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啄木诗】左芬

　　南山有鸟，自名啄木。

　　饥则啄树，暮则巢宿。

　　无干于人，唯志所欲。

　　此盖禽兽，性清者荣，

　　性浊者辱。这是西晋女诗人左芬写的一首状物言志诗，四言短句，清省朴拙，但状物形象逼真，言志鲜明显豁，物我融为一体，表现出作者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特定的生活态度，从而反映出她的生活圈的险恶与黑暗。

　　左芬是我国著名文学家左思的妹妹，从小好学，善作诗文，以才女闻名于当代，晋武帝司马炎闻名而纳于后宫，泰始八年，拜为修仪。后来升为贵嫔。然而，在士族门阀观念极重的西晋，左芬出身卑微，入宫见嫉，备受白眼，史载：“后为贵嫔，姿陋无宠”，“体羸多患，常居薄室”(《晋书》卷三十一)。左芬被置于冷宫，然而在弄权固宠的后宫，左芬又是才德超群的佼佼者，史载司马炎“每游华林，辄回辇过之。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左右侍听，莫不称美。”才能杰出，又饱受鄙视，于是产生了左芬冷眼对人，清高自持，不贪荣进，但求自在的生活态度。

　　这首诗的前六句以状物为主。我国古代诗文写景状物，追求形象生动，情景交融，《文心雕龙·物色》里说：“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工在密附。”写景状物抓住特征，表现要真切；同时要包含着深刻的思想感情。我们看左芬描绘的啄木鸟：“饥则啄树，暮则巢宿”，以贪婪为耻辱，把安守本分当自在。状写啄木鸟的生活习性准确真实，表现自己的生活态度鲜明突出，二者结合得融合无间。为透彻揭示状物含意，诗人又写道：“无干于人，唯志所欲。”这两句更像诗人自白。“干”，干求之意；不干求人，才能随心所欲。这实在是自相矛盾的，身居宫闱，衣食住行欲求其好，能不开口求人？但反回来说，出身微贱，才高遭嫉，再开口求人，不唯遭拒绝，并且受侮辱。唯淡泊清简，才能保持精神愉快。所以后三句说：“此盖禽兽，性清者荣，性浊者辱。”不贪不求，聪明白守，曰“清”，才能保持自尊；拙于见事，求取荣利，曰“浊”，将要受辱。宫中妇女，贵为贵嫔，要这样淡泊清简，拘束谨慎，可见其环境的险恶。

　　这首短诗，含蓄蕴藉，满腹辛酸尽在言外。她在宫中所作《离思赋》与这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抒情痛快淋漓：“生蓬户之侧陋兮，不闲习于文符。不见图画之妙象兮，不闻先哲之典谟。既愚陋而寡识兮，谬忝厕于紫庐。非草苗之所处兮，恒怵惕以忧惧。怀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终之万虑。嗟隐忧之沉积兮，独郁结而靡诉。”赋中说自己出身于贫穷的“蓬户”是事实，说自己不熟悉典籍文章便是愤激的反语。值得注意的是她进宫数年总是忧愁畏惧的那种情绪，“恒怵惕以忧惧”，“思慕忉怛”，“隐忧沉积”，“郁结靡诉”，痛苦的煎熬，非人的生活，到了《啄木诗》中，平淡清省，寥寥数语，宫中如陷阱，险恶的环境逼迫她寻思自全之道，痛苦忧愁尽在不言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