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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 11(2)

  梅香见奶奶疑惑又难受的样子,禁不住呜呜地哭了,她说:奶奶,别再问我为什么搬家了。我早就不怨安路大哥了,我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张段长几次告诉我,安路大哥保全了机车,本来上面已经嘉奖他了,他死活不要,他把连根的死揽在自己头上。他傻呢。你说,我以后怎么面对他,我哪能让他老看见我?

  奶奶替她抹着泪:傻孩子,为这犯得着搬家吗?小猴子闹着找伴,你咋办?孩子能到处跑了,三角线那儿火车头来来往往的,也没个道口,又是弯道,多危险呀。

  可是,梅香主意已定。比梅香更急着搬家的黄辣椒,甚至没有耐心等到约定时间,就让未婚女婿小蒋找了公安段的几个同事,先把大衣橱五斗橱写字台等家具先搬过来了,都摆放在大门洞的楼梯间门口和楼道边,把楼上楼下都塞得满满当当。

  小蒋上楼到梅香家里察看了一番,下楼时,神秘地扒着孙家大门朝里招招手,把秀给招出去了。在光秃秃的白杨树下,他问,你干爹最近回来过没有?秀说,从那次破案到现在都没见他人,他别是有么事吧?小蒋说,我经常见到他,好好的,没事。我随便问问。小蒋还交代秀,他们的谈话不准告诉任何人。

  秀瞅着小蒋他们走了,进家就告诉了奶奶。奶奶说:他不就是放了个屁吗,还不让人知道。那就别放呗,憋在裤裆里,留着,明儿就稀饭喝。

  秀说:俺寻思,干爹有么事,叫公安盯着啦。上回,小蒋也盘问了俺一阵,问俺咋认的干爹,关系咋样,后来,俺干爹要支援新线不让去,枣儿的作文也不让登。再说,俺干爹这么久也没回来一趟,连个信也不给。俺去工务段往工区打电话,也找不着人。

  奶奶说:那个颜大嘴,不就是一张嘴吗,离了嘴就找不着人啦。他能有么事?赶明儿,俺娘俩去看看他吧,他那床被子该被蹬得尽是窟窿啦,给续些新棉花吧。

  黄辣椒急着搬的是她新买的布料,她用两只铅桶装着,直接挑到孙家来了。奶奶又好气又好笑,说:辣椒啊,你家有多少新娘子呀,你想连闺女孙女重孙女一道嫁呀?俺可没工夫侍候你家上下几代新娘子。拿到缝纫店去吧,机器快,靠俺手工活得做到下辈子。

  黄辣椒把布料一块块地抖搂开来。说有亲家母的,有小蒋姐姐的,还有小蒋姐姐的婆婆的。她们看了奶奶给黄辣椒女儿做的衣服,都叫好,都眼馋。奶奶问:你咋不给老蒋的老婆做一身呢?人用牛奶洗澡,白,穿么都好看。

  黄辣椒把刚放下的一块布料又拎起来,说:有啊,这块就是我亲家母的。

  秀吃吃地偷着笑。奶奶瞪了她一眼,秀意会了,便说:女儿还没过门,你就一口一个亲家母啦。

  让黄辣椒意外的是,不管怎样央求,奶奶就是不肯接受这些活儿。黄辣椒说:价钱随你开口好不好,计件算,按天算,都行,这些活儿做下来,等于你儿子半个月工资呢。

  奶奶说:孩子一个个大了,俺家是缺钱花,俺接些活儿做,能帮衬着。可也得俺做得过来呀。你也不问问俺,就把百货公司搬俺家来啦,俺是你家的雇工吗?凭么呀,凭你闺女嫁给了公安段?

  黄辣椒连忙解释了一番。奶奶说:拎走吧。人家还没搬出来,你就把人往外撵呀?楼上楼下尽是孩子,你看看那些家具堆的,还让人出来进去的吗?磕着碰着谁家孩子,俺都不能饶你。

  黄辣椒笑了:奶奶为这生气呀,那好办,我叫小蒋他们把家具都堆到外面去。

  奶奶说:你劈了烧了,俺也没空给你做活儿。俺老啦,俺得抽空给自己忙活啦,俺是体面人,也得像大闺女一样,体体面面地走。

  黄辣椒一惊,朝门外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奶奶要和巡道工那个呀?奶奶,我告诉你哦,上次的案子还没有搞清呢。你千万不能跟他走啊。

  说完,黄辣椒又再三叮嘱奶奶,她的话绝对不能外传。奶奶冷笑道:难怪的!你想的么呀?俺说的是蹬腿闭眼的事。

  梅香搬家的那天,是礼拜天。大人孩子都去帮忙了。橱柜箱床,桌椅盆桶,这些大件搬起来很利索,最麻烦的是堆在厨房里的煤饼和劈柴。煤饼还是陈连根在出事前不久做的,后来梅香很少生火,都留了下来。金华和孙庄带着一大群孩子,把煤饼和劈柴搬到大门口,再装上板车拉走。可能是做煤时黄泥掺得少,一次多抱几块,下面的煤饼就压碎了。于是,从梅香家直到大门口,过道上楼梯上尽是碎了的煤块和煤灰。还有几个孩子被劈柴扎了手,大哭小叫的,热闹极了。

  也不等梅香把家搬空,黄辣椒和她女儿就来察看了。奶奶就是这天把黄辣椒的女儿叫做小尖椒的。小尖椒比黄辣椒更辣。小尖椒一进门洞就皱起眉头,嚷道:哎呀呀,我们搬到煤球场里来啦。

  她们娘俩进了将要腾空的房间,说的话更是难听。黄辣椒说:这家人怎么这么脏呀,你看看天花板上墙旮旯里尽是蜘蛛网死蚊子。

  秀在帮梅香看着东西。秀说:人家没搬完呢,待会给扫扫就行啦。

  小尖椒说:厨房地上的煤灰能扫干净,蜘蛛网也能扫干净,可这一屋子的霉气,怎么扫?

  秀说:你可别这样说话,梅香听见又要伤心啦。

  小尖椒哼了一声,对她妈说:妈,这套房子刚刚死过人,死的还是年轻人,得消消毒,除除邪。我现在就去防疫站,叫他们赶紧派人来打药水,再买一挂鞭炮。

  秀拉住小尖椒,说:连根又不是得么传染病,再说人家也不是死在家里。你神神道道的,做么呀?要消毒,你也得等梅香搬走,别叫她看见。急么呀?

  小尖椒说:她磨磨蹭蹭的,要等到啥时候?我打药水,她搬她的,两头不碍事。我家的东西都堆在大门口,天阴得多重呀,马上就会下雨。你别拽着我,放手。

  秀却不肯撒手。秀说:搬新房,买挂鞭炮放放,行。你现在就打药水,俺不让。

  小尖椒一使劲,挣脱秀的扯拽,把个嘴拱到了秀的鼻尖上:奇了怪啦,这是我家耶。你凭什么管闲事?

  秀说:不是俺爱管闲事,俺跟你说道理。你家这么乐意同梅香调房子,说明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么讲究。再说,哪间屋里没死过人?房子到手了,你来事啦。

  黄辣椒上来劝女儿,话却是阴阳怪气的:算啦算啦,就等梅香搬干净再说。奶奶家都是好心人,一直觉得亏欠人家,过意不去呢。就当给奶奶一个面子吧。

  秀更来气了:你的面子给俺做鞋面布,俺还嫌褶子太多呢。

  黄辣椒说:秀啊,看你怪文静贤惠的,怎么学会骂人了呀?

  我骂损人的东西!你们能损人,别个还不能骂人吗?秀几乎是大叫起来。

  小尖椒梗着脖子,斗鸡似的,嘶声吼道:我就要消毒,就要辟邪!我还要像乡下那样,在门头上挂一面照妖镜,在门口放一盆火,在窗户上钉上木雕的兽头。我要买一盘比脚盆还大的一万响的鞭炮,放它个震耳欲聋!

  话音未落,只听见咣当一声,不是炮仗,胜似炮仗。秀把梅香家用来盛炉灰的破脸盆狠狠地砸在黄辣椒母女的脚下,盆上的搪瓷片四溅,盆里的炉灰飞扬,秀的气势把她们震住了。围着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也吓了一跳。

  搪瓷盆被摔瘪了半边。秀拾起盆,用力把它掰掰圆,冷笑着说:还要辟邪吗?俺可爱管闲事啦,俺帮着你放炮仗。

  奶奶是听到摔盆才出场的。奶奶端着一只旧的钢精锅,分开众人,挤过去,对秀说:秀啊,砸得好!再砸给她娘俩看看。搪瓷盆摔得不响,摔这个才响呢。说人屋子里有霉气,有霉气咋不躲得远远的呢?天天催命似的催人搬家。都是干铁路的,事故不能长眼,嘴里心里都积点德,做么都别过分。

  旧钢精锅被奶奶摔在地上。奶奶气得手软了,摔得并不响。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

  人说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小蒋管得却宽。他不仅管着铁路上发生的案子,还管到未来的丈母娘家来了,他先是陪着黄辣椒娘俩来给孙家道歉,接着自己又登门慰问,送来几听水果罐头。奶奶和秀大眼瞪小眼,为么跟俺套近乎啊。尤其叫人困惑的是,小蒋腿可勤啦,也没个上班下班的点,随时都可能跑到黄辣椒家来。有时,一天来几趟,掉了魂似的。而且,小蒋经过孙家窗下门前,通常会放轻放慢脚步。这让奶奶心里一阵阵犯怵。奶奶说,别是俺耳聋了吧,聋子多心。秀却忧心忡忡地说,该去看看俺干爹啦,知不道他人到底咋样,睡觉都不安稳呢。孙安路说,去呗,正赶上那个区间换枕木,车一停你就下。

  安路要送秀去西站,不料,一出门就碰见小蒋。小蒋盯着秀手里的包袱,问:你们夫妻俩要出远门呀,不是回山东老家吧?

  安路说:逛大街呢。顺带着陪她把这些布送到染布店去。

  为了避开小蒋警惕的目光,他们只能往大街走了。老觉着小蒋像尾巴似的,安路就领着秀绕过港背村,横穿菜市场,进了染布店,再逛百货公司,冷不防地从百货公司侧门出去,直奔俱乐部,再折向东站。安路想,小蒋经常出没于西站,只好让秀搭乘货车的守备车走了。秀一路上尽笑,说俺成地下党啦。安路说,是芳林嫂,你手里的包袱就是芳林嫂用过的,芳林嫂本来就是俺姑父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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