的太监宫女,都说皇上今日下午便不见踪影,至今没寻到他。”

  那宫女声音不大,却被在近处的赫连皇后听了个清楚,秋香事发之时她怕晟帝怪责她治宫无力,也曾让人去看过晟帝是否安置下。去的人只回来说四处寻不见晟帝,赫连皇后只以为他宿在其他妃嫔的宫殿内,未曾在意,这时听见德妃宫女说起,才隐隐心惊,转身忙命人再去寻晟帝。

  赫连皇后又再三追问鸿泽,鸿泽仍旧不肯说,那副淡漠态度彻底激怒了赫连皇后,当即命人上前廷杖鸿泽。

  德妃拦在身前,被澄瑞宫的宫女架起拖开,其中一名宫女因不满德妃呵斥,用的手劲便格外大,将德妃的左臂捏地生痛。

  鸿泽见状,于是疾步上前,推开那些宫女,朝那名手劲过大的宫女心口处踹了一脚,那名宫女撞在殿柱上,当即毙命。

  众人哗然,蕴画掩嘴惊呼,本来从容不迫的心被鸿泽这番举动激得心绪起伏,再难平静。

  鸿泽将德妃扶着坐下,才朝赫连皇后说道:“秋香的确不是鸿泽所害。不过,如果皇后娘娘一定要给鸿泽安个杀害宫女的罪名,现已如愿。”

  赫连皇后气得脸色涨红,捂着胸口喊道:“来人,将三皇子给本宫拿下。”

  蜜柚站在蕴画身侧,悄声说道:“四小姐,这可如何是好?三皇子真的杀人了。”

  蕴画紧紧握着双手,心里也焦急不已,在看到七皇子与晟帝的身影之时,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声朝蜜柚说道:“好在有惊无险,蜜柚,你一会去告诉大姐,让她只安心等待,我一定会做好我承诺的事。”

  众人与晟帝见过礼,赫连皇后见晟帝与七皇子鸿洵一起来,心下已觉有些不安,还未等向他说起秋香之事,便进晟帝沉声喝问道:“皇后,朕许你皇后金印,你就是这么执掌后宫的?”

  赫连皇后心惊,说道:“皇上……”

  晟帝目光寒洌,冷然看向赫连皇后,说道:“如果今日朕不来,你是想着要将老三刑讯逼供,非要他承认杀了秋香才作罢?单凭你宫里那些人嚼嚼舌根说那些混话,就能将鸿泽定罪?”

  二皇子见晟帝呵斥赫连皇后,心中不忍,于是上前说道:“父皇,即便三弟没有杀死秋香,可是他刚才却将母后宫里的宫女踢死了,便在父皇刚才进来的时候,这么多人都可以做个见证,这总归是赖不掉的吧?”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污蔑他杀死宫女,他便果真杀死一个宫女叫你们看看。真这么做了,也是被你们逼得。”

  见晟帝这般回护三皇子鸿泽,当下也有些见风使陀反应快的妃嫔,马上附和说着鸿泽如何深明大义如何秉性纯良之类的话为他开脱,晟帝听了很是高兴。

  赫连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见晟帝在众人面前贬斥自己抬举鸿泽,自是不忿的,于是追问道:“皇上就这么肯定三皇子没有杀人?他可是不肯将今下午的行程做个交代。”

  “有没有交代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下午是朕一直在一起。”

  蕴画听到这里,朝七皇子鸿洵看过去,谁知鸿洵也正看向蕴画,朝她慧黠得眨了眨眼睛。

  “三皇子既然是跟皇上在一起,那又为什么不肯说?”

  晟帝沉脸怒道:“难道他不肯透露朕的行踪,也是一项罪责?”

  事情追究到这里,已是无法进展下去,晟帝安抚了德妃几句,命众人散了去,又斥责了赫连皇后才离开。

  赫连皇后气恼不已,见到断曲便心头火起,命人杖毙。断曲惊骇苦苦哀求,得二皇子求情才得以保全性命。

  蕴画与蜜柚往回走,七皇子鸿洵在身后唤住她,蕴画回转过身,见鸿洵身后还有一人,赫然便是鸿泽,当下有些心乱微垂下头。

  “蕴画,你这招真是妙,你难道没看见父皇看三哥赞赏的眼神?三哥宁肯背上罪名,也不肯透露父皇的行踪。三哥,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要我将你安排在皇上身边一整天的人,便是蕴画……”

  三皇子说罢,蕴画见鸿泽朝自己看过去,当即有些羞涩地微低下头,默然不语。

  蜜柚也好生好奇,问道:“七皇子,那你将皇上和三皇子带去了哪里?整个皇宫的人都找不到你们?”

  七皇子低声在蜜柚耳边说了句,蜜柚骇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蕴画。

  蕴画朝鸿泽看去,见他淡然自若的神态,心下突然有些疑惑,却又不敢确定,迟疑问道:“三皇子只怕早已知晓了?所以在澄瑞宫才如此配合?”

  鸿泽未曾答,却看似心情不错,嘴角轻抿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看了蕴画几眼,唤着七皇子鸿洵转身离开,嘴里说着要与鸿洵喝酒叙话。

  鸿洵挣脱不开鸿泽的手臂,远远地还能听见他说道:“三哥,蕴画为你筹谋这一切,难道你就不道声谢?”

  回到房间后,蜜柚一边服侍蕴画换衣,一边说道:“四小姐,七皇子可真是胆大机灵,你猜他带着皇上和三皇子去了哪里?”

  “出宫了吧。”蕴画不以为然地说道。

  蜜柚更加惊讶,说道:“四小姐,你是如何猜到的?”

  “如果是在宫里某处,那些宫女太监岂有寻不到的?七皇子是怕皇上日理万机,缠着他一时容易,一天却难,只能哄着皇上一起出宫,也唯有这样那些宫女太监寻不到他们。掐准了时刻,再回宫,正好赶上澄瑞宫那一幕。”蕴画半卧在榻上,轻声打了个哈欠,闹腾了一晚上,又胆战心惊了一天,确实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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