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特大地震

　　周日晚，学校举行政治业务学习会议，全体老师参加，讨论关于科学发展观的心得体会。会上，杨斌传达了县政府要在教师节表彰一批优秀教师的文件，并说明芙蓉中学的指标只有一个，人选在本学期末确定后报上去。他说：“为了推选出真正的优秀教师，班子讨论了一下，觉得这个推选，应该尽可能地减少人为因素，因此，有必要用量化方式来确定，可上级给我们的时间很短，现在来制定量化方案显然来不及了，因此，班子一致认为，用此前三个年度的年度考核分来确定，三个年度的考核分相加，谁最高谁上！”

　　“这怎么能行？”杨斌话音刚落，他的姐姐杨柳立即站起来反对道，“这叫选优秀，又不是考核优秀，怎么能拿前几年的考核分来搪塞呢？以前的先进评选，都是大家选举产生的，已经形成了惯例，今年凭什么要改？是不是专门为某些人开绿灯呀？”

　　“杨柳老师，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姐，你说我为某些人开绿灯，弦外之音，是说我偏袒你吗？你说这话不觉得很不负责任吗？这是领导班子的意见，不是我个人能决定选谁的！”杨斌见姐姐又跳出来反对，心里很是不快，心说：“你就不能安分点坐着，干吗每次你都跟我唱对台戏？”

　　“哼！不用算，谁不知道这三年位红燕的年度考核分每年都是最高啊，你这分明就是护着她！大家都是当老师，都辛辛苦苦，凭什么荣誉由她一个人得？是，我这个姐不如你这个老同学年轻漂亮，不如她会哄学生的心，但也不能啥好事都归她吧？我劝你别做得太过分，大家都会看不顺眼的！”杨柳冷笑着，将矛头毫不客气地直指位红燕。

　　位红燕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同校为师，相煎何急？”尽管入选优秀教师，对一些人来说，有点名利双收的意思，但对于位红燕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因此，她决定放弃参选优秀教师，让杨柳失去攻击目标。

　　坐在后面的位红燕悄然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她来到花圃边上，深情地望着教学楼，心里却有一丝茫然。这座砖混结构的教学楼，建于上世纪80年代初，也才二十几年，看上去却很老旧了，学生们上楼，总会震下一些墙屑。教室里的黑板，也出现斑斑驳驳的痕迹，位红燕自己出钱买了桶黑漆，重新刷了一遍，才显得光亮如新。学校领导重视的是教学成绩，对教学设施却不甚关心。这教学楼应该整修一下了，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生们才有敞亮的心情啊。

　　位红燕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自己只想尽心尽责地工作，不想奉行什么中庸之道，身为老师，首要的就是为学生负责，至于荣誉，那是领导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并非自己巧取豪夺来的，为什么有人就是看不顺眼呢？

　　芙蓉中学留不住优秀的教师有客观因素，这里条件差，待遇低，有能力有门路的都不愿呆在这乡村中学。芙蓉中学有一半以上的教师，是过去的民办老师和代课老师转过来的，他们吃过很多苦，对工作也很认真，但由于文化基础不高，尽管后来参加过培训，也已经转正了，对不断更新的教学还是会感到力不从心，对他们的教学期望过高，是不现实的，而有些老师只是混日子，混到退休就坐享其成了。位红燕在芙蓉中学显得出类拔萃，只因她和其他老师的心态不同，她是真爱这份工作，把它当成事业来对待，她爱学生，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位红燕出去散心，会议室里并没有停止争论。杨斌显然有些生气了，他用手指敲敲桌面，高声说道：“杨柳老师，难道位红燕的教育水平不比你强吗？县里评优秀，当然是挑选公认的好老师上去，难道挑那些滥竽充数的老师？那不是拆咱们芙蓉中学的台吗？”

　　杨柳气咻咻地说：“你说谁滥竽充数？你给我说清楚！”杨斌冷笑道：“那还用我明说吗？大家都心照不宣啊！且不说别的，就说白琳，大家都知道，白琳曾经在你班上，在你眼里，她一无是处，但到了人家班上呢？现在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教初二（5）班的英语，每次考试她都能上90，而且现在遵守课堂纪律，跟原来判若两人，这说明了什么？”

　　杨斌知道姐姐妒嫉心重，但也不能老跟位老师作对吧，位老师是芙蓉中学教师中默认的形象代表，她是当之无愧的，你自己不想办法提高教学质量，专门挑别人的刺，这算什么能耐嘛？

　　杨柳很不高兴，冷笑道：“杨主任，你还别说白琳，你一说她，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相信那件事大家都还没忘记！难道那件事是在我班上发生的？还品学兼优，你就吹吧！”

　　“杨柳，你还别说那事与你无关！”杨斌见姐姐强词夺理，不知悔改，不由说道，“要不是你不负责任把白琳撵出校门，她会发生意外吗？你还说没你的责任？是位红燕帮你擦的屁股你知不知道？”

　　“我能把她撵出去吗？还不是你们领导同意的！有功劳算在你们头上，出事了就把我们小教师当替罪羊，你好意思说？”杨柳针锋相对地说。

　　“好了好了！”李校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皱眉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擦屁股不擦屁股的，多不文明！每次开会都是你们姐弟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现在说评选优秀的事情，扯白琳干什么？杨柳老师，你既然觉得用年度考核分不合适，那么，你说用什么方法合适？”

　　“投票选举！”杨柳脱口而出。

　　学校有各种评比活动，有票选的，有领导指定的，有学生、家长、同事打分的，相对来说，如果没有具体的量化标准，票选是比较公正的做法，别人不大好非议。这也是简单的做法，每当讨论不出结果时，就用“少数服从多数”来解决，尽管多数的意见并不代表真理或正确，但领导肯定不用担责任了。

　　杨柳一提出来，不但李校长同意了，也得到了大多数老师的认同。有的说：“对，投票选举！谁优秀谁不优秀，用选票说话，减少人为因素，反对样样拿考核分来说事！”

　　这些年来，位红燕的工作业绩，全校老师可谓有目共睹，选她当优秀，大家应该没什么意见，但事实往往不是人想的那么简单，正因为位红燕太优秀，年年拿奖，拿奖意味着有奖金，一些老师心里不舒服，认为自己干的并不比位红燕少，有的老师的教龄比位红燕的年龄还长，看着位红燕把好处都占了，多少有点不平衡，觉得没准票选自己还有机会呢。

　　会议室里一时议论纷纷，李校长见杨斌的推荐方案行不通，就私下和另几位校领导通了气，商议几位领导的票一定都投给位红燕，政府颁奖是要上电视和见报的，避免让名不符实的人入选优秀教师，不然会让人看笑话。

　　每个人一票，想选谁就投谁的票。唱票时，入评的人数很多，但每位的得票率相当低，有不少就得到一票。有人开玩笑说，得到一票的，很有可能是自己投了自己的票。结果出来了，位红燕以七票当选。这七票中有五票来自领导，另外两票来自平常对她比较服气的小梁和小帅。杨柳私下拉票，许诺如果自己入选就请客吃饭，结果得到了六票。杨柳见自己还是比位红燕少了一票，虽然心中不爽，可也无话可说。票选是她提议的，得到这个结果，她只能接受。

　　位红燕已悄然回到了会议室，她听到自己又被评为优秀，立即站了起来，说道：“我已入选过两个年度的优秀教师，今年请把入选机会让给我的同事吧，杨柳老师只比我少一票，我建议由杨柳老师入选比较合适，她和秦老师在教师岗位上兢兢业业耕耘了十几年，他们夫妇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三尺讲台，我位红燕由衷地敬佩，我觉得，杨柳老师入选这次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位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选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是民主的结果，你是名至实归，干吗要推辞？”杨斌支持位红燕，他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入选，由杨柳代表芙蓉中学，这不明摆着是出丑吗？

　　“位红燕，你又作秀了是不是？让我入选？你是在讽刺我吗？你要表现你的高风亮节，可我不稀罕！”杨柳没想到位红燕会主动放弃入选，并推荐她，很有些意外，她以为位红燕在挖苦她，所以有些愤怒。

　　“杨柳老师，我是真心实意推荐你，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反正这个优秀我不要，你们看着办吧！”位红燕再次离座，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返身说，“我今天已经两次擅自离开会议室了，不够资格当优秀，请大家支持杨柳老师吧！”

　　位红燕放着好好的优秀不要，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要知道这可是县政府的表彰，荣誉背后随之而来的将是利益，未来一年的年度考核，以后的职称评定，全都可以享受加分待遇的。有的人教一辈子书都可能碰不上这种好事，她竟然要拱手让人！而且，最让人想不通的是，接替她当优秀的，是票数第二的杨柳！杨柳怎么样？口无遮拦，和学生打架，这样的老师也配当优秀？

　　心情最复杂的是杨柳，她没想到位红燕竟然把到嘴的肥肉让出来。第一名放弃了名额，第二名顺理成章入选了优秀，这是县政府的表彰啊，杨柳教了十几年书，从来没敢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得到盖上县政府大印的荣誉证书！位红燕是否吃错药了？能把好处让给我？真是奇了怪了。

　　杨柳莫明其妙，杨斌却清醒着，位红燕是以德报怨，想以此化解她和杨柳之间的误会。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都看见了吧？什么叫优秀？这就叫优秀！在工作上做到最好，在荣誉面前淡定，在误解面前从容，这就是优秀！用年度考核那些冷冰冰的分数确实不能全面评定一个人是否优秀，一个真正优秀的人，无法用简单的分数来评定，因为这种淡定和从容，永远无法量化！”

　　杨斌很激动，位红燕的举动，对大家会有潜移默化的模范作用，有的教师并非水平不行，而是心态和职业道德有所欠缺，老师的道德水平提升了，对学生的德育工作才能有质的提高。

　　其他老师有佩服位红燕的，也有说她傻的，当然，也有讲杨柳不配当优秀教师资格的。杨柳可不管这么多，只顾得在心中盘算怎么写上报材料，她要将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的全部闪光点都搜罗出来，端到台面上，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看看，她曾经也勤奋过，优秀过，辉煌过！

　　散会之后，杨斌特意找到了杨柳，不无警告地对她说：“姐，我可跟你说，你这个优秀是人家让的，你不记得人家的好可以，但不可以再有事无事找人家麻烦，知道吗？要不然，你看我有没有本事把这个指标给废了！”

　　杨柳当了优秀，满心欢喜，对弟弟的要求爽快地答应了。杨柳说：“我是你姐，一路把你带大，供你读书，你结婚的对象还是我介绍的，你小子可得有点良心！只要你支持姐，姐答应你，不去招惹你的老同学，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知是位红燕的礼让起了作用，还是杨斌的劝告发挥了效果，或者是杨柳忙着整理材料而没空搭理别人，也或者是杨柳为了让自己的优秀名副其实，总之，有一段时间杨柳表现不错，春风满面，对同事客气了许多，对学生也和气了不少，与位红燕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五一劳动节后，大家都感觉到了杨柳的明显变化。

　　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下午两点钟左右，学生开始午休课。按规定，值日教师必须跟班到场守着学生，维持午休纪律，但事实上到场的老师并不多，他们多数只是上楼来走一趟，看缺不缺人，然后强调一下午休纪律，便回到办公室里聊天或打瞌睡。

　　杨柳才当上优秀，心中的荣誉感和自尊心，使她对自己严格要求起来，她不想每次都输给位红燕，这回一定要争气一点，不能让人小瞧了自己。近来，她表现出了少有的端正的工作态度，尤其午休课时，她坚持坐在讲台前陪着学生。她还叮嘱丈夫秦天也要积极向上，要配合自己，不能拖自己的后腿，午休课不许回办公室去，告诫秦天上次补课的事还没完全过去，托了杨斌的丈人帮忙向教育局说情，补课费退了，会不会挨罚还不一定，可得好好表现，少让人抓小辫子。

　　一千多名学生的教学楼，只有几个班有老师坐在教室里，其余二十多个班没有老师坐镇，平时不重视培养班干部能动作用的班级，可以想见午休的秩序会是什么样。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位红燕一直是纪律的忠实维护者。她认为，作为值日老师，陪在课堂上是理所应当的，不需要寻找理由。位红燕让学生伏在桌上睡觉，自己站在窗前看风景。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碧空如洗，望不见天空的云彩。位红燕庆幸，正因这里偏僻落后，镇上的工厂还很少，房地产也没有侵占到农田，所以，这里的天空还是蓝的，水还是清的，田野也还是绿色的。

　　城市虽然繁华，但也少了一份乡村的宁静。位红燕热爱芙蓉镇，虽然家乡在草桥镇，但这里是自己走上教师岗位的地方，也是给自己带来成就感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夫妻团聚，她并不愿意离开这儿去城市。如今自己怀孕了，生了孩子后要哺育，留在家乡，家人方便照顾小孩，自己可以尽早投入工作，要是调到成都去，带小孩吧，照看小孩就够忙乎了，怎么去工作？不把小孩带去吧，自己在外面能安心吗？对了，这事要好好和丈夫合计合计。

　　位红燕伏在窗台上，思绪万千，突然之间，她感觉脚下一抖，像地板被电了一下似的，她吃了一惊，正不知何故，突听窗子哗哗地响，她伏在窗台上的手，强烈感受到了窗台的抖动！她很快反应过来：地震了！

　　位红燕几乎是本能地用力拍了两下手掌，大叫道：“同学们，快快醒来！”

　　她的叫声很响，比她平时讲课响了好几倍，顿时将原本只是浅睡的孩子们唤醒了，大家抬头看着位老师，有的在嘀咕：“怎么桌椅在晃？”

　　位红燕见大家基本都醒了，便高声说道：“同学们，发生地震了，听我命令，紧急疏散！”

　　“啊？”同学们有点惊慌。

　　“别害怕！赶紧按照逃生演习的方案，紧急疏散！班委干部，立即抢占楼梯口，维持秩序，其他同学，以最快速度冲下楼去，在操场集合！赶快！”位红燕以颤抖的声音发布着命令。

　　同学们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脚底下的震动，虽然不是很剧烈，但很恐怖。幸亏曾经做过几次逃生演习，同学们尽管有点紧张，但在疏散时依然有序而快速，在走廊和楼梯上，没有出现拥塞状况。

　　地震来临时，位红燕发现得早，应急得也快，学生们又有过疏散逃生的经验，初二（5）班的学生跑下楼，冲到操场上时，其他班学生还未疏散出来，他们才刚刚行动。

　　看着集合在操场上的自己班的学生，位红燕并没有放心，她知道其他班级没有做过演习，当初自己让初二（5）班放学后做逃生演习时，包括杨斌在内的许多老师，不但没有效仿，反而发出嘲笑。此时此刻，位红燕想去帮助隔壁的初三（1）班疏散，却看到自己教室里还有一个学生没动，竟还趴在课桌上酣然入睡，她不禁急坏了！

　　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的是牛壮壮，他曾被白琳起了个绰号叫“牛瞌睡”，大家疏散时，他沉浸于梦乡，浑然不觉。位红燕使劲推他的手，牛壮壮以为是同学的恶作剧，眼睛都没睁，就把位老师的手推开了。位红燕一边摇着他的头，一边叫道：“牛壮壮，快醒醒！地震了，赶快跟老师出去！”

　　这时候，整个教学楼已经完全沸腾，走廊上杂乱奔跑的脚步声，孩子们惶恐的叫喊声，女孩子受到惊吓的尖叫声，还有楼梯口学生们争先恐后往下挤的催促声……陈旧的教学楼，似乎已不堪折腾！位红燕分明听见了墙体崩裂砖块掉落的“轰隆”声，还有隐隐传来的地动山摇的轰鸣！

　　“这楼房果然有危险！”位红燕心里叫苦，她见牛壮壮还懵里懵懂的，忙冲他嚷道，“还愣着干啥？地震了，人都站不稳了，还不快跑！”

　　“地震了？”牛壮壮终于反应了过来，伸手往课桌抽屉里拿书包，位红燕叫道：“先跑人，别管书包了！”牛壮壮听了位老师的话，连忙往教室外跑去！

　　位红燕冲出教室，来到走廊一看，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

　　校园围墙外不远处的清江，波翻浪涌，就像咆哮了一般，这是位红燕从未见过的景象，比刮十级大风还厉害！南北走向的教师宿舍，竟然如风中大树般前仰后合，而东西走向的单工宿舍，如一块柔软的面团，正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从西向东不停地揉搓着！走廊里的学生，以及楼梯口拥挤不堪急于逃命的学生，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

　　位红燕知道照这么拥堵的情形，大家疏散的速度会很慢，有些教室没有老师陪同，更是乱作一团。80年代建造的教学楼，楼梯不宽，只能并排两个人同行。位红燕站在楼梯口，高声说：“同学们，别挤！越挤越慢！请大家分成两排，快速下楼！”

　　她的声音很大，却没人肯听她的，在巨灾面前，谁还顾得了秩序？别说学生，就连老师，也是自己逃生要紧，连学生也不顾了！位红燕亲眼看见秦天惶恐地冲过来，使劲地扒拉着学生，极力想争先下楼。他的身后，跟着他的老婆杨柳，也和他一样，使劲地扒拉着学生，可怜这些学生还都是他们班上的！

　　位红燕大叫：“秦老师杨老师！快帮忙疏散学生啊！”可是，秦天和杨柳置若罔闻，挤在学生堆里往楼下跑。

　　震感越来越强烈，教学楼摇晃得很厉害，“轰隆隆――”砖块瓦片纷纷往下掉，教学楼眼看摇摇欲坠，教室里那些窗户玻璃破碎的“乒乓哗啦”声响彻耳膜，每一块砖头掉下来，都吓得学生们一阵尖叫，整个楼道弥漫着灰尘和惊叫。

　　疏散的速度实在太慢，尽管秦天和杨柳使尽了浑身力气，也未能抢在学生的前面跑下楼去，相反，正由于他们不负责任的拥挤，使得学生东倒西歪，行进缓慢。

　　“秦老师，杨老师，求求你们帮忙维持一下秩序吧，这样会快些的！大家都争着下，堵死了楼道，谁都下不去了！”位红燕几乎是哀求着打破脑袋往下挤的两口子。

　　“对对对，秦天，维持秩序要紧！”这个时候，争当优秀的杨柳总算站到了位红燕一边，因为她看到身边的大部分学生是自己班和秦天班上的，从三楼到操场，平时一个人走都得两三分钟，照眼前这么挤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安全地带？楼要是塌下来，大家都得一起完蛋！

　　“别管他们，我们走！”秦天头也不回，拉着老婆继续朝前挤。“杨老师，你守在二楼的楼梯口，督促大家排两队下去，我守在上面维护秩序，求你了！”位红燕见杨柳已被秦天拉到了楼梯转台，再次求道。

　　“放心吧，我会的！”杨柳说着，使劲挣脱了老公，朝学生吼道，“大家听着，快排成两队，不许拥挤！”

　　杨柳话音刚落，突然一块砖头从上面呼啸而下，正中她的脑袋，顿时鲜血直流，杨柳惨呼一声“哎呀”！她眼冒金星，倚着墙壁倒了下去！

　　“秦天，救我――”杨柳挣扎着呼喊道。

　　秦天已被学生裹胁着挤到了下面，回不来了，而杨柳的身边，全是惊慌失措的学生，他们怕被从天而降的砖块砸中，哪顾得上看一眼杨柳老师？经过位红燕的维持秩序，学生们不再你推我挤，很有秩序地快速下楼。

　　“秦天，你个天杀的，只顾自己逃――”纷落的砖块接二连三地砸在杨柳的身上，她差不多绝望了，想爬，爬不动，想站，站不起来，只能无助地双手抱头，等待着地震的平息。

　　四楼和三楼的学生，大部分已疏散了，跑在后面的同学陆续在下楼。位红燕跟在初三（1）班的一个女生后面跑下来，刚到转台的窗户边，又一块砖呼啸着掉了下来，眼前就要砸中前面的女生，说时迟那时快，位红燕猛地前冲，嘴里喊道“躲开！”一下抓着女生后肩往前一推，但听“扑”地一声，位红燕“啊”地一声痛呼，砖块砸在了她的左肩上！

　　“快跑，别停！”位红燕忍着肩头骨折般的疼痛，松了手，那个女生早吓得花容失色，飞也似地跑下去了。

　　“位老师，救……救我――”杨柳朝位红燕伸出了血淋淋的手。位红燕下楼时看到了受伤倒地的杨柳，刚才急着救学生，没办法救她。看到杨柳冒着鲜血的头部，此时也顾不得包扎了，位红燕蹲下身子说：“快，我背你下去！”杨柳心里一热，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吃力地扳着位红燕的肩头，伏在她的背上。位红燕不知哪来的力气，背着杨柳，扶着墙，冒着三三两两掉下来的砖块和墙屑，一步步地蹭下楼来。

　　位红燕感觉到了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刚才肩上被砖头砸了一下，生生地疼，她又挺着个大肚子，行动本就不方便，此时背着杨柳，谈何容易？但是，天摇地动中，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迟疑，位红燕咬着牙，一步步地艰难下移。

　　“位老师，真想不到，最后救我的会是你！”杨柳不禁热泪盈眶。

　　“杨老师，别说这些，谁能见死不救呢？”位红燕喘息着说。“我以前那样对你，无中生有地中伤你，你都不生气，我，我太对不住你了！”

　　“杨……杨老师，我……我说话好……好费力，你……你就别……别说了！”位红燕累得快拖不动脚步了，要不是形势紧迫，真想放下杨柳歇一歇，哪还有力气？嗦？

　　“位老师，你怎么还在楼上？谁受伤了？”杨斌从下面飞跑上来。

　　地震一发生，杨斌便跑到各教室通知学生逃生，因是午休时间，他知道有些老师不在教室内，之后又到另一边的楼梯口去维持秩序，他跟着疏散的学生来到操场上，看到教学楼在晃动，心里不放心，就想上楼查看一下还有没有学生，刚跑上来，就看到位红燕背着个人，身上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了。

　　“杨斌，快来帮帮我，我……我撑不住了！”位红燕一见杨斌，跟见了亲人似的，一句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杨斌见位红燕坚持不住，赶紧上来替她，他没来得及看伏在位红燕背上的人是谁，背上便朝楼下冲去。

　　位红燕由于体力透支，再加上紧绷的神经，只觉双腿虚软无力，等杨斌跑下楼去了，才抬脚移步，刚下了一步阶梯，便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失去了支撑似的，软软地倒在了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