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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7.一进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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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一进宫

  魏老八把胡疤当成朋友,可胡疤未必把"情义"二字放在眼里,在警方捣毁他的赌场之后,他就毫不犹豫把我和魏老八吐了出来。据说这次抓捕的人比较多,不单是因为赌博,而是一个更大的案子,山上的老拘留所面积太小,关不下,多余的人都临时塞进了看守所,跟在押未决犯混杂在一起。

  沉重的牢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上的一霎那,我差点掉下泪来,我不知道将在这漆黑的看守所中待多久,也许过几天就可以出去,也许要被判几年徒刑,一切都是未知数,自由与不自由的界线就在墙内墙外之间。

  看守所的大通铺上坐着七八个脑袋剃得锃亮的"人犯",这个新鲜名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几天之后我才将把它与"犯人"区分开来。

  大通铺上的被子叠得有楞有角的,四四方方像一块块烘干的豆腐干,窗台上摆放着漱口的茶缸,斜插在里面的牙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监舍里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床上的人见进来了个"新毛头",都把发着绿光的眼睛齐刷刷的射在我的身上,他们脸色苍白而灰暗,锃亮的头皮泛着土瓦的青光。其中有两个人跳下床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气势汹汹地大喝道:"举起手来!"

  我不知他们要干什么,连忙高举起手臂。两个人不慌不忙地开始搜身,他们一丝不苟地翻开我的口袋,甚至连口袋夹缝也仔细地搜了个遍,其中一个问:"有没有香烟?"

  我摇了摇头。

  两人白忙活了一阵,见我纯粹是根"干黄鳝",他们彻底失望了,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抬手就给我一个耳光,打得我两眼火星直溅。他厉声说:"先退了你***神光,拿着!"他顺手递给我一把秃头长扫帚,一指墙角,"站到那边去!"

  墙角有一个发着骚味的朽木尿桶。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人见我站着没动,顺势照着我的屁股狠狠地揣了一脚,接着不怀好意地讪笑着说:"没罚你喝尿水就不错了,一点贡品都没有,去!拿着扫把站在尿桶边上去,这叫'手中紧握冲锋枪,誓死保卫金鱼缸',每个人都要过关的,哪个也跑不脱!"

  全监舍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认出他的一刹那,我的背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那段噩梦般的回忆像腐尸一样从破朽的棺材里冒了出来。我真想掩住鼻孔,拂袖而逃。然而太迟了,那个人似乎也认出了我,他麻利地从床上缩了下来,凑近我一看,马上回头高声宣布道:"他是我朋友!"

  全体人犯在短暂的惊诧之后,立刻眉开眼笑,迅速围了过来,问寒问暖,亲热的不得了,刚才的那一幕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挤在最前面,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刚才手有点重,当哥哥的对你不起了!"他看见我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把长长的秃头扫把,忙一把抢了过去,顺手递给旁边一个农民模样的人,脸色倏地一变,大喝道:"继续保卫你的金鱼缸,现在还没到换岗的时候。"

  称我为朋友的这个人叫唐毅,是我少年时期遇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多年不见他了,没想到竟在看守所里与他邂逅。冥冥中我似乎总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之缘,我本想躲避这种不明不白的缘分,害怕它像瘟疫一样传染我,现在看来,这种缘分正是一把能遮雨挡风的彩色保护伞,我需要躲在这把绚丽的伞下调整刚入监后所带来的种种不适。

  认识唐毅的时候我们都不大,他十六岁,我十四岁。

  那一年冬天,我十岁的妹妹被人贩子偷偷拐走了。

  父亲母亲疯了一样在大街小巷呼喊着妹妹的名字,但妹妹就像飞走的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再也看不到踪影。

  妹妹丢失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突然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梦里的妹妹在河边被一个男人拽着朝前跑着,妹妹不愿意,使劲哭,头发披散着,被泪水粘在脸上。她拼命喊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我穿上衣服,出了家门。

  记得那天夜里整个M市都被雾蒙蒙的小雨包围了,寒风裹卷着雨点,我打了几个寒战,冲进绵密的雨中。

  天气比我想象的还冷,我不停哆嗦着,牙齿咔咔咔地打架。

  来到河边后,我先朝漆黑的河中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响,于是我便开始张张皇皇沿着河坝寻找,深一脚浅一脚的,但除了肆虐的寒风和冰冷的鹅卵石,根本看不到妹妹。

  我相信梦里见到的是真的。

  我又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但叫声立即被猛然刮来的寒风吞没,连我自己都没听清楚。在这个孤寂寒冷的河坝,我的叫声更像是我自己呼唤自己。

  妹妹真的丢了……

  这个痛苦的念头像病菌一样侵蚀着我的大脑,我两只脚开始颤抖,全身也跟着软下去。我又无助地喊了一声,鼻子酸酸的,想哭。

  妹妹丢了?

  我还是无法相信。

  突然,河边有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妹妹的一只布鞋。

  我全身触电一样抖了起来,身不由己向河里淌了过去,并大声叫着妹妹。妹妹不会游泳,夏天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河坝看我游,有一次我想教她狗刨,那也是当时的我惟一掌握的游泳姿式,她死活不下水,生怕有什么水怪或者水草把她的魂魄缠住。

  妹妹是不是失足掉到河里去了?

  如果是那样,她肯定被急流冲跑了。

  心里这么一急,我便开始沿着河坝寻找,边找边叫,像一只寻找同伴的野狗。有时我速度很快,拼命奔跑起来,头发竖着,像招展的旗帜;有时又慢下来,走走停停,眼睛仔细盯着河面,害怕漏过什么可疑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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