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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唐雯知道张仲平开口闭口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不过还是有点担心,说:“你这样大进大出的,不会有问题吧?”张仲平说:“怎么会没有问题?我不正在为这事发愁吗?法院里的人,有些人在岸上,有些人自己就站在水里。碰到后面这种人,你要不走水路,就难得拿到业务,别人凭什么让我做?因为我长得帅吗?赚了钱,不兑现,那我就是赖账,就是不讲游戏规则,我就做人不起,也别想再拿业务。真的把钱送了出去,又怕拿钱的人,关键时刻挺不住,到时候把我卖了,等于埋下了祸根。再说了,财务上的账也不好做。我是以备用金的名义取的钱,完了要用发票冲账。你教过会计学,知道账要做平,要么隐瞒收入,要么增加支出,都不好办,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追究起来,不是逃税就是做假账。处罚起来,都很严重。”唐雯说:“那怎么办?”张仲平说:“行内有一种说法:你想上天堂吗?去做拍卖吧。你想下地狱吗?去做拍卖吧。拍卖确实能够让人一夜暴富,可是,你知道吗?最近全国各地的拍卖行出事的也不少,听说哪个省有个拍卖公司的老板还自杀了,不是因为没有赚到钱,而是因为一下子赚了太多的钱。”唐雯说:“我们不要上天堂,也不要下地狱,只要求过一种简单平凡的生活。”张仲平说:“上天堂和下地狱只是一种极端的说法,现实没那么夸张。再说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为什么?因为差不多所有公司都是这么干的。真要为这事查到你头上,只能说活该你倒霉。”唐雯说:“如果是只交一点罚款就行了倒没什么,就怕其他的事。”张仲平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是学法律的,尽量注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跟他们都是单线联系,你知我知的,除非他自己说出来。”唐雯说:“就是怕这个,那些人社会交际广,你这里不出事,难保别的地方不出事。”张仲平说:“是呀,你以为这些人真的是为人民服务的主?他们可不是什么优秀的共产党员,拿钱的时候胆子大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又吐得比谁都快。你说这些人多傻呀?很多贪官污吏,收了别人的钱,根本就不敢花,藏在家里,存在银行里,心里还老有事,看到检察院的车子,腿忍不住就打哆嗦,真抓了,赃款吐出来不说,还得搭上几年乃至后半生的自由,甚至身家性命。可是,他们有权,是社会财富的分配者,你要做生意,就得求他们。

  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看到别人从自己管的事上赚了钱,要他一点不动心,也太难了。”唐雯说:“你对他们倒是很理解。”张仲平说:“是呀。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不做,别人会做。我做,起码知道分寸,知道运用技巧。可是,有时候我也是真的怕呀。”唐雯说:“真是难为你了。要不然,咱们真的别做这门生意了?”张仲平说:“你说得轻巧,不做这门生意,你要我干什么?”唐雯说:“回家当家庭妇男嘛。有句话叫小富即安。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不是比许多下岗工人强多了吗?”张仲平说:“跟你说正经事,你倒开起玩笑来了。什么叫小富即安,农民意识嘛。不过,仔细想一想,确实也没什么怕的,有一句话叫法不责众。这句话严格推敲起来是站不住脚的,却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或者说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倾向,举个例子来说,翻开《刑法》,里面有一章,叫妨碍对公司、企业的管理秩序罪,国家制定这条法律是维护公司、企业的管理秩序,当然没错。可是,要是严格地较起真来,光是虚报注册资本、虚假出资,以及抽逃注册资金,就不知道有多少企业已经触犯法律了。再说偷税漏税,现在做得好的企业,有几家不偷税漏税的?或者说有几家没有偷税漏税过?做生意做什么?从大的分类上来讲,无非两种类型,一是做市场,二是权钱交易,官商勾结。前者同行竞争激烈而残酷,后者只要找对了关系,赚钱就容易,风险却也很大,等于在自己腰上别了一颗手榴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有人谈资本原始积累的原罪问题,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为什么上财富榜的,有的出了事?因为按照正常的生意途径,很难积累到那么巨大的财富。总要搞点名堂,打打擦边球。其实不管原罪不原罪,中国民营企业没有不缺钙的,而这种先天缺陷又不是一种单一的原因造成的,复杂得很。不管,不行。社会就不能逐步进入有序社会。都管,也不行,不仅管不过来,恐怕整个社会经济都会乱套。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这些所谓的老板,一个个就像一只一条腿上被缠了一条细绳的青蛙,允许你活蹦乱跳,但是,如果有谁要逮你,肯定一逮一个准。青蛙不会因为可能被逮住而不活蹦乱跳,因为尽管被拴上了细绳,被逮的青蛙毕竟是极少数。为什么是极少数?因为你总不能把所有的青蛙都逮尽了。青蛙的繁殖能力多强呀。你不可能因为存在着一种真实的、可怕的、然而概率极小的危险而放弃生存。怎么办?当然是一边蹦跶一边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运气好。”唐雯说:“难怪很多做生意的人都信佛,有庙必进,见神必拜。”张仲平说:“信佛的人也不仅是做生意的,当官的也有好多人信。”唐雯说:“是呀,有很多东西确实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张仲平说:“我为什么跟你谈这些呢?不是危言耸听吓唬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已是人在江湖。说得严重一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好在我不是一个在财富上欲望很大的人,不会去冒违法乱纪的风险,但社会上的事很难说,我想我一个人去面对就可以了,一个人辛苦,一个人努力,让你和小雨有一个好的生活条件,所以,我在外面做生意的事,以后你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不是有意瞒你,是没有必要增加你的心理负担。国家可以搞一国两制,我看咱们也搞一家两制。”唐雯说:“那你的权力不就失去监督了吗?都说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搞一家两制倒没什么,你会不会搞什么狡兔三窟?大的要,小的要,还要偷。”张仲平说:“瞧你说的,对自己怎么那么没有信心呀?”唐雯说:“谁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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