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代价

　　周一，上午九点三十分

　　签约仪式改在经信银行总部大楼的大厅举行，大堂的四周都是落地玻璃窗，阳光洒进大堂，冷风却被档住，室内的暖气和大堂内布置的鲜花让人如同身在春天。大门口右侧的墨绿色的签到台后的工作人员检查每位出席嘉宾的请柬，只有正式邀请的贵宾才被允许入内。经过签到台，左右两侧是布满各式饮料的长条餐桌，上面摆放者长脚玻璃杯，早来的宾客可以请服务员倒上喜欢的饮料。大堂的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签约用的红布覆盖的长桌。由于经信银行的大堂很大，签约现场只占用了大堂中间的位置，四周的落地窗下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捷科公司的代表进入签约现场的时候，大堂里只有一些忙碌的工作人员，陈明楷紧跟着捷科亚太区总裁比尔罗林斯，魏岩紧跟在两个人的身后，注意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林佳玲、周锐和崔芸共乘一辆车，也边走边聊进入大堂，然后是方威和所有参与项目的工程师。

　　罗林斯进入大堂之后，仔细地看着有特色的布局，停下脚步等林佳玲走到身边，仔细询问今天的安排。林佳玲在亚太区工作的时候就直接汇报给罗林斯，也是他将自己派回中国工作。周锐看见两人挡在自己面前，只好放慢脚步，然后转身去取饮料，此时听到林佳玲呼唤自己的名字，回头看见她正在向自己招手，周锐走到她身边，将自己介绍给罗林斯。

　　罗林斯不用林佳玲介绍，直接向周锐说道： “I knew you before， remember （我以前认识你）”

　　“Yeah， in Lankawei island.（没错，在兰卡威岛）”周锐记起了那个热带岛屿。两年前，周锐得到亚太区销售大奖去马来西亚的兰卡威岛参加公司的奖励旅游，当时罗林斯给自己发了一个水晶的纪念碑。

　　罗林斯问候周锐：“How are you？（最近好吗？）”

　　周锐习惯性地用老外最常用的问候语回答：“Fine.（不错）”

　　罗林斯眨着眼镜看着周锐问道：“Really？（真的吗？）”

　　周锐知道他不是随便问问，看看旁边的陈明楷说道：“OK，not so fine（好吧，不是那么好。）”

　　“Let’s have a talk.（让我们谈一谈。）”罗林斯亲切地搂着周锐的肩膀向一边走去，林佳玲也转身去找崔芸，将陈明楷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大堂的中间。

　　周锐发现罗林斯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他顿时恍然大悟：林佳玲是罗林斯的内线。周锐经常教导属下，做销售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客户内部找到内线，没想到罗林斯这个老外也运用的炉火纯青。周锐回头看看林佳玲，她正笑呵呵地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罗林斯详尽地询问了周锐来到北京的情况，周锐毫无保留地托盘而出，当他讲到自己被调到北京，华东被交给魏岩的时候，罗林斯摇摇头；他没有隐瞒华东地区停止下订单的事情，罗林斯听到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又谈到经信订单的销售过程，罗林斯很感兴趣地询问着细节；讲到陈明楷希望自己离开公司和签署PIP的时候，罗林斯皱起眉头。周锐知道罗林斯已经从林佳玲那里知道了大概的经过，这次有点对口供的味道，因此讲得非常客观，全部使用不褒不贬的词汇。周锐可以看见陈明楷不安地和魏岩在一起，经常用目光朝这边瞟来。

　　方威拿着饮料东张西望，几辆轿车停在经信银行门口，车门打开，一只紫色的精巧的高跟鞋露了出来，接着一条修长笔直的小腿也从里面伸出。方威呆了一下，这么冷的冬天，居然有人穿这么短的裙子。一会儿，深咖啡色的大衣包裹着骆伽从车里出来，她头一低，身体在车门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曲线，优雅地钻出了车门。每次骆伽的出现都给方威带来震惊，这次是被她的穿着。骆伽在车边等了一会儿，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西装笔挺的很精神的中年男人肩并肩进入大堂，方威认识这个人，他是惠康中国区总经理林振威。方威看见骆伽越走越近，不但没有躲开，反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骆伽。

　　骆伽进入大堂后一直在寻找周锐的身影，却看见一个高大的小伙子挡在面前不眨眼的看着自己，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你就是方威吗？”

　　方威也笑着回答：“对，我是。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骆伽知道自己就是输在他的手里，表面却不动声色：“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方威却摇摇头说：“我已经认识你了，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骆伽知道这次输在完全不了解方威的底细，周锐却对自己了如指掌，好奇问道：“我们见面第三次了吗？”

　　方威说道：“第二次是在第一次招标现场，当时你从我身边走过去见周锐。第一次是十一月中旬，你在锦湖高尔夫球场和一位重要的客户打高尔夫。”

　　骆伽被方威的话吓了一跳，自己最近只陪刘丰打过高尔夫，没想到方威直截了当地挑出这件，看来方威对自己研究透了啊，输也输得不冤枉了。骆伽恢复镇静点头说道：“周锐自己打不过我，却没想到他找出你来对付我，听说你是很有背景呢？”

　　方威笑着说：“没什么背景，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骆伽不相信但也不想纠缠，向他笑了一下擦肩而过。她走到更衣处脱掉大衣露出一套玫瑰紫色的西服，虽然装扮和现在的寒冬完全不合拍，但是大堂中暖气充足，这到是最适宜的打扮。很多宾客看见骆伽的穿着，更感到身体燥热，好像脖子里冒出汗来。骆伽在长桌上挑了一杯红酒在大堂中穿行着，终于看见周锐身影，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他的肩膀。

　　周锐感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背对着骆伽说道：“伽伽？又是你吧？”

　　骆伽好奇他怎么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自己，问周锐：“你怎么知道是我？”

　　周锐这才转身面对骆伽：“我感觉得身边众人的目光像被磁场一样被吸去，当然只有你才能够做到。而且这里只有一个人可能来敲我的肩膀，这当然也是你。”

　　骆伽本来胜券在握，却被方威从银监会强压下来，见到周锐心中并不服气说道：“你们很有办法啊，不过你一个人赢不了我，对吗？”

　　骆伽越来越美丽，周锐却还是怀念她长发飘飘的样子，心不在焉地说：“你还是那么争强好胜。”

　　骆伽却追问：“你回答我吗，你能赢我吗？”

　　周锐点头承认：“我不能也不想，我已经过了冲杀在一线的年龄了。但是方威可以，他也像你一样是个好销售。”周锐回想起以前和骆伽一起的刀头舔血般销售时光接着说：“我现在最有兴趣的是找到像你和方威这样的天生的杀手，将他们培养起来。这样我就拥有很多个伽伽了，是吗？”

　　骆伽被周锐最后一句话刺伤，反问周锐：“你拥有我吗？以前曾经是，但是以后永远不会了。”

　　骆伽说完转身就走，周锐看见她勃然大怒，才想到自己的话确实不妥，立即追到骆伽面前拦住她说道：“出国的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一定要抓紧时间啊。”

　　骆伽不明白周锐每次见到自己都要让自己出国，却不说出合理的原因，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在国内过的很好，很幸福，我就在国内不出去。”

　　骆伽说完之后转身向林振威方向走去，周锐对她只是过去的回忆，林振威才是未来。周锐看见骆伽无动于衷，在后面喊道：“伽伽，你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骆伽当作没有听见，快速向林振威走去，周锐已经为骆伽担心好几天，她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焦急地大步追向骆伽，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轻声说道：“伽伽，你听我说。”

　　骆伽试图使劲甩脱周锐，却被他紧紧抓住，她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喊道：“松手。”

　　周围的客户的厂家代表都像这边看来，林佳玲和罗林斯也好奇地看着周锐的奇怪举动，周锐却坚决不放手，眼睛盯住骆伽恳求：“你就听我一句话。”

　　林振威奇怪地看着周锐，走到骆伽身边问道：“骆伽，怎么回事。”

　　骆伽被周锐的疯狂举动震惊了，她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不顾一切的做法和这样的目光。骆伽摆摆手，示意林振威不要介入，跟着周锐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人多的大堂，在一面落地窗下停下，骆伽静悄悄看着周锐轻声说：“什么事，你说吧。”

　　周锐知道如果不说明原因，骆伽是不会听的，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帮助刘行长儿子出国的事情已经泄漏了，司法机关已经开始调查，你立即出国吧。他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千万不要通知其他人，立即出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骆伽被周锐的这番话吓了一跳，脸色刷白，她知道周锐绝对不会骗他，她想想最近的事情，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否则刘丰为什么不让自己打电话联络呢？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被司法机关处理的后果，这太可怕了。她看了一眼林振威，心中却下不了决定，如果现在自己一走了之，这算什么呢？公关总监的职位，出国培训计划怎么办呢？还有林振威，她怎么解释呢？骆伽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被周锐的这几句话掀得天翻地覆。

　　周锐看见骆伽一动不动站着，继续劝她：“你先出国住一段时间，向公司请个假，看看情况发展。但是你现在一分钟也不要停留，立即去机场，乘最早的飞机离开。”

　　骆伽觉得周锐说得有理，看看周锐说道：“谢谢你。”

　　骆伽转身离开经信银行大门，打开钱包看看现金和信用卡，应该可以足够支付机票和国外短暂的生活，进入车库启动X5，向西单的民航售票处开去。

　　周锐看见骆伽匆匆离开经信银行，稍微放下心来，稍微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重新走回到大堂。方威将刚才一幕全部看进眼中，凑过来在周锐耳边轻声问道：“你告诉骆伽了？”

　　周锐慢慢吸口气，目光还看着骆伽消失的方向，点头承认。方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做得对。要是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那样的下场。”

　　周锐没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签约的时间，他目光转动之间，看见林佳玲正在将崔国瑞介绍给罗林斯，三个人礼节性地聊着，而陈明楷和魏岩站在几米以外，明显地被抛在一边。周锐将他方威到罗林斯身边，将他介绍给对方。罗林斯很有兴趣地看着方威，向崔国瑞打个招呼，和方威走到一边仔细了解这个订单的经过。

　　崔国瑞看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可是刘丰还没有出现，他默默摇摇头，心里觉得难堪：刘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可以迟到，这又不是在行里他自己的会议室。崔国瑞心头还另有事情，问林佳玲：“开发通信接口的事情，你和罗林斯谈了吗？”

　　“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林佳玲犹豫着

　　“怎么不该呢？”崔国瑞有点着急。

　　林佳玲已经将崔行长当作朋友，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现在都要签合同了，说了能怎么样呢？他又不是技术人员。而且就算真的解决不了，还能怎么样呢？合同就要签了。”

　　崔国瑞心中叹气，反而不再多想，不管怎么样都等签了合同之后再想办法了。他又低头看看表问林佳玲：“几点了？我的手表是不是不准时？”

　　林佳玲也意识到了时间的拖延：“已经十点二十了，怎么还不开始呢？”

　　“他们在等刘行长，这种场合怎么能迟到呢？还有各方面的领导。”崔国瑞着急起来，向林佳玲说：“你等等，我去瞧一下。刘行长首先发言致辞，他不到就肯定开始不了。”

　　林佳玲看见崔国瑞从身边消失在人群之中，注意到周围的宾客们也在向签约台方向看去，他们大概也注意到了时间的延迟。林佳玲来到罗林斯旁边，方威正结结巴巴地用英语和他交谈。陈明楷和魏岩还在不远地地方，时不时地向罗林斯这边张望，林佳玲注意到自从罗林斯下了飞机之后，几乎没有和陈明楷交谈，反而对周锐和方威十分感兴趣，抽空向自己问了很多他们的情况，陈明楷危险了。

　　周锐不停地看着时间，刚才还感到奇怪，现在却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崔国瑞在签约台神情紧张地正在和几个人交涉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堂里的宾客们意识到了有事情发生，都关注地看着签约台，大厅中立即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和崔国瑞说话的人显然不是经信银行的客户，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方威仔细辨认着，突然认出其中的一位就是和吕传国在一起的警察，可是他怎么穿了便衣？

　　崔国瑞意识到宾客们都围了上来，低声说和那个便衣警察商量了一下，拿起麦克风宣布：“先生们，女士们，由于意外的原因，我们签约仪式暂停举行，请大家稍等片刻，我们会有进一步的消息。”然后和周围的几个神秘的陌生人匆匆离开，走进大厅旁边的一个保安室，将所有的参加仪式的目瞪口呆地嘉宾留下大厅。人群立即骚动起来，互相打听着缘由，虽然猜不到，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只有方威从那个警察判断出来：刘丰出事了。

　　崔国瑞和这些神秘的陌生人在保安室没有逗留很久，又匆匆走了出来，重新拿起麦克风，看了一眼大厅中的人群，缓慢大声说道：“今天的签约仪式暂时取消，请大家等候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对给众位嘉宾带来不便之处非常抱歉。”

　　崔国瑞说完，没有回答任何提问，转身和那些神秘的陌生人离开大厅进入电梯厅，消失在电梯之中。方威从刘丰联想到刘国峰，又从刘国峰联想到赵颖，他们的婚礼会受到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