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现在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很明显，他自己已经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了，一个多仓库还空着，但是已经无货可找了，自己原本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的，但是下手最早，却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马同林把电话扔在床上，仰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接二狗电话之前是要去洗脸的，于是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卫生间。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用力地洗了一把脸，眨了眨眼睛。是我错了吗？他问自己。他现在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很明显，他自己已经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了，一个多仓库还空着，但是已经无货可找了，E己原本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的，但是下手最早，却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是因为自己的决策有问题吗？不，他的眼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决策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能收到足够的“苏烟”，那么整个市场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他的。可是事实是，他没有收到这么多“苏烟”，不仅如此，他还耽误了其他高档烟的收购，因为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一种烟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正确性，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还有失败的可能。

　　“我还没有失败，”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时间还很充分，还会有很多机会，现在还能从下面收烟，只要给他们高价，他们会把烟给我的。所以，你必须要振作起来。”

　　现在是香烟销售的旺季，槐树村的人比平时显得拥挤了一些，二狗的生意也比平时好了不少，不过他现在除了做生意，还要惦记一件重要的事情，给马同林收烟。

　　“你店里有好烟吗？‘中华’、‘玉溪’、‘小熊猫’、‘苏烟’，什么都行，有就给我，我高价收。”二狗嘴里叼着烟，冲进货的说。

　　“这些烟现在缺得很哪，烟草公司一礼拜就给两三条，整天有人上门过去收……”对方绕着圈子说。

　　“行啦，别废话了，我出高价，你要是有存货就给我得了，你一个小店，能卖多少？”“你出多少钱收？”“我他妈还能亏了你啊？”二狗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一条烟给你加七块钱，怎么样？”

　　“七块钱？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要是三天前，你这个价确实不低，现在你再去打听打听行情，别人上门去收，一条烟都加十五块钱！”

　　“你想钱想疯啦？谁一条烟加十五块钱收？那收上来还能赚钱吗？”二狗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虽然他不是经常收烟的大烟贩子，但是他也知道收烟的话，一条烟加十五块钱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真这么高的价格收的话，那到时候一旦出现市场饱和的情况，价格抬不上去，这些高价收来的烟就失去了竞争力，等于砸在了自己手里。

　　“不信你打听打听去，我还能蒙你？”对方扔下一句话，走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来进烟，二狗逐一询问他们，他们果然和前面那个人说得一样，现在不少人在每条加价十五块钱收购高档烟。面对这个离谱的价格，二狗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再次打电话给马同林。

　　“兄弟，刚打听了几个人，都说现在不少人在高价收烟……”

　　“我不是说了吗？别人给多少钱，咱们就比他高两块钱，不管怎么样，先把烟收上来再说！”

　　“我知道，可是别人的价格太高了……”听到马同林有些恼火，二狗的声音有点儿怯。“能高到哪儿去？”“他们都一条烟加十五块钱……”“什么？一条烟加十五块钱？”马同林听到这个数字，几乎要喊出来，“他们疯了？加这么多，还能赚钱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又想了想，觉得这是他们一个手段。之前市场上烟多的时候，他们早就提前下手备足了货，现在烟少了，他们收不收也不影响赚钱了，就故意抬高价格，打击对手，让别人也没法收。到时候，就算他们高价收来的这批烟平价卖出去也没关系，反正数量也不多，前面囤积的那些货就让他们赚足了。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怀疑，你要是再往上加钱，他们照样敢跟你拼命，这样可就真把你砸住了。”

　　拿着电话，马同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二狗分析得没错，这一招对于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现在，几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只剩下外地的零售户这一根稻草，而且这根稻草目前同样是未知的。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困兽。

　　这天上午，例行巡街之前，乔玉国再次集中起所有的人，微笑着说：“和上次一样，今天仍然要集体出动，大家抓紧时间换一下服装，准备出发。”

　　“乔队长，这次不会又要进行应急演练吧？”有人起哄，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乔玉国也笑了，说：“现在还没决定，不过大家都随时做好准备。”

　　果然，在街道上转了一会儿之后，一切都和上次一样，乔玉国忽然让司机把车停下，然后站在车厢的中央，严肃地说：“所有人，都把手机关掉，紧急执行任务！”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有人再发愣，都迅速执行了命令，然后整齐地望着乔玉国。

　　乔玉国扫过所有人的脸，说：“这次不是演练，现在我们马上向槐树村进发，目标是永兴胡同十七号！”

　　听到这句话，线人心里一惊：坏了，有危险了。但是，现在的情形，显然不允许他再找任何机会向马同林通报了。想想自己已经向马同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马同林也已经同意了他不再继续干下去，他又迅速把情绪稳定了下哭。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二狗运气好，能躲过这一劫。

　　此时，二狗刚刚从外面帮马同林收了几条烟，正准备骑摩托车回来。现在收烟越来越困难，所以即使只有几条，二狗也愿意跑一趟。马同林现在面临的困境，二狗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量多帮他收几条烟。

　　乔玉国带着人迅速赶到了槐树村，直奔永兴胡同十七号。二狗不在家，小蛋儿正蹲在门口看着摊子。

　　“查烟的来了！”当这种口口相传的呼叫声传到小蛋儿耳朵里时，烟草稽查队的车已经停到了他面前。他慌忙站起身，想把烟都搬进去，但是马上被人控制住了。这时候，二狗的老婆听到声音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我们是烟草稽查队的，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大批量销售私烟，现在要进行检查，希望你们配合。”

　　说完这句话，乔玉国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往二狗家院子里冲去。

　　“你们不能进去，小蛋儿，关门！”二狗的老婆一下子慌了，大声地呼喊着，可是早巳经晚了，人们一下子冲破了他们单薄的阻拦，拥进了二狗家。

　　二狗家几乎每个房间里都堆满了烟，各种各样的烟，整箱的，半箱的，还有散着堆在一起的，这些都是二狗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赚来的家业，每一条烟上，都浸润着二狗的付出。

　　“查一下数量，开单子，全部拉走！”

　　听到乔玉国的号令，人们一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地把这些烟往院子里搬运。二狗的老婆和小蛋儿尝试着去阻拦，无奈对方人太多，他们的阻拦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迅速把所有的烟从屋子里搬了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这样的场景他们司空见惯，但是这样大批量的查抄，其实次数并不太多，一般就是在某些零售烟点里查处部分返销烟，一次也就是四五箱，而二狗这里，各种各样的烟加在一起，足有一二百箱。这种大量的查处，意味着领导有功，大家有奖金拿。而被查处者的死活，是无须考虑的，因为你从事的本来就是违法的生意。

　　很快，院子里的烟清点完毕了，总共二十二种，六干七百余条，全部定性为返销烟，很显然，这是要全部没收的。

　　乔玉国阴沉着脸，手一挥，大家开始往车上搬，二狗的老婆和小蛋儿已经完全傻了，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这几乎是他们全部的家产。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声，二狗回来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下子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扑上来，大声喊着：“你们干啥？”

　　没人理会他，人们继续把烟往车上搬。

　　“把烟给我放下！”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冲上去，死死地拉住一个人。那个人抱着一箱烟，一甩肩膀，但并没有挣开。

　　“小蛋儿，抄家伙！”二狗又是一声大喊。

　　小蛋儿如梦初醒一般，冲进偏房，拿出一根棍子照一个人就抡了上去，那人猝不及防，当下就被抡倒在地。烟草稽查队的人没想到他们直接动手了，一阵短暂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扑过去摁倒了小蛋儿。

　　二狗也抄起了靠在墙边的一把铁锹，冲着人群就是一顿乱拍，有人被铁锹刃削到了脸，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这种局面让乔玉国也有些震惊，他立刻后退了几步，拿出电话，向公安部门求助，紧接着，又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让他们迅速赶来营救伤者。

　　二狗挥舞着铁锹，人们根本近不了身，只好频频后退，伺机夺下他手里的武器。

　　“把烟都给我放下！”二狗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喊着。他不能失去这些烟，这是他全部的家产，他为此奋斗了这么多年，他要誓死保卫自己的财产。

　　“都别慌！冲上去，拿掉他的凶器！其他人继续搬烟！”

　　随着乔玉国一声威严的命令，冲上来了六七个人，把二狗团团围住。二狗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继续搬运他的烟。他低吼着，继续猛力挥舞着手中的铁锹，但是无济于事。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稽查队员倒在了血泊里。大家迅速把目光转移过去，这才发现，小蛋儿拿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瞪着眼睛站在那里。刚才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二狗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小蛋儿悄悄溜进了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这种血淋淋的场面立刻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倒在地上那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二狗也没有想到，他拎着铁锹站在那里看着小蛋儿。

　　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小蛋儿原本凶狠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怯，他也意识到，自己捅出了大事。

　　二狗最先反应过来，他扔下铁锹，冲到小蛋儿面前，把菜刀夺了过来，不管地上的人死活，冲着那人又补了两刀，紧接着冲进人群，仿佛疯了一般，挥起刀接着砍，瞬间又有两个人倒在了血泊里。

　　“都撤出去！”乔玉国眼看场面已经失控了，急忙指挥大家撤退。

　　二狗追了上去，用菜刀指着人群说：“把烟给我放下！都给我搬回来！要不然砍死你们！”

　　“不要理他，警察马上就来了。”乔玉国低声对大家说。

　　对峙了片刻，人们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随着警车停到现场，救护车也来了，但是看到二狗手里滴血的菜刀，急救人员抬着担架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警察迅速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二狗：“把刀放下！”

　　二狗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甚至都没有看到这些警察，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烟草稽查队的车，上面装满了他的烟，说：“把烟给我放下！都给我搬回来！”

　　刚刚被砍倒的那两个烟草稽查队员躺在二狗的脚边呻吟，警察继续喊话：“把刀放下，要不然我们开枪了！”

　　“谁敢动我的烟我就砍死谁！”二狗大喊一声，“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活！”

　　说着，他一把揪起地上的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快把烟给我拿回来！要不我就砍死他！”

　　“二狗，把刀放下吧，咱不干了，咱回家去吧，啥都不要了……”二狗的老婆瘫倒在地上，凄厉地叫喊着。

　　“放屁！这是老子一分一分攒出来的，谁他妈敢拿走，我就砍死他！”说着，他冲那个人腿上狠狠补了一刀，“只要把烟给我放下，咱就啥事儿没有……”

　　“啪”的一声，枪响了，二狗举着菜刀，瞪着血红的眼睛，无声地倒了下去。

　　“二狗！”他老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朝二狗扑了过来，但还没走到跟前，就一下子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