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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让他们多活几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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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飞舞着往饭碗里飘,爸爸似乎没什么感觉。饭菜几乎变成了冰疙瘩,铁牛听到爸爸嚼萝卜的咔嚓声。爸爸坐在干草上休息时,手无意间抚着铁牛脚背,他感激地看着爸爸,谁知爸爸转过脸,声音狠狠地说:“还不回去!”
  一连数日风雪,湿地冻得坚如铁角,锄头挖下去只溅起几点白粉,许多工具被毁坏了。后来谢大成想出一个办法,首先向深处掘洞,掏空,再将四边锉开小沟,最后众人举起锄头,吼声:“一二三!”一齐猛敲,“轰隆”一声,一块巨大的冻泥就落下来了。
  啸天湖的男人们白天冒着风雪挑大堤,晚上忙着编织草鞋。
  这天夜里,铁牛蹲在一边给爸爸添草,意外发现爸爸从妈妈刚做好的抹布上解下一些布条,细心编进鞋帮,最后用木锥将鞋帮鞋底锤得平平软软的。
  妈妈接过小草鞋看了看,朝铁牛笑道:“这是给你走亲戚的。”
  铁牛就要试一试,爸爸不声不响把它挂到墙上去了。
  现在,社里开会不再总是去肖仲秋家,铁牛家成了社里会议室了。他和姐姐们正要睡觉,开会的又来了。
  几个人一进屋就抖雪,抖得满地湿漉漉的。
  谢大成一边跺脚一边叫:“有火烤么?有火烤么?”
  正在烧茶的玉兰答应着,抱起柴草给他们升火。
  铁牛急得在床上踢姐姐,“嘿,猪压的,烧我钩的树枝呢!”
  捂在被窝里的秀月咕哝着:“随便他们吧,明天再搞。”
  铁牛气呼呼翻来覆去,忽然一撩被子说:“那我要烤火!”跑到堂屋火堆边,双手在白亮亮的火焰上捞来捞去,仿佛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温暖抱走。
  肖仲秋摸摸他只穿一件单衣的背脊,笑道:“你这不是火烤胸前冷,风吹背后寒吗。”
  “睡觉去!”
  铁牛看爸爸脸上没一点笑容,只得悻悻回到床上,然后张着耳朵听自己柴火的爆裂声。数着数着噼剥声,铁牛忽然回到了好久不曾想起的学校,见到了瞪着眼要打他们手板的万老师。
  过了年学校一定要开学,这是这些做父亲的共同心愿。可是学校只是个空壳儿,屋顶的茅草东一搭西一搭儿,到处透着光。窗户空洞洞的,桌椅板凳一条也没有。
  “我看,堤不要挑了,集中力量维修学校。”
  三人一齐打量秦天,觉得他的想法太离谱了。
  谢大成笑道:“你开玩笑,不挑堤它自己会长拢来?”
  “会长拢来。你现在挑的是假的。”
  “怎么是假的?怎么是假的?”谢大成拿着半截柴火舞到别人眼前,“老秦,你是不是思想出毛病了?”
  秦天垂着的头倏地抬起,目光炯炯,直逼谢大成,“老谢,你还太嫩,你懂什么?”
  谢大成一下蒙了,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挨冻的脸已被柴火烤红,现在要变成紫黑了。
  肖仲秋、肖海涛没想到秦天这样说,而且那样凶狠地说出来。从互助组到农业社共事多年,虽然知道他是个“霸蛮”脾气,可以前没听他说过这么冲人的话。眼看谢大成面子难搁,他们希望秦天说句解围的话,秦天却伸着双手,低头烤火。
  一时屋里静悄悄的,几双眼直愣愣盯着就要奄奄一息的火堆,听最后几星柴节的轻轻爆响。
  也许长期以来啸天湖人对秦天十分敬畏,谢大成终于没再吭气。
  秦天好像等待什么,沉默了一阵,才慢悠悠说:“不要以为我在胡说,现在的冻土挑上去,明年一开春,土里的冰雪就融化。这样的大堤能挡洪水吗?这样的大堤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
  肖海涛止住正要分辩的谢大成,说:“老秦,我倒要问你,这阵你不是天天在干吗?为什么……”
  “不干你会晓得?大家都干你去睡觉?够了,让女人孩子歇几天,水灾一来他们就做牛做马,留下这条命不容易,让他们还多活几天。”
  他们被秦天的话镇住了。你能说这是胡话?句句实实在在。也许从前秦天也会这样说,但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从前你对秦天的话从没怀疑过,那是因为他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没说过不该说的话,没有谁会想他的话真不真实,他干的事合不合理。
  现在,事情好像悄悄发生了变化,自从那次失败的捕捞,自从那回神秘的住院。
  该讨论的事情还没开始,会议似乎就要结束了。
  不多的、珍贵的一点柴火渐渐熄灭,空气像人的心情一样一点一点冰冷起来。
  以前人们会等待秦天说:散会!今天,他们这位领头人却一声不响,双手抱胸,眯着眼好像打瞌睡。
  肖仲秋轻轻叹息一声,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我带几个人维修学校,大成去请老师,海哥和秦社长负责别的事。你们看怎样?”
  谢大成“哼”了声,说:“老师,还有什么老师?能请万草包来就不错了,草包耐饿一点。”
  这一说,肖仲秋、肖海涛都笑了。
  “有什么好笑?学费呢?总不能念手板吧?”
  肖海涛勉强笑道,“还不如我来教。人、手、口,山、田、土。谁不会。”
  从秦天家出来,雪已经停了,开始构冰。夜很明亮。三人卷着袖筒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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