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殒命（2）

　　钱文章洗漱之后来到办公室上班，常乐乐还没有来。他像往常一样把常乐乐的桌子抹干净，给她泡上一杯茶。做完这一切，他端坐桌前打开电脑，浏览滨江的新闻。在滨江市民论坛文学园地里有一篇散文吸引了他，题目是《只羡鸳鸯不慕仙》，文章中提到一句诗叫“鸳鸯相对浴红衣”，他记得这句诗最早出现在《射雕英雄传》中，瑛姑为了自己倾心爱过的男人，宁愿放弃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生活，放弃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至尊地位，甘于在伴着孤衾冷枕，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洞内，纵然由青丝熬成白发，仍然无怨无悔地等待着周伯通的回来。虽然她根本无法知道，此生的牵肠挂肚是否能得到回报，就那样傻傻地等着。终于有一天，在那桃花烂漫的洞外，久别的恋人意外相逢了。她百感交集地吟着这句诗，幸福的眼泪肆意地溢满整个脸颊。钱文章想也许真的是那样，爱情能让一名女王甘心沦为村姑，也能让一名村姑感觉胜过女王。

　　钱文章在百度搜索栏中输入“鸳鸯”两个字，很快关于“鸳鸯”的解释就出来了：“鸳鸯”相传是《孔雀东南飞》故事中焦仲卿和刘兰枝的化身，它们是很有感情的一种鸟，一辈子都相爱不分离，如果有一只死去了，另一只必定殉情而死。钱文章记得在中国古代的故事中，这样的爱情神话还有很多：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为蝴蝶，韩凭夫妇则化为相思树。为了忠贞不渝的爱情，选择用生命去付出去追随。不由得让他想起元好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千古名句。这种对爱的诠释真让人唏嘘感叹不已。

　　“谁若游戏人生，谁就必然被人生所游戏”，钱文章想不出这是哪位哲人说过，但既然是哲人所说，就必然包含着哲理，就像一个通用公式一样，谁都可以套用。爱情也是如此，谁若游戏爱情，谁就必然被爱情所游戏。钱文章想自己这么多年声色犬马，一开始就是一种游戏的态度，怎么能期望得到神圣的爱情呢？佛教中讲因果关系，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种下土豆绝不会长出南瓜。“爱情是什么？”钱文章在心中喃喃自问，他搜索枯肠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爱情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牵挂，是‘执子之手，与尔偕老’的不离不弃。”他准备将这句话写在笔记本上，刚打开笔记本，里面夹着的一张信纸掉了下来，钱文章拾起一看，原来上面是自己以前摘录的《光棍赞歌》，内容是这样的：

　　一人消费，没有拖累，独立自主，拍板干脆

　　不扫房屋，不叠床被，不听罗嗦，不会下跪，

　　不看脸色，不用惧内，没有吵闹，没有眼泪，

　　所有收入，自己支配，花钱潇洒，当家绝对，

　　朋友相聚，乱侃胡吹，参加饭局，满足肠胃，

　　能吃能饿，能喝能醉，能爱能恨，能熬能睡，

　　昼夜上网，聊天泡妹，打情骂俏，胆大妄为，

　　连连出招，频频约会，搂抱亲吻，无所忌讳，

　　奔波劳累，身心疲惫，我行我素，无怨无悔，

　　人生短暂，自由可贵，单身倍好，光棍万岁。

　　钱文章想什么“光棍万岁”，完全是一种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像常乐乐这样的“珍品”女人，不说几百年出一个，至少也要几年出一个；不说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这样的女人像一颗夜明珠，放到哪里都发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个男人也都想据为已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摘枝”，下手晚了后悔也就来不及了。从现在开始，自己要一心一意的追求她，虽然不能像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搞那样大的排场；也不能像陈皇后那样“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也太奢侈了，一个字一两黄金，也算是史上最贵的稿费了。

　　钱文章将《光棍赞歌》揉碎，准备扔进字纸篓中，这时常乐乐进来了，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漫不经心地整理桌上的文件。钱文章喊了一声“乐乐”，然后深情地注视着她。常乐乐像没听见一样，始终是那种冷美人的表情，钱文章心想昨夜还热情如火，女人真是善变，是个天生演戏的料。只不过她昨晚肯定不是针对自己的，那个神秘的男人该是谁呢？谁有那么大的福份？钱文章想一定要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滨江不知有没有私家侦探，要是有就好了，就像电视上放的那样，不出几天他们会把那个男人的资料放在自己的案头，在办公室惹眼的话，也可以在酒吧或茶座接头。

　　钱文章打开日记本，刚才想起的爱情经典之语被常乐乐进来一影响又忘记了，他在日记本的中间空白处写下“CLL”，这个代号是常乐乐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只有他自己知道寓意，其他人就是密码专家也不一定能破译得出。然后他写下日期和时间，他打算每天把常乐乐的行踪记录下来，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她和那个男人幽会的证据。

　　功夫不负有心人。钱文章很快就发现了常乐乐生活规律中的可疑之处，她除了星期一至星期五正常上班外，双休日都不在滨江，有一次他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常乐乐说在乡下老家。钱文章翻开人事档案，找到常乐乐的家庭住址。于是他乘车来到桃源乡花园村常乐乐的老家，走了两里多的山路后，钱文章终于来到了常乐乐家里。

　　这是一幢位于半山腰上的老式房子，青砖灰瓦白墙，共有四间正房和一间角屋，厨房在角屋里，门前是一个晒场，房子左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淌，像大自然在永不停歇地弹奏着一曲悠扬婉转的音乐。

　　真是好地方！钱文章情不自禁地赞道。怪不得常乐乐气质那么高雅，如此山青水秀的地方怎么会不出美女？她就像一枝深山峡谷里的幽兰，芳香四溢。这时钱文章想起陈毅同志的诗句：“幽兰在山谷，本自无人识，只因馨香重，求者遍山隅。”现在自己就是一个求者，来探访常乐乐这枝幽兰的生长环境，果然是美极了，怪不得叫桃源乡呢，这里确实是一个世外桃源。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常乐乐，钱文章心情激动不已，哪怕自己辞去工作，和常乐乐在这世外桃源长相厮守，一辈子也值了。

　　门是虚掩着的，钱文章推门而入的时候，屋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是乐乐吗？你可回来了？”

　　钱文章走进那个声音发出的房间，看见一位老妇人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他问：“这里是常乐乐的家吗？”

　　那妇人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钱文章，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找我家乐乐什么事？”

　　钱文章心想这一定是常乐乐的母亲，便说：“是伯母吧，我是乐乐同事，正好到乡里来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她，怎么，她没在家吗？”

　　那妇人一听是女儿同事，苍白的脸上堆满笑意，招呼说：“原来是乐乐同事啊，快请坐，我这身子不适，慢待你了，我起来烧水给你沏茶。”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阵后，她拿起床头柜边上的纸巾抹了抹嘴，扔在床边的地上，钱文章朝地上一看，只见一团一团的纸巾，许多上面带着血丝。他连忙上前按住老妇人说：“您身体不舒服就歇着吧，我去帮您叫医生。”

　　“不了，我这是老毛病，治不好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说。

　　钱文章问明老妇人得的是支气管炎，心想这好办，他有一个同学在滨江县医院内科上班，连忙打电话给那个同学，让他带好药品乘车到桃源乡花园村来，自己到村口去接他。

　　虽然老妇人还阻拦，但钱文章劝她有病就得治。钱文章想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如果把老妇人的病治好了，不仅常乐乐会感激他，就是她父母这边也会帮衬着说话，到时胜率就大了。

　　钱文章在村口接到了那位当医生的同学，和他一道下车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匆匆忙忙地沿着山路一路小跑，把钱文章和他同学两人远远的落在后面。等钱文章和同学来到常乐乐家时，那男人正捧着一碗水喂老妇人吃药，见他们进来脸上的表情很惊讶。钱文章也很惊讶，心想这位一定是常乐乐的父亲，便叫了声“伯父，我同学来给伯母看病来了。”

　　男人打量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老妇人说：“老头子，这位是乐乐的同事，同志，请问您贵姓？”

　　钱文章把自己的名字对两位老人讲了，然后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同学魏彬。男人听说是女儿的同事，热情地让座，并说：“同志，让你费心了，我刚才也在乡卫生所里抓了药，不过她这毛病吃药老是不见效。”

　　在魏彬给老妇人检查的间隙，钱文章和男人闲聊得知他叫常桂生，在村里的林厂任护林员，每个月只有六百块钱，平时照顾家庭还种了五亩地，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看妻子的病犯得厉害，就早早下班到乡卫生所买药回来给妻子吃。

　　“伯父，乐乐知道伯母生病吗？”钱文章心想这个常乐乐到底跑哪去了，连母亲生病都不回来。

　　“她总说单位工作忙，有半年时间没回过家了。这个丫头肯定是在撒谎，其实她不愿意回到这穷疙瘩里，可这是她的家啊，再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们能把她供出来就已经不错了。还是我们小时候把她惯坏了，这丫头越来越懒散了，我跑到村部打电话给她，她没说几句就称工作忙挂断了，把我气得要死，同志，你要是见着她就带个信，说如果她再不回来一趟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常桂生性格很直，看来脾气不怎么好，一说就动怒。

　　老妇人见丈夫在外人面前这样贬低女儿，马上抬杠说：“这还不是怪你，谁叫你喝了乡长的酒，非要把女儿许给他的儿子。”

　　常桂生见老婆和自己顶嘴，气更大了，说：“乡长的儿子有什么不好？人家有钱有势，能看上咱们家乐乐是她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老妇人咳嗽起来，边喘气边说：“你没看他长得歪瓜咧枣的样子和我们家乐乐根本不配吗？有钱有势咋的，你还拿女儿卖钱？他要是不让你干护林员就算了，我们才不稀罕呢，为了几个钱把乡里乡邻的得罪完了。”

　　常桂生骂道：“你妇人家知道个啥，这护林员许多人争着干呢，一年七八千块和支书的工资一样多了，再说女人长大了嫁谁不是嫁，男人只要有钱就行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我是为她好，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能把婆家的钱财往娘家搬？”

　　钱文章心想这下可惨了，常乐乐父亲这样爱钱，自己也没钱没势，看来这一关又要难过了。好在常乐乐毕竟上过大学，她有自己的主见，肯定是她嫌乡长的儿子长得丑才不愿意回来和他处朋友，这个女孩有见地，这让钱文章又稍觉安慰了些。

　　老妇人性格也很倔，也是认死理的主儿，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说：“乐乐是大学生，又是电视台的女主播，追求她的人多着呢，她就是闭着眼睛在城里找一个也比乡长家的儿子强，乡长在乡里是土皇帝，可在县里去还得管咱们家乐乐叫领导呢。你又不看电视，整天在山里转悠看谁在偷树、哪家在烧炭，目光太短浅了，我虽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从电视上知道一些外面的东西，我支持女儿自己追求幸福，咱们乐乐是见过世面的，我不允许你干涉她的婚姻大事。”

　　钱文章见两人争论，就劝解说：“两位老人家都少说两句，我认为在这上面还是尊重乐乐自己的意见好，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你们是她的父母肯定都希望她幸福快乐，如果就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让她每天面对自己所不喜欢的人，我想她也是不快乐的。”

　　老妇人啧啧称叹说：“你听听，人家当干部的就是有水平。以前乐乐不是这样的，每个星期都回家，对我们可孝敬了，就是这个死老头子，把闺女逼得不敢回家了。要是你把她逼急了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这时，魏彬检查完了，从包里拿出一些药，对两位老人说：“姆姆的病是支气管炎症，现在肺部有轻度感染，老伯买的药只能止咳，如果炎症消不掉光止咳没有用，我带来了一些消炎的药，将这两种药搭配吃才有效。我在每个药盒上写上剂量、吃法，姆姆记住按时吃药就行，过几天我和文章再过来看看。”魏彬知道钱文章一直打光棍，现在突然打电话把自己叫到这山旮旯里给女同事的母亲看病，而且这个女同事就是那位滨江电视台有名的美女主播常乐乐，心里立马就明白了，他想作为老同学一定要帮他这个忙，千万不能让常乐乐那个嫌贫爱富的父亲把女儿嫁给乡长的公子，于是添油加醋地说：“我赞同姆姆的意见，现在都讲自由恋爱，许多女孩子有逆反心理，被父母一逼急就疯了，我们医院就收治过不少这样的病人。”

　　钱文章感激地看了魏彬一眼，说：“水往下流，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好，这是无庸置疑的，伯父的出发点也是好的。”

　　常桂生见钱文章理解自己，忙感激地说：“还是钱领导理解我，我难道不是为了乐乐好？刚才魏医生的话也很有道理，我的方法确实欠妥了点，哪天她回来我跟她好好谈谈，如果她看不上那小子我也不会逼她的。”

　　钱文章见目的达到，便和魏彬向两位老人告辞，老妇人让老伴拿钱给魏彬，两人说什么也不收，后来常桂生挽留两人吃过午饭再走，钱文章称还有急事要赶回去，常桂生只好将两人送到村口，并说一大堆感谢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