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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帝武敏歆

    “履帝武敏歆”毛传:“帝,高辛氏之帝也。武,迹;敏,疾;歆,飨也。”郑笺:“帝,上帝也。敏,拇也。有大神迹,姜原履之,足不能满履其拇指之处,心体歆歆,如有人道感己。”朱子集注因之,而复引张子、苏氏之说,以释先儒之疑。故叶贺孙录云:“帝王之兴,受命之祥,如《河图》、《洛书》、《玄鸟》、《生民》之诗固有是理,学者推之过详,流人谶纬,而后人举从而废之,过矣。”浚师按:欧阳公《诗本义》云:“秦、汉之间学者,喜为异说,谓高辛氏之妃陈锋氏女,感赤龙精而生尧;简狄吞<鸟乙>卵而生契;姜原履大人迹而生后稷。郑学博而不知统,又特喜谶纬,故于怪说尤信。洪驹父曰:‘尧、舜与人同耳,血气之类,父施母生,耳听目视,二足而行,是圣智、愚不肖之所同也,何必有恢奇诡谲之观,然后为圣且神哉!’”《古今考》紫阳方氏(名回,字万里)曰:“帝王之生,固不偶然,好事者多从而附益之,则怪以传怪。《生民》之诗谓姜原之生后稷也,履大人之迹,歆然身动而孕,不假人道而生。《列子》、《史记》皆有是言。朱文公则疑‘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歆字在上下句之间,皆不成文,盖心不然之也。文公又按毛公之说不过谓姜原出祀郊,履帝喾之迹而行,将事齐敏而已,然无如郑玄之笺本诸《列子》、《史记》之妄何。文公谓诸儒多是毛公而非郑,亦谓郑非臆说,以其有所本也。回则谓《列子》、《史记》皆不足信,惟诞之隘巷、平林、寒冰一章,若姜原尝弃后稷而不子者,故或者得以神其说。回谓姜原当时恐不无郑庄公寤生之惊而恶之,故有不举之意。厥初祀郊以求子焉,得无人道而虚求之?《诗》有‘先生如达’一句,足证也。盖以其生之时,忽然而堕,故其家异之耳。以敏字训为足大指,岂非好怪而至于此欤!回断然以为稷之名弃,不过有如庄姜之恶而弃之,所以招此怪说也。《玄鸟》之诗‘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毛公止谓春分玄鸟时降,有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高而生契,无他异也。又不幸而郑玄为笺,亦本《史记》等书,谓玄鸟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又玄之为人,酷信哀、平间谶纬之书,当是暗引谶纬,而隐其所本。近世吕成公《读诗记》但存毛传,尽删郑笺,良以人类生育,决无吞一燕卵而能生子之理也。此二说者既明,则刘邦之生决无梦与神交而生之理。《史记》书曰:‘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然则媪之所梦者,神也,而非龙;太公之所见者,交龙也,而不见其神。交龙恐是两龙相交于大泽之上,而媪适偃息其下,两不相关。今医家言梦与鬼交,男子妇人独宿而有淫思,则必梦中有之,皆梦人也,非梦鬼也。此姐之非心邪念,梦中所见,亦必人而已矣。龙交陂上,自有其偶。好事之人,喜奇嗜怪,见刘邦起于亭长,为王为帝,则相与扶合附会,以诧其异。苟如是言,则汉高非太公之子,乃龙之子也。龙之精血,合交于其类而生卵,然后卵中出龙,今托于人体而变为人,无是理也。太公、吕后求汉高所居,上常有云气。范增谓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汉儒陋习,惑于俗传,而司马迁尤好奇,采以成史。班固因之,不能改。知道君子于此等诡妄,皆一切扫除而勿信可也。”以上诸说,力排《列子》、《史记》、郑康成之说,未可轻议。元东阳许《谦诗集传名物钞》云:“姜源者,姜姓之处女,其性好事鬼神,能精意享祀,正犹陈大姬好巫觋祷祈鬼神之类。为其能祀也,故鬼神依之而生神子,于是因出郊履大人之迹而生稷焉。‘克克祀’,非求子也。‘以弗无子’,神之异也。”据此,则姜原是一无夫处女,后稷实一无父之儿,较之他说,尤为荒谬。谦乃宗王鲁斋(柏)一派,鲁斋之所不敢言者,谦敢笔之于书,何诞妄一至于此,善乎逸斋《诗补传》曰:“后世因祷而生,如尼丘之类固多矣,不可谓无人道而生。当知圣贤之生,出于天命,故神灵异于常人,而去其无人道之说,庶乎通论也。”玩此数言,真得说经之旨矣。客阅至此,谓浚师曰:“子盍取明以后及本朝诸讲经学者著作,再观之,尚有别出新议否?”浚师笑答之曰:“我岂有工夫为俗人拭涕耶?”客亦一笑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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