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擦得很仔细,每个零件都擦到了,把那些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他转动着轮胎,看着那块挡板。“这是挡泥板。”他说。他又去拿了些工具,扳手和钳子。他拧开了一些螺丝,把挡泥板从车轮上卸了下来,里面是厚厚的一层泥。“哦,这些该死的东西真应该当垃圾处理掉,完全没有用了。把它们丢了,孩子,丢了去。”
然后他又转了转轮子,现在转起来只有一点点卡了。“瞧瞧,好多了不是?哦,对了,还要上油。”他说。
他从家里拿了一点油出来,往车轴上挤了点,然后又转了转车轮,车轮转得那叫一个欢哪。
然后他把车放正,轻轻地拍了拍,问:“想去骑骑看吗?”
“噢,当然啊,爸爸。我真的可以去骑骑看吗?”
“当然,不过得小心些,这可是你哥哥的车。如果下雨的话就回来,不然那些泥点溅得你一身都是,要知道这车可没挡泥板了,刚才我们把那些都拆下来了。”
“哦,知道。”
“还有,别去大路上骑,我可警告你。”
“放心吧,不会的,爸爸。”
我稍做准备,把车扛下楼,推到家门口的那条路上。当我骑上车的时候,抬头朝家里望了望,我知道爸爸会在窗户那儿看着我的。他小小地向我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瞧,这就是我爸爸。
自行车骑起来棒极了。我骑到商店那边,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在那儿,可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哦,对了约翰·戴维斯,他家离商店不远,他一定会爱上这辆车的。他家楼下长满了草,还有一堵矮墙。我把车停在矮墙那边,冲上楼,按响了门铃,可没人开门。我敲了敲门,又按了按门铃,可还是没人开门。我从信箱那朝屋子里望,屋子暗暗的。今天是星期六,人们都出门去了,也许星期天过来会好些。我走下楼梯,走出单元楼,可是自行车不见了。我四下里看了看,也许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或者是有人给它挪了个地方。可还是没有。我走到隔壁单元,继续找着。车到底去哪了?也许是住在附近的男孩子把车给偷走了。隔壁楼下有一群小姑娘在玩游戏,我问她们:“你们看见一辆自行车了吗?”
“没有。”
“我的车刚才就放在那矮墙那边。”
“哦,那辆车啊,一个男人把车骑走了。”
“谁?”
姑娘们看着我,她们也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道是个男的。他骑着车从她们身边经过,她们之前也没见过这男的。他把车给偷了,他就是一个小偷,偷了我的车。我沿着街道,朝女孩们指给我的方向跑着,没有看到什么人。我跑遍了所有的街道,还是没找到。雨下了又停了。我继续在街道上找着,每一条街道,甚至乔伊·约翰斯顿那条街也去了。我到处都找遍了,可还是一无所获,车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重新回到约翰·戴维斯家楼下,心里想着说也许车就停在楼下呢,也许是别人开玩笑把车推走了。
可他家楼下还是没有。那帮小姑娘们也回家了。我一个人沿着街道走着。
可没准儿偷车的人不住这附近呢,他也许住别的地方。说不定他是个陌生人,他也许住在那边的新房子里,是路过这里。于是我又朝牧场那边走去,越过那些河沟,远远地去到那新建的街区,那里原来可都是土著人居住的地方。我穿过那一幢幢的新房子,有的房子里有人。
哦,如果我看到偷车的那个人,该怎么办?我会朝他喊着,也许他随身带着刀,他会过来抓我的。如果看到他在房子里,我会找人来帮我,或者干脆找附近的警察来帮我。我会看好他的房号,然后告诉警察的。
我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着,天开始黑了,半黑不黑的样子。我问一个女士现在几点了,她告诉我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八点!哦,时间过得真快,我没有回家吃下午茶,妈妈会杀了我的。
可我还不想回家,我不想,一点都不想。
我也没法去外婆家,现在太晚了,而且我身上也没钱。
我也没法离家出走,因为没钱,想走也走不了。其实就算是有钱,我也不会离家出走的,更别说现在一分钱没有。天黑下来了,还下起了雨,反正我不能离家出走。
可我脑海里一直浮现这个念头,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要离家出走。不离家出走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脑袋里好乱。哦,如果米切尔在就好了。他是想离家出走的,他一直就这么打算来着。那我干脆和他一起离家出走好了,可现在他也不在家,因为他出门了,待在他姨妈家,明天才回来呢。
他可以把我偷偷带到他家去的,正如我以前偷偷把他带到我家去一样。朋友经常会偷偷带你去他们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爸妈不喜欢这个男孩儿。如果波奇去我家,就得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因为他很不招我妈妈喜欢;如果是米切尔,就得是爸爸不在的时候,因为他也不招爸爸喜欢。为什么呢?“哦,那孩子就是个榆木脑袋。”爸爸就是这么评价米切尔的。哦,爸爸,爸爸一定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的,他知道我弄丢自行车后一定有这个念头的。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我不得不回家,我在内心强迫自己。哦,我的肚子开始疼起来了。为什么他要在家,而没有出门呢?要是他还是个海军该多好,真希望他能重新回去当海军。他回来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顺。他回家做什么啊?反正他也不喜欢工厂那份工作,还老是抱怨个不停,说那里太干了。那海上不干啊,他为什么不回去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现在不在家该多好?
我穿过那些河沟,走过农场,回到住的地方。一些孩子在楼里玩,他们都是天主教徒。其中一个认识的孩子朝我喊:“嘿,基隆,你爸爸正到处找你呢。”
哦,正在到处找我?那他现在一定在别的什么地方,反正不管在哪,他一定恼火透了。
今天可真倒霉,算是我人生最不顺的一天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么不顺过。我印象里没有哪一天能比得上今天这么糟糕的,简直都糟糕到头了。
然后我想起了马特。哦,马特,我真不该想到他,那可是他的自行车,他一定会怪我的,都是因为你,他一定会那么说的。为什么我不碰自己的东西呢?
马特一定会这么说的。那是他的车,比利舅舅把车给了他,没有给我。他没有把车给我,那我为什么还要把车骑出去呢?明明不是我的东西,我还要带出去,我是哪根筋不对了?
如果他打我的话,他是一定会打我的,我也无话可说。如果他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他说不定会那么想的,也行,反正我也不稀罕他这个哥哥。
这都怪那个偷车的人。那个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偷。我以后绝对会听话的,绝对绝对不会再恶作剧了,如果我再做什么坏事的话,就让我一直倒霉。上帝啊,您一定要救救我,这次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发誓以后都会听话的。
我终于走到家门口,敲了敲门,通常我敲得都是信箱,可我现在只是敲了敲门,生怕被人听到。可门还是开了,门后站着妈妈:“哦,基隆,基隆,你跑哪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开始跟妈妈解释着:“哦,妈妈,有人偷了马特的自行车,我刚才一直在找来着。”
“哦,别管那个。”妈妈过来搂着我,“我们都急死了,你爸爸出去找你半天了,他以为你被汽车给撞了。”
“我只是到处找自行车来着。”
“哦,你应该先回来告诉我们一声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哦,基隆,”妈妈放开我,“你真傻,你就是个小傻瓜。连你老师也这么说你,你就是这么傻。”
“可妈妈,这不是我的错。”
“哦,没人说是你的错。”
“可是妈妈--”
“我把你的下午茶拿出来了,现在估计都凉透了。”
“我不想吃,妈妈,我想睡觉。”
“基隆……”
“哦,妈妈,我想睡觉,我累死了,就只想睡觉。”
“瞧瞧你,脏兮兮的,你去过哪些地方啊。去洗洗干净,我把茶点给你热一下。”
“可是,妈妈,我只想……”
“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他会打我的。”
“他不会打你的,别傻了。看到你平安回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我还是想去睡觉。”
她去厨房给我热茶点,把我打发到洗手间去洗澡。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不让我去呢?我如果想去睡觉,我就应该去睡,为什么她不让呢?凭什么呢?
要是我能马上去睡觉该多好,我真的很想去。哦,如果那样,我就能回到房间,房间的门上如果有门闩的话该多好,我还能把门给闩上,不过可惜只能想想而已。
我能钻到毯子下面,缩成一团,这样就能睡着了。我得把毯子拉到头上,因为我喜欢把毯子盖在头上。有时候马特看书的时候会开着灯,毯子盖着头就不会被光线打扰,就能甜甜地睡过去了。这个时候,我谁都不需要,包括他。如果他不喜欢我这个弟弟,甚至说不想认我这个弟弟,那好,我也不稀罕他这个哥哥。我上了床,钻到毯子下,然后盖过头顶,在黑暗中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农场河沟边有一棵很高的树,枝繁叶茂的。刚搬来的时候,我和马特还有他的朋友过来玩,就看到过这棵树,之后一直没有想起过这棵树,以至于差点就忘记了。可现在,我又想起来了,于是就想去看看那棵树,看能不能爬爬看。我称那棵树为大树,它的树枝横过河沟,如果有绳子的话,就能做一个能荡得很高的秋千。我可以爬上那根树枝把绳子系在上面。绳子嘛,从那边工地上拿一根过来好了。
我和别的孩子一起去的,有皮特·威力,还有比利·麦克格雷戈。加里·麦克纳博得先回家一趟再来跟我们会合。他还没到的时候,我们看见一个兔子,然后在后面追着它跑。地上有些洞,那些兔子就住在洞里面。如果抓住兔子,我们就有东西吃了。米切尔有一把刀,他从别的地方拿过来的。我们生上一堆火,把兔子架在火上烤着。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群海盗和一个国家的人打起来了,海盗们被赶到一个荒岛上,如果他们被抓住,就会被扔进油锅里炸了。他们是“人形猪”,那个国家的人都这么叫他们。“哦,我们会杀了那些人形猪的。”
有的海盗被抓住后,就被那个国家的人炸了吃了,另外一些海盗逃走后,躲在沙滩上,担心也被抓住。哦,可他们饿坏了,只能壮着胆子偷偷地溜出来找东西吃。于是他们打猎,把猎物当晚餐。他们抓到兔子后,把它的脑袋敲碎,然后架在火上烤,剥了皮后只吃肉,这些画面电影里都有得看。那些油顺着他们的下巴和胡子流下来,滴到他们的手上,于是他们抬起手,把那些油给舔掉。
我们追的兔子早跑得没了踪影,也许是躲到地洞里去了。如果我们有只狗的话,我们就能放狗去咬兔子。我们把兔子追到一个角落,把它敲晕。米切尔带着刀呢,可以用来杀兔子。如果兔子躲到灌木丛里,我们就扔石头把它给砸出来。我们到处寻找,可连兔子的影子都没见着。然后我们就听见加里朝我们吹着口哨,爬下山坡。
那天是个大晴天,我们在河沟上跳来跳去,然后坐在岸边抽烟。米切尔提出来要打手枪,他说:“哦,我他妈的得去打打手枪。谁要一起去?”
我们都笑话他,然后跟着他一起去了。我躲到一个角落里,闭上眼睛,然后就开始打手枪。我打手枪的时候可不想有人在一边看着,看着我浑身哆嗦、满脸发红的样子。可如果波奇在的话,不管我愿不愿意,他都会看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经常打手枪,可是喜欢看别人打,嘴里还说着些什么。米切尔打手枪的时候一直哆嗦着。“哦,瞧啊,米切尔抖成那个样子了,他妈的浑身哆嗦个没完。”
然后他又会说到我,还有我的脸。“哦,快他妈的看小史,瞧瞧他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嘿,小史,快他妈的瞧瞧自己的脸啊。”
他和加里便会开始笑话我。他从来不说加里,可是现在比利和皮特都在,当米切尔说要打手枪的时候,他们看着我们,然后也加入进来。我们都躲在灌木丛后面,可就当我们要开始的时候,加里看到了皮特的小弟弟,然后说:“哦,那他妈的不是格里的安全帽吗?瞧啊。你那里怎么是格里的安全帽?”加里喊着,“皮特是个犹太男孩儿。”
皮特涨红了脸,米切尔问他:“你他妈的是不是犹太男孩儿?”
“不是。”
“不是才怪,”加里说,“你小弟弟头上的皮都被割掉了。”
“头上的皮被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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