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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伪满皇宫的总管太监(3)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告诉你我的姓名住址,也不问你的。你把东西拿走,我回北京,咱俩从此一刀两断,这才是保护这些东西的上上之策,别的,啥也别想,没指望。你就等着天下太平吧,我是等不着啦!”

  “那好吧,”吴森茂有些伤感,“大哥,你等着,我回家一趟,去去就来。”

  吴森茂离开“叽嘹”,上大路,雇马车,直奔顺城街。来到门口,他本想叫马车等着,又觉不妥,就把马车打发了。他进得家来,二话不说,就叫李爱媛找他的衣服,不管新旧,单、夹、棉各一套,要上下里外俱全。他自己则炕上地下四处敛钱,能收罗到的,全拿上。谁问什么,就是一句话:“回头再说。”李爱媛收拾好东西,吴森茂看也没看,拎起包袱就走,出门叫车,二番来到“叽嘹”的住处。

  “叽嘹”早已把画用被单包好,等着他了。吴森茂一进屋,“叽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怎么来的。当吴森茂说明,他是车去车来,每次雇的都是新车,拉他来的车被他打发走了,回去重雇。“叽嘹”这才长出一口气说:“我就担心这个,怕你为了省时间,让同一辆车跑来回。”

  “我是打算这么的来着,后来觉得不好,就改了主意。”吴森茂说。

  “行,有心计!”“叽嘹”说,“怨我,走时,忘了提醒你。”

  “咱不说这个了,”吴森茂说,“大哥,这是几件旧衣服,你换上;这是点钱,不多。”

  “哪要得了这许多!”“叽嘹”提着衣服包,掂着钱说。

  “不多,看路上有耽搁。”吴森茂说。

  “衣服,我拿着,”“叽嘹”说,“不能叫你再拎回去。钱,不行,这也太多啦,恐怕百十块都不止!我只要盘缠。”

  “不行,多少你都得拿着。”吴森茂说,“就算路上不耽搁,回去你也得重新安家,用得着。”

  “这你都为我想着?”“叽嘹”十分感动,说着就要矮身下拜。

  吴森茂赶紧双手相搀,连说:“别介,别介,我可承受不起。”吴森茂笑着说,“咱爷俩别在这没完没了地客气啦,办正事要紧!您收拾东西,我走人。”

  “叽嘹”说:“钱,我收下,大恩不言谢。落难之人,得遇知己,我……”

  “叽嘹”语声哽咽,有些说不下去。

  “大爷,别这样,赶紧收拾东西,尽快上路,兵荒马乱的,早点到家,比什么都重要。”

  “是这话,”“叽嘹”抹一把脸说,“我有什么可收拾的,算完房钱就走。倒是你,还不快走!”

  “我走,那我就祝您一路平安,咱们再……”吴森茂刚想说“再见”、“后会有期”之类告别的话,不想,“叽嘹”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声色俱厉地吼道:“没有‘再’,你走吧!”

  吴森茂有些恋恋不舍,“叽嘹”几乎是把他和东西一起推出了门外,然后“咣当”一声,关上屋门……吴森茂出来,缓步向大路走去,他几次回头,透过泪水,向后看。

  那扇门,始终紧关着……

  吴森茂回得家来,扛着东西,直奔楼上。他想把东西藏在箱子里,不想,哪个箱子也装不进去。有几个长画轴,比大号衣箱还长出半尺。无奈,吴森茂只得暂时把它们塞在鞋料堆的后边。事不宜迟,吴森茂下楼,谁也没理,马不停蹄,直奔木匠铺,订做特大号樟木箱,要求结实、漂亮。

  这回再回到家里,吴森茂可就软喽,腰酸腿疼不说,这个饿呀,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一头猪!直到一碗粥、俩大馒头下肚,这才顾上说话。李爱媛和李志忠早已急得不行,俩人只见他早晨吃了饭出门,中午回来找衣服拿钱,饭也不吃,又走;下午快两点了,他二番回来,上楼放下一捆东西,返身又出去了;这阵才回来,快四点啦!

  “我说,伙计,你这是干啥呢?”李爱媛见吴森茂不再头不抬眼不睁地狼吞虎咽,知道他已经缓过劲来,这才问,“来回三趟,饭不吃,话不说,脚不沾地,看把你忙的!”

  “可说呢!”坐在椅子上的李志忠也数落他,“饭也不吃,身子要紧!溜溜儿一天,水米没沾牙,这怎么行!”

  “好了,我知错,别说了。”吴森茂说,“我问你们,孩子在哪?”

  “大的还没放学,”李爱媛说,“俩小的在后边,你问这干嘛?”

  “这就好,”吴森茂说,“他姥爷,您坐过来。”

  李志忠把椅子挪到炕边,吴森茂小声对家里这两个大人说:

  “今天这事,你们就当啥也没看见。没人问更好,有人问,就说我是出去办货,准备重新开业。见我扛回那捆东西了吧?就说那是布料,别的,一个字别提。”

  “提啥呀?你还啥都没说呢!”李爱媛说。

  “瞎操心,谁管别家的乱事?放心吧,没人问。”李志忠说。

  “那就好,那就好。”吴森茂说。

  吴森茂吃饱喝足,盘腿坐在炕边,给老丈人敬上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他这一天的奇遇,和盘托出,最后嘱咐道:“这可是关乎国宝存留和我们身家性命的大事,你们千万要记住‘不露’二字,对任何人都不能提一个字,包括咱家的孩子。”

  “到底是些啥值钱的画?还金山银山的!”李爱媛问。

  “不知道,”吴森茂说,“我也没看。”

  “啥?”李爱媛蝎蝎蜇蜇地说,“你连看都没看,就把那么些钱扔给他了?不行,我得看看去,别叫人蒙了!”

  “不能,”吴森茂十分自信地说,“‘叽嘹’是好人,他都那样了,还顾得上骗人?”

  “那也不行,”李爱媛坚持说,“走,你把东西藏哪了,带我去看看。”

  “看啥,一会儿孩子回来了。”吴森茂说,“要看,明天看。”

  “就今天看,”李爱媛说,“哪怕看一眼,不然我睡不着觉。”

  “看就看吧,”李志忠发话了,“我在下边守着,你们看看就下来。”

  既然如此,少数服从多数,吴森茂只得不情愿地带李爱媛上楼,搬开鞋料,抱出那捆东西。吴森茂打开包东西的床单,里面果然是轴画。他信手拿起一轴,打开来一看,是一幅山水,画的空白处,印着大大小小的印章。吴森茂没敢多看,赶紧收起画,对李爱媛说:“这回放心了吧!”

  “放什么心,就这破玩意儿,值一二百大洋?”李爱媛说。

  “嘿,你可别小看了这东西——宝贝!”吴森茂说。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东西,然后,匆忙下楼,到得前屋,吴森茂说:“明天,等大孩子上学,咱上楼细细看,也数数,看是不是八十四幅。”

  “你们上去看吧,”李志忠说,“我在下边把两个小的哄住,免得他俩闹腾。”

  “您不看看?”吴森茂问。

  “我看不看不吃紧,”李志忠说,“想看,啥时候不能看?”

  “行。”吴森茂和李爱媛都同意。

  一晚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个大孩子上学去了,李志忠把两个小的领出去,把门从外边锁上,家里就剩下吴森茂和李爱媛。俩人把下边收拾停当,上得楼来,翻出画捆,腾空板炕,打扫干净,相向而坐,打开床单,开始四平八稳地看画。一张张,一幅幅,一轴轴,溜溜看了一上午,无非是些山水人物,花鸟鱼虫,还有许多字画。字画,没得看!俩人一看是字,立马卷起,放在一边,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山水也没什么好看,全一个样,黑乎乎一片,除了山,还是山,好不容易见个人,一丁点儿,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只有一个横幅,吴森茂挺喜欢,老长一大卷,叫什么《江山万里图》,有山有水,有地有天,有远有近……像站在高处看风景,一景接一景,连绵不断,蛮有意思!一看作者,吴森茂傻眼了,“赵孟……”吭哧半天,念不下来。李爱媛爬过来,撅着屁股看半天,也不认识。这是个什么字?左边一个“兆”,吴森茂看着像“北”;右边一个“页”,和起来是“瞓”,这念个啥?

  不知道。吴森茂还喜欢那幅最长的轴画,轴长,实际上是画宽,和单人床的床单差不多。可李爱媛不喜欢,因为上边画的全是鬼,怪模怪样,龇牙咧嘴,吓人!吴森茂认识,这是书里说的十八罗汉。《十八罗汉斗悟空》的戏,他看过,什么降龙罗汉、伏虎罗汉、长眉罗汉……吴森茂一个个指给老婆看,还真有大龙、老虎、耷拉着白眉毛……丈夫说的没错,可她还是不喜欢,而且画太破旧,好些地方模糊不清,有啥看头?李爱媛喜欢好看的,像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还有人物。她觉得那幅菩萨像不错,人俊气、富态,衣服飘飘,像是有风吹动,活了一般,叫吴森茂看看是谁画的,他说是唐演。李爱媛信不过,非要自己看。果然,不是唐演,演字有三点水儿,这个字没有。吴森茂硬说,没三点水儿也念演,是“旱演”,有三点水儿的是“水演”。二人一边看画,一边调笑,终于叫李爱媛找到了两幅好看的,一幅是《百马图》,一幅是《孔雀开屏》,都是一个人画的。此人姓郎,名世宁。姓有点怪,但画得真好,马毛雀翎,丝毫毕现,那叫细,活灵活现,真的一样。这些画,不论是字,还是画,上边都有一大堆章子,巴掌大的方章,奇形怪状的小章,一个挨一个,连边边框框上都是。挺好的画,盖个乱七八糟,把画都糟蹋了,这一点,叫吴森茂两口,很觉可惜。时近中午,孩子们快放学了,李爱媛匆忙下楼做饭,留下吴森茂收拾这个乱摊子。别的还好说,那些原来装在锦盒或红木盒子里的画,放不回去了,弄乱了。他只好能放进哪个放哪个,胡乱塞巴上,捋齐,包好,放回炕里,周围堆满包包裹裹,箱箱盒盒,上盖一摞整张的大牛皮。一切收拾完毕,吴森茂下得楼来,大孩子放学了,李志忠领小的逛公园也回来了。

  几天后,特大号樟木箱子送来了。这箱子真漂亮,黄牛皮漫包,铜包角,盘子似的大铜锁垫、铜锁鼻、铜锁扣,加上黄铜锁,金灿灿、黄澄澄;打开,香味扑鼻……“叽嘹”的重托,吴森茂的宝贝,皇家的珍藏,民族的骄傲……从此躺进这里,一睡就是二十年,直到它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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