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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只透明的苹果

  1

  从那家叫黑眼睛的时装店里走出来,纸嫣就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她。黑眼睛是一家墙上贴满无数眼睛装饰情调很有几分怪异的另类时装店,里面的墙璧以黑褐色为主,里面出售的橘色小包丈宽大的手链都是纸嫣极其喜欢的。

  纸嫣每回去那里,都会有一些新的发现。日子过得很沉闷,要在这座城市里寻到一件有亮色的东西实在不容易,购物大厦里堆满了华丽的垃圾,那些没有灵魂的、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纸嫣一辈子都不会买,甚至连看她都懒得看。

  黑眼睛就不一样了。

  黑眼睛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好像具有吸附能力,能够吸引女人的眼睛和手心。

  墙壁上的瞳孔大大小小,被人描摹得十分逼真,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那些眼睛都火辣辣地直盯着你,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是一些活人眼睛,他们具有跟随能力,一旦你与他们的目光相遇,就很难再摆脱他们。

  现在,有一双眼睛就跟随纸嫣来到了街上,它一会儿被夹在人群的缝隙里,目光曲里拐弯,显得有些变形;一会儿又赤裸裸地直射过来,没遮没拦地印在纸嫣的后脑勺上,那是如冰一样森冷的目光,每当纸嫣回头,那人便身手敏捷地往路旁小店或玻璃橱窗后面倏地一闪,纸嫣看到空荡荡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在跟踪她,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当她停下来站在路边假装打电话,用余光瞟着路面,她看见一只皮鞋的后跟在相隔几个店铺的地方闪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那扇茶色门后面。纸嫣拿起柜台上那只橘红色的听筒,用中指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往下按电话,听筒里传来空洞的回声,在响过七声之后,纸嫣可以确定,家中无人。

  这时,有人呼纸嫣。

  纸嫣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老麦一定等急了,他们在电话里约好两点钟见面。可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2

  纸嫣见到老麦,本来想和他好好谈谈,没想到老麦一把抱住她用力吻她,对她说谈什么谈,反正你跟涌晨也快离婚了,到时候我就娶你。说着便解开她的一粒钮扣,把手伸了进去。

  纸嫣发现自己一直在走神。

  纸嫣和涌晨在婚内分居已经快半年了。两人进进出出谁也不理谁,纸嫣一直想跟涌晨找个时间把事情解决了,可是涌晨很忙,不是到外地出差就是在公司加班,根本顾不上离婚的事。这个夏天似乎是离婚旺季,纸嫣身边的女友就像约好了似的争先恐后纷纷离婚,纸嫣最好的朋友小乔也在离婚,这个夏天离婚就像一股不可阻挡的热浪,席卷了整个城市。

  小乔爱上一个画画的,那个画画的夸小乔长得美,提出要画她的裸体,于是小乔就躺到画家事先设计好的沙发上去。画没画两笔,那人就上来摸她的乳房,小乔说,那人摸得很舒服,于是就把别处也给了他。

  小乔回家就跟丈夫说,亲爱的,我要离婚。

  小乔的丈夫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很绅士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房间,和一大帮朋友一起喝酒去了。

  如今的婚姻就是这样,好像小孩过家家,说好就好,说散就散了。

  纸嫣躺在老麦怀里,想着下午有人跟踪她的事,心里好烦。她想尽快结束那段不如意的婚姻,她想事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老麦的抚摸如纸嫣的思绪一样迷乱,他的手在每一个地方留的时间都很短,仿佛分秒必争似的,他的手是带电的,就像魔术师的手,可涌晨的手就没这种感觉,也许他跟别人有,跟纸嫣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谁知道呢——纸嫣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涌晨是谁呢?想想都觉得遥远。

  呻吟声在那个淡橘黄色的房间里很热烈地响起来。他们都觉得异常兴奋,外衣内衣草草地脱了一地。房间里很热,皮肤相互磨擦着,有一种涩涩的阻力,略带腥甜的味道被他们磨擦出来,湿漉漉地散布到空气里。他们的毛孔张开着,吸吮着对方的汗珠,他们太爱对方了,恨不得张大嘴把对方一口吞下去;他们又太心疼对方了,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对方,轻也好,重也好,粗鲁也好,柔情也好,这种时刻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无论怎么做,都会快乐。

  3

  傍晚,他们躺在床上抽烟。

  烟雾从他们两个嘴里喷出来,他们不动,看着那两股烟雾在空中缓缓上升,招摇着,舞动着,歌着,舞着,然后它们渐渐合到了一处,相互掺和着,分不出彼此来了。

  “你看这烟雾像不像咱俩?”纸嫣说,“冒着冒着就走到一块去了。”

  老麦微眯着眼,隔着迷雾般的蓝紫色的烟,看着纸嫣那张娇媚粉嫩的脸。他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她的皮肤有种湿漉漉的水气,摸上去微涩而又顺滑。

  “我们不是烟雾,一切都是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老麦的手在她的脸上继续摸着,然后渐渐下滑,滑到她脖颈上来。

  “我们再来一次吧?”老麦说,“这一次从后面来。”

  纸嫣被摆弄成一种很奇特的跪式姿势,然后他们在闷热中激烈地做爱。在他们把自己身体里的东西都掏空了之后,两个人同时感到饿了。

  老麦说:“走吧,我们下楼去吃饭。”

  纸嫣说:“我不想动。”

  老麦说:“吃完饭再回来,想干还可以再来一次。”

  纸嫣很娇媚地对他笑了一下说:“真讨厌。”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晚一些,已经九点多了,这时候真正的夫妻差不多都已经关上家门盘腿坐在舒适的沙发里看电视了,有的性急点的沐浴完早早上床,斜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开一盏小灯在床上不紧不慢地做着很温柔的游戏。

  老麦和纸嫣却在这个时间到外面去。

  他们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整整一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爱情使他们不食人间烟火,除了那件事,别的什么也不想做。等他们坐到光线柔和的餐厅里,才觉得饥饿是那样深重,如火烤一般地烘烤着他们空荡荡的胃。

  女演员阿金是和一盘被烧得金灿灿的菜一起出现在纸嫣的视野里的,她穿一条金灿灿的紧裹身体的长裙,长裙下面波浪似的流苏使她看上去很像一条腰肢柔软的鱼。

  阿金故作惊讶地说:“呀,老麦,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她才看见坐在老麦旁边很斯文地吃着东西的女人,就又说:“原来和你朋友在一起呀,我可是一个人。”

  她这样一说,显然就是要坐过来的意思,可老麦和纸嫣显然不欢迎她的加人。阿金以女演员特有的厚脸皮大大方方坐到这张桌上来。阿金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菜一边喋喋不休说着她那些烦人的破事:“张导叫我去试镜,可试了半天谁知道他到底要不要我……哎,你上回那个剧本写得怎么样啦?”

  阿金几句话就把纸嫣挤出了这场棋局,他们俩一句去一句来的,谈着影视圈他们共同认识的男男女女的一些绯闻,他们说到一个在国内颇有名气的女明星的时候,用的竟然是一种非常不屑一顾的口气,一个说:“晦,她呀,还不是靠脱?该睡的都睡遍了。”另一个就说:“你怎么不学她?”阿金就说:“是啊,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笑得非常痛快。

  “老麦,我先走了,你们俩慢慢吃。”

  纸嫣说着,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她以为老麦多多少少会挽留一下她,哪怕是装样子呢,而且那个女的也在说“别走啊大家一块聊聊多好”,可是纸嫣从老麦嘴里听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让她走吧,回去晚了跟他老公不好交待。”

  在这种场合,老麦特别强调纸嫣是个有老公的女人,这显然是在有意无意替自己掩饰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呢?想说他们只是一般普通朋友关系,或者偶然碰到一起,一块吃个饭?纸嫣走到餐馆玻璃门的时候心里非常不舒服,隔着玻璃窗她还能听到那个女演员夸张而尖利的笑声,她猜想着老麦今天晚上会不会把那个玻璃鱼一样的女人带到他那儿,两人半真半假地睡上一觉,那个女人夸张的笑声幻化成呻吟,纸嫣知道,老麦在这方面特别行,他会使她过床难忘的。

  出租车向餐馆门口缓缓地开过来。纸嫣拉开车门上车。喉咙口像堵着一块旧抹布,又粘又腥,然后她听到出租车上的收音机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笑声,纸嫣吃了一惊,过了一会才弄明白,是一个女歌星跟一个电台DJ在调情。两人都说得相当兴奋,几乎忘了听众的存在。

  纸嫣说:“师傅,麻烦你调个头行吗?”

  开车的说:“三环路上不让调头。”

  “那你绕一圈还是开到原来的地方去吧。”

  “绕一圈……回到原地?”

  开车的嘀咕了一句,然后闷声不响,继续开车。街灯像流水一样紧贴着车窗流过去,幻化成一绺绺金黄或者鲜绿的丝线,那些丝线像漂亮的蛛网,布满这座城市华丽的街道,每一绺的末端都粘在一个男人的头上,男人无论走到哪儿,爱他的那个女人都能感觉得到。

  纸嫣站在玻璃窗外面看着他俩,老麦跟那个叫阿金的女人不知说了段怎样的笑话,两个人正笑得前仰后合,桌子都快被他们掀翻了。老麦笑着笑着,看到了窗外一张苍白的脸,他疑心是玻璃的折射出现的幻觉,他使劲揉揉眼,试图看清楚一点儿。

  那张脸没有一丝表情。

  老麦收住笑,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他的手指贴着冰凉的玻璃,试图触摸到她温热的皮肤。

  窗外的女人就像个蜡人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4

  “你这是干什么呀?”

  老麦走出来,看到他心爱的女人脸上挂着泪水。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不过就是跟她聊聊。”

  他用大拇指在纸嫣脸上很迅速地刮了一下,把那行眼泪去掉,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走吧,我们回家。”

  老麦冲着餐馆里的女郎做了个手势,就拉着纸嫣的胳膊快步朝黑暗中走去。他们抄小路回家,中间要翻过一道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栏杆,纸嫣说,不行我翻不过去,裙子太窄了。老麦便抱起她来几乎是把她从半空中扔过去。他们的心情好起来,纸嫣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在电梯里她把手放到背后,手的高度正好抵到老麦的那个地方,隔着厚厚的牛仔裤,她知道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天夜里,纸嫣没有回家,就在老麦家里过夜。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她不知道回家该跟丈夫如何交待。她虽然一直想跟丈夫离婚,但却从来也没在外面过过夜,跟老麦的爱情大部分发生在白天。

  她实在太爱老麦了,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世俗眼里的“坏女人”了,知道她和老麦关系的人都用怎样一种下流腔调议论她,她一想就能想得出来。有一天,她听到小乔转述她们共同认识的一个男人的话,把她气得半死。那人说:“你瞧纸嫣那么大的波,准是让好多男人摸的。”小乔学得绘声绘色,小乔是当好话来说的,在她看来,丰满的乳房是女人最值得炫耀的。

  老麦睡在早晨乳白色的光线里,显得脸的轮廓格外好看。他挺直的鼻梁在晨光里熠熠生辉,那种不确切的好像幻觉似的光晕是纸嫣未来的希望,她要抓住这一绺看得见摸不着的光亮,彻底走出原来生活的阴影,从暗处走到一个光亮的地方去。

  老麦忽然睁开眼,问了句:“你醒了么?”

  纸嫣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他。

  5

  从老麦家出来,纸嫣没好意思回家,从老麦家直接去了单位。刚一进办公室的门,电话铃就响了,纸嫣犹豫了一下,示意同事国强接一下电话。国强是个粗声大气的小伙子,拿起听筒喂喂喂了好半天,对方就是不出声。

  ——“是你丈夫打来的吧?”

  ——“你昨天晚上没回家?”

  ——“你的那个他肯定特棒吧……”

  国强平时跟纸嫣说话随便惯了,什么玩笑都能开,可是,这一回,纸嫣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她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愣神似的看着,对国强的话毫无反应。

  国强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并用手中的一支笔在她眼前晃着,何:“哎,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纸嫣木然地摇摇头说:“没什么。”

  国强说:“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真的没有,跟你没关系。”

  他们谈话之间电话又响了一次,国强拿起来听还是没有声音。

  纸嫣一整天都处于焦灼不安的状态,猜想着那两个不肯发出声音的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她想这事很有可能就是涌晨干的,他想找纸嫣直接听电话,或者试探一下纸嫣到底在不在办公室。

  下一次电话再响,纸嫣示意国强不要再接电话,等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她突然拿起听筒,她打算鼓足勇气在电话里跟丈夫摊牌,可是,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纸嫣仔细一听,不是涌晨,竟是刚刚分手不到一个小时的老麦。

  “你好吗?你刚走我就开始想了。”

  纸嫣手里拿着电话,脸微微一红,小声道:“这是办公室,你别瞎说好不好?”

  “我是想你了,你晚上还来不来?”

  “嗯——今晚上不行,”她更加放小了音量,“今天晚上我得回家。”纸嫣注意到国强一直在旁边看她打电话,就对电话里的人说,“好了,我得上班了,我挂了啊。”

  涌晨的电话一整天都没有打来。在回家的路上,纸嫣的情绪很不稳定,她一直硬着头皮在想回到家见到丈夫第一句话该如何跟他说。一路上呼机都在响,纸嫣觉得有点烦,就把呼机给关了。车上到处都是累了一天麻木无表情的脸,只有年轻情侣借机紧贴在一起,呢呢喃喃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话。纸嫣又想起了老麦,想他此刻一定坐在那张堆满手稿的桌子旁边,苦思冥想地写东西。

  家中无人。

  房间被收拾得很整齐,像是无人居住但却配有全套家具的一个空家——有家的外壳,却没有家的内容。她想,离婚的事今天一定要跟他摆到桌面上,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纸嫣不吃,不喝,也不开灯,等了丈夫一晚上。这一晚,轮到丈夫没有回家。他们俩又一次没有见上面。

  6

  单位里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纸嫣是个快要离婚的女人,现在大家对离婚这种事都看得很平常,一男一女在一起生活十年以上而不打算分开的,在年轻一代人眼里倒反而觉得有点怪了。

  一个快要离婚的女人立刻会感到她身边起了微妙的变化。

  关于她的议论多起来;

  关注她的人多起来;

  谣言多起来;

  男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

  试探性的玩笑多起来。

  纸嫣的身体仿佛起了某种化学反应,原来挺正常的男同事,现在跟她说话显得怪腔怪调的,眼睛带钩子似的盯住她的胸脯,仿佛在努力判别那里面的真伪。国强有一次坐在她的电脑旁边,甚至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当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气氛柔和,显然是不适合当场翻脸的。纸嫣目前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老麦身上,他们正在热恋,对别的男人有点不放在心上,国强人不错,但因为太熟了,不太可能有什么别的。

  国强已经快三十岁了,一直独身,原因不明。

  国强的手心很烫,隔着裙子放在纸嫣的大腿上,眼睛却若无其事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图,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纸嫣假装喝水,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到国强那只手无依无靠地垂落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忍心。最近国强中午吃饭总是坐在纸嫣旁边。食堂很大,座位都是乱坐的,但国强渐渐固定了座位,不是坐在纸嫣左边,就是纸嫣右边。议论声像潮水一般在他们身边蔓延开来,他们听不见,却能感觉得到。

  有一天,在电梯里纸嫣表情严肃地对站在她身后的国强说:“你别老跟着我好不好?”

  “我没跟着你,”国强说,“你下班,我也下班。”

  电梯门开了,纸嫣快步走出去,仿佛在逃避什么,可等她走到办公楼门前的楼梯上,她又快步折返回来,几乎一头撞进正在往外走的国强怀里。国强问她怎么啦是不是忘带什么东西还是碰到什么不想见的人。纸嫣声音很低地说,有人跟踪我。

  纸嫣发现了跟踪者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去老麦家了。她问国强想不想和她一起吃晚饭,国强说那当然好了,正愁没人请呢。纸嫣说那我请你,你想吃什么,国强说随便。

  他们就打了一辆车往北走,北是与老麦家居住的地方相反的方向,纸嫣就是要跟涌晨摆摆迷魂阵,好好通遛他。反正她是铁了心要跟他离婚的,他再怎么耍花招拖延时间都是没有用的。

  “你跟你丈夫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要离婚,我们已经分开好长一段时间了。”

  “哦。”

  国强闷头吃菜,不再说什么了。

  这家餐馆色调以红色和橘色为主,灯光低垂,人影宁静,纸嫣注意到四周坐的男女差不多全都是一对对柔情蜜意的情侣,只有他们是干巴巴不相干的一对。纸嫣忽然感到很孤独,她想,她的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她必须尽快了断她和涌晨的关系,然后和可爱的老麦生活在一起。

  吃过晚饭,国强以为还有什么节目安排,纸嫣却说好啦你自己打个车回家吧。国强稍微喝了一点酒,整个人有点轻飘飘,他面色微红两眼放光,他说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用你送。”

  “送送又怎么啦,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纸嫣说:“我要回家去拿东西,然后住到我妈妈那儿去。”

  国强就大着舌头说:“那我就跟着你先去拿东西。”

  他们上了一辆车,车内很黑,音响里正传出一首很温柔的歌,“沙啦啦,沙啦啦啦”,纸嫣感觉到一只同样很温柔的手若有若无地搭在她腰上,像是在试探什么。

  单元门口亮着一盏很刺眼的白炽灯。

  他们下了车。

  他们上楼。

  楼梯的转角似乎很多,转了一圈又一圈。

  纸嫣终于在一扇装有防盗门的门前停下来。她在小皮包里摸索着,找钥匙,她的动作有点慌乱,就像在撬别人家的门。国强站在她身后,鼻息不断地喷到她后脖颈上,纸嫣的手抖得厉害,好容易插进锁孔,很吃力地开了门。

  国强跟进了门,他一直跟在她后面转来转去。他看见她扔了一只皮箱在床上,然后打开衣柜门,一件接一件往箱子里扔衣服,胡乱地塞满一箱,准备拎着就走。国强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后面抱住纸嫣的。这一抱很尴尬,国强是个聪明人,很快就从怀中女人的反应上感觉出自己的尴尬,然后他很快松了手,把脸别向窗外。

  几天以后纸嫣做了个与国强有关的梦,梦见国强从后面撩起她的裙子,然后那裙子就自动裂开了。他双手扶在她臀部的两侧,极大的冲击力震撼着她全身,纸嫣在幻觉中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只透明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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