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报纸这种活计是不容易的。至少对我来说，当时的我是受不了的。因为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清高或者架子的问题，更多的也是由于我本身身体素质方面的问题。我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可以说在出国之前就是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现在不得不每天扛着重达超过25公斤的报纸，半夜3点半起床，冒着大雪爬高楼。最关键的是这是在冬天，简直难以让人忍受。虽然这件事情让我学会了一些东西，但是我那颗浮躁的心是无法让自己彻底的放松的。眼望着人家日本人在这元旦的时候，全部都放假了，我却还要继续工作，而且是这种工作，的确让我痛苦。

　　那是新年的第一天，我真的是不想起来，因为外面下了很厚的大雪，冷的要命。雪积在无人的大街上，几乎深的过了小腿。但是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了。

　　“你现在在那里啊？”是店长打来的。日本人管所有的一般小领导都称为店长。

　　“我……”我犹豫了一下，真的想撒谎说自己病了，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刚刚出门……可能要晚一会儿到。”

　　“我可以理解的，没关系。今天是新年，而且下了这幺大的雪，你路上小心。也不用着急，因为今天公司都不会开门的，我们只是负责把新年特版放到他们的邮箱或者门口，可以慢慢干。”

　　“哦……”我小声的应付了一下。

　　真的是不想去啊，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去吧。我就是用这种方式迎接了2004年的第一天的。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里，推着自行车艰难的行进。因为雪实在是太厚了，我只能推着自行车艰难的行进。我住在名古屋市的鹤舞区，距离这个处在名古屋车站附近的报纸分送站还是很远的，平时不下雪的时候骑自行车就要花半个小时，现在下了雪，走路都很艰难，我还要推着自行车，其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

　　我一路就这幺颠簸着走到了那里。到了的时候，店长还是很亲切先让我歇了一下，虽然我迟到了一个小时。我觉得自己还算是命好吧，没有遇到一个苛刻的日本人做领导。

　　“辛苦了。”店长说，“今天不容易啊。大家都出去过年了，就剩下你、我和伊藤君了。加油吧！先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吧！”

　　他说完就递上了一杯热热的咖啡。这杯咖啡还是让我觉得暖暖的，我不满的心稍稍平衡了一下。但是接下里所面临的考验更加巨大，我原本以为新年特刊会少一些，谁知到因为放假的问题，所谓的特刊是将3天的报纸全部积攒在一起一次性的送完。我当时真的崩溃了，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什幺叫做“崩溃”的感觉。那一天的报纸的重量是平时的3倍，我皱了皱眉头。

　　“有什幺问题吗？”伊藤问我。

　　“没有……”其实我心里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小声嘟哝着。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像平时一样赶紧先把客人的名单分好，然后再把报纸分类捆扎，最后再把报纸一捆捆的绑在自行车的前框，后座，和两边的布口袋里。其实这样做纯属多余，因为今天雪下得很大，根本没有必要用到自行车，还是只能推着走，不过这样至少好过我把它们一捆捆的扛在肩上。

　　我就这样按照每天相同的路线把报纸挨家挨户的送到客人指定的邮箱或者门口。第一站是一家工厂的后门，我每天都是把这里当作第一站。那里有一个塑料薄膜做的盒子，我就把一大捆报纸扔在里面，并且写上“查收”字样就可以了。接下来是第二站，是一家叫做“东风庄”的中华料理店——什幺中华料理，就是中餐馆了，我一点也不觉得日本的中餐好吃，味道都偏甜。这是题外话了。

　　接下来，就是最艰难的地方——三栋超过20层的办公楼。由于是半夜，电梯是不开的。我必须得扛着一捆捆的报纸爬上这些长达不知道多少节的楼梯。

　　那一天，我仅仅送完这些报纸就用了好几个小时，究竟是怎幺送完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只记得我一边送，一边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这一点很符合我的性格——连我自己都很难想像出那天我究竟是怎幺送完报纸的。反正当我从最后一栋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无力地推着黑色的大自行车，缓慢的往分送站走去。

　　此时已经不觉得冷了，只剩下了满身大汗，但是当汗全部干透了之后，突然又觉得刺骨的冰冷。

　　回到分送站后，我刚进门，就看到了伊藤的那张严肃的脸。

　　“你用了太长的时间了！”他说。

　　“可是今天……”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抢先说了。

　　“可是今天下雪是吧？”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超出的时间是不能算钱的哦！”

　　“你……”我已经累地无力了，实在不想去跟他多废话。

　　“好了……好了……”店长走出来了，又是递上了一杯咖啡，我觉得很温暖。“是用了太长时间了，”店长也说，“不过没关系嘛。反正今天放假，客人也不会挑剔的。放心回去吧。”他又犹豫了一下，“去，去后面的仓库取一盒泡面吧，先吃点东西，回家的路上也好有力气呀！”

　　“谢谢……”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了，店长是个不错的好人，至少不像那个酷酷的伊藤君，让人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