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赴洛道中作二首】(其二)陆机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

　　振策陟崇丘，安辔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此首较上首似少对仗，但反见真情流露，胜于前者。沈德潜评云：“二章稍见凄切”(《古诗源》卷七)，甚是。陆机诗文，厥弟陆云已病其繁富，而好“清省”。机诗非无真实感受，直以务求繁富，反显逊色。金元好问谓“陆文犹恨冗于潘”。其实潘岳诗亦多繁复之病，但《悼亡》之作，毕竟是感情流露，故读者不以为病。陆诗如前首之“永叹”二句及《折杨柳行》中“邈矣垂天景，壮哉奋地雷”，属想未必不佳，对仗亦工整，然反觉呆板。盖少感情，徒求辞采华美之故。

　　这首诗仍然是写陆机赴洛阳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写法略有不同。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首句仍然紧扣诗题来写的。陆机从家乡吴郡吴县华亭赴洛阳，当然；是“远游”。一路上越过万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样的修长和宽广。诗人有时挥鞭驱马登上高山，有时手握缰绳，在有草的平地上缓慢地向前走。从这一重重山，一条条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我们已可以想象到诗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因此，这里不只是描写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诗人风尘仆仆的苦情。但是，这首诗中的写景与前首显然不同，前首“永叹，十句写沿途山水景色讲究辞藻，大肆铺陈；这首诗只是寥寥数句，轻轻过。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使人感到各有特点。“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早晨起来怀着悲伤又上路了。写出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忧伤。这些复杂感情的产生，固然是由诗人思念亲人，留恋故乡，大概也掺杂了对前途的忧虑。我们还记得前首诗说：“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呜咽辞亲，“世网”缠身，应该就是这种复杂感情的具体内容。清代刘熙载《艺概·文概》说：“六代之文丽才多而炼才少。有炼才焉，如陆士衡萍是也。”陆机文如此，其诗亦复如此。“夕息”二句可见其语言提炼工夫。这两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动词“抱”、“衔”的使用皆备极精巧，是陆诗堡中的佳句。首“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马来，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会儿，侧耳倾听悲风的声响。这里，进一步写诗人旅途的孤独和艰辛。倚岩休息，竟无人与语，只能侧身倾听悲风，可见其孤独。称秋风为“悲风”，使秋风涂上诗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见其心情之忧郁。诗人旅途生活中的这一细节，又使我们联想到前首诗所描写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山泽纷纡徐，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这里对途中空旷无人和恐怖气氛的描写，有助于我们了解诗人的孤独和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