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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活 (2)

  他们兄弟都冲了过去,我们几兄弟拿着酒瓶和红砖紧紧跟在了后面。于是,血战开始,我们和卫立康一伙加起来大概二十来个人,而外省人只有六个,还有两个是女的。

  一时间,十字路口一片大乱,周围看热闹的可能都有数百人之多。那天动手打的人里面除了我们这些之外,还有旁边摆摊子的和旁观打冷拳的,而警察居然在我们开打了之后,就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卫立康再次回到现场之后,简直像疯了一样,提着雪亮的菜刀只要见着外省人,不管不顾劈头盖脑就砍;常鹰更牛逼,连女人都没有放过。一个外省女人跑过去一把抱着正在用铁棍猛敲的常鹰,反被常鹰使力摔在地上,对着软腰两铁棍就打瘫在地上。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下手狠毒的还有一个人。没错,就是险儿。

  险儿拿的是啤酒瓶,他过去的时候,一个外省人正在把另一个叫做田波的哥们摁在地上打。险儿过去之后对着外省人的脑袋就是一下,酒瓶碎了,他一手箍着外省人的脖子,一手拿着碎掉的酒瓶对着后背猛捅。她姐姐在旁边看得都快吓晕过去,跑到险儿身边,死死把他拖出了人群。那个外省人躺在地上,整个后背到处是血。

  这一架,卫立康的手被捅得非常严重,黄飞的肚子上也被捅了不轻的一刀,送到了医院;我的脚扭到了,武昇身上被搞了几刀,但是不严重;其他人都是小小的擦伤,无关紧要。

  而外省人那边,除了一个女的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但是还能站着之外,其他人包括另一个女的都是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尤其是卖切糕的那位,一件上衣上面无数道被刀砍破的口子,透过口子还能看见裂开的刀口,脑袋下面的地上也是一摊血,血里面还有几颗被打掉的牙齿。

  事后,卫立康和常鹰被送到看守所关了十来天,但是那些外省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九镇。

  我一直都认为人是一种欲望和野心都很强的食肉动物,和狮虎之类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通过教育和环境,让人类有了道德感,建立了一系列的行为规范准则,所以才有了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只是这样的区别是可以通过环境的变化而被淡漠甚至转换的。

  譬如遗臭万年的千古奸臣秦侩和号称九千岁的一代权监魏忠贤,在他们没有位极人臣之前的人生最初阶段,都可以称得上是精忠报国、俯仰无愧的好人。可是为什么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在后来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最后还都犯下了滔天大罪,导致了罪名留千古、跪像存万年的结果?

  我的观点就是两个字——环境。

  有一句大家都知道的话,人从来都不可以改变环境,只有环境改变一个人。这句话虽然已经像“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一样落入俗套了,但是绝对是有道理的,可以说是一条真理。无论一个人从好的环境跌到了坏的环境,还是从差的环境提升到了他想要的环境之中,这个人都将会有很大的变化。

  不管气质、谈吐、举止、思考方式都会有很大的不同,一个少年得志的人和一个晚节不保的人绝对不会说出相同的话语。不过,除了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之外,也有少数一些人给人的感觉天生就不好,换句话说,就是天性就坏。

  对于我来说,缺牙齿从来就不是好人。抛开同门之间的情分恩怨不谈,单就对人而言,我对他的厌恶远远甚过对黄皮、向志伟等人。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从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惜的是心高而无才,一心想做大哥,上天却没有给他一颗大哥的心。他努力地模仿三哥,学到了三哥的霸气、凶狠,和不留情面,却没有学到三哥容人的风度,识人的眼光和对是非的分辨。但是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打流就应该是天生大哥,从商就应该是敌国巨贾,是一个注定要成为人上人的人。

  我一直认为他之所以甘心屈服在三哥之下,却又对包括我和明哥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太看得起,不是因为他真的服三哥,而是因为不得不低头。他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他能看得清做三哥的敌人,他还不够资格;那么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只有追随三哥,得到三哥的赏识,他才可能有出头之日。所以,他选择了后者。凭良心说,他为三哥的天下的确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称之为干将是当之无愧的。

  但我相信,一旦他出头,第一个受气的必是三哥无疑。虽然他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但是后来的一些事证明了三哥对于他的看法和我差不多。

  在黄皮被我们搞定之后,我们都没有参与到争夺涌马的事件中去。三哥和明哥是不屑,牯牛、癫子是唯三哥马首是瞻,而我们几兄弟太小,还没有意识到争夺可以带来什么。但是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进去,并且成功地从他看不起的徐刚、羊胡子、红杰之流的手上抢下了一片生意。虽然黄皮手上那片涌马的摊子,经过上面这么多人的瓜分之后,所剩下的并不是很多,但是也让他成为了三哥手下继明哥之后第二个拥有自己班底的人。不过他虽然抢下了这一些生意,却仍然是黄皮事件之后所有的受益人里面收获最小的一个。

  在办完黄皮之后,三哥和明哥有了水泥厂,水泥的销路越来越好,所得利益远远不是他手下的那几个涌马和几家发廊每天交给他的那点钱所能比拟的。而牯牛、癫子两个人一直都不像是利欲熏心的流子,反倒像是高山隐者,淡泊名利,只是追随着三哥拿他们应得的东西,从头至尾都没有争过其他任何的一切,可以抛开不谈。

  在黄皮事件之后,我们兄弟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利益,但是却得到了比缺牙齿要大得多的名气和多得多的追随者。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们是学生!

  社会上真真正正混社会的流子大多有自己的圈子,比如前面提到的羊胡子、红杰、徐刚他们都各自有一帮人。当然最大的团伙就是依附三哥或者三哥手下的人马。所以除非像黄皮一样被一次性彻底扳倒,树倒猢狲散,留下一批闲散的小弟之外,真正闲散单干,没有靠山的人也就是小猫两三只。缺牙齿要想多收小弟也找不到人,除非他像三哥办黄皮一样的直接动人办事,再接收地盘。但是这点三哥一定不会同意,大哥和政府在某些地方是共通的,社会稳定、发展经济才是硬道理。

  而我们六兄弟不同,九镇的高中、初中两所学校内,小到十三四岁,大到十八九岁的内心狂野、蠢蠢欲动、渴望闯荡江湖的少年人大把。他们自己闯吧?没有那个胆量;跟大哥吧?除非本身认识江湖大哥,不然无从跟起。再说,年纪太小,对于传说中的三哥一样的大哥们,还是有一份畏惧躲避的成分在内的。

  而我们六兄弟突然之间横空出现,办大脑壳、挑十三太保、废黄皮和向志伟、砍外省人,件件事都是在道上名气极大极为露脸的事件。在学生范围内一传,那更是不得了,各种各样的版本传得铺天盖地、神之又神。可以很自信地说,当时的我们确实是九镇学生中的偶像了。

  大家发现原来偶像就在自己的身边,不像那些传说中的江湖大哥一样遥不可及,而是同样和自己在一个学校读书,同样挑逗学校的漂亮女孩,同样去三楼天台抽烟,同样去食堂吃三元一顿午饭,爱看同样电影的同龄人。于是,根本就不用我们六兄弟招兵买马,自愿跟着我们或者接近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在当时,单纯的要比手下人数的话,整个九镇包括三哥在内,没有一位大哥的人数可以比得上我们兄弟六人。这样的情况我们自己也始料不及,抱着简单的心去混社会,突然一天,发现原来我们自己已经貌似成了一个大哥。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树大难免招风。

  于是,一直看我们不起的缺牙齿不爽了,他也羡慕三哥和明哥的利益,但是他知道拿不来,他只有心服。对于我们这几个小屁股,就不同了。他完全想不通,他做事比我们狠,年纪比我们大,跟随三哥比我们久,为什么我们现在却比他更加的威风。

  天主教的七宗原罪里面,有一条很重的罪——嫉妒。人一嫉妒,就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

  于是,我经常能在各种场合听到某些闲人给我传送的消息:某年某月某日,缺牙齿在何人面前说了我们兄弟什么。诸如缺牙齿当人面表示我们是小鸡巴,屌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是看在同门师兄弟的分上早就办我们了之内的话,更基本上是日日不绝。我相信其中有些谣言,但是我更加相信缺牙齿一定说过这类的话,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双方的关系在这类的事情之中变得越来越僵化,最后出现了几次他的手下和我们的朋友喝醉酒打架吵架的事。而他居然不仅不加以劝阻,还亲自动手打了我们的人。

  三哥说过一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再何况,今日的胡钦也不再是往日的小钦了。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我胡钦也不例外。

  当我发现一觉醒来之后,我的手下多了无数的小弟;出门也像三哥一样不再需要自己买烟,光是接散烟,一天都可以有好几包;在巨龙这样的酒店吃饭可以不带现钱,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好;走在街上,连某些年纪比我大的人都要叫一声“钦哥”或者“四哥”的时候,我的心态也开始改变了。

  我不再仅仅是渴望跟在大哥后面打天下,刺激过瘾就好的胡钦,我们兄弟也不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把头打破的小瘪三。我们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荣誉要捍卫,我们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人要保护。除了三哥和明哥两位我们真心崇拜的大哥之外,无论是谁,这个底线不能触动。一旦触动到这点,就会受到我们毫不留情地反击。

  所以,当我听到了缺牙齿对于我们的鄙视和小瞧的话语之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那些传话的人,比起我胡钦和我们六兄弟来,小缺只不过是个屁,什么时候不爽,我们想动他就动他。当有些大哥故作姿态在我们面前摆谱的时候,我也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除了三哥和明哥,九镇谁都不要在我面前称大哥,不然随时陪你玩。

  我在打架的时候也再没有以前那样的胆战心惊,怕前顾后了,自从我亲手废了向志伟之后,就不再有那样的感觉。除了在兄弟和三哥、明哥面前,我也不再习惯沉默寡言,给人当配角,我更加享受活在人群中央的感觉。当我需要买烟、送信之类跑腿的事的时候,也不再觉得应该我自己去,而是可以理所当然地客气地叫除我兄弟之外任何一个人去办,不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小二爷说过我越来越像大哥,但是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我只是觉得现在过得比过去更加有意思更加快活。

  在那段时间之中,我们和缺牙齿其实并没有起什么真正的冲突,最多也就是彼此互不买账。但是彼此的手下之间你打我的人,我不给你朋友面子的龌龊一直不断。

  有次在缺牙齿亲自动手打了我的人之后,我曾经告诉过三哥,并表示过想办他,被三哥狠狠说了一顿。最后三哥还是怕出事,和明哥一起把我们两方叫到一桌吃了顿饭,要我们自己争气,不要搞这些笑话给外人看。并表示缺牙齿比我们大些,应该照顾我们,而不是在我们面前充大,也要我们几个要尊重一下缺牙齿。

  三哥交代我们一次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缓和了一些。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相信他没有把三哥的话听进去,如果听了进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们那个时候是真的把三哥话听了进去的。

  当时十七八岁的我们,三哥的话对于我们还是有很大作用的。我们几兄弟都是真心服他听他,所以也一直没有对缺牙齿做出过什么过激的挑衅行为。

  不管怎么样,开始一段时间,缺牙齿比以前是收敛多了。

  因为三哥的关系,我们六兄弟和缺牙齿之间不好明着翻脸。但是我们双方的不满态度难免会影响到各自的手下和朋友,而且各自手下的这批人和我们完全不同,他们无所顾忌,他们可以把对对方和对方老大的不满说出来,骂出来,打出来。

  所幸没有出过大事,表面看起来还算是平安相处。只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一切都在酝酿,差的只是一根引线。

  世上总有些意外的发生,比如说酒后就容易做些平时不会去做的事情,导致一些平时不会发生的意外。

  一次酒后,缺牙齿就做了一件绝对不应该做的事,出了一个绝对不能出的意外,动了一个绝对不能动的人。

  所以,这也成为了酿成冲突的那根引线。当这根引线点燃的时候,就连三哥也再挡不住我们之间的一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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