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公鸡凶猛

　　我不知道该不该用凶猛来形容一只鸡。

　　鸡本善良。很多时候，它们是温柔而怯懦的，永远无法抗拒任人宰割的命运。它们生的意义在于死，成长的价值在于被杀。

　　被恶狗追逐的遭遇并不奇怪，新鲜的是一个人被鸡吓得落荒而逃。

　　不要笑，因为我经历过。

　　我并不是天生怕鸡的，我一直毫不迟疑地相信人是不该害怕一只鸡的。

　　鸡害怕人原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可你要知道，那不是只一般的鸡。

　　它不怕人类。

　　我想，大约是它还未曾体验过人类的可怕。或者是因为它不畏惧死亡，亡命之徒通常是最可怕的。

　　我是在住所楼下邂逅它的。

　　这是片文明高尚的小区，有着各色品种珍贵的狗，但从未自然出现过一只鸡。

　　我在这里所说的自然出现，是指它活生生地走到你面前。通常情况下，我们是在餐桌上与它们约会的。

　　我从未遇见过体积如此庞大公鸡，大得足以征服一只猫。

　　它有矫健的身型，鲜艳夺目的鸡冠，光彩照人的羽毛，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当然是以母鸡的眼光而言）。

　　它的出现引起我的好奇，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打量。

　　我看着它的时候，它也“鸡视眈眈”地看着我。

　　让我想起“大眼瞪小眼”，不由忍俊不禁。

　　不料，它突然之间“咕，咕，咕”地向我猛冲过来。在我还在发怔的一刹那，用锋利的嘴巴狠狠地啄我的小腿。

　　我是穿着裙子，隔着丝袜感觉到明显的疼痛。面对一只会啄人的鸡，我不知所措地落荒而逃。

　　它并未因进攻得逞和我的不抵抗政策而停止侵略，反而乘胜追击。

　　有道是鸡咬“鲁西西”，不识“淑女”心。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只恶鸡的追逐。

　　回到家里，脱下袜子一看。呜呼，“玉腿”竟被咬得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我进进出出的时候，会有很多机会要和它在门口狭路相逢。

　　虽然我每次看到它，都尽量远远地绕道而行，但有时候不小心还是被发现，它总是恶狠狠地冲过来。仍然有几次无法幸免地被它啄。

　　人善被鸡欺。为了保护美丽的双腿，我甚至不敢穿裙子。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打算奋起反抗。我捡了根棍子……（爱动物的朋友原谅我，我是自卫啊！）

　　不要问我那场人鸡大战的结果是谁胜谁负。

　　因为在我准备大开杀戒、为民除害的时候，鸡的主人却及时出现。

　　我一直忘记了那只鸡是有主人的，可它确实是有主人的。只有有主人的鸡，才会“鸡仗人势”而有恃无恐。

　　我只用棍子不太重地敲那只鸡一下，它就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叫。那个叫阿蓝的男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为什么打我的鸡？”

　　“这是你的鸡？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养鸡，当住宅小区是你的私人农场啊？”我愤愤不平地向他投诉几个星期以来所遭受那只鸡惨无人道的虐待。

　　阿蓝听完以后，露出歉意的微笑。“它是我养的宠物，叫麦当娜。”

　　“天哪，竟然有人把鸡当宠物！还叫麦当娜！”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竟然有只鸡叫麦当娜！

　　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取笑，转过身对那只鸡若有其事地说，“麦当娜，以后不许乱咬人，特别是可爱的MM。知道吗？”

　　“它叫麦当娜，是会唱歌吗？”我说。

　　“是鸡都会唱歌，它还会跳舞呢！”说着他用口哨吹了一段旋律，那只鸡竟然闻歌起舞翩翩地扇动着大翅膀。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吹口哨，那只鸡却一动不动。“你吹可以，我吹不行。真是鸡眼看人低！”

　　阿蓝说：“不是啊。有技巧的，你的调子不对嘛。”

　　原来如此。我走到麦当娜面前，“你也跳舞，我们还是同行呢！乖，快把你的‘手’放在我的‘爪子’上，我们握个手，从此以后是朋友。”

　　它的主人把它的爪子放在我手上，是温暖而粗糙的，还带着一点点的锐利。

　　那一刻，我喜欢上这只叫麦当娜的鸡。

　　有一次，阿蓝蹲在草坪里摆弄。

　　我跑过去，“做什么呢？”

　　“找些虫子给麦当娜吃。”他说。

　　我拿起小铲子，“我帮你吧。”

　　那晚上我们弄了很多虫子，回去的时候，麦当娜非常亲昵地向我们扑了过来。

　　“做你的鸡真幸福。”看着麦当娜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说。

　　“我属鸡，我爱鸡，我要变成一只鸡。它们是我的亲兄弟。”阿蓝开玩笑说。

　　“你平时吃不吃鸡肉？”我突然问他。

　　“不吃的。”

　　“那鸡下的蛋呢？”

　　“吃的。”

　　“天哪，你伪装善良，内心残忍，连你的未出世的兄弟姐妹都吃。”我哈哈大笑。

　　不过阿蓝真的很爱麦当娜，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对着它，不停地说话。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相依为命。我相信麦当娜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鸡。

　　后来我搬走了。

　　很久以后，一次在街上看到阿蓝。

　　我问他，“最近好吗？麦当娜还好吗？”

　　他神情悲伤地说，“我把它吃掉了。”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

　　“我交了女朋友，可她不喜欢麦当娜。一定要我把它送走。送给别人注定会被吃掉。我宁愿把它吃到自己肚子里。”

　　“哦，原来是这样。”很替阿蓝感到难过。

　　如果喜欢一样东西，所以不得不把它吃到肚子里，也许只有这样才难够永远不分离。这样的决定是多么无奈和痛苦。

　　我仍然相信麦当娜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鸡。因为是被爱它的人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