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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偿金赎聘有心用术反堕人术中 信笔题诗无意求婚早撺身婚内(2)

    长孙肖道:“待商者,不是有疑而待决也。只因向日小弟纳玉支机与管岳父时,管小姐曾答一诗,前日玉支机虽被县尊夺去,而其诗笺仍为小弟收藏。今玉支机既重取回别聘,则管小姐咏玉支机这首诗,理应缴还。但思玉支机,虽称宝物,必得佳人之题而增重。若缴还其诗,而单以物致,只觉减色。若并诗而往,又不相宜。前卜兄盛称其妹诗才过于管,不知可也求得一首为玉支机添色。若能遂愿,则失一诗而得一诗,或不至为管小姐所笑,所以欲商也。不知仁兄何以教我?”

    强之良道:“他令妹既称有才,要诗或亦不难。但先去索题,未免露轻薄之相。莫若还是先送了玉支机聘物去,然后求诗方为合体。”

    长孙肖道:“此论于礼虽合,却于情只觉不安。以他之物,为我之聘,若再不赐咏一诗,则要认则认,要不认则不认,一听他为证,我却全无把臂。小弟所以牢执管小姐之诗而不放,也还望仁兄为小弟周旋。”

    强之良道:“仁兄既执意如此,小弟怎敢相强。待弟再与卜兄商量,卜兄爱兄敬兄,或者另有主意。这玉支机就留在兄处也不妨。”

    长孙肖道:“如此多感。”

    强之良遂放下玉支机,起身别去。正是:

    将虾钓鳖虽然巧,顺手牵羊却又乖。

    慢道人心多委曲,大都天意有安排。

    长孙肖受了管小姐之教,将做诗的题目,去难卜成仁,拿稳卜成仁做不出玉支机的诗来。不期卜成仁这个妹子,小名叫做红丝,是后母所生,与卜成仁不是同胞。后来后母死了,卜尚书又娶了后母。这红丝才三四岁,竟是一个柳乳母抚养成人。父母既年年在朝做官,后母又不是亲娘,哥哥又不是亲兄,虽名分叫做母亲、哥哥、妹妹,却情意都不甚相亲。尚书人家厅屋又多,衣食又足。虽说是一家,却你前我后,你东我西,竟象三家。有甚事情方才一会。所以各人所为,各自并不往来。

    这红丝小姐,虽在闺中孤立,却天性聪明,凡事一看就知,却又性情纯淑,不在人前卖弄。到了八九岁上,别无所好,只喜的是看书写字。父亲一楼书籍,哥哥又全不料理,尽着她朝夕记诵。只有柳乳母是她的心腹,又喜得柳乳母的父亲,是个老教书先生,读书到有甚不明之处,就叫柳乳母去问他父亲。所以到了十二三岁上,就能诗能文。往往做了,又叫柳乳母悄悄拿与他父亲看,只说是公子做的,不知好坏。柳教书看了,甚是称赞道:“原来公子胸中如此大通,实不愧尚书之子。”

    柳乳母报知红丝小姐,小姐暗暗欢喜,愈加诵读。到了一十六岁,竟下笔如神。红丝小姐虽有如此才华,却深藏不露。不但外人不知,就是自家的母亲与哥哥也不知道。

    恰好这一日,卜成仁与强之良商量,若不做诗,竟赖做受他之聘,也不为难。只怕长孙肖不肯还管小姐之诗,则就算受了聘,管小姐也不肯便应承,岂不与不受聘一样。再三算计,无可奈何,只得四下里央朋友代做。这个也回道题目难,做不来。那个也辞道,题目没抓拿,实实做不出。又抄了管小姐的原诗与人看,人看了,都吐舌道:“这样题目的诗,是千遇一的了,如何再做得出。”

    二人再四想不出主意来。卜成仁忽想道:“这是个古题目,古人定然做过。我家父亲一楼书,内中无数的诗集,难道就没有一首在内,待我去查查看。就是寻不出诗来,倘查着些玉支机的故事,抄出来央人去做,也还容易下手。”

    强之良道:“有理,有理。”

    卜成仁遂别了强之良,忙忙来家,一径走到书楼前来,只见楼门是开的。因问道:“楼门为甚开在这里?”

    侍女答应道:“小姐在上面。”

    卜成仁暗相道:“她又不读书,在上面做甚么?”

    急急走上楼上看时,只见妹子红丝,据着一张大书案,正在那里拂花笺,打稿儿。看见卜成仁走来,忙将花笺卷起,立起身来相迎道:“哥哥从哪里来?”

    卜成仁看见妹子象是个做诗的模样,心下又惊又喜,也不答是哪里来。先问道:“原来妹子会做诗。做的诗,他的诗怎不与为兄的一看?”

    红丝小姐道:“昼长无事,聊以消遣,怎算得做诗。方才佛纸,因没有题目,尚不能下笔。”

    卜成仁道:“妙得紧。愚兄有一个题目在此,妹妹既有兴,何不做一首与愚兄赏鉴赏鉴?”

    红丝小姐道:“哥哥,是个甚么题目?且请写出来,与妹妹一看。”

    卜成仁道:“这题目,虽甚是风雅,却又甚是枯淡,实难下笔。因见一个闺秀题了一首,十分可爱思量要和她一首,却再做不出。”

    因在袖中将管小姐诗稿儿取出来,付与红丝道:“妹妹若是和得一首出,便要算班谢再出来了。”

    红丝小姐接了,细细看完,说道:“这题,实实风雅,实实枯淡,已是难于下笔。又被这位才女子出来做了,见更枯淡了。莫说难做,就做了,恐亦不能压倒元白,倒不如不做,藏拙罢。”

    卜成仁看见妹子口角,像个做得出的光景。便一味撺掇道:“妹妹一个闺秀女儿,若做得成篇,就是奇事了,怎想要压倒元白?”

    红丝小姐道:“哥哥既是这等说,待妹子胡涂乱抹一首,以发一笑。但哥哥拿与人看,却万万不可说是妹子做的。”

    因将卷起的花笺,重新打开了,信笔和诗道:

    奉和《玉支机》诗步原韵

    天孙黼黻理玄黄,杼柚高低我赞襄。

    锦缕分开无罣碍,冰丝拿直不能当。

    终笛力佐寒衣苦,一片心随夜织忙。

    若问荆山新玉样,再看何石不成章。

    红丝小姐写完,递与卜成仁道:“哥哥试看一看何如?若是不可,就是不要拿去了,恐为外人笑。”

    卜成仁虽看不出好歹,却见她做得从容,写得精美,及细细读去,却又铿锵有韵。想道:“是好。”

    因满心欢喜,称赞道:“真做得好。怎么妹子有如此才华,连哥哥也瞒着?若不是今日看见,哪里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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