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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朱乐何列传第三十三

  原文:

  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也。家世衣冠。晖早孤,有气决。年十三,王莽败,

  天下乱,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道遇群贼,白刃劫诸妇女,略夺衣物。昆

  弟宾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动。晖拔剑前曰:“财物皆可取耳,诸母衣不可得。今

  日朱晖死日也!”贼见其小,壮其志,笑曰:“童子内刀。”遂舍之而去。

  初,光武与晖父岑俱学长安,有旧故。及即位,求问岑,时已卒,乃召晖拜

  为郎。晖寻以病去,卒业于太学。性矜严,进止必以礼,诸儒称其高。

  永平初,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自往侯之,晖避不见。复遣家丞致礼,

  晖遂闭门不受。就闻,叹曰:“志士也,勿夺其节。”后为郡吏,太守阮况尝欲

  市晖婢,晖不从。及况卒,晖乃厚赠送其家。人或讥焉,晖曰:“前阮府君有求

  于我,所以不敢闻命,诚恐以财货污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爱也。”骠骑将军

  东平王苍闻而辟之,甚礼敬焉。正月朔旦,苍当入贺。故事,少府给璧。是时阴

  就为府卿,贵骄,吏慠不奉法。苍坐朝堂,漏且尽,而求璧不可得,顾谓掾属

  曰:“若之何?”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即往绐之曰:“我数闻璧而未尝见,试

  请观之。”主簿以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主簿大惊,遽以白就。就曰:“朱椽

  义士,勿复求。”更以他璧朝。苍既罢,召晖谓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

  帝闻壮之。及当幸长安,欲严宿卫,故以晖为卫士令。再迁临淮太守。

  晖好节概,有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

  生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吏人畏爱,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

  吏畏其威,人怀其惠。”数年,坐法免。

  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所在多被劾。自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

  与邑里通,乡党讥其介。建初中,南阳大饥,米石千余,晖尽散其家资,以分宗

  里故旧之贫羸者,乡族皆归焉。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干太学见晖,甚重

  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

  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颉怪而

  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

  之言,吾以信于心也。”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揖早卒,有遗腹子友,晖常哀之。

  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子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遂召之。其义

  烈若此。

  元和中,肃宗巡狩,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召拜为尚书仆射。岁中迁太山太

  守。晖上疏乞留中,诏许之。因上便宜,陈密事,深见嘉纳。诏报曰:“补公家

  之阙,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苟合,阿意面从,进无謇謇之志,却

  无退思之念,患之甚久。惟今所言,适我愿也。生其勉之!”

  是时谷贵,县官经用不足,朝廷忧之。尚书张林上言:“谷所以贵,由钱贱

  故也。可尽封钱,一取布帛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盐,食之急者,虽贵,人不

  得不须,官可自鬻。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计吏往来,市珍宝,收采其利,武帝时

  所谓均输者也。”于是诏诸尚书通议。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寝。后陈事者

  复重述林前议,以为于国诚便,帝然之,有诏施行。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

  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

  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诚非明主所当宜行。”帝卒以林

  等言为然,得晖重议,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敕出之。

  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

  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

  “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

  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后迁为尚书令,以老病乞身,拜骑都尉,赐钱二十万。和帝即位,窦宪北征

  匈奴,晖复上疏谏。顷之,病卒”

  子颉,修儒术,安帝时至陈相。颉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岁,便有孝称。父母有病,辄不饮食,差乃复常。及壮耽学,

  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颠队坑岸。其父常以为专愚,几不知数

  马足。穆愈更精笃。

  初举孝廉。顺帝末,江淮盗贼群起,州郡不能禁。或说大将军梁冀曰:“朱

  公叔兼资文武,海内奇士,若以为谋主,贼不足平也。”冀亦素闻穆名,乃辟之,

  使典兵事,甚见亲任。及桓帝即位,顺烈太后临朝,穆以冀势地亲重,望有以扶

  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曰:

  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

  于野,其道穷也。”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今年九月天气郁冒,五位四侯连失

  正气,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属阳,恶道属阴,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

  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学,传受于师,时有可试。愿将军少察愚言,申纳诸儒,

  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夫人君不

  可不学,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宜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得小心忠笃敦礼

  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

  今年夏,月晕房星,明年当有小厄。宜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灾咎,议

  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

  惟将军察焉。

  又荐种暠、栾巴等。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又黄龙二见沛国。冀无术学,

  遂以穆“龙战”之言为应,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荐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

  御史。

  时,同郡赵康叔盛者,隐于武当山,清静不仕,以经传教授。穆时年五十,

  乃奉书称弟子。及康殁,丧之如师。其尊德重道,为当时所服。

  常感时浇薄,慕尚敦笃,乃作《崇厚论》。其辞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兵不与焉。”盖伤

  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已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

  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

  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

  以礼法为贼也。夫中世之所敦,已为上世之所薄,况又薄于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人不敦厖则道数不远。昔

  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楚严不忍章于绝缨。由此观之,圣贤之德敦矣。老氏之经

  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夫时有薄而厚

  施,行有失而惠用。故覆人之过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

  马援深昭此道,可以为德,诫其兄子曰:“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

  可得闻,口不得言。”斯言要矣。远则圣贤履之上世,近则丙吉、张子孺行之汉

  廷。故能振英声于百世,播不灭之遗风,不亦美哉!

  然而时俗或异,风化不敦,而尚相诽谤,谓之臧否。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

  则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称乎!凡此之类,岂徒乖为君子之首道,将有危

  身累家之祸焉。悲夫!行之者不知忧其然,故害兴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

  异焉。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何则?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荣贵者矜已而不待人,

  智不接愚,富不赈贫,贞士孤而不恤,贤者厄而不存。故田蚡以尊显致安国之

  金,淳于以贵势引方进之言。夫以韩、翟之操,为汉之名宰,然犹不能振一贫贤,

  荐一孤士,又况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鱼所以专名于前,而莫继于后者也。故时

  敦俗美,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何则?

  先进者既往而不反,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

  稀。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伐木》有“鸟鸣”之悲矣!

  嗟乎!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嘉楚严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诲,思马援之所

  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韩棱之抗正,贵丙、张之弘裕,贱时俗之诽谤,则道丰

  绩盛,名显身荣,载不刊之德,播不灭之声。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

  彼与草木俱朽,此与金石相倾,岂得同年而语,并日而谈哉?

  穆又著《绝交论》,亦矫时之作。

  梁冀骄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复奏记谏曰:

  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故

  君有正道,臣有正路,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

  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人俱匮,加以

  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

  搒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

  遇人如虏,或绝命于箠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

  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秦政烦苛,百姓土崩,陈胜奋臂一

  呼,天下鼎沸,而面谀之臣,犹言安耳。讳恶不悛,卒至亡灭。昔永和之末,纲

  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免之徒乘敝而起,荆

  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

  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

  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

  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

  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

  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天道明察,无言不信,惟垂

  省览。

  冀不纳,而纵放日滋,遂复赂遗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宾客以为州郡

  要职。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穆言切,

  然亦不甚罪也。

  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荒馑,流移道路。冀州盗贼尤多,

  故擢穆为冀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为中常侍,并以檄谒穆。穆疾之,辞不相见。

  冀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诸郡,至有自杀者。以威

  略权宜,尽诛贼渠帅。举劾权贵,或乃死狱中。有宦者赵忠丧父,归葬安平,僣

  为玙璠、玉匣、偶人。穆闻之,下郡案验。吏畏其严明,遂发墓剖棺,陈尸出之,

  而收其家属。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输作左校。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

  书讼穆曰:

  伏见施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诚以常待贵宠,父兄子

  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张理天网,补缀漏目,罗取残祸,以塞

  天意。由是内官咸共恚疾,谤讟烦兴,谗隙仍作,极其刑谪,输作左校。天下有

  识,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则唐帝怒于崇山,重华忿

  于苍墓矣。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

  季孙,呼噏则令伊、颜化为桀、跖。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恶荣而好辱,恶

  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纲之不摄,惧天网之久失,故竭心怀忧,为上深计。臣愿黥

  首系趾,代穆校作。

  帝览其秦,乃赦之。

  穆居家数年,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者,于是征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

  台阁,旦夕共事,志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

  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

  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故放滥骄溢,莫能禁御。

  凶狡无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势怙宠之辈,渔食百姓,穷破天下,空竭小人。愚

  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率由旧章,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

  其处。即陛下可为尧、舜之君,众僚皆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

  帝不纳。后穆因进见,口复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

  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

  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宜皆

  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良久

  乃趋而去。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

  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延熹六年,卒,时年六十四。禄仕数

  十年,蔬食布衣,家无余财。公卿共表穆立节忠清,虔恭机密,守死善道,宜蒙

  旌宠。策诏褒述,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

  十篇。

  穆前在冀州,所辟用皆清德长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节,仕至

  河南君。初,穆父卒,穆与诸儒考依古义,谥曰贞宣先生。及穆卒,蔡邕复与门

  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

  论曰:朱穆见比周伤义,偏党毁俗,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绝交》之论。蔡

  邕以为穆贞而孤,又作《正交》而广其致焉。盖孔子称“上交不谄,下交不黩”,

  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之门人亦问交于子张。故《易》明“断金”之义,

  《诗》载“宴朋”之谣。若夫文会辅仁,直谅多闻之友,时济其益,纻衣倾盖,

  弹冠结绶之夫,遂隆其好,斯固交者之方焉。至乃田、窦、卫、霍之游客,廉颇、

  翟公之门宾,进由势合,退因衰异。又专诸、荆卿之感激,侯生、豫子之投身,

  情为恩使,命缘义轻。皆以利害移心,怀德成节,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语失得之

  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绝同志之求;党侠生敝,而忘得朋之义。蔡氏贞孤之

  言,其为然也!古之善交者详矣。汉兴称王阳、贡禹、陈遵、张竦,中世有廉范、

  庆鸿、陈重、雷义云。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亲,为县吏,得罪于令,收将杀之。恢年十

  一,常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闻而矜之,即解出亲。

  恢长好经学,事博士焦永,永为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精诵,不交人物。

  后永以事被考,诸弟子皆以通关被系,恢独曒然不污于法,遂笃志为名儒。性

  廉直介立,行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恢绝不答。

  后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诛,故人莫敢往,恢独奔丧行服,坐以抵罪。归,复

  为功曹,选举不阿,请托无所容。同郡杨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乡

  里归之。辟司空牟融府。会蜀郡太守第五伦代融为司空,恢以与伦同郡,不肯留,

  荐颍川杜安而退。诸公多其行,连辟之,遂皆不应。

  后征拜议郎。会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争,朝廷称其忠。入为

  尚书仆射。是时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厚善,纵舍自由。恢劾奏调、阜,

  并及司隶校尉。诸所刺举,无所回避,贵戚恶之。宪弟夏阳侯瑰欲往候恢,恢谢

  不与通。宪兄弟放纵,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谏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

  言取怨?”恢汉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谏曰:“臣闻百王之失,

  皆由权移于下。大臣持国,常以势盛为咎。伏念先帝,圣德未永,早弃万国。陛

  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经曰:‘天地乖互,

  众物夭伤。君臣失序,万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极不测。方今之宜,上以义自

  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

  也。”书奏不省。

  时,窦太后临朝,和帝未亲万机,恢以意不得行,乃称疾气骸骨。诏赐钱,

  太医视疾。恢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而遂称笃。拜骑都尉,上书辞谢曰:“仍

  受厚恩,无以报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世卿持权,《春秋》以戒。圣人恳

  恻,不虚言也。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诸

  舅宠盛,权行四方。若不能自损,诛罚必加。臣寿命垂尽,临死竭愚,惟蒙留神。”

  诏听上印绶,乃归乡里。窦宪因是风厉州郡迫胁,恢遂饮药死。弟子縗绖挽者数

  百人,众庶痛伤之。

  后窦氏诛,帝始亲事,恢门生何融等上书陈恢忠节,除子己为郎中。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也。其先家于汝阴。六世祖比干,学《尚书》于朝

  错,武帝时为廷尉正,与张汤同时。汤持法深而比干务仁恕,数与汤争,虽不能

  尽得,然所济活者以千数。后迁丹阳都尉,因徙居平陵。敞父宠,建武中为千乘

  都尉,以病免,遂隐居不仕。

  敞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时务,每请召,常称疾不应。元和中,辟太尉宋由

  府,由待以殊礼。敞论议高。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是时

  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言事者以为祥瑞。敞通经传,能为天官,意甚恶

  之。乃言于二公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

  侯之厄;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

  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由、安惧然不敢答,居无何而肃宗崩。

  时,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敞奏记由曰:

  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

  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

  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

  “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已,以酬四海之心。

  《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已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

  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

  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赍过度,但闻腊赐,自

  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

  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

  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

  先正已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

  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上天聪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

  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

  由不能用。

  时齐殇王子都乡侯畅奔吊国忧,上书未报,侍中窦宪遂令人刺杀畅于城门屯

  卫之中,而主名不立。敞又说由曰:“刘畅宗室肺府,茅土藩臣,来吊大忧,上

  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

  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

  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

  其宜’。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

  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

  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京师称其正。

  以高第拜侍御史。时遂以窦宪为车骑将军,大发军击匈奴,而诏使者为宪弟

  笃、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百姓愁苦。敞上疏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

  平城之围,嫚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

  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

  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而猥复为卫尉笃、奉

  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

  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若,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

  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书奏

  不省。

  后拜为尚书,复止封事曰:

  夫忠臣忧世,犯主严颜,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邪?君臣

  义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见往事,国之危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

  昔郑武妾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都,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

  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

  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

  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官

  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僣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

  段、州吁复生于汉。

  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

  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

  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

  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

  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历显位,

  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

  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瑰,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

  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敞数切谏,言诸窦罪过,宪等深怨之。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

  济南太傅。敞至国,辅康以道义,数引法度谏正之,康敬礼焉。

  岁余,迁汝南太守。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故在职以宽和为政。立

  春日,常召督邮还府,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显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以

  《春秋》义断之。是以郡中无怨声,百姓化其恩礼。其出居者,皆归养其父母,

  追行丧服,推财相让者二百许人。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鲷阳旧渠,百姓

  赖其利,垦田增三万余顷。吏人共刻石,颂敞功德。

  及窦氏败,有司奏敞子与夏阳侯瑰厚善,坐免官。永元十二年复征,三迁五

  官中郎将。常忿疾中常侍蔡伦,伦深憾之。元兴元年,敞以祠庙严肃,微疾不斋,

  后邓皇后上太傅禹冢,敞起随百官会,伦因奏敞祚病,坐抵罪。卒于家。

  论曰:永元之际,天子幼弱,太后临朝,窦氏凭盛戚之权,将有吕、霍之变。

  幸汉德未衰,大臣方忠,袁、任二公正色立朝,乐、何之徒抗议柱下,故能挟幼

  主之断,剿奸回之逼。不然,国家危矣。夫窦氏之间,惟何敞可以免,而特以子

  失交之故废黜,不显大位。惜乎,过矣哉!

  赞曰:“朱生受寄,诚不愆义。公叔壁梁,允纳明刺。绝交面朋,崇厚浮伪。

  恢举谤己,敞非祥瑞。永言国逼,甘心强诐。

  译文:

  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他家是世代为官。

  朱晖早年丧父,果敢而有魄力。十三岁时,王菱

  失败,天下大乱,朱晖同他母亲家族的人一起从

  田野逃奔进入宛城。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一群盗

  贼,持刀对妇女们进行抢劫,夺取衣物,塞肿的

  昆弟及宾客都很惊慌害怕,伏在地上不敢动。苤

  晖拔出剑上前说:  “财物你们都可以拿走,但各

  位母亲的衣服不能拿。今天便是塞厘的死期!”

  盗贼见他年纪很小,却有如此雄壮的志气,便笑

  着说:“小孩收起刀吧。”于是便放弃抢劫他们而

  离去。

  起初,塑逊和走肿的父亲走岑同在昼塞学

  习,有旧故之情。到光武即位,他寻求打听叁

  岑,塞岑当时已经去世,芝速便征召叁堕拜为

  郎。朱晖不久便因病辞职,到太学中完成了学

  业。他生性庄重严肃,举止必定依据礼仪,诸儒

  都称赞他的高义。

  蛆初,醚舅困腿仰慕挝的贤

  德,亲自前往探望他,而塞肿却避而不见。’蛆

  又派家丞送来礼物,朱晖便闭门不接受。坠就听

  说后,感叹道:“这真是志士啊,不要使他丧失

  节操。”朱晖后来担任郡吏,太守医遝曾想要买

  朱晖的婢女,朱晖没有同意。到医逸去世时,塞

  晖便厚赠财物并送到他家。有人讥讽他的做法,

  朱晖说:“以前阮府君有求于我,我之所以不敢

  听从,实在是怕用财货玷污了他。如今相送,是

  表明我不是舍不得。”骠骑将军塞垩王垫坠听说

  后征召朱晖为官,对他十分礼遇和敬重。正月初

  一的早晨,刘苍应当入朝祝贺。按照惯例,少府

  应该送璧。当时阴就是府卿,位高而骄傲,吏傲

  慢不守法度。刘苍坐在朝堂之上,刻漏将到尽

  头,而仍然没有得到璧,便回头对掾属说:“怎

  么办?”朱晖看见少府主簿拿着璧,便过去骗他

  说:“我常听说璧却未曾见过,请让我看看它。”

  主簿将璧交给朱晖,朱晖回头招呼令吏接过壁捧

  给刘苍。主簿大惊,急忙告诉阴就此事。阴就

  说:“朱掾是义士,不要再去跟他要。”便用别的

  璧朝见。刘苍回去后,召见朱晖对他说:“你自

  己觉得与蔺相如相比怎样?”明帝听说后认为朱

  晖很有胆量。到应当驾幸长安时,明帝想要守卫

  严格,于是便让朱晖任卫士令。再次升任临淮太

  守。

  朱晖崇尚志节气概,他所选拔任用的,都是

  有操行之士。那些报复仇怨之人,因为道义而违

  犯规定,朱晖为他们寻找理由开脱,很多人得到

  挽救。那些不义之囚徒,当时就受到处罚。因此

  官吏百姓又敬畏又爱戴他。为他作诗歌说:“强

  直自通,南阳朱季。官吏怕他的威严,百姓怀念

  他的恩惠。”数年之后,因犯法被免官。

  朱晖为吏刚正,受到上司的忌恨,在任职时

  多次被弹劾。自从离开临淮,隐居在野外湖泽之

  间,穿布衣吃粗食,不和邑里中人交往,乡里人

  讥讽他与别人不同。建初年问,南阳大饥荒,米

  一石千余钱,朱晖将自己的家财全部分散,分给

  宗族邻里故人旧友中贫困的人,乡族都归附他。

  起初,与朱晖同县的张堪平素有好名声,曾在太

  学见到朱晖,十分敬重他,以朋友之道与他交

  往,并握住朱晖的手臂说:“我想把妻子孩子托

  付给您。”朱晖因为张堪是前辈,所以举手没敢

  回对,而从此以后不再相见。张堪去世后,朱晖

  听说他的妻子孩子生活贫困,便亲自到他家去探

  望,大量供给救济他们。朱晖的小儿子朱颉奇怪

  地问道:“您没有同张堪交朋友,也从未听您说

  起过,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感到很奇怪。”朱晖说:

  “张堪曾对我说过知己的话,我早已在心中答应

  了他。”朱晖又和同郡的陈揖友好交往,陈揖去

  世早,留下遣腹子陈友,朱晖常常同情他。到司

  徒桓虞任南阳太守,征召朱晖子朱骈担任吏时,

  圭堕推辞不让塞壁去而荐举了速叁。但卢十分感

  叹,于是便征召了陈友。朱晖就是这样仁义有气

  节。

  元和中,肃宗出外巡行,向南阳太守打听朱

  晖的平曰行为情况,召拜他为尚书仆射。年中迁

  为太山太守。朱晖上疏请求留在朝中,皇帝下韶

  同意了。于是他便上书提出对国家有益的办法,

  陈述机密事宜,深受皇帝的嘉奖和采纳。皇帝下

  诏回报说:“补救国家的阙失,不损害清白纯洁,

  正是善良美好之士。那些俗吏苟且迎合,阿谀顺

  从,出仕为官没有忠贞之志,引退为民也没有思

  过的念头,我为此已担心很久了。惟有你现在所

  说的,正是我的心愿。你努力吧!”

  当时谷子很贵,官府日常用度不足,朝廷对

  此很担忧。尚书张林向皇帝提出:“谷之所以贵,

  是因为钱便宜的缘故。可以将钱全部封存,一律

  采取布帛作为租赋,用来统一天下的使用。又有

  盐,是必须食用的东西,虽然贵,人们却不得不

  买,官府可以自己出售。另外应该利用交址、董

  州上计吏之往来,买卖珍宝,收取他们的税利,

  这就是武帝时所谓的均输的制度。”于是皇帝韶

  令诸位尚书共同商议。塞堕上奏说依据亟拯的主

  张是无法实施的,因此事情便放在一边不提。后

  来汇报工作的人又重新提起张林以前的奏议,认

  为对国家十分有利,皇帝也表示同意,下韶命令

  实行。朱晖又单独上奏说:  “按照先王的礼制,

  天子不说有无,诸侯不说多少,享受俸禄食邑之

  家不同百姓争夺利益。如今均输之法同贩卖没有

  区别,盐的利益归官府,那么下边的百姓就会贫

  穷怨恨,用布丝绸作为租赋,那么吏就会邪恶偷

  盗,实在不是圣明之主所应当施行的。”皇帝最

  终认为张林等人所说是对的,得到塞肿的再次上

  奏,于是发怒,严厉地责怪诸位尚书。塞堕等人

  都自动来到监狱。三天之后,皇帝下诏让他们出

  狱。皇帝说:“国家喜欢听不同的意见,塞坠没

  有过错,是诏书过分而已,为什么要自我监禁?”

  朱晖便声称病重,不肯再到官署议事。尚书令以

  下官员十分惊惶害怕,对朱晖说:  “如今面对皇

  帝自我责备,怎么能称病,灾祸一定不小!”朱

  晖说:  “我将近八十岁,承蒙皇恩得以在机密之

  处供职,应当以死相报。如果心中知道不行却顺

  着旨意同意,是辜负了做臣子的大义。如今我眼

  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衹等待着处死的诏令而

  已。”于是便闭口不再说话。诸位尚书不知道他

  要做什么,便共同弹劾朱晖。皇帝的怨气已经缓

  解,没有继续追究。数El之后,韶命直事郎询问

  朱晖的生活情况,派太臀来看病,太官来赏赐食

  物。朱晖这才出来谢罪,皇帝又赐给他钱十万,

  布百匹,衣十领。

  后来朱晖改任为尚书令,因年老有病请求退

  职,皇帝拜他为骑都尉,赐钱二十万。和帝即

  位,窦宪北征匈奴,朱晖又上书劝谏。不久,他

  因病去世。

  朱晖子朱颉,学习研究儒家学术,安帝时官

  至陈相。朱颉子朱穆。

  朱穆宇公叔。五岁时,他便有孝顺的名声。

  父母有病时,他便不吃不喝,稍好时才恢愎正常

  饮食。等到长大之后专心学习,集中精力讲解背

  诵,有时注意力太集中,竟不知道丢失了衣帽,

  或掉入坑中崖下。他的父亲常常认为他太专注愚

  笨,几乎不会数马腿。朱穆更加精深笃厚。

  最初朱穆被举为孝廉。顺帝末年,江淮地区

  盗贼群起,州郡官府禁止不住。有人游说大将军

  梁冀说:  “朱公叔文武才能兼备,是海内奇士,

  如果能让他担任谋主,贼会被平定的。”梁冀平

  常也听说朱穆的名望,于是便征召他,让他掌管

  军事,十分信任和重用。到桓帝即位,顺烈太后

  掌管朝政,朱穆因梁冀执掌大权又是太后近亲,

  希望他能扶持王室,于是便藉口灾异,上奏记来

  劝诫梁冀说:“朱穆考虑明年是丁亥之年,刑德

  在干位重合,就是《易》经所说的龙战之会。

  《易》文说:  ‘龙在野外作战,它的道穷尽了。,

  就是说阳道将胜而阴道将败。今年九月天空云气

  浓盛覆盖,五位四候接连失去正气,这相互证明

  了。善道属阳,恶道属阴,如果修养正气守住

  阳,摧毁挫折恶类,那么福运就随之而来了。朱

  穆每件事都做不好,爱好的惟有学问,得到老师

  的传授,时常可以试验一下。希望将军稍微留心

  一下我的愚蠢的言语,重新接纳诸儒,而且亲近

  其中忠正之人,杜绝那些苟且偷安之人,专心公

  家之事,割除私欲,广泛寻求贤能之人,排斥远

  离奸佞恶人。人君不可不学,应当用天地自然之

  道渐渐影响他的心。应当为皇帝挑选设置师傅及

  侍讲者,求得谨慎小心忠厚有礼义之士,将军同

  他们一同入宫,参与勉励讲授,以贤人为师效法

  古人。这就如同背靠南山拥坐平原,谁能推倒!

  今年夏天,月亮的光圈影响到房星,明年会出现

  小灾。应该尽快诛除被天下人所痛恨的奸臣,用

  以堵塞灾祸。议郎、大夫的职位,原本是用来依

  次选用有儒家学术及品行高尚的人,如今却有很

  多不是这样的人在职位上,九卿之中,也有不称

  职的。希望将军对此加以审察。”他又推荐种岛、

  乐巴等.第二年严鲔图谋立清河王蒜,又黄龙

  在沛国两次出现。梁冀不懂术学,便认为是朱穆

  所说的“龙战”的话应验了,于是请种嵩为从事

  中郎,推荐乐巴为议郎,推举朱穆为官吏中德行

  优秀者,任侍御史。

  当时同郡的名叫趟康字叔盛的人,隐居在逮

  当山,图清静不出来做官,而教授经传。朱穆当

  时五十岁,便写信自称为弟子。到垄速去世,苤

  穆按照老师的礼仪为赵康发丧。他尊重德操重视

  道义,受到当时人们的佩服。

  朱穆常常感叹时尚不厚道,羡慕崇尚敦厚,

  他便写作《崇厚论》。文章说:

  风俗不淳厚,有很长时间了。因此仲尼

  感叹说:“大道施行时,而我却没有赶上。”

  大概是对此表示哀伤。道这种东西,是以天

  下为一统,在他如同在己一样。因此行动违

  背了道则心中产生惭愧,不是害怕义;做事

  违背了理就会在心意上产生症结,不是因为

  害怕礼。因此遵循天性而行动叫做道,得到

  天性就叫德。德性失去后便尊贵仁义,因此

  仁义兴起而道德迁移,礼法兴起而淳朴风俗

  散失。因此道德认为仁义不淳厚,淳朴把礼

  法当做贼。中世认为淳厚的,已被上世认为

  不淳厚,何况比中世远不淳厚的呢!

  因此天不高大覆盖就不广,地不深厚载

  物就不多,人不敦厚则懂道理不深。从前仲

  尼对原壤不失旧情,楚严不忍心声张断帽缨

  之事。由此来看,圣贤之人的道德多么淳厚

  啊。老子的《道德经》说:  “大丈夫处在道

  德不处在礼法,居于清虚而不居于声色,因

  而去除礼法声色而保存道德清虚。”时尚不

  淳厚则用淳厚对待,行为有过失则用恩惠对

  待。因此掩盖他人过失的做法,是道德敦

  厚;挽救他人失误,是德行淳厚。从前,马

  援深明此道,可以培养德行。便告诫他哥哥

  的孩子说:“我想要你听到别人的过失就像

  听到自己父母的名字。耳可以听,但口不能

  说。”此言很得要领。远则圣贤在上世履行,

  近则丙吉、张子孺在汉施行。因此能留下百

  世英明之声望,传播不毁灭的遣风,不也很

  壮美吗!

  然而现在风俗不同,风俗教化不淳厚,

  而崇尚相互诽谤,称作臧否。记住别人的

  短处,便批评他的长处,贬斥别人的坏

  处就一并诛伐他的善行。许许多多到处都

  是,难道可以称颂吗!像这样的现象,岂

  止是背离君子之道,还将有危及自身和牵

  连家室的祸害。可悲呀!做这些事的人不

  知道对此担心,因此出现祸害时却来不及

  回避了。这些已经如此了,却还有奇异的。

  人们都看出来了却不能主动改变。为什么

  呢?追求升迁的人衹顾向前而不回头看看

  后边,荣耀富贵之人傲慢而不谦虚待人,

  有智者不接触愚笨者,富有者不赈济贫困

  者,有志之士孤独而得不到同情,贤能之

  人穷困而得不到慰问。因此田蚣依仗尊贵

  显赫地位而接受安国金钱,淳于凭着权贵

  而引用方进的言论。凭着韩、翟的操行,

  作为漠的著名宰相,却仍不能救济一位贫

  困的贤士,推荐一位孤独的有才能之人,

  又何况不如他们的人呢!造就是禽息、史

  鱼之所以能在前代独有美名,而后来没有

  能继承的人的原因。因此如果时尚敦厚风

  俗美好,那么小人就会守住正义,不会受

  到利益的诱惑;如果时尚败坏风俗不淳厚,

  即使是君子做坏事,正义也不能阻止。为

  什么呢?前辈们已经一去不复返,后来者

  又恢复习俗而追求他们,因此虚浮华丽盛

  行而忠信衰微,刻薄多而淳厚少。逭大概

  是《谷风》之所以有“弃予”之感叹,《伐

  木》有“乌鸣”之悲哀的原因。

  唉!世上的士人确能学习孔圣高尚的准

  则,赞美楚严美好的操行,仰慕李老高尚的

  教诲,怀念马援所崇尚的德行,鄙视二位宰

  相的失去法度,赞美韩棱的捍卫正义,崇尚

  丙、张的光大宽宏,轻视时俗的诽谤,那么

  就会道德丰厚政绩盛大,名声显赫自身荣

  耀,记载上不变的德行,传播出不灭的声

  名。然后知道德薄者的不足,淳厚者的有

  余。那些人与草木一块腐朽,这些人同金石

  并存,岂能是同年而语,同let而语的?

  朱穆又着《绝交论》,也是纠正时俗的著作。

  梁冀骄横暴虐而不改悔,朝廷内外叹息痛

  恨,朱穆因是他从前的下属,害怕他罪过太多招

  来祸害,便又上奏记劝谏说:

  古代的明君,一定有辅助德行之臣,规

  劝之宫,甚至在器物之上,刻上成功失败之

  事,以防遣忘。因此君有正道,臣有正路,

  顺从正道正路就如同升堂入室,违背它们就

  如同奔向山沟。如今英明的将军您拥有申伯

  那样尊贵的人才有的土地,地位在三公之

  首,一天行善,天下便归附仁义,一晨作

  恶,四海倾倒颠覆。不久前,官吏百姓都很

  贫乏,又加上水灾虫害。京城诸官费用增

  多,皇帝下诏书调发有时比原来多出十倍。

  各个都说官府没有现成的财物,应该都让百

  姓交纳,笞击掠夺,强行命令充实补足。公

  家的赋税已经很重,私家的征收又很多。牧

  守长吏,多数都不是以德操挑选的。贪心地

  聚集而且毫不满足,对待百姓就如同对待俘

  虏,有的百姓被拷打致死,有的被逼迫得自

  杀身亡。又有人掠夺百姓,却都假托是尊府

  之命。于是使得将军同天下人结下怨恨,吏

  民痛楚,道路之上充满叹息之声。从前秦朝

  政治繁琐苛刻,百姓像土崩那样离心离德,

  陈胜振臂一呼,天下之人群起呼应,而那些

  阿谀之臣,仍说天下乎安。他们讳言罪恶,

  不思悔改,最终至于灭亡。从前永和末年,

  法纪松弛,很失民望。衹不过四五年,便财

  产空空民户散失,百姓产生背离之心。马免

  之徒乘着凋敝起来作乱,荆扬之间几乎造成

  大的祸患。幸亏依赖顺烈皇后开始政治清明

  平静,内外同力,因此才能征讨平定。如今

  百姓悲哀,比永和时更加困苦,在内不是仁

  爱之心可以容忍的,在外不是可以长久安定

  的守卫国家之计。将相大臣都亲近君主,共

  同驾车奔驰,同舟共济,车倒舟翻,大家共

  担祸患。怎可以离开光明而接近黑暗,踩在

  危险处却自觉平安,君主孤立时局困难,却

  不担忧的!应该及时换去那些不合格的宰

  守,削减省免建筑第宅园池的费用,拒绝郡

  国的各种奉送。在内自我明智,对外解除百

  姓的疑惑,使那些怀着奸邪之心的官吏没有

  了依靠,负责监察的大臣得以明辨是非真

  伪。法令已经严格,远近清静一统,那么将

  军就会受到尊崇且事迹显扬,恩德光耀以致

  没有穷尽。天道明察,我说的全是真心诚意

  的话,希望您能察看一下。”梁冀没有接受

  他的意见,反而一天天更加放纵,并又贿赂

  赠送物品给皇帝左右之人,.与宦官勾结,将

  他的子弟、宾客安插在州郡的重要职位上。

  朱穆又上奏记极力劝谏,梁冀始终不悔悟。

  他回信给朱穆说:“像你这样说,我就没有

  一点好的地方吗?”朱穆的话虽然很痛切,

  但也不很得罪他。

  永兴元年,黄河泛滥,冲坏百姓数十万户,

  百姓庄稼被毁人人饥饿,流亡迁移的百姓路上到

  处都是。冀州盗贼尤其多,因此朝廷提拔朱穆为

  冀州刺史。有三个中常侍是冀州人,他们致书求

  见朱穆。朱穆恨他们,因而推辞不与他们相见。

  冀州衙署令长听说朱穆渡过黄河,有四十多人辞

  官而逃。等到朱穆到任,上奏弹劾诸郡官吏,以

  致使有些人自杀。凭着威严计谋权变,杀尽贼兵

  首领。举奏弹劾权贵,有的竟死在狱中。有个叫

  赵忠的宦官死了父亲,回到安平埋葬,赵忠使用

  衹有皇帝才能使用的美玉锳墦、玉匣、偶人为他

  的父亲下葬。朱穆听说此事。命令郡吏查验此

  事。郡吏害怕他的严明,便挖开坟墓打开棺材,

  搬出尸体取出葬品,并收捕赵忠一家。帝听说后

  大怒,征诏朱穆到廷尉狱来,罚做左校工作。太

  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到朝廷上书为朱穆辩护说:

  “我们看到受处罚的囚徒朱穆,处以公心担忧国

  事,拜为刺史之Et,立志要清除奸恶之人。实在

  是因为常侍尊贵受宠,父兄子弟散布在州郡,竞

  相像虎狼那样,吞食百姓,因此朱穆张开梳理法

  纲,修补漏洞,收捕残贼祸首,以满足上天之

  意。于是宫内宦官全都痛恨他,诽谤多起,谗言

  离间不断出现,使用最严厉的刑罚和处分,罚他

  去做左校。天下有识之士,都认为朱穆同禹、稷

  一样努力却被栽上共、鲧那样的罪过,如果死者

  有知,那么唐帝则在崇山发怒,重华在苍墓生气

  了。如今中官及皇帝亲近之人,窃取把持国家的

  权柄,掌握着封王封爵的权力,口中说着法令,

  行赏可使饥饿的隶人比季孙还富有,呼吸之力就

  可使伊、颜变成桀、跖。然而惟独朱穆刚直不顾

  受到伤害。他不是厌恶荣耀而爱好羞辱,厌恶生

  存而爱好死亡,祇不过是感叹王纲不得持久,害

  怕法纲的长久失去,因此竭尽忠心满怀忧虑,为

  皇帝仔细考虑。我们情愿受黥首系趾之处罚,代

  替朱穆服劳役。”皇帝看了他们的奏章,便赦免

  了朱穆。

  朱穆在家居住了数年,在朝廷的许多大臣竞

  相推举他,于是征拜为尚书。朱穆已深深痛恨宦

  官,到了在尚书府时,舆他们日夜共事,立志要

  除掉他们。于是他便上疏说:“按照汉朝过去的

  事例,中常侍也选用一些士人。建武之后,便全

  部选用宦官。从延平以来,渐渐更加显贵和盛

  大,藉用貂瑺饰物,居侍中之位,朝廷政事,全

  都经过他们的手,权势覆盖海内,恩宠富贵没有

  极限,子弟亲戚,一同担当荣耀的官职,因此他

  们放纵无度骄横迥度,没人能禁止管制住他们。

  凶狠狡诈没有德行之徒,谄媚以求官职,依仗权

  势宠幸之辈,鱼肉百姓,使天下人穷困破败,使

  百姓一无所有。愚臣认为可以全部罢免他们,遵

  循恢复从前的方法,使用过去的典章制度,重新

  挑选海内清白淳厚之士,明白通晓国家体制的

  人,用以填补他们的空位。这样陛下就可以成为

  尧舜那样的君王,众公卿就都成为稷契那样的大

  臣,黎民百姓就蒙受到圣王的教化了。”皇帝没

  有接受。后来趁着进见皇帝,亲口又陈述说:

  “我听说汉家旧制,设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

  负责尚书之事,黄门侍郎一人,传递文书奏章,

  都使用大族中的士人。从和熹太后以太后掌权以

  后,不接触公卿,而以宦官担任常侍,小黄门通

  报命令给两宫。从此以后,他们权势超过君王,

  使天下之人穷困潦倒。应该全部罢免遣散他们,

  广泛选取年老有威望和道德的儒士,参与政事。”

  皇帝很生气,不回答他。朱穆伏在地上不肯起

  来。皇帝左右主人传出帝旨让他出去,很久之后

  他才快步离去。从此中官多次藉着事由伪称韶命

  而诋毁他。

  朱穆一向刚直,因不得志,没多久,愤懑造

  成毒疮发作。延熹六年,去世,时年六十四岁。

  为官敷十年,他吃粗食穿布衣,家中没有多余的

  财产。公卿们共同表彰朱穆树立忠诚清廉的节

  操,虔诚恭敬地对待机密之事,至死坚守良善道

  德,应该蒙受表彰宠幸。皇帝下策诏褒奖陈述他

  的事迹,追赠他为益州太守。他所著的论、策、

  奏、教、书、诗、记、嘲,共二十篇。

  朱穆以前在冀州时,所选用的都是道德清廉

  的长者,他们中有很多官至公卿、州郡之守。他

  的儿子朱野,少年时就有名望节操,官至河南

  尹。起初,朱穆父去世,朱穆与诸儒考察依据古

  义,谧为贞宣先生。到朱穆去世,蔡邕重又与门

  人共同追述他的品行事迹,谧为文忠先生。

  论曰:朱穆见到结伙营私伤害道义,不公正

  的集团毁坏了风俗,便立志要抑制朋党交往的私

  情,于是便写下《绝交》的言论。蔡邕认为朱穆

  正直却孤僻,又作《正交》而弘扬他的情致。也

  许这就是孔子所称道的“与超过自己的人交往而

  不谄媚,与不如自己的人交往而不轻慢”,又说

  “晏平仲善于与人交往”,子夏的门人也向子张请

  教交往之道。因此《易》表明“断金”之义,

  《诗》记载“谠朋”的民谣。如果以文会友,以

  友辅仁,正直诚信闻见广博之友,便会随时给予

  帮助和教益,赠送贮衣停车相交,一人升迁朋友

  受到推荐的人,最终会尊崇他的美德,遣本来就

  是交朋友的方法。至于田纷、窦婴、卫青、霍去

  病的游说之客,廉颇、翟公的门客,进前来是因

  掌权才迎合,退离去是因衰败才离异。又毒诸、

  荆卿的感激,侯生、豫子的舍命,情义受着恩德

  的驱使,性命因为道义而显得很轻。他们都因利

  与害而移动心性,怀念恩德而养成节操,不是那

  交友心照的本义,不可同他们谈得失的原因。朱

  穆祇因不能周全朋友的情分,便拒绝志趣相同之

  人的请求;恨朋党侠客勾结产生弊端,便忘记了

  得到朋友的大义。蔡氏评论的正直孤僻的话,的

  确是正确的!古时善于交友的人很多了。如汉兴

  起时称颂王阳、贡禹、陈遵、张竦,中世时有廉

  范、庆鸿、陈重、露义。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他的父亲乐亲,

  担任县吏时,得罪了县令,收捕后即将被杀死。

  乐恢当时年仅十一岁,经常趴在寺门前,昼夜大

  声哭泣。县令听说后很同情他,随即便放了乐

  亲。

  乐恢长大后爱好经学,拜博士焦永为师。焦

  永为河东太守,乐恢跟随他到任所后,闭门精心

  学习诵读,不舆他人交往。后来焦永因有问题被

  审察,诸位弟子都因交通关涉而被捕,惟独乐恢

  清白而没有触犯法律,笃守志节而成为名儒。他

  生性清廉正直特立,凡是操行不符合自己的标准

  的,即使显贵也不舆之交往。信阳侯阴就多次致

  礼请乐恢,乐恢从不回答他。一

  后来乐恢在本郡担任官职,太守犯法被杀,

  从前交往的都不敢到太守家去,惟有乐恢为他穿

  丧服奔丧,也被判处有罪。回来后,又担任功

  曹,推选荐举不阿谀,对他人的请求委托从不接

  受。同郡的杨政多次当众诽谤乐恢,而他后来却

  推举杨政子为孝廉,因此乡里之人都归附他。被

  司空牟融征召到府中任职。正赶上蜀郡太守第五

  伦代替牟融为司空,乐恢因与第五伦同郡,不肯

  留任。推荐颖川杜安之后退职。诸公称赞他的品

  行,连续征召他,但他都没有答应。

  乐恢后被朝廷征拜为议郎。正赶上车骑将军

  宝宪出征匈奴,乐恢多次上书劝谏辩争,朝廷称

  赞他的忠心。入朝后为尚书仆射。当时河南尹王

  调、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关系友善,放任自由。乐

  恢上奏弹劾王调、李阜,以及司隶校尉。对于他

  所指责举报之人,他毫不回避,贵戚都憎恨他。

  窦宪弟夏阳侯瓖想要去问候乐恢,乐恢辞谢而

  不与他交往。实宪的兄弟很放纵,而且恨他不依

  附自己。乐恢的妻子每次都劝他说:“从前也有

  人为了安身以躲避祸害,你何必因为言语而招惹

  怨恨?”乐恢感叹说:“我哪忍心白吃饭而立在他

  人之朝廷上呢!”于是便上疏劝谏说:“我听说百

  王之失势,都是因为权力下移。大臣把持国政,

  常因势力大而作恶。思念先帝,圣德不久,早早

  就抛弃了国家。陛下年富力强,继承大业,诸舅

  不应该主管王室,以显示天下为私有。经说:

  ‘天地违背,众物就会遭受夭折和伤害。君臣失

  序,万人遭殃。’如果政治失误而不救助,它的

  后果是很难预测的。如今所该做的是,皇上以义

  亲自割断私情,下臣以谦逊自我引退。四位国舅

  可以长保爵位封地的荣耀,皇太后永远没有愧对

  宗庙祖先的担忧,实在是上策啊。”书奏之后帝

  没有省阅。当时窦太后临朝,和帝尚未亲自掌管

  大事,乐恢因意见得不到施行,便藉口有病乞求

  退职。皇帝下诏赐给他钱,命太医来看病。乐恢

  推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而后声言病重。朝廷

  拜他为骑都尉,他上书辞谢说:“多次受到厚恩,

  无以报效。政权落在大夫之手,孔子也很痛恨;

  世卿掌权,《春秋》中引以为戒。圣人诚恳,不

  会说空话。近世外戚富贵,一定会有骄横过分的

  失败。现在陛下思念先帝,还没有顾得上政事;

  诸舅受宠权盛,横行四方。如果不能自我减损,

  诛杀处罚必定会降临。我的寿命将尽,临死时竭

  尽愚忠,希望能留神考虑。”皇帝下韶同意他交

  上印绶,然后便回归乡里。窦宪因此暗示州郡官

  吏逼迫威胁他,乐恢于是饮毒药自杀。他的弟子

  有数百人穿着孝服牵引着灵车,百姓则痛哭哀伤

  他。

  后来实氏被杀,皇帝开始亲自掌管政事,乐

  恢的门生何融等人上书陈述乐恢的忠诚节操,皇

  帝授乐恢子乐己为郎中。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他的祖先曾住在

  汝阴。六世祖比干,向朝错学习《尚书》,武帝

  时为廷尉正,与张汤同时代。张汤执法严厉而比

  干主张仁爱宽恕,多次与张汤争执,虽然不能每

  次都成功,但他所挽救生存下来的也有上千人。

  后来他迁为丹阳都尉,因而迁居到平陵。何敞父

  何宠,建武中为千乘都尉,因病免官,于是便隐

  居而不出来做官。

  何敞生性公正。他自认为爱好取舍不合时

  宜,因而每次召请他,他都说有病而不去。元和

  中,到太尉宋由府任职,宋由以特殊的礼节对待

  他。何敞议论高明,经常引用原则,匡正了许多

  事情。司徒袁安也深深地敬重他。当时京城及四

  方常有奇异的乌兽草木,谈及此事的人认为是吉

  祥之兆。何敞通晓经传,懂得天文,因而心中十

  分厌恶这种说法。于是他对宋由、袁安二公说:

  “吉兆报应依据德行而来,灾害变异因政治而发

  生。因此鹳鸽来做巢,昭公有干侯之祸;在西部

  狩猎得到麟,孔子梦见自己将要去世。海鸟躲避

  大风,臧文却祭祀它,因此君子讥讽他。现在奇

  异的鸟在殿屋飞翔,怪异的草生长在庭边,不可

  不审察呀。”宋由、袁安因害怕而不敢回答。不

  久肃宗崩。

  当时实氏专权,外戚奢侈,赏赐超过了制

  度,仓库空虚。何敞给宋由上奏记说:“何敞听

  说事君之义,在于进想着尽忠心,退想着补过

  失。纵观前世君主大臣,无不都想实现教化,并

  永远保持,然而安平和顺的政治局面很少出现,

  也许是因为圣主贤臣不能相遇的缘故。现在国家

  执行开明的大道,明公您实行温和的纯正仁德,

  君臣相合,天下安定,清明安平的教化,如今有

  可能实现。孔子说:  ‘如果有人任用我的话,三

  年就会有成就。’如今明公您执政,进出朝廷已

  经两年,应当克制自己,以酬报四海之内百姓的

  心愿。《礼记》,一年谷不丰收,国君则减损服御

  撤去美食。天下不丰足,就如同是自己造成的一

  样。然而连年水灾旱灾,百姓没有收获,凉州因

  在边境,家家遭受灾害,男子被打仗搞得疲惫不

  堪,妻子儿女辛劳转送运输,老幼孤寡,相互依

  赖叹息不已,另外中州内地郡县,公家私人财产

  空竭,这正是减损膳食节制费用之时。国恩庇养

  包容,赏赐无度,衹听说腊祭赏赐,从郎官以

  上,公卿王侯以下,直至空竭财物,损耗国资。

  想来公家的财物,也都是百姓的辛劳成果。明君

  赏赐,应该有所规定,即使是忠臣受赏,也应有

  限度,因此夏禹受玄圭,周公受束帛。如今明公

  地位高责任重,职责深远负担重大,上应当匡正

  纲纪,下应当脤济百姓,岂能衹是无所违背就行

  了的呢!应该先正己用以做群臣的表率,归还得

  到的赏赐之物,并趁此特陈述得失,奏请王侯回

  封国,解除苑囿禁令,节省超出的费用,赈济穷

  苦孤独之人,那么恩泽就会通至下民,黎民庶众

  喜悦高兴,上天听见看见,必然立刻就有报应。

  能使百姓歌颂赞扬,史官记录德行,这岂是子文

  逃避俸禄,公仪退除美食能相比的!”但宋由没

  有采纳。

  当时齐殇王子都乡侯畅前来吊国丧,上书后

  没有回报,侍中窦宪便命人将刘畅杀死在城L弓屯

  卫之中,而且不说出主使者姓名。何敞又劝说宋

  由说:“刘畅是宗室近亲,是封赐给土地的藩臣,

  他前来吊丧,上书后等待回报,亲身等在武卫之

  中,却受到如此残忍的杀害。尊奉法律的官吏,

  不知去何处捕捉,踪迹不明,主使者名姓不知。

  何敞作为公府职官,负责捕捉盗贼,因此想要亲

  自到出事场所,检查这突发事件,然而二位司

  徒、司空却认为按照过去的惯例三公不负责贼盗

  之事。从前陈平生于征战之世,尚且知道宰相的

  职责,说是‘对外镇抚四夷,对内安抚诸侯,使

  卿大夫各得其所,。如今二府的执事不以大义为

  重,被所听到的事所困惑,公然纵容奸邪之人,

  不以为是罪过。希望明公运用独见之圣明,彰显

  不疑,何敞所见不尽,请允许我独自负责此案。”

  宋由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司空、司徒府听说何敞

  进行工作,都派负责盗贼事务的官吏跟随他,于

  足经过推断调查得到了全部事实,京城的人们都

  称颂他的公正。

  何敞以高第拜为侍御史。当时最终还是封窦

  宪为车骑将军,大规模调动军队进攻匈奴,而且

  韶命使者为窦宪弟宝笃、窦景同时修建宅第,动

  用劳役,使百姓很忧愁痛苦。何敞上书劝谏说:

  “臣听说匈奴凶暴叛逆已很久了。平城被围,侮

  辱书信的耻辱,这两种羞辱,如果是我就会以死

  相拼而报复,而高祖、吕后却能忍住怒火捐弃忿

  恨,舍弃而不征讨他们。臣认为皇太后秉承文母

  操行,陛下做出平静的姿态,匈奴没有叛逆变节

  的罪过,汉朝没有值得惭愧的羞耻,而在盛春春

  耕之时,大规模动用劳役,百姓怒恨,都心怀不

  满。现在却又大肆为卫尉宝笃、奉车都尉窦景修

  建华丽的住宅,街道里巷被堵住绝断。臣是卑微

  之人,确实私下感到奇怪,认为窦笃、窦景是皇

  帝的亲近贵臣,应当成为百僚的表率榜样。如今

  大军正在道路之中,朝廷焦急不安。百姓忧愁痛

  苦,郡县官府缺乏费用,然而竞修起大的宅第,

  崇尚装饰玩物喜好,这不是可以用来流传美德,

  显示给后世万代的作法。应该停止修造罢除工

  匠,专心忧虑北方边境之事,抚恤百姓的困苦。”

  书奏上之后皇帝没有察看。

  何敞后被拜为尚书,他又呈上密封的奏章

  说:“忠臣忧虑世事,冒犯人主尊严,讥讽嘲弄

  贵臣,以至杀身灭家但仍这样做,为什么?君臣

  义重,实在是不得已。臣看到过去的事。国家的

  危亡混乱,家室将要不幸,都是有原因的,可以

  很明白地知道。从前郑武姜宠幸叔段,卫庄公宠

  爱州吁,溺爱而不教诲,最终造成他们凶残暴

  戾。由此来看,这样爱护儿子,就如同是饥饿时

  给他毒药吃,正是在伤害他。臣看见大将军窦

  宪,国家开始遭遇到大的忧患时,公卿们连续上

  奏,想让他负责管理国事。窦宪十分谦逊退让,

  坚决推辞高位,勤勤恳恳,言语深刻透彻,天下

  之人听到后,没有不喜悦的。如今刚过一年不

  久,大礼未完,突然之间中途改变,兄弟把持朝

  政。窦宪执掌三军之重任,宝笃、宝景总管宫廷

  保卫之权柄,却虐待百姓,奢侈过分强迫,诛除

  杀戮无罪之人,随心所欲以求自己快慰。如今议

  论纷纷,都说叔段、州吁又在汉出现了。臣观察

  公卿首鼠两端,不肯极力进言的原因,都认为窦

  宪等人如果有不松懈的志向,那么自己可以受到

  吉甫褒奖申伯那样的功劳,如果实宪等人陷入罪

  恶,那么自己可以采取陈平、周勃顺从吕后的权

  势的办法,最终不把实宪等人的吉凶当作忧患。

  臣何敞不才,实在想有个两全之策,绝断而不使

  他们成势,堵截住而不使他们形成洪流,上不想

  使皇太后有损文母之称号,陛下则受类似发誓黄

  泉相见的讥讽,下使窦宪等人得以长久保全他们

  的福运。然而奴婢的计谋,上安定了主父,下保

  存了主母,却仍免不了受到怒骂责怪。臣念及世

  代蒙恩,到我已经八代,又凭着愚陋,几年之

  间,历任显位,充备机要近位,每次想起皇帝厚

  德,忽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生命。虽然知道说了

  必会被夷减九族,然而冒死陈述的原因,实在是

  不忍心看到祸患而默默不言苟全性命。驸马都尉

  瓖,虽然年仅二十左右,有不可隐蔽的忠心,多

  次请求退职,自愿抑制自家权力。陛下可以同他

  商议、谋划,听从顺应他的意见,遣的确是国家

  的根本大计,窦氏的福气。”

  何敞多次极力劝谏,谈论诸宝的罪过,窦宪

  等人十分仇恨他。当时济南王康地位高且十分骄

  横,实宪便请求皇帝让何敞出外担任济南太傅。

  何敞到任后,以道义辅佐刘康,多次引用法律劝

  谏纠正他,刘康敬重且以礼待他。

  一年多后,迁为汝南太守。何敞痛恨文官俗

  吏用苛刻百姓来求得一时的名声赞誉,因此在位

  时以宽容和顺执政。立春之El,常常召督邮回

  府,分别派遣有儒学才能的大吏检察下属各县,

  表彰那些孝顺父母兄弟和睦有道义操行的人。处

  理冤案诉讼,则用《春秋》大义进行推断。因此

  郡中没有怨恨之声,百姓受到他的恩惠礼仪的教

  化。那些不与父母住在一起的人,都回来赡养他

  们的父母,或为父母补行丧礼,有二百多人相互

  推让财产。他又设置礼官,不任用文吏,又修理

  疏通鲷阳旧渠,百姓从此得到好处,开垦田地增

  加了三万多顷。官吏百姓雕刻石碑,歌颂何敞的

  功德。

  到窦氏失败,有司上奏何敞子与夏阳侯瓖关

  系亲近友善,于是他受到牵连而被免官。永元十

  二年又被征召,三次迁升至五宫中郎将。他常常

  忿恨中常侍蔡伦,蔡伦十分痛恨他。元兴元年,

  何敞因祠庙是庄严之处,自己有小病而不便前来

  斋戒,后来邓皇后为太傅邓禹上坟,何敞随百官

  一同前往,蔡伦于是上奏何敞是诈病,被定罪而

  免职。在家中去世。

  论Et:永元之际,天子年幼,太后摄政,宝

  氏凭着贵戚的权力,将要有吕、霍那样的变故。

  幸好汉的气运未尽,大臣还很忠诚,袁、任二公

  在朝廷严肃正直,乐、何之辈在柱下抗争,因此

  能助幼主决断,绝断奸恶之人的逼迫。不然,国

  家就危险了。窦氏众人之间,惟有何敞可以免

  祸,然而却又因儿子交友不慎的原因而被废黜,

  没有得到高官显位。可惜呀,可也有些过分了!

  赞曰:朱生受托,的确没有道义过失。公叔

  征召梁,接受明白劝谏。断绝表面交情,崇尚淳

  厚交友之风。乐恢举荐诽谤自己之人的孩子,何

  敞批判所谓的吉祥征兆的论点。长言国家的危

  险,对那些佞谄之辈也算尽了劝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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