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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谷之衰微(10)

  最后一次协调会在钟万才家举行,仪式简单而庄严。一盘大炕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方桌,一盏高脚铜油灯将方桌照亮,方桌上摆放着几个碟子,每个小碟中的菜码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像圆锥形金字塔。桌上只放着三双筷子三个酒杯,酒杯中的酒晶莹透明。杨人来端坐在方桌上宾位,胡成荣和钟万才分坐在方桌的两边,给人一种正襟危坐的庄严之感。杨人来说:“经过一个时期的反复磋商协议最终达成,今天坐在酒桌前到了决定终身大事的时候了,咱们虽说不搞签字画押那一套,但喝下面前的这杯酒事情就算搞定了,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二位还有啥想法就趁早说出来。”接着杨人来一一征询意见,他俩都表示没有想法,杨人来端起酒杯兴奋地说:“俗话说好事成双,咱这可是真正的好事成双,一下子就成全了两对年轻人的喜事,我还是头一次做成这么大的事情,来!干了这一杯!”三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连续干了好几杯。没用多大工夫三个人都喝得脸色红润情绪高涨,仪式很快进入高潮。酒至酣时,杨人来让钟万才将那五百元钱拿出来,钟万才跳下地打开木箱,拿着用手帕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钱放在桌子上。

  一时间大家都停止说话,全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桌面上。只见钟万才两只黧黑的手在解小手帕,那手指短而粗到处都是皴了的裂纹。在解手帕的过程中双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在那个小结上纠缠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笨拙地解开小手帕。大家看见里面还有一层小手帕,照样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钟万才又费劲地解了起来,不知怎么越是接近那被包裹着的钱,他的手就颤抖得越厉害。经过一番折腾,一叠整整齐齐的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出现在桌子上。币面各族人民大团结的图案格外醒目,服饰迥异的人们神情无一例外地格外饱满,对未来充满希冀与向往。众目睽睽之下钟万才开始点钞,他那双手很笨拙使清点显得很费劲。他点完后杨人来清点起来,他的速度很快,钞票在手中发出刷刷的响声,点完他说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说着交给胡成荣。胡成荣又重新开始清点起来,一会儿工夫这五百元钱就被清点了三次。杨人来最后作总结发言:“现在大局已定,距离7月15日双方互相接新人只剩下十几天了,时间非常紧,大家就分头准备吧,到时候我这个媒婆子还得两头跑着吃席呢。记住!把座位一定给我留着。”一场严肃的活动在杨人来的纵横捭阖中顺利地完成了既定议程。

  娟子得知订婚仪式举行后出乎预料地冷静下来,她没有再哭泣,对家里出现的忙碌情景视而不见。这让她的二哥从内心感到高兴,他时不时地还对娟子献殷勤,尽管举止笨拙人为制造的痕迹很重,但试图表明心迹的意图相当明显。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娟子对自己的二哥有了新的认识,这比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认识还要深刻。他表面上木讷迟钝走不到人的前面,却并不傻还多少有些心计,这是她忽略许久的新发现。对于这个发现,她说不出喜欢还是厌恶。但她能清晰地感到全家人都在留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防止有越轨的行为出现。三天过后,她明显感到他们的防范意识减弱了。

  胡家缺少蒸笼,娟子说她到二婶家去借,她娘还叮咛顺便带上几件伙房用的工具。娟子走出沟谷后直奔二婶家,到了二婶家门前她并没有进去而是拐到村头的常根宝家中。常根宝外出打工只有他娘在家中,见娟子走了进来她顿时紧张起来。常根宝的娘知道自己的孩子喜欢娟子,无奈家中太穷又住在这个糟糕地方,胡成荣是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常根宝离开家乡立志改变自己的命运,等有一定的收入后再到胡家提亲。不料胡成荣与钟万才的换头亲闹得沸沸扬扬,彻底击碎了常家的梦想,对于娟子常根宝家几乎不再抱任何幻想。看着这丫头一脸恓惶的神色,常根宝的娘知道一定有啥事要发生。她以慈母般的热情迅速打消了娟子的顾虑,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终于开口了:“常阿姨,我今天是偷着跑出来的只为说一句话,如果常根宝真心喜欢我,就让他7月15号晚上在村口的那棵老榆树下等我。”说完这话娟子一溜烟似的跑了出来,她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一路上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中。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到二婶家借蒸笼的,到了二婶家那种内心不断升腾的感觉才慢慢地平息下来。二婶取出蒸笼给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要什么东西尽管来拿,过两天忙完家里的事后她一定过去帮忙。这位一向爱说爱笑的婶娘,让她减轻了内心的冲动与不安。

  常根宝的娘听了娟子的话心中异常兴奋,一下午转出转进地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啥。老早她就喜欢这丫头,这丫头今天跑上门来说出这番话时,她知道这丫头马上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这种从天而降的喜事不知如何接受才好,恨不得立马就把这消息告诉自己的老头子。这个死老鬼放羊去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回来,就这样在激动兴奋与忐忑不安中常根宝的娘度过了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下午。晚上老头子刚一进门她就将事情和盘托出,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老两口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策划如何把这件事做得万无一失。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头子就出发了,他必须立马找到自己的儿子,保证在那个特殊的晚上成功响应娟子的行动。

  随着婚期日益临近,胡家和钟家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7月15号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大清早胡家与钟家都集中了很多人,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一家人要分成两拨同时参加两个地方的婚礼。偶尔也会看到桃原人与滕庄人出现在人群里,在无量谷人聚集的地方桃原人会自觉地收敛起来,因为这里缺乏自我膨胀的氛围。膨胀不起来的桃原人混迹在人群中,与无量谷人一同伸长脖子观看即将到来的热闹情景。吃过早饭,娶亲的人就出发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喊对方娶亲的人到了,唢呐声在很远的地方就响了起来,惹得一些喜欢看热闹的人一个劲儿地往院子外面拥。胡成荣家住得特别隐蔽,这唢呐声回荡在沟谷里听得很清楚但就是看不到娶亲者的身影。这种喧闹的声音鼓噪了一阵,突然院子下面的山崖豁口处出现了两个吹鼓手,他们高扬着唢呐使劲地吹着,像从幕后突然出现在台前一样。接着出现的是拉马的小伙子,他拉着浑身装饰一新的大红马进入瓶颈似的谷口,有几位迎亲者紧随其后,驮着东西的几个牲口也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上院子后两个唢呐手站在院子中央面向窑洞尽力吹奏,那架势很是张扬。许多年轻人嬉皮笑脸地围着吹鼓手起哄,场面热闹中有些凌乱。娟子在窑洞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着,姨娘、婶娘们一个劲地规劝说命不由人,娃要认命呢。她们送过不少待嫁的姑娘,知道快要离开自己的娘时姑娘都会无一例外地哭上一阵子,这是习俗。谁家的姑娘出嫁前不哭泣人们就会笑话她,说这丫头的心思早就跑到男人身上把自己的亲娘都忘了,所以有泪无泪伤不伤心在离家前都必须哭。而这个娟子则是真哭,从早晨一起床就哭个不停,直到娶亲的人来了还在哭,让这些等候吃席的婶娘、姨娘们感到怪没意思的。这丫头咋能这么干,是去嫁人又不是要上刀山,她们劝了一阵见效果不明显,就索性任其放声大哭。

  娟子的二哥穿戴一新,在另一孔窑洞中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他显得特别精神,平日里的那股戆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说别的就是穿上两件新衣服立马就不一样了。村子里的小伙子不时溜进胡家老二的新房里,好奇而又羡慕地端详着,这位新郎官更加得意神气。娶亲的一伙人停止吹奏开始吃饭,他们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就催促着让新人上马。娟子被她的表哥从窑洞里抱出来放在马背上,周围顿时响起密集的鞭炮声,两个吹鼓手并肩前行,在他们的引领下大队人马出发了,他们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地从这个隐蔽的山涧走了出来。刚出沟口就听到迎面传来的唢呐声,原来胡家娶亲的人回来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到家里,而这时钟家娶亲的人才刚刚出门不远。人们暗自嘀咕着,这头彩是让胡家抢走了,因为新娘狭路相逢,谁先到了婆家就意味着抢到了头彩,这胡家娶的儿媳妇无疑率先回到了家中。

  胡家老二看见新娘在众人簇拥中进了院子,那种快活的心情难以言表。大家都伸过脖子去看新娘,尽管这丫头大家天天见,人们还是好奇地往前拥争着先睹为快,新娘则低头在红绸的包裹中小心翼翼地迈着步,跨过横在通往洞房路上的小木凳。镲子声生硬清脆,夹杂在张扬的唢呐声中具有极强的抬升作用,场面变得热闹异常。胡家老二自从牵上新娘的手后就再也不肯松手,他越攥越紧让这位腼腆的丫头有些羞臊了。结婚的礼仪很是繁杂,拜天地拜高堂,还要经受村子里一些光棍小伙子们的折腾。他们想方设法地设置障碍,让新郎新娘在完成各种规定动作的过程中相互亲近。胡家老二的感觉好极了,此刻他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不论严肃的礼仪还是开心的逗乐,身边始终有个女人与他相依相伴,在寸步不离中完成各种动作。为了这一刻他曾绝望过,认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幸福时刻,而现在这一刻正隆重热烈地向他袒露所有的一切。他抱着新娘子啃咬拴在门框上面来回晃动的苹果时,那种肌肤相触的瞬间让他产生强烈的冲动,浑身痒酥酥地好像某种东西复活了,他恨不能立马完成所有的前奏曲,驱散那些正在取乐的人群,直接进入属于他们的那个空间。

  进入洞房后,姑妈、姨妈们在炕上的红绸子紫缎子里做起文章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诡秘的神情,将核桃、枣子一类的东西在被子里藏来藏去,那举止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胡家老二非常清楚她们的用意所在,某种更加神秘的场面马上就要在这铺满绸缎的炕上展开。一股血液从下面始发开始快速上涌,他甚至有些眩晕,难以忍受这过于繁杂的仪式。等做完这一切她们陆续走出新房,门“啪”的一声被锁上,他俩被留在里面。焦躁的胡家老二还没等人走远,就拥着新娘子开始解她身上的衣扣。这位钟家的新娘子有些胆怯地看着他,本能地守护着自己,胡家老二自言自语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还怕啥?”说着又一次地动起手来,这次新娘子便没再坚持听凭他剥落起来。当被剥落得只剩下胸罩和裤衩时,她一下子钻进被窝里把头用被子蒙上,胡家老二快速解除自己的衣物也顺势钻到被窝里。

  这家伙攻势很猛,他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新娘子跟着他的节奏被动地进行,整个被子仿佛都要飘起来似的,刚刚几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股热流喷薄而出,任凭近三十年的积蓄放肆地流淌起来。他翻身下马喘着粗气,一番搏斗停歇下来时新娘子似乎刚刚来了兴趣,她将手温存地抚在他那仍然起伏的肚子上开始上下抚摸起来。停顿了一阵的胡家老二,那东西又奇迹般地坚挺起来。一个鹞子翻身,他再次进入状态,新娘子开始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出现。这声音犹如魔鬼在叫,深刻地刺激着胡家老二,催促他一阵紧似一阵地酣战起来,整个过程热烈、持久、漫长,两人融为一体共同抖动着直至精疲力竭。不知啥时候呼呼大睡,直到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才知道天已大亮。他们急忙起床下地,一时间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吵闹声越来越大似乎在争辩什么,新娘子出门一看是自己的爹带着几个娘家人来了,那样子非常凶。钟万才上前一把拉着女儿的手说:“走!我们不跟这没良心的胡家攀亲了。”胡家的院子里早已拥满了人,他们不让老钟带人走,双方再次争执起来。新娘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换头亲,你们的人跑了,还把我们的人留在这里干啥?”钟万才的咆哮声又一次高涨起来。“人娶到钟家就是钟家的人,我们还向你要人呢!人是咋娶走的就咋送回来,如果有个啥三长两短,我们跟你没完。”胡家人的火气也迅速上升,双方争吵的场面非常火爆,危机迫在眉睫一触即发。这时杨人来被叫了过来,一进院子他就大声吆喝起来:“这叫干啥!你们想闹事也不是这个办法,坐下来慢慢说。”杨人来一声呐喊果然使骚动的场面安静下来。

  杨人来开始质问钟家的小伙:“你说到底咋回事?”这小伙怯懦地说了起来:“昨天夜里娟子睡觉时一直不脱衣服,我说让她脱了睡她始终不理我,后来她就哭了起来,我很害怕不知道该咋办。快到半夜时她说要出去方便一下,我要跟着去,她说我又不会去死你老跟着干啥,说完她就出去了。我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后来出去也没找到人。我想她可能是回娘家了就没再去找,谁知等天亮过来一看她却没有回来。”他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哪里出来这么个愣头青,找不着人为啥不告诉我?”钟万才说着上前就要动手打人被大家拦住了。“还有这种事情?”杨人来一时也犯难了,这是他平生遇到的最为棘手的事情,双方都在眼巴巴地等着要人,他到哪里去找人呢?

  娟子不见了,这消息让胡成荣一家陷入痛苦之中,胡成荣手握拳头在土炕上使劲捶着,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非常刺耳:“我真是亏了哪辈子先人了,老天爷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了啥孽?所有的怪事都出在我家。狗日的干脆死了算了,死了我倒省心了。”胡成荣不停地唾骂,心中的怨恨一个劲地往外涌。他老婆显然被这消息惊呆了,她的哭声微弱,仿佛从某个很深的洞穴传来一样,那种嘶哑的哭声非常怕人。

  杨人来接着又说了起来:“现在都别哭别闹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有料想到,事情既然出了闹也没用,我们得想解决的办法。现在大家分头到附近的山谷深坑里去寻找,这娃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事情就严重了。其他人到桃原、滕庄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发现娟子的踪影。”杨人来突然掉转头对钟万才说:“事情也怪你们钟家,人都娶到家里还能说不见就不见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进了钟家的门就是钟家的人,你现在气势汹汹地跑到这里来要人,能解决啥问题呢?好了现在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大家马上分头去找人,人找到了什么事都好说,要是找不到人事情可就复杂了。”钟家的人听完杨人来的话便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事情暂时就这样搁置下来,杨人来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棘手的问题,这丫头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失踪了,他感到事情蹊跷得有些非同寻常。真的很怪,整整找了一天、询问了一天竟毫无音讯,难道娟子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未留下,无量谷大大小小的人都在想着这个奇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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