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信心

　　有时候，一个男人是很容易被击倒的，不难想象，将倒未倒的男人是多么脆弱和易伤。我现在就是这样。尽管妻子说：“不要紧，我来养活你们！”听听，一个大老爷们儿，却让老婆养着，多丢人！可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没有工作挣不来钱，又不屑去打零工。尽管那个送《大河报》的小姑娘一再发动我，她才二十岁，已经是一个领导三十名职工的发行站站长了。我没有答应她，因为我害怕熟人见了嘲笑我：一个国营厂矿的技术员，楼上楼下去送报？

　　日子越来越紧，“彩蝶”烟已经吸不起了，只好吸几毛钱一盒的“百泉”，不好意思在胡同口那个商店买，让儿子跑到老远的建民胡同。人一穷就怕被人看不起。这不，连那个走街串巷卖鸡蛋的小贩也小瞧我，追着我喊：好鸡蛋二块四一斤，破蛋二块一斤，买不买？他也觉得我吃不起好鸡蛋……要不是他来这儿卖鸡蛋有几个年头了，又是楼下大周老家的，我真敢把他的鸡蛋篓踹了。凭什么小瞧我？你不就是一个卖鸡蛋的吗？你爹娘死后留给你一屁股债你卖了4年鸡蛋才还上，你脚上穿的拖鞋还是你老婆的，白天你穿，晚上她穿，你还有一个哑巴儿子——大周都跟我们说过了，当我不知道？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扎牙，这话一点不假，我讨厌这个家伙。

　　那天，这个家伙又来了，吆喝声吵得我无法午休。我听见他在楼下高声说话：

　　要几斤？

　　3斤？要十块钱吧？

　　好，你慢走。

　　……

　　他唠叨个不休，我腾一下火了，到阳台去斥他，却一下子愣住了——他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想一想也是，大中午的都在睡觉，谁会买鸡蛋？瞧见我，他笑嘻嘻地解释：一个人闲得慌，闹个笑话开开心。就他过那日子，哑巴儿子，跟老婆合穿一双拖鞋，每天顶风沐雨，还有心情闹笑话？然而又一想，要是他和我现在一样，啥也不干，日子不是没法过了吗？这时楼下的他仍在笑，我突然发现他的笑是那样的坚韧！我这才明白：他每天驮的不只是两篓鸡蛋，是他一家的希望啊。我悄悄退出了阳台。

　　后来我加入那个小姑娘的送报行列，居然胜任愉快。我知道是什么影响了我，对于一个失业者，惟一不能失去的，也就是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