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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敏感地看出亚当的迟疑,他的第一个念头肯定是想到那个女人。如果没有那个女人,他即使迟疑,认为不妥,也不会是这种表情。予沐打定主意,要看亚当的表现——倒不是看对她的表现,而是看他对那个女人的表现。因为,他在昨天和那个女人分手时,并不知道她今天过生日。他们即使没安排见面,也会打个电话联系的。从电话单上,已经足以证明,他们每天都要通话,况且近一段时期,他们更是如胶似漆。予沭完全可以预测这一天杜绝他们联系会出现什么情况。想像得到,她所熟悉的十几年的亚当,会怎么如坐针毡,却还极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甚至已经清晰地看见,传呼机嘀嘀鸣响,他是怎么显得无所谓,却又总在暗暗寻找机会,看看是谁,或者找个借口,跑到外面打电话告诉那个女人今天的特殊情况。可以说,予沐了解亚当,比了解自己要深刻得多,比他本人都透彻。

  “能告诉我谁的传呼都不回的理由吗?”亚当问。

  “理由当然有。能说出口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都是你支配,我只要一天,364比1,这总可以吧?”

  “那说不出口的理由呢?”他故意问。

  予沐为什么借生日之机,突然对他的通讯进行宵禁。他猜得出来,是因为金玫。

  “你知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但她马上改口——她不想在这时暗示那个女人已经深入到了她的家庭中,有了影响生活的作用,一句话,她不想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尽管这是不以她意志为转移的事实——所以她改口,“因为你昨天忘掉了我的生日,还有,你就让我当一天独裁又有什么不行呢?”

  “中央军委来电呢?”他开了个没多大意思的玩笑,既是玩笑也是对她态度的一种试探。

  “谁也不行。”她的态度坚决。

  亚当知道再争取也没用了,她之所以提出这么不近情理的要求,完全是冲着那个女人的。既然如此,他再争取,只能显出自己的极端自私和无可原谅。

  “好吧,”亚当终于同意,“今天一切听你的。”

  她的嘴角撇个冷笑。

  可悲的是,事情果然接连不断按照予沐所推测的那样发生。

  亚当好像是分裂的两个人,一方面对她真好,实在的,全心全意的,另一方面,他又表现出神游情离。在去父母家前,她进厨房关天然气阀,从玻璃窗看见他将桌上的手机装入包里。她出来后,又笑着拿出,既然关机,你拿它又有啥用?她同样看出在穿衣服时,他又试图跟她说买什么东西,好引开她的注意,生怕她将别在皮带上的传呼机取下放在家里。这一次,她想将游戏延长一点,和他一边商量,一边给孩子收拾着。他开了门,正在暗自庆幸的当口,她冲他一个深意的笑。他问还有什么?拉着孩子的手要头里走,她只得挑破是不是要把传呼机也取下?他说,这就太过分了,我可以不回,万一有重要事呢?她勉强“哼”了一声。

  三人出了院子,在马路边等出租车,此时此景,她的心头还是掠过一阵幸福的微风。她喜欢看他穿风衣的飘逸,他的步态还能在它的下面发生灵动的变化。

  一切都在欢乐中进行。买了生日蛋糕,他们去了亚当父母家。妹妹的一家已经到了,沙发上一双新皮鞋,是送的生日礼物,大家有说有笑的情绪当然比平时欢快。她的心留在了那个客厅里沙发之间的电话上,不管在厨房,还是在其他房间,眼光似乎一直留在那部电话上。她在厨房做着红烧鱼,和妹妹说着悄悄话,听客厅里大家在说笑。有那么一会儿,没有亚当的声音,她急忙转身,连手里的锅铲都没来得及放,走到客厅,亚当的右手正放在电话机上,眼睛留意着厨房的动静,当他看到予沐出来,手又移到旁边的一本杂志上。予沐不露声色地加人大家谈话,只有数秒钟,又折进厨房。她有她的办法,过一会儿旋即探头冲着客厅插几句话,造成她随时都会进入客厅的态势。

  后来亚当进了厨房,她想,他一定知道没机会,就来帮忙了。

  菜快做好,突然客厅里妹妹说饮料什么的,让妹夫去买。亚当探头,说,咱们一起去,我还有话给你说。当他走到门口,又被予沐叫住:“亚当,今天我生日,他当弟弟的应该对姐表示表示。你别掺和了,把酒杯准备一下,各司其职。”她又一次成功地将他扣下来。

  第一个传呼是在刚吃罢饭打进来的。当时亚当正在厨房洗碗,显然,即使哗哗的流水声和碗盘的磕碰声,也没耽误他听到客厅衣架的传呼鸣笛。孩子跑过来告诉他传呼机响了。

  予沐已先于他取下传呼机查看,显示的是:“请给艾先生回电话。”全文就这么多。予沐猜测是不是那个女人的暗号?她想一定是的。

  亚当的头伸了过来,故装平淡的眼神反而流露了一种期待。

  “这个传呼打得挺神秘,回电话的号码也不舍得报一下。”予沐不无嘲讽地笑道。

  “打错了吧?”亚当看清了电文,转身又回到厨房。

  收拾完毕,大家拿出过去的影集看了一会儿,回顾着生活历程。快两点,他俩按原定的计划,转商场买衣服。刚一出门,传呼机又在期待和紧张中嘶鸣起来,予沐很有把握地说:“还是艾先生的电话吧?”

  亚当低头看:“打错了。”

  两人出了家属院,在路上拦了出租车。

  快到火车站附近的隆基商贸城时,传呼机又响了。亚当神态变得凝重,刚看了,正要放回皮带上,被予沐一把夺到手。

  这次上面的内容有了变化:“请你把手机打开。”

  予沐没理他,漠然而不容置疑地将传呼机装到自己的皮包里。

  两人进了乱嗡嗡的隆基商贸城。传呼,这个第三者化身的出现,双方心头都罩了阴影,没了逛商场的兴致。在沉默中,她走到哪里,他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跟到哪里,不时地流露着讨好,又被讨好绊得很没意思。予沐心里混合着辛酸和捉弄人的快乐。是的,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中。不同的只是一些细节罢了。那个女人,一定是在焦急地等亚当的电话,也许两人昨天已经约好今天见面,也许没约见面,但按惯例,他们应该通话。

  他们无语地在三楼名牌店里转了一圈,都是假看衣服真有心事,那种为了生日买衣物的兴致是强撑的,脆弱的,泡沫的。

  不说话本身是在叙说另一种语言。这是种冷调的,黑色的语言,它们能将双方带人一场情感的战争。为了打破僵局,他指着前面一个披发男人,想说个笑话:“你看,那人真像个男的。”结果谁也没有笑一下。

  按惯例,他们还要到电影院看场电影,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予沐说累了,想回家,亚当说还早着呢,可是说了以后他也觉得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对他俩都是多余的,他们什么地方都去不成了,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回家。他在前面走。那件风衣像搭在衣架上,已失去了生命。

  他们回到了家,墙上的挂钟指着四点半。他们上午十点半出的门,这短短的六个小时,再回来,两人都觉得对方遥远而陌生。

  她没看他,叫他把手机打开。

  “打开手机?”

  “对,打开。”

  “都是你的了,不开机是你说的,开机还是你说的。回到家还开什么手机?”

  “你别上火,要上火也轮不到你。”她用压抑的口气说。然后命令地,“打开!”

  亚当只得黑着脸把手机打开。她接过手机,放在桌子上,两个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旁,谁也不说话。亚当掏出烟点上。那部手机的绿色指示灯一闪一闪。

  一棵烟刚吸完,手机突然叫起来。

  予沐看了手机上的号码,正像她认定的那样,是她熟悉的那个女人的号码。她厌恶地关了手机。

  “你到底想干什么?”亚当忍不住,终于发火了。

  “亚当!”她吼道,这一声连她本人都没想到,“别说今天,就是换到任何时候,遇到这事你都没资格跟我发脾气!”

  “遇到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当然清楚。”

  “你说你遇到什么事了?”

  “是不是那个女人给你打的传呼?”

  “什么女的?”

  “还定暗号!正常吗?”

  “你怎么就认定是她打的?”

  “我不想在你可以狡辩的事情上跟你打嘴仗。你这号人,哪怕明知理亏,也不会承认。我今天不说实质性的,我只说理论性的。这总可以吧?”

  “什么理论上的?你跟谁学的这一套?”

  “跟你。”

  “你说吧?”

  用不着考虑,她要说的话在心里早就说过一百遍了。

  “亚当,按说,我是不打算今天跟你摊牌的,我本来想今天过得高兴欢乐,可是,事逼到这份上,我也只好跟事走了。以前,你总是否定你和她的关系。其实,你也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证据,拿不着你们。我曾想,你会良心发现,回头,或者新鲜劲过去,你也死了心,对此,我忍受的痛苦你是无法想像的。可是,事情没有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你反而走得更远。”

  亚当打断:“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真的,也就是这。”

  “你还骗下去吗?”她厌恶地叫道,看着他那张尽量装得无辜的样子,心火更是上窜,这副尊容和诡辩的声调,她在他这儿见多了。“我告诉你,你们不仅上过床,不仅——有些情人上了床就没下文了——你们比一般情人要好得多,我可以肯定,你现在很有点离不开她了;她也是这样。有些情人是若即若离,你们却……如果婚姻法允许,她就是你第二个老婆。你心里承认吧?”

  “没那么严重,真没那么严重。”他嘴上说,已经没了抗辩的底气,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是诚服的。

  她看着他:“我刚才说了,今天只给你说理论问题。我知道你,你爱我,爱孩子,也孝敬老人,你绝不会为那个离异女人舍弃这个家。咱们不可能谈到离婚的话题。我对此充满自信。但是,我绝不允许你花心。”

  “我没有。”

  “好了好了。亚当,别再骗我了,你为此编了不少谎话。我想,你最好尽快结束这种局面,再欺骗下去,不是对我的侮辱,而是对你的侮辱了。”

  他又接棵烟吸。

  “我今天让你表个态,你要和那个女人断绝任何来往。”

  “你不要我表这个态好:不好?”

  “为什么?”

  “我一表态就证明自己曾经有过这事。”他突然抱着她笑道。

  这是男人式的撒娇,也是他转移她情绪的一种有效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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