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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净街虎大闹会仙楼 铁判官初会程咬金

    程咬金辞别了老娘,扛着耙子来到斑鸠镇上。赶集的人山人海,有买的有卖的,挑挑的、担担的、相面的、算卦的,打把式卖艺的,五行八作,样样都有。程咬金来到集上,挤来挤去,好容易看到一个空地方,忙把耙子放下,把捆儿打开,就喊了起来:“卖耙子!卖耙子!有用耙子的快来买,这耙子编的有多好,一把能顶好几把,快来买,卖耙子喽!十个小钱一把!”他这里刚喊了几句,从人群里走来一个担担的中年人,满头大汗来到程咬金面前:“我说你这个人可真怪,这是我的地方,你怎么占上了?”程咬金一瞪眼:“你的地方在哪儿写着呢,有个先来后到没有?”这个中年人喊道:“怎么不是我的地方,我一交一 过地皮税,官府允许我在这里摆摊的。”程咬金说:“去去去!我不管官府不官府,我就在这儿啦!”这个中年人还要吵,旁边有人一拉他,小声说:“你喊叫什么?你认识这个人吗?他外号叫净街虎,打你一顿也白打,连官府的盐巡都叫他打死了。”“我的地方让他占了,我上哪卖东西呀!”“你得跟他说好话,这个人心眼儿还挺好,他不怕硬的怕软的。”那个中年人马上改变了语气,哀求程咬金道:“这位大哥!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八九口人,都指望我卖点钱吃饭哪!您要是占了我的地盘,我就得挨饿,难道您能过意得去吗?”程咬金还确实是个软心肠人,听不得这个。他连一句话也没说,把耙子扛起来就走了。他又选了一个空地方把耙子刚摆好,又来了个推车的老头儿:“哎呀!程大爷,这是小老儿的地方,您可别占上,您要是一占,我们一家子就得饿肚子。”程咬金一听,这里也有主呀?又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有主儿。换来换去都快出斑鸠镇啦。程咬金一想:出了集镇,耙子还卖给谁去。他东看看,西瞧瞧,发现座北朝南有个绸缎庄,五间门脸,新刷的油漆怕人粘到身上,门口拦了一条绳子,上边挂着纸条,上写“小心油漆”。程咬金不认识字,看这个地方不坏,很眼亮,还有绳子,就把耙子一把一把都挂到绳子上,扠腰往旁边一站,等候买主。他是有名的程老虎,躲还躲不及哪,谁敢买他的耙子。一直等到晌午也没有一个买主,可把程咬金急坏了。肚子里边咕噜咕噜直叫唤,心说这可是怪事,难道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用耙子的?我娘费那么大劲,编得这么好,怎么连个人问都没有?这要是扛回去,我娘看见该多难过呀!程咬金正着急,从镇子里走来一个人,五十多岁,稍微有点驼背,肩上搭着一个钱褡子,他一边走,一边东瞅西看,来到耙子跟前。他把耙子挨个儿都看了一遍,摇摇头就要走。程咬金一看就知道是个土财主,心说:你别走啦!他一把把土财主拉住:“哎!老头儿!买几把吧,早晚当不了用。”“多少钱一把?”“便宜得很,十个小钱。”这个土财主忙说:“不值!不值!”老程一听急啦:“不值你看?看了就得买。”“这是什么话,买不买由我,还能你卖主说了算。”“不买不行,都卖给你啦。”说着把所有的耙子都从绳上摘下来往老头儿跟前一放,说:“给钱!”“啊!你这不是讹人吗?”这个人仔细一看,啊哟!这不是净街虎吗?心说:你不是进监狱啦,噢!大赦放出来啦!三年前我挨过你的打,今儿个又遇上了,这一回我得想法治治你。想罢说:“嗐!我当是谁哪,这不是程大爷吗?”“你是谁?”“我不是万老财吗?三年前咱们就认识,你混得不错吧!”程咬金说:“你是万老财呀,既然咱们是老相识就更好,耙子都卖给你吧!”万老财心里憋着个坏主意:“我都买,我都买。”程咬金挺高兴:“一把十个小钱,二十把二百小钱,折合二十个大钱。”万老财说:“不多!不多!我给你二两银子吧!”程咬金更高兴了,以为今天可遇到好人啦!万老财早打下了坏主意,说:“咱先把耙子寄存到这个绸缎庄,咱们三年不见啦,我得请你喝两盅,程大爷能赏脸吗?”“不!不!我娘还等着我呢!”万老财笑道:“老太太有吃有喝的,干吗等你呀!再说喝两盅酒用不了多少时辰,走吧!”程咬金本是个酒包,一年多没有喝酒啦,被万老财劝得动了心,他又听不得人家几句好话,就应承了。万老财把耙子寄存好,领着程咬金来到斑鸠镇上最大的饭庄“会仙楼”。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堂倌赶紧让座。他俩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万老财成心要把程咬金灌醉,所以要了十个菜,五斤白酒。两个人推杯换盏就喝了起来。程咬金越喝越爱喝,不觉酩酊大醉。万老财一看时机到了,这才对着程咬金的耳朵低声说道:“程大爷!你知道这个饭庄是谁开的吗?”“不知道!”“这饭庄子的东家住在离此五里的汝南庄,名叫尤通,字俊达,外号人称铁面判官。”程咬金点点头:“我好像也听说有这么个人。”“这个尤俊达太可恶了,他专门欺负老实人,抢男霸女,一胡一 作非为,是本地一霸。这个饭庄子就是阎王殿。在这儿吃饭都得老老实实,他要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要说半个不字,按倒就打。你一年多没在家啦,我怕你吃亏,先给你打个招呼,你可老实点。”程咬金本来就爱管事,现在又喝醉了,一听叫他老实点,便勃然大怒,用手一拍桌子:“尤俊达是个什么东西,叫他来,我剥他的皮!”万老财故意一堵程咬金的嘴:“哎呀,大爷!您嚷什么?这要叫人家听见,咱俩都活不了。”“去你娘的!你怕他,我可不怕。我就要骂,就是要叫姓尤的听见!”“哎呀,大爷,您就别喊了,多亏他不在这里,在汝南庄。您可不敢把饭庄子给砸了。您要砸了饭庄,他从汝南庄跑来,我可跟您吃挂落啦!”“你胆小你滚蛋,今日我叫你瞧瞧我老程怎么砸他的饭庄子。”说着拿起一个大海碗“哗啦”一声摔个粉碎,接着一脚又把桌子踢翻,碗盘乱飞,摔了满地。万老财看看把火点起来了,赶紧偷偷地溜走,心说:姓程的,我叫你欺负我,今儿个我叫姓尤的收拾你。程咬金这里踢翻桌子,响动大了,伙计们赶紧跑上楼来:“大爷!您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摔东西呀?”程咬金一瞪眼:“不光摔东西,我还要打人哪!”说着给伙计一个耳光,把伙计打得转了三个圈,顺着嘴往外流血:“好小子!你敢打人?来人呀,打人啦!”伙计这么一喊,从楼下跑上来不少人,什么跑堂的,面案的,掌勺的,打杂的,账房的,足有二十多人,一个个手里拿着铁通条,大菜刀,擀面杖,大炒勺,把程咬金围在当中。程咬金一看“哇哇”暴叫,回手搬坏一条桌腿作武器,双方厮打在一起。才一一交一 手,就让程咬金打伤了好几个人。账房先生一看不好,命人飞马给东家尤俊达送信去了。

    尤俊达乃是山东兖州府一带的绿林好汉,和单雄信相一交一 至厚。他对隋朝皇帝恨之入骨。表面上他是本地的财主,官府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手下有五六百弟兄,平日都是安善百性,各行各业都有,用的时候一呼即到。这一天,尤俊达正在屋里吃茶,会仙楼的伙计匆匆进来:“禀告庄主,出了事啦!”尤俊达忙问:“出了何事?”“回庄主,有一个蓝面大汉在会仙楼借酒发疯,砸坏无数盘碗不算,还把咱的人打伤不少,现在还在那里打着呢,请庄主快去作主!”尤俊达听了,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来人,带马!”家人把他的铁青战马拉来,马鞍桥上挂着一条六十斤重的三股托天叉。尤俊达上了马,后边十几条大汉也上了马,各人手中拿着三节棍、七节鞭、单刀、花槍、二人夺,一溜烟扑向斑鸠镇。五里地快马转眼就到。尤俊达飞马来到会仙楼前,但见人山人海,都围着看热闹。几个大汉前边冲开一条路,尤俊达来到楼门口。饭庄的人一个个被打得头破血流,大部分都带了伤,看见庄主,都来诉苦。账房先生左胳膊脱臼了,疼得直咧嘴:“庄主!这个小子太不讲理了,还在楼上砸呢!”尤俊达听楼上“咚咚”直响,怒火上升,高喊:“我说那一醉鬼,快到楼下受死。”众人也跟着喊:“好小子!有能耐你下来,我们庄主来啦!”程咬金正砸得高兴,听见喊声,双手扶着窗户往楼下观看,见来了十几匹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人面如镔铁,黑中透亮,两道刷子眉,一双铜铃眼,鼻直口方,大耳有轮,肩宽背厚,身材魁梧,周身上下穿青挂皂,甚是英雄。程咬金是个生死不怕的家伙,喊了一声:“下去能把爷爷怎么样?”说着话“登登登”下了楼梯,来到门口。尤俊达把战马倒退几步,上下打量程咬金,见他四方大脸,面如蓝靛,连鬓一胡一 子黑压压一片,两只大眼好像剥了皮的鸡蛋大小,压耳毫毛拧着劲地往上长,面对众人,说话自如,毫无怕意,尤俊达心里也很称赞这是个英雄。看罢多时,厉声问道:“呔!你是哪里来的狂徒!竟敢砸了我的会仙楼!难道你就不怕死吗!”程咬金闻听哈哈大笑:“怕死我也不敢砸,敢砸就不怕死。大爷有个脾气,一辈子就是不怕横的。你是谁?大模大样来我面前装蒜!”“你要问我,某家就是会仙楼的东家,铁面判官尤通尤俊达。”“噢!你就是尤通呀!我听说你仗着有几个臭钱,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你爷爷我要为民除害,特意前来会你。你来了又能把爷爷我怎么样?”尤俊达一听,心想:这是有人挑拨他来的,他真要是为这个来砸会仙楼,我还不能恨他。他只是误信人言,心想除暴安良,看来他还是个好人。不过,我得试试他,看他武艺如何。想罢,抬腿把钢叉取下来,哗棱一抖,说:“胆大狂徒!你看叉吧!”一道寒光奔程咬金大肚子便刺。程咬金一不躲,二不闪,把大肚子一腆:“给你扎!”吓得尤俊达赶紧把叉又撤了回来:这个家伙可真胆大,真不怕死。我正广罗天下英雄,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罢说:“狂徒!在这里我不和你动手,你敢跟我走吗?”“哈哈哈!爷爷就是胆大,头前带路!”尤俊达留下人收拾饭庄,又让人找大夫给大伙治伤,然后拨马离开斑鸠镇,直奔汝南庄而来。程咬金腆着肚子,挺着脑袋,直着脖子,紧紧跟随。尤俊达早已派人先回汝南庄。他们来到门首,尤俊达下马,对程咬金说:“朋友!有胆子和我进去吗?”“哪儿都敢去,何况你这个小小院子!”说完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尤俊达命人把大门上锁。心想:这个人可真是条好汉,浑身是胆。这时候,从侧院走出几个家人,手中托着一个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酒,一块方子肉,还有一把牛耳尖刀。尤俊达喝道:“狂徒且住!到我这里有个规矩,进门先喝一碗酒,吃一块肉。你敢喝吗?”程咬金大笑道:“来吧!且说是酒,就是八步断肠散我也不怕。”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尤俊达不禁暗暗叫好!他一伸手把尖刀拿起来,用刀尖把方肉叉起:“朋友!这里有一块肉,给你压压酒,请张嘴吧!”程咬金“嘿嘿”一声冷笑,心想:哼!用这套手段吓唬我呀!我才不怕呢!他把双手一扒腰,大嘴一张:“来吧!”尤俊达握刀往程咬金嘴里便扎。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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