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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邵家坪,两面临水,一边靠山,离鹰嘴界有两百多里路,人口数千,是一个大镇。邵家坪全部是邵姓,族长邵连生,八十高龄,有十一个儿子,六十多个孙子,一百多个重孙。邵连生这一族,就有一千多人,全部居住在邵家坪。相邻几个寨,也都是邵姓为主,合在一起,就有近万人。

  鹰嘴界周围两百里范围之内,没有被野狼帮洗劫的大户人家,只有这一处。根本原因在于,这个家族势力太大,野狼帮那点人,如果进入邵家坪,就会被团团包围。因此,周边匪患虽然严重,却没有任何土匪敢轻易到邵家坪闹事。

  这天上午,邵连生和往常一样,在四儿子邵四虎的陪同下,先到祠堂处理族中事情,然后到镇东门防护墙上转了一圈。

  邵连生银须垂胸,高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没有拄拐杖,右手捏着一串佛珠,说话的时候,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数着佛珠。

  一个年轻人跑上防护墙,一边跑,一边摇晃着手里的信喊:“祖爷爷,有人给您写的信。”

  邵四虎不以为然,接过信,双手递给了父亲。邵连生接过信,信封上端端正正一行字:邵连生亲启。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慢慢把信打开,拿出来一看:

  邵老先生福寿安康:本人野狼帮铁面狼,初入匪行,无半寸建功,威信难立。久闻邵家坪富裕繁华,欲借粮食五十担,猪十头,酒一百斤。我等为一口饭而活,仅此而已。素闻邵老先生德高望重,仁义为怀,望以子孙百姓为念,不至邵家坪血流成河。君本仁义,匪亦有德行,倘若成全,必永保邵家坪平安。明日正午,当登门拜见。铁面狼敬上。

  邵连生认真地看了两遍,眉头微微一皱。

  邵四虎问道:“爹,什么人给您写信呢?”

  邵连生平静地道:“土匪。”

  邵四虎大吃一惊:“土匪?”

  邵连生把信递给儿子,邵四虎接过去,看了看,哈哈一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

  邵连生望着远处的山林,不快不慢地问了句:“你认为土匪是妄想?”

  邵四虎斩钉截铁:“简直是痴心妄想!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邵连生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他是有备而来。”

  邵四虎奇怪地又看了看信,看不出究竟哪里是有备而来了。

  邵连生说:“你看他写的字,端正整齐,刚劲有力,直透纸背,这说明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邵四虎又看了看:“有文化又如何?”

  邵连生道:“土匪不可怕,就怕土匪有文化,有文化的土匪,就懂得用脑子。我们在明,他在暗,我们可以防备一天,也可以防备一月,但总不能没有疏忽的时候吧?”

  邵四虎道:“爹,邵家坪几十年不也是安然无恙?”

  邵连生一声长叹:“那是以前没有遇到这么有文化的土匪!你看他的信中,条理清楚,不卑不亢,绵里藏针,暗藏杀机,此必非凡人也!”

  邵四虎道:“可是爹,总不能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吧?倘若这样,今天他来,明天别的土匪又来,那邵家坪岂非永无宁日?”

  邵连生微微一笑:“当然,先回祠堂,召集镇上长老们商议一下,事关重大,不可大意。”

  邵家祠堂,镇上重要人物都到了,大家看了这信,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答应给粮食给猪。

  邵连生让大家回家,夜里多安排壮丁巡逻,并淡然一笑:“大家不要过多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天中午,我们都能看到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邵连生回到自己家中,吃过晚饭,休息一下,按时上床睡觉。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

  第二天一早,邵连生起床,穿戴整齐,却发现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佛珠不见了。这串佛珠是四十多年以前一个高僧所送,意义重大,是邵连生随手之物,今天居然不见了。

  很快,全家人都惊动了,将邵连生的房间翻了个遍,很多被邵连生遗忘多年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就是不见这串佛珠。

  邵连生若有所思:“不用找了,是我的东西丢不了,能丢的就不是我的东西。”

  邵家几兄弟都很纳闷:“这东西不应该丢呀!”

  邵连生摇了摇头:“也不用找了,准备迎接客人!”

  中午,余海风和罗小飞站在邵家坪东门口。余海风穿着黑色衣裤,脚穿布鞋,扎着绑腿。腰上悬挂着两把刀,一把长刀,一把短刀,他的这两把刀是朱七刀的遗物。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嘴巴,这个面具是余海风特意打造的。罗小飞紧扎短打,扎了两条辫子,腰上插着一把短洋枪,一把弯刀。

  罗小飞抬头望了望防护墙,低声问余海风:“行吗?”

  余海风挺直如一杆标枪,他没有看罗小飞而是问了句:“你害怕吗?”

  罗小飞昂了昂头:“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余海风道:“只要不怕,就一定行。”

  罗小飞道:“时间差不多了。”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对防护墙上大喊:“本人铁面狼,要拜见邵家坪邵连生邵老前辈,烦请通报一声。”

  防护墙上,早已经等候着几十条壮汉,手里提着刀枪棍棒,为首的是邵连生的长子邵大虎。

  邵大虎看了看下面两人,疑惑地问:“难道就他们两个人?”

  邵四虎道:“不,还有一些在山林之中,没有露面。”

  邵大虎道:“两个人,一个戴面具,一个女人,还真有些稀奇。”

  邵四虎道:“大哥,爹说他们是有备而来,要见见他们,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邵大虎大手一挥:“他两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在邵家坪能翻出个什么浪?开门!”

  防护门打开,一辆马车缓缓而出,赶车的人正是邵连生的第二个儿子邵二虎。他把马车赶到余海风和罗小飞的面前,双手一抱拳:“在下邵二虎,有请两位。”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有劳。”和罗小飞上了马车。马车掉头进了镇门,罗小飞回头一看,后面跟了一大队壮丁。余海风端坐车上,目不斜视。

  马车停在邵家祠堂门口,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幼,年轻人手中拿着刀枪,怒目而视。余海风和罗小飞坦然下车,余海风双手抱拳,团团一揖,朗声道:“在下野狼帮铁面狼,见过各位父老乡亲!”

  邵二虎手一伸:“请。”

  余海风和罗小飞昂然进入祠堂,祠堂两边摆放着椅子,正中坐的是邵连生,他的右边,有两个空着的椅子,很显然是给余海风和罗小飞准备的。

  余海风进入祠堂之后,又是一抱拳:“在下铁面狼,这位是我的夫人罗小飞,见过邵老前辈,见过邵家坪各位长辈!”

  罗小飞也抱拳施礼。

  邵连生站起身,还了一礼:“当家的和夫人光临邵家坪,有失远迎,请坐,上茶。”

  余海风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罗小飞坐在余海风旁边。邵家几兄弟进来,一字排开站在邵连生身后。

  一个年轻人端来两碗茶,邵连生道:“当家的,夫人,小寨粗茶,请不要见怪。”

  余海风端起茶,淡然喝了一口。邵连生正色道:“当家的,你就不怕茶中有毒?”

  余海风道:“茶中下毒,是土匪强盗所为,不是邵老前辈所为。”

  众人微微变色。

  邵连生面不改色:“当家的既然已经为匪,为什么要戴着面具?难道还怕人知道?”

  余海风抱了抱拳,正色道:“我仅仅为了一饭而为匪,愧对先人,所以戴着面具。”

  邵连生道:“如果仅仅为了一口饭,天下哪里不能活命,为什么非要做匪呢?须知一日做匪,终身为匪,年轻人来日方长,三思而后行啊!”

  余海风淡然道:“人各有志。”

  邵连生道:“人各有志,你若执意为匪,老夫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只是你找邵家坪借粮之事,邵家坪人口众多,又不是富裕之地,实在没有办法,还请当家的带领兄弟们到别的地方转转?”

  余海风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看了看坐在下面的邵家众长老,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邵老前辈,是否和族中诸位长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邵连生说:“不用了,老夫可以做主。”

  余海风用手在身边的八仙桌上拍了拍,然后拱手道:“既然如此,告辞。”说完站起来向外走。罗小飞似乎不明白余海风的意思,看了看余海风,慌忙站起来,跟过去。

  邵连生没料到土匪说走就走,颇为惊讶,转头看两人刚刚坐过的椅子,在罗小飞坐过的椅子上,赫然有一串佛珠。邵连生大惊失色,立即叫道:“二位请留步。”

  余海风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转过身,问道:“莫非邵老前辈改变了主意?”

  邵连生说:“老夫愿与当家的交朋友。”

  此话一出,邵家坪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余海风却十分平静,拱手一礼,道:“谢谢邵老前辈错爱。”

  邵连生说:“时候也不早了,舍下备有薄酒,我们畅饮一杯,如何?”

  余海风连忙说:“恭敬不如从命。”

  邵连生做出一个手势:“请。”

  余海风说:“邵老前辈请。”

  邵连生向外走,顺手拿起了那串佛珠。邵家人看到这一动作,才突然明白,这串不翼而飞的佛珠又神秘出现,一定大有渊源。毫无疑问,面前这个土匪,既然能来无影去无踪地深入邵家坪拿走一串佛珠,就一定能来无影去无踪地到邵家坪杀人。

  邵家确实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邵连生将余海风让到主宾位,余海风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邵连生端起酒,向余海风敬酒时,说了一番话。邵连生说:“我看当家的少年才俊,文采风流,自是大有前程,为什么会去当土匪?当家的难道不觉得可惜?”

  “谢谢老前辈看重。”余海风说,“既然邵老前辈看得起,在下也就直话直说。当土匪,我也是半路出家,信中已经写得很清楚,初入此行,正要成名立万。如今这世道,相信邵老前辈比我看得明白,江湖之中行走的,恐怕不一定是匪,而是民,庙堂之上坐的,恐怕不是一定是官,而是匪。如此世道,想清白做人,都是一件难事,邵老前辈以为呢?”

  “当家的所言,令老夫汗颜啊。”邵连生说,“老夫命贱,活了八十岁,确实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世道了。”

  余海风说:“老前辈说看不懂这世道,是谦虚,以老前辈的经历阅历,自然比我看得多看得清。我倒是想请教邵老前辈,世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邵连生摆了摆头:“我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叫嚷要反清复明。我还觉得那些人荒唐,没有大清朝,又哪来的康乾盛世?没想到如今国家却乱成一团。”

  邵连生和余海风相谈甚欢,竟如遇到知音一般。

  最后,邵连生答应余海风,不仅如数送出粮食牲畜和酒,而且,以后每年都愿意送出相同数目。

  临行,邵连生亲自将余海风送到寨口,并且留下话,只要是余海风来,邵家坪绝对视为上宾。

  余海风回到野狼帮,跟他同行的有独眼狼和麻子狼,这两人拳脚功夫不行,嘴巴上的功夫却不小,添油加醋说得神采飞扬,人人皆知。

  狼王吃惊不小:“我儿,就这么简单?”

  余海风微微一笑:“就这么简单,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用兵之上策。”

  黑狼说:“我们不是兵,是匪。”

  余海风自信地道:“匪也是兵,兵也是匪。”

  狼王一心迷着花蝴蝶,对于土匪行径,倒是不上心了。余海风上山之前,他们已经数个月没有下山抢劫,真正是坐吃山空,山上的物质,已经开始匮乏。其他几个手下,见狼王整天只是搂着女人,自己恰好也有女人,自然懒得过问此事,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其他小土匪,已经有意见了。他们上山为匪,不就是为了发财吗?现在这样下去,哪里有财可发?

  余海风弄回这批物质,令山寨的生活条件立即改善。狼王也希望余海风尽快成为一名真正的土匪,便将整个野狼帮的事务,全部交给了余海风。

  余海风采取同样的手段,为野狼帮弄回来大批物质,比狼王四处抢劫弄回来的多得多。野狼帮开始有些人说,跟着少当家就是好,不用打打杀杀担惊受怕,一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余海风在野狼帮的威信,差不多都快高过狼王了。

  余海风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所到之处,一些小股土匪以及那些被逼走投无路的农民纷纷投靠,队伍迅速扩大。几个月时间,增了两百多人,野狼帮扩大到八百人的规模。这个扩张速度,引起了白狼等人的不安。一方面,这些人都是余海风招进来的,他们担心余海风形成自己的势力之后,对野狼帮其他头领的地位形成影响。其次,他们也担心,家大业大,支出也大,野狼帮一旦没有能力养活这么多人,内部就会乱起来。第三,新加入的人太多,有没有可能让官府钻空子,派进来一些探子?

  这些话传到狼王耳边,狼王完全置之不顾。在他看来,自己一把年纪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终究不是个了局,是该考虑把一切交给儿子的时候了。儿子有儿子的搞法,自己肯定要支持,就算是万一出点什么问题,那时候自己再出手也不迟。此外,有了花蝴蝶之后,他的许多想法变了,除了享受鱼水之欢,他还想趁自己年轻,和花蝴蝶生几个孩子。

  余海风也知道,野狼帮的几个当家的,有人支持自己有人反对自己,也有人持有保留态度。他就是要看清野狼帮这些当家的态度,以便将来某一天,自己好各个击破。同时,他还要在野狼帮树立威信,建立自己的班底,这也是他快速扩充队伍的原因。

  和狼王相比,余海风的做法,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他十分注意情报网的建立。余海风很快建立了一个隐蔽的情报网,这个情报网,不仅把触角伸到了宝庆、黔阳以及洪江等地,在土匪内部,余海风也安插了一些人,秘密收集土匪队伍内部的情报。

  此前的野狼帮,见人就抢,见女人就奸,完全没有原则。余海风却建立了一整套规则,对于鹰嘴界周边的富裕人家,他采取安抚策略,像对待邵连生一样,和他们交朋友,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并且在需要的时候,对他们予以保护。如此一来,野狼帮在当地,大受欢迎,其威信比官府高得多。

  野狼帮毕竟是土匪,既然是土匪,就一定要抢劫。余海风深知这一点,他也会带着土匪去抢劫,但他所抢的,有一定规则,对于普通的富商,只要肯出血,决不伤人。他痛下杀手的,永远是两类人,一类是贪官,一类是鸦片商人。

  整个宝庆地区,最大的鸦片商人有两个,一个是英国人艾伦·西伯来,一个是白马镖局。

  西伯来运来的鸦片数量虽然多,可他要承担沿途的运输费用,又要给乌孙贾、王顺清这些官场保护伞交保护费,价格也就高很多。何况,他要供应整个宝庆地区甚至全湖南,货品供不应求,价格自然就高。白马镖局虽然开了很多鸦片烟馆,表面上,他们与这些鸦片烟馆没有关系。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洪江人都知道,马家成了最大的鸦片商人。仅仅靠西伯来供货,已经不能满足马占山的鸦片需求,马家自己有运输保障能力,因此组建了马帮,往来于云南和洪江之间,去时,运的主要是洪江各商号的茶叶等,回来就只运鸦片。

  余海风会派人去各家鸦片烟馆收保护费,尤其是宝庆府,他收得最多。有几家鸦片烟馆仗着背后有硬靠山,对野狼帮不理不睬,几天之后,余海风一定会亲自带人上门,将其鸦片烟馆砸得稀巴烂,原先报出的数目,要加倍收取。

  宝庆的鸦片烟馆,不少是和知府大人乌孙贾有关的,这些老板自然会找乌孙贾告状,乌孙贾愤怒了,公开表示要剿匪。可是,还没容得他行动,就收到一封信,写明野狼帮按照乌孙大人的要求,在洪江杀了三十七人,每人收白银一万两,请知府大人列出还款时间表。

  从此,宝庆那边再没有消息,野狼帮来往于宝庆,完全不受限。

  余海风虽针对鸦片商人,但从来都没有动过西伯来和白马镖局。

  转眼间,夏天过去了,秋天在不知不觉间到来。

  这段时间,是狼王一生中最舒坦的一段日子。整个野狼帮,有儿子余海风替他打理得井然有序,唯一的遗憾,是余海风还没有叫他爹。不过,叫不叫,他都是他爹,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改变得了。狼王倒也无所谓,心想,就算你不叫,将来有一天,你生了儿子,还能不叫老子爷爷?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呢。此外,他和花蝴蝶之间,那真个叫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一晚,花蝴蝶告诉狼王,以后只怕不能这么疯狂了,狼王问为什么,花蝴蝶说:“我有了。”

  狼王大喜:“真的?太好了,老子又要当爹了……”

  花蝴蝶道:“对于女人来说,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当妈!当家的,明天我们去找个寺庙烧个香,感谢一下菩萨,好不好?”

  狼王满口答应:“应该的,距离这里三十多里有个三清寺,我们明天去烧香!老子是该拜拜菩萨了!”

  第二天,狼王千人斩早早起来了,他带了十个小土匪就出发。余海风正领着土匪们出早操。这也是余海风定出的新规矩,以前的野狼帮,从来都不用操练,可余海风不仅每天早晚操练,还制定了严格的纪律,操练不认真或者不参加操练者,均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余海风见到一行人站在门口,似乎要出远门,便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他仍然没有叫爹,也没有叫花蝴蝶小妈,眼睛甚至都没有看他们。

  狼王想,狗日的,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叫,口里却说:“整天在寨子里,闲得蛋疼,老子带你小妈出去转转。”狼王没有说明自己的目的,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有一定警惕的,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余海风说:“多带几个人吧,这样安全。”

  狼王说:“怕什么?这方圆百里,都是老子的地盘,谁还敢把老子怎么样?”

  几个小土匪早已经准备了两抬滑竿,程正光在一旁指挥。狼王先扶花蝴蝶坐上去,然后自己上了另一抬滑竿。狼王也没看余海风,挥了挥手:“起,走逑了。”

  小土匪将滑竿抬起,一行人出了山门。余海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走回训练队伍。

  狼王一行走了十几里小路,又走了几里大路,前面的山峰上,三清寺已经遥遥在望。

  花蝴蝶道:“停下来,你们累了,歇一歇好登山。”

  四个土匪把花蝴蝶放下来,他们的确也累了,难得花蝴蝶这么好心。土匪们坐在地上休息,花蝴蝶走下滑竿,来到狼王身边,道:“当家的,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狼王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花蝴蝶说:“算了,我怕你看着我,我会拉不出来。”

  狼王一想也是,便说:“那好,你别走远了,有什么事,叫一嗓子。”

  花蝴蝶独自向旁边的树林走去。狼王从滑竿上下来,捶了捶自己的腿,说:“狗日的,老子以前一口气能跑一百里,现在坐着滑竿走二十几里,就觉得腰酸背疼,老子是真的老了。”

  一个土匪说:“大当家的不是老了。”

  狼王把眼一瞪,道:“不是老了是怎么了?”

  土匪望了望花蝴蝶消失的地方,咧开嘴巴一笑:“好菜废饭,好女废汉,大当家的,你被夫人磨平了。”

  土匪们一起哄笑:“确实!”

  狼王并不生气,心中反而乐滋滋的,笑骂道:“你们晓得个逑!”

  忽然有一个土匪惊叫起来:“土匪来了!”

  狼王骂道:“老子就是土匪,哪里还有别的土匪……”话没有说完,他看到旁边的小山丘后冒出十几个脑袋,箭一般向他们扑过来。

  果然是土匪。

  狼王喝道:“来的是哪一路的,老子是野狼帮大当家狼王千人斩。”

  那些冒出来的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手中清一色长棍,挥动如风如电一般,已经有几个刚刚跃起的土匪被打倒在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狼王忙拔出短洋枪。也就在此时,狼王见浓眉大汉手中一动,他暗叫,不好,有暗器,顺势向旁边移动了那么一点,以便让过暗器。不料旁边又有一人出手,第二波暗器袭来,狼王再次避让,第三波暗器又来了。只不过一瞬间,三个人分别射出了三波暗器,其中一件暗器击中了狼王的手腕,狼王顿觉手腕一麻,手中的洋枪,飞落在地。

  狼王知道自己不能去捡枪,否则就可能被对方一击而中,他迅速拔出大斧,向后一跃,站稳身形,看看自己的身边,除了程正兴等几个人之外,大部分小土匪已经被打倒。再看对手,刚才向自己发起攻击的,是忠义镖局的大镖头刘承忠和弟弟刘承义,另一个是陈铁锋。联想到上次刘承忠救走花蝴蝶,狼王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婊子和刘承忠有一腿,两人暗中互通信息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肯定不是忠义镖局的对手,狼王哈哈一笑:“原来是刘总镖头啊,真是巧啊,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刘承忠双目冒火,咬牙切齿:“说巧也不巧,刘某特意来会一会大当家的。”

  “好哇好哇,走,到我们寨里去,我和总镖头痛痛快快地喝几杯。”狼王说着,四处看看,准备溜走。

  刘承忠说:“大当家的盛情相邀,刘某敢不从命?不过,要喝酒也不急在一时,有一笔账,要等我先算过再说。”

  狼王和刘承忠闲扯,是想找机会逃走。刘承忠和狼王闲扯,则是为了让其他人把狼王的保镖全部干掉。狼王自然明白形势对自己极其不利,听了刘承忠的话,道:“那好,刘总镖头你先算账,我回山上等你。”说完,转身便要走。

  那边,陈铁锋早拦在他的面前,怒目圆睁。狼王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刘承忠,道:“刘总镖头,你算你的账,干吗要拦着我?”

  刘承忠说:“老夫要算的,正是与你之间的账。”

  “我们之间的账?我们之间,有什么账?”狼王故意装糊涂。

  刘承忠说:“你杀犬子继辉,这是第一笔账。你杀我镖局九口,劫我镖车,这是第二笔账。你杀我妻弟全家二十余口,这是第三笔账。你杀我侄女的丈夫,让其年轻轻便守寡,这是第四笔账。”

  狼王只想脱身,说:“是这个账啊,这个账,你算不到我头上。”

  刘承义说:“死到临头,你还不承认?”

  狼王道:“笑话,老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有什么事,老子不敢承认的?只不过,你们所说的事,第一,是宝庆知府乌孙贾大人要我做的。第二,是白马镖局出钱买老子杀人的。就算你们要算账,也要找他们算去。”

  刘承忠说:“他们的账,我自然要找他们算。但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这个账,今天是一定要算的。你有什么遗言,快点说,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狼王千人斩一生杀人放火,坏事做绝,早就料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他根本不害怕。此时此刻,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想垂死挣扎。狼王千人斩把胸一挺,哈哈一笑:“想杀我,老子奉陪到底,你忠义镖局所有的人一起上,大爷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最后一个保镖程正兴被刘继煌几兄弟联手杀死,其他小土匪已经全部解决,忠义镖局所有人,将狼王团团围在中间。刘继煌等年轻一辈,对狼王早已经恨之入骨,杀了狼王,又可以建立江湖名声,所以跃跃欲试。刘承忠把手一伸,阻止了他们。刘承忠是何等英雄好汉,知道狼王千人斩的意思,无非是想和自己单打独斗,企图得到一点求生的机会。

  刘承忠冷冷地道:“跟你这种十恶不赦的土匪,本不必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打赢了我,放你一条生路。”

  狼王欣喜若狂,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一声吼,挥动大斧,劈向刘承忠。

  刘承忠的棍子直立,两脚夹住长棍一端,手却把棍子另一端往肩膀上一压,棍子又弹了出去。狼王正往前冲,猝不及防,棍子一头已经弹在他的脑袋上。“啪!”狼王摔了个跟头,头昏眼花。

  狼王跳起来,破口大骂:“老子日你先人。”刘承忠飞身而起,双手握棍,猛砸下来,正中狼王右手腕。“咔嚓!”狼王千人斩的右手腕被打断,斧头掉在地上。刘承忠从狼王的头顶跃过去,落下来的时候,反手一棍,这一棍子抽在狼王千人斩的右边腰上。狼王的身体往左边倒去。刘承忠长棍一收,人转了个方向,又是一棍,抽在狼王的左边腰上。

  狼王千人斩口一张,一股鲜血喷射出去。

  刘承忠跃到狼王前面,一声大吼:“你的死期到了。”这次他的棍子是打在狼王千人斩的左边脚踝上,啪嚓,骨头碎裂的声音。狼王还没有倒下,右边脚踝又被打了一棍,人就一头倒在地上。狼王想自己一世英名,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狼狈,他想迅速站起来。可是,双脚裸已经骨碎,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刘承忠又打出一棍,恰好击在他的胸部。狼王的身体向后倒去,挣扎了几下,已经无法撑起身子。

  刘承忠收了棍,刘继煌探头看了看:“爹,两脚骨头尽碎,腰上中了两棍,胸部中了一棍,右手手腕打断,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狼王已经动弹不得,神志还清楚。他看见花蝴蝶走了过来,脸上丝毫没有悲伤,反而浅笑盈盈。

  花蝴蝶蹲在他的面前,笑道:“对不起,大当家的,是我害了你,我并没有怀孕,我只是找了个借口,否则,你不会出来!”

  狼王口中鲜血直淌。

  花蝴蝶继续道:“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刘总镖头会在这里等着你?”

  狼王瞪着眼睛,嘴巴动了动,但没有说出来。

  花蝴蝶向他凑了凑,低声说:“他才是我最爱的男人。抢别人的东西,和抢别人的人,是一样的,你必须付出代价,就看你付得起付不起。可惜你是个穷光蛋加无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你付不起代价的。”

  狼王气得七窍生烟。

  花蝴蝶站起来,没有看他一眼,走到一边去了。

  刘承忠用手中的木棍抵着狼王的脸,冷笑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倘若杀了你,是便宜了你,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尝尽痛苦之后,才死!”

  刘承忠把棍子一收:“撤退。”

  转眼之间,忠义镖局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十一章 与狼共舞,得找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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