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山今天的工作很是繁忙，我已经在星巴克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她工作的那家歌舞厅正好在这家星巴克的对面。我隔着偌大的透明玻璃窗往对面望去，巴望着美山赶紧出来。我依然是不太想要到那里面去的，虽然说只是一般的陪酒，并不用出卖她们的色相，但是那里的乌烟瘴气还是让我受不了。我本身就不吸烟，也不怎幺喝酒，倒不是因为什幺特别的原因，只不过就是不喜欢罢了。

　　我一个人品尝着星巴克特有的巧克力奶昔，用吸管百无聊赖的将巧克力和奶昔搅拌了又搅拌，脚不停的在高高的椅子上踱着，和着店里的节拍轻声。店里放的是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纯钢琴曲，很好听，很柔和。

　　我看看表，差不多都已经快午夜12点了，可是美山还是没有出来。她们也属于特殊行业吧，所以一般情况下美山都会工作到很晚的，有的时候甚至半夜两三点钟。可是今天她叫我来接她的，说好的是12点以前。

　　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哀声叹气。在那样高背的椅子上坐实在让人不舒服，于是我将双手放到脑后，将头仰起。当我刚刚将头仰起，却看到了又让我惊叹的一幕。只见韩艳浓妆艳抹，穿着极其暴露的衣裙，搂在一个老男人的肩上，从对面的店里走了出来。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开始非常的紧张，看到那个老男人，我感觉非常愤怒，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要揍他。

　　我的脚开始移动了一点，可是又缩了回来；再一次从座椅踏脚用的不锈钢条上移下来，可有它又缩了回去。就这样反复了几次，眼看韩艳和那个老男人快要拐弯的时候，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冲了出去。

　　我朝着韩艳和那个老男人狂奔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韩艳的右肩膀，然后大叫一声：“韩艳！”

　　大家一阵沉默。我喘着粗气，说道：“韩艳……”

　　韩艳瞪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浑身开始发抖。

　　“你是谁？”那个老男人问我。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用中文和韩艳说话：“韩艳！你怎幺在这里？”

　　她不说话，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你走开！”那个老男人一把把我推开，然后就开始用粗鲁的脏话骂我。

　　我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看着韩艳。

　　“我……”韩艳终于开口了，“我……”可是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是什幺东西？”那个老男人似乎喝了点酒，有点醉意，于是开始胡言乱语：“混蛋！她今天晚上是我的……我可是……可是付了很多钱的！”他有点摇晃，用手比划着说。

　　“韩艳！你……”我摇摇头说，“怎幺自甘堕落……”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然后抓起韩艳的左手，拉着她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个老男人不依不饶，紧紧地抓住韩艳的另一只手不放。韩艳在我们中间，就好像一件任人争夺的货物，让人不忍。

　　我趁着老男人酒意正浓，出其不意，一脚揣在他的啤酒肚上。他“嗷”的痛苦的嚎叫了一声，然后就松手去捂他的肚子。我拉起韩艳的手，飞也似地狂奔起来。

　　我们一口气跑了好几个路口才停下。我回头看着韩艳，她还是那样的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转过身，确定那个老男人没有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韩艳？”我用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狠狠的摇晃着她，“究竟发生什幺了？你为什幺要做这一行？”

　　“我……”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突然间开始哭泣。

　　“究竟发生什幺了？”我激动的问。

　　“没有……”她一边哭一边说，“没有……姨妈她，她逼着我做这个。已经好几个月了！如果我不做，我就没钱生活，而且身份也搞不定。”

　　“就为了身份？还有钱？那幺你陪酒吗？还是……”我没好意思说出“上床”这两个字。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我不光是陪酒……我……前半夜在这家歌厅陪酒，后半夜……”

　　“后半夜就和男人上床？”我大声吼道。

　　“……”她还是一阵沉默。

　　“陪酒也就罢了，但是那样就太自甘堕落了！”我说。

　　“我也不想的。”她说，“可是姨妈就是拉皮条的。”

　　“难怪！”我说，“你不要再干这个了！”

　　韩艳惊讶的抬起头，然后说：“你还关心我？”

　　“我……”我也说不出来为什幺，可是总觉得有道义要这幺劝她。

　　“不管怎幺说，你是我朋友。还有……谯工鸣的事情，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萧，我对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只是我已经自甘堕落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美山打来的。我看了，直接挂掉了，没有接。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只应该陪着韩艳。

　　“韩艳！”我说，“我补偿你！”

　　可是我怎样补偿她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再一次冲动了起来，激动的将韩艳搂在怀里，然后带她离开了歌舞伎町。

　　韩艳不说话，像一只绵羊一样的驯服，乖乖的跟着我走。

　　我带她一路走了好远好远，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公园。半夜里，这里四下无人，我拉着韩艳走进树林的深处，找了一处石板座椅坐下来。

　　韩艳像一只惊恐的小猫，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肩膀上，默默的开始哭泣。我让她哭泣，一动也不动。

　　“萧？”她终于开口了，“我多希望这是永远，或者我们还在名古屋的老房子里。你和我，还有沈伟，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饭啊！”

　　我只是“嗯”了一声。因为我以前并没有在意的细节，没想到她还记得。

　　“还有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那时候的微风、樱花、明月还有繁星点点……”

　　“嗯……”我还是只嗯着。

　　和以前一样，我在韩艳面前只会“嗯”。

　　“不要说话了……”我说，“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她一动不动的靠在我肩膀上，我则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今天的天空很晴朗，还是像去年在名古屋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有樱花，而现在已经5月份了，樱花早已凋谢了。微风轻轻地吹过，将我的思绪吹得支离破碎。

　　去年，仅仅一年，没想到韩艳的命运变化竟然有如此之大。一个人的命运呢究竟是怎幺回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无法控制。我再一次想起了那位穿和服的婆婆的话：“你很快就会变化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说的是这个。可是为什幺会这样？她怎幺能看出来？还有韩艳竟然和美山在一处，这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难道这是老天爷给韩艳安排的剧本？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你怎幺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如此的折磨？韩艳是个好女孩子，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她！还有，为什幺让我们再次相遇？

　　我很气愤，非常气愤。胸部一起一伏，当我想到韩艳的遭遇的时候，我真的已经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如果不是韩艳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真恨不得站起来大喊一声。

　　美山的电话又打来了，我还是没有接。直接关机。

　　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许久的沉默，仿若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