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州今晚有暴风雪

　　刘茗的家就住在金州县。他当过兵，下过海，目前有一辆8吨的东风王，成了一个跑运输的个体司机。因为他爱人米柔快到临产期了，所以这些天跑的都是近活儿，今天他要把空车开到桂阳，然后装八百箱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回来，他只要把这车牛肉面拉回金州的大富源超市就算完成任务了。

　　当东风王从桂阳出来的时候，天阴得就好像是黑锅底。接着便飘起了零落的小雪花。路面上的能见度降低，紧握方向盘的刘茗把雾灯打开，车速也降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公路忽然转了一个弯，在右侧的公路边，停着一辆大客车，客车上黑鸦鸦地座了一下子人，司机垫着一张棉布帘子，已经钻到了车底下修车去了，很显然，是客车抛锚了。

　　客车中的乘客们眼巴巴地望着刘茗的卡车开过。刘茗把车开过客车的时候，斜着看了一眼倒车镜，倒车镜里好像还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向他招手呢！

　　鹅毛般的大雪花落在公路上，前面几乎看不见有走车的痕迹了。天黑了下来，刘茗把大灯打着，汽车的六个轮子在公路上开始“哧溜哧溜”地打滑，气得刘茗骂了一句——鬼天气，将汽车小心地停到路边一棵大杨树下。如果雪不停，他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走了！

　　刘茗打了个哈欠，趴到了方向盘上，刚迷糊着，就觉得有人在敲车窗的玻璃。隔着已经上了窗花的玻璃，刘茗发现车外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

　　刘茗打开了车门，发现那个敲汽车玻璃的女人弯着腰，站到了车旁边的雪地里。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小腹高高地涨起，很显然她是个孕妇。

　　这个敲车窗玻璃的女人名叫翠枝，她男人柳根在金州打工，她从三百里外的甘水铺坐车赶到金州是想住院生孩子，谁知道会遇见这么大的暴风雪啊。翠枝用两手捂着小腹，用痛苦的声音说道：“这一折腾，俺恐怕是要早产了，大兄弟辛苦你了，你还把俺送到金州去吧。”

　　翠枝见刘茗连连摇头。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张百元大钞，哀求道：“大兄弟，这些钱都给你，只要你把俺送到金州就成！”

　　刘茗看了一眼翠枝手里的钱，打开了车门说道：“这样的大雪天开车，纯属是拿生命开玩笑啊……那不，你先上车暖和一下吧？”

　　翠枝见刘茗不接他的钱，警惕地退后两步，说道：“俺不冷，既然你不收俺的钱，那俺就不坐你的车咧！”翠枝讲完，就要继续往前走，看样子她是想找台车直接坐到金州去。可是前面哪有车啊！

　　刘茗急忙叫住了她：“好吧，一口价，500，我负责把你送到金州！”

　　翠枝瞪了趁火打劫的刘茗一眼，可是分娩前的阵痛已经令她不能选择了，她摸出5张百元大钞，塞到了刘茗的手中，用不放心的口气说道：“你可要负责把俺送到金州啊！”

　　翠枝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刘茗一拧钥匙门，打了三次火，“东风王”才好不情愿地喷着白烟上路了。

　　“东风王”在雪路上开得比爬行也快不了多少，路面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东风王是后轮驱动，刘茗一踩油门，就感觉车尾总是侧滑，他紧张得已经是一头冷汗了。

　　翠枝没有在雪地上坐车的经验，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刘茗小心地控制着油门，随着汽车在公路上一转弯，他的脚刚一点刹车，车前轮就一个横滑，汽车的脑袋就跌进了路沟里，“咣当”一声，正撞到杨树上！

　　汽车的前挡风玻璃“哗啦”一声，全碎了。刘茗跳下车一看，东风王的前轴正担到了公路上，卡车看样子是不能动了！他狠狠地踢了几脚车轮胎，骂道：“妈的，这该死的鬼天气！”

　　翠枝被汽车猛的一颠，痛得一声惨叫，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央求道：“大兄弟，你说啥也要把我送到金州啊，乡里的大夫说俺的胎位不正，在外头生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再说俺可是给了你500块钱的啊！……”

　　急得团团转的刘茗摸出手机，可是手机上根本就没有信号，就是有信号，公路上一尺厚的大雪，医院的救护车也开不来啊！

　　听着翠枝一声比一声高的呻吟，刘茗把她扶下了车，问道：“你自己还能走吗？”

　　翠枝摇了摇头，说道：“俺的肚子钻心地痛，走是走不了了！”

　　刘茗被逼得一拍脑袋，他来到车后，把捆货用的夹板拿出了五六块。用绳子绑在了一起，做成了一个木爬犁，翠枝坐到了上面，刘茗拽着绳子，踩着一尺厚的深雪，一步步把翠枝往金州的方向拉去——60里地啊，真不知道啥时候能拉到地方啊！

　　翠枝望着呼呼喘气的刘茗说道：“大兄弟，你真是个好人！”

　　刘茗咬着牙：“我收了你500元钱，说啥也要把你送到金州去！”

　　爬犁还没等拉出300米，路边停着的一辆解放车上的司机就打开车门，寻问情况，一听说翠枝要生孩子，“嗖嗖”地就跳下了两个人来，一起加入了拉爬犁的队伍。刘茗望着两个不认识的司机，大喘着长气说道：“谢谢你们，可是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啥时候才能到地方啊！”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顺着被雪封住的公路，来到了石塘村。这个村子不大，只有一家小诊所，特大的暴雪已经把电线杆都压断了，停电的小诊所跟本就不具备做剖腹产手术的条件啊，刘茗望着雪中的石塘镇，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有了，石塘乡的草山下面是留守六团的兵营，我当年在那里当过兵，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向解放军求援吧！”

　　两位热心的司机把翠枝扶到了小诊所里，刘茗沿着直通六团的简易公路跑了过去。翠枝下部见红，人已经出现了昏迷的迹象，两名司机急得满头是汗，正在这个生死的关头，就听见“突突”的马达响，留守六团兵营的简易公路上开来了两辆链式的装甲车。

　　刘茗领着两辆装甲车停在了诊所的前面，刘副团长开门跳下装甲车，对身后的两名驾驶员说道：“小李，小王，你们要负责把这位要生孩子的女同志拉到金州去！”

　　小李和小王两个人“啪”的敬了个军礼，一齐回答道——是！昏迷的翠枝被几名军医用担架火速抬进了装甲车内，一辆链式的装甲车在前面开路，载着刘茗和翠枝的装甲车紧跟在后面，一个小时后，两辆装甲车终于来到了金州市第一医院的大门前。

　　翠枝已经昏了过去，刘茗跳下装甲车，先替翠枝交了住院费，医院里的妇产科大夫急忙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幸好母子平安。听着孩子洪亮的哭声，刘茗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可是他家里的电话说啥也打不通。等翠枝醒后，刘茗赶忙把那500元钱塞到了翠枝的手里。翠枝拉着刘茗的手问道：“大兄弟，你这是干嘛？”

　　刘茗挠挠脑袋说道：“不收你的钱，你说啥也不会上俺的车，翠枝大姐，你记住，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

　　翠枝感动得直淌眼泪。刘茗说道：“翠枝大姐，我要先回家看一眼，然后就去工地找你的丈夫柳根去，我要亲口告诉他，他有儿子啦！“

　　翠枝把丈夫的地址和长相告诉了刘茗，刘茗刚从病房门走出来，只见走廊中跑来四五名农民工，他们用一个简易的担架抬着一个不住声呻吟的女人，这个女人不正是刘茗的爱人米柔吗。

　　刘茗的妹妹一路小跑，跟在担架的后面，一见到哥哥，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原来米柔的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谁知道金州下了这场的大暴雪，她出门不小心一下摔倒了……刘茗的父母年记太大，帮不上什么忙。刘茗的妹妹没办法，只好用600块钱雇来了几个农民工。直接把早产的米柔抬到了医院。

　　米柔拉着刘茗的手，刘茗对那几个农民工兄弟不住声地感谢，等刘茗的小妹从钱包里往外掏钱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农民工脸涨得通红，说啥也不肯要，眼看这那几个农民工兄弟已经快步走到楼梯口了。刘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声地叫道：“柳根！”

　　那个领头的农民工站住，惊讶地道：“你叫我？”

　　他真的是实诚柳根，刘茗也欣慰地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自信，偏就能猜得出这几个农民工兄弟中一定有柳根。他大声地叫道：“柳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当爹了，你有儿子了！”

　　柳根冲进了翠枝的母婴房，随后母婴房中的柳根就发出欢呼的声音。冲出门的柳根和刘茗抱在了一起，泪水在这一刻，才痛快地沿着两个人的面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