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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四 杨震列传第四十四

  原文:

  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也。八世祖喜,高祖时有功,封赤泉侯。高祖敞,

  昭帝时为丞相,封安平侯。父宝,习《欧阳尚书》。哀、平之世,隐居教授。居

  摄二年,与两龚、蒋诩俱征,遂遁逃,不知所处。光武高其节。建武中,公车特

  征,老病不到,卒于家。

  震少好学,受《欧阳尚书》于太常桓郁,明经博览,无不穷究。诸儒为之语

  曰:“关西孔子杨伯起。”常客居于湖,不答州郡礼命数十年,众人谓之晚暮,

  而震志愈笃。后有冠雀衔三鳣鱼,飞集讲堂前,都讲取鱼进曰:“蛇鳣者,卿大

  夫服之象也。数三者,法三台也。先生自此升矣。”年五十,乃始仕州郡。

  大将军邓骘闻其贤而辟之,举茂才,四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

  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

  “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

  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后转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谒。

  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

  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元初四年,征入为太仆,迁太常。先是博士选举多不以实,震举荐明经名士

  陈留杨伦等,显传学业,诸儒称之。

  永宁元年,代刘恺为司徒。明年,邓太后崩,内宠始横。安帝乳母王圣,因

  保养之勤,缘恩放恣;圣子女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震上疏曰: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俟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

  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

  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

  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书》诫牝鸡牡鸣,《诗》刺哲妇丧国。

  昔郑严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

  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易》曰:‘无攸遂,在中馈。’

  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

  两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绝婉娈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万机,诫慎拜爵,减省

  献御,损节征发。令野无《鹤鸣》之叹,朝无《小明》之悔,《大东》不兴于今,

  劳止不怨于下。拟踪往古,比德哲王,岂不休哉!

  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而伯荣骄淫尤甚,与故朝阳侯刘护从

  兄瑰交通,瑰遂以为妻,得袭护爵,位至侍中。震深疾之,复诣阙上疏曰:

  臣闻高祖与群臣约,非功臣不得封,故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

  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瑰袭护爵为侯。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

  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爵有德。今瑰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

  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览镜既

  往,顺帝之则。

  书奏不省。

  延光二年,代刘恺为太尉。帝舅大鸿胪耿宝荐中常侍李闰兄于震,震不从。

  宝乃自往候震曰:“李常侍国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宝唯传上意耳。”震曰:

  “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书敕。”遂拒不许,宝大恨而去。皇后兄执金

  吾阎显亦荐所亲厚于震,震又不从。司空刘授闻之,即辟此二人,旬日中皆见拔

  擢。由是震益见怨。

  时诏遣使者大为阿母修弟,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惲等更相扇动,倾摇

  朝廷。震复上疏曰:

  臣闻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储,故尧遭洪水,人无菜色。臣伏念方今灾害发

  起,弥弥滋甚,百姓空虚,不能自赡。重以螟蝗,羌虏抄掠,三边震扰,战斗之

  役至今未息,兵甲军粮不能复给。大司农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伏见诏

  书为阿母兴起津城门内第舍,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今盛

  夏土王,而攻山采石,其大匠左校别部将作合数十处,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

  广、谢惲兄弟,与国无肺腑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樊丰、王永等分威

  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

  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讙哗,咸曰财货上

  流,为朝结讥。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

  可复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惟陛下度之。

  丰、惲等见震连切谏不从,无所顾忌,遂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谷、大匠见

  徒材木,各起家舍、园池、庐观,役费无数。

  震因地震,复上疏曰:

  臣蒙恩备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臣

  闻师言:“地者阴精,当安静承阳。”而今动摇者,阴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

  皆土,位在中官,此中臣近官盛于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

  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柱而已,无所兴造,欲令远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

  之翼翼也。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盛修第舍,卖弄威福。

  道路讙哗,众所闻见。地动之变,近在城郭,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

  百僚燋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书》曰:“僣恒阳若,臣无作威作福

  玉食。”唯陛下奋乾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无

  令威福久移于下。

  震前后所上,转有切至,帝既不平之,而樊丰等皆侧目愤怨,俱以其名儒,

  未敢加害。寻有河间男子赵腾诣阙上书,指陈得失。帝发怒,遂收考诏狱。结以

  罔上不道。震复上疏救之曰:“臣闻尧、舜之世,谏鼓谤木,立之于朝;殷、周

  哲王,小人怨詈,则还自敬德。所以达聪明,开不讳,博采负薪,尽极不情也。

  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以诱刍荛舆

  人之言。”帝不省,腾竟伏尸都市。

  会三年春,东巡岱宗,樊丰等因乘舆在外,竞修第宅,震部掾高舒召大匠令

  史考校之,得丰等所诈下诏书,具奏,须行还上之。丰等闻,惶怖,会太史言星

  变逆行,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且邓氏故吏,有恚恨之心。”

  及车驾行还,便时太学,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绶,于是柴门绝宾客。丰等复恶

  之,乃请大将军耿宝奏震大臣不服罪,怀恚望,有诏遣归本郡。震行至城西几阳

  亭,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

  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身死之日,以杂木为棺,布单被

  裁足盖形,勿归冢次,忽设祭祠。”因饮鸩而卒,时年七十余。弘农太守移良承

  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道路皆为陨涕。

  岁余,顺帝即位,樊丰、周广等诛死,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朝

  廷咸称其忠,乃下诏除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毕至。

  先葬十余日,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

  郡以状上。时连有灾异,帝感震之枉,乃下诏策曰:“故太尉震,正直是与,俾

  匡时政,而青蝇点素,同兹在藩。上天降威,灾眚屡作,尔卜尔筮,惟震之故。

  朕之不德,用彰厥咎,山崩栋折,我其危哉!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魂而有灵,

  傥其歆享。”于是时人立石鸟象于其墓所。

  震之被谮也,高舒亦得罪,以减死论。及震事显,舒拜侍御史,至荆州刺史。

  震五子。长子牧,富波相。

  牧孙奇,灵帝时为侍中,帝尝从容问奇曰:“朕何如桓帝?”对曰:“陛下

  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帝不悦曰:“卿强项,真杨震子孙,死后必复

  致大鸟矣。”出为汝南太守。帝崩后,复入为侍中卫尉,从献帝西迁,有功勤。

  及李傕胁帝归其营,奇与黄门侍郎钟繇诱傕部曲将宋晔、杨昂令反傕,

  傕由此孤弱,帝乃得东。后徙都许,追封奇子亮为阳成亭侯。

  震少子奉,奉子敷,笃志博闻,议者以为能世其家。敷早卒,子众,亦传先

  业,以谒者仆射从献帝入关,累迁御史中丞。及帝东还,夜走度河,众率诸官属

  步从至太阳,拜侍中。建安二年,追前功封蓩亭侯。

  震中子秉。

  秉字叔节,少传父业,兼明《京氏易》,博通书传,常隐居教授。年四十余,

  乃应司空辟,拜侍御史,频出为豫、荆、徐、兖四州刺史,迁任城相。自为刺史、

  二千石,计日受奉,余禄不入私门。故吏赍钱百万遗之,闭门不受。以廉洁称。

  桓帝即位,以明《尚书》征入劝讲,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将,迁侍中、尚书。

  帝时微行,私过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风拔树,昼昏,秉因上疏谏曰:

  臣闻瑞由德至,灾应事生。传曰:“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天不言语,以

  灾异谴告,是以孔子迅雷风烈必有变动。《诗》云:“敬天之威,不敢驱驰。”

  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故

  《诗》称“自郊徂宫”,《易》曰“王假有庙,致孝享也”。诸侯如臣之家,

  《春秋》尚列其诫,况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

  宫,绂玺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

  得备纳言,又以薄学,充在讲劝,特蒙哀识,见照日月,恩重命轻,义使士死,

  敢惮摧折,略陈其愚。

  帝不纳。秉以病乞退,出为右扶风。太尉黄琼惜其去朝廷,上秉劝讲帷幄,

  不宜外迁,留拜光禄大夫。是时,大将军梁冀用权,秉称病。六年,冀诛后,乃

  拜太仆,廷太常。

  延熹三年,白马令李云以谏受罪,秉争之不能得,坐免官,归田里。其年冬,

  复征拜河南尹。先是中常侍单超弟匡为济阴太守,以臧罪为刺史第五种所劾,窘

  急,乃赂客任方刺兖州从事卫羽。事已见《种传》。及捕得方,囚系洛阳,匡虑

  秉当穷竟其事,密令方等得突狱亡走。尚书召秉诘责,秉对曰:“《春秋》不诛

  黎比而鲁多盗,方等无状,衅由单匡。刺执法之吏,害奉公之臣,复令逃窜,宽

  纵罪身,元恶大憝,终为国害。乞槛车征匡考核其事,则奸慝踪绪,必可立得。”

  而秉竟坐输作左校,以久旱赦出。

  会日食,太山太守皇甫规等讼秉忠正,不宜久抑不用。有诏公车征秉及处士

  韦著,二人各称疾不至。有司并效秉、著大不敬,请下所属正其罪。尚书令周景

  与尚书边韶议奏:“秉儒学侍讲,常在谦虚;著隐居行义,以退让为节。俱征不

  至,诚违侧席之望,然逶迤退食,足抑苟进之风。夫明王之世,必有下召之臣,

  圣朝弘养,宜用优游之礼。可告在所属,喻以朝庭恩意。如遂不至,详议其罚。”

  于是重征,乃到,拜太常。

  五年冬,代刘矩为太尉。是时,宦官方炽,任人及子弟为官,布满天下,竞

  为贪淫,朝野嗟怨。秉与司空周景上言:“内外吏职,多非其人,自顷所征,皆

  特拜不试,致盗窃纵恣,怨讼纷错。旧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势,而今枝叶宾

  客布列职署,或年少庸人,典据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旧章,退贪

  残,塞灾谤。请下司隶校尉、中二千石、二千石、城门五营校尉、北军中候,各

  实核所部,应当斥罢,自以状言,三府廉察有遗漏,续上。”帝从之。于是秉条

  奏牧守以下匈奴中郎将燕瑗、青州刺史羊亮、辽东太守孙諠等五十余人,或死

  或免,天下莫不肃然。

  时,郡国计吏多留拜为郎,秉上言三署见郎七百余人,帑臧空虚,浮食者众,

  而不良守相,欲因国为池,浇濯衅秽。宜绝横拜,以塞觊觎之端。自此终桓帝世,

  计吏无复留拜者。

  七年,南巡园陵,特召秉从。南阳太守张彪与帝微时有旧恩,以车驾当至,

  因傍发调,多以入私。秉闻之,下书责让荆州刺史,以状副言公府。及行至南阳,

  左右并通奸利,诏书多所除拜。秉复上疏谏曰:“臣闻先王建国,顺天制官。太

  微积星,名为郎位,入奉宿卫,出牧百姓。皋陶诫虞,在于官人。顷者道路拜除,

  恩加竖隶,爵以货成,化由此败,所以俗夫巷议,白驹远逝,穆穆清朝,远近莫

  观。宜割不忍之恩,以断求欲之路。”于是诏除乃止。

  时,中常侍侯览弟参为益州刺史,累有臧罪,暴虐一州。明年,秉劾奏参,

  槛车征诣廷尉。参惶恐,道自杀。秉因奏览及中常侍具瑗曰:

  臣案国旧典,宦竖之官,本在给使省闼,司昏守夜,而今猥受过宠,执政操

  权。其阿谀取容者,则因公褒举,以报私惠;有忤逆于心者,必求事中伤,肆其

  凶忿。居法王公,富拟国家,饮食极肴膳,仆妾盈纨素,虽季氏专鲁,穰侯擅秦,

  何以尚兹!案中常侍侯览弟参,贪残元恶,自取祸灭,览顾知衅重,必有自疑之

  意,臣愚以为不宜复见亲近。昔懿公刑邴歜之父,夺阎职之妻,而使二人参乘,

  卒有竹中之难,《春秋》书之,以为至戒。盖郑詹来而国乱,四佞放而众服。以

  此观之,容可近乎?览宜急屏斥,投畀豺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请免官送归

  本郡。

  书奏,尚书召对秉掾属曰:“公府外职,而奏劾近官,经典汉制有故事乎?”

  秉使对曰:“《春秋》赵鞅以晋阳之甲,逐君侧之恶。传曰:‘除君之恶,唯力

  是视。’邓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诘责,文帝从而请之。汉世故事,三公之职无所

  不统。”尚书不能诘。帝不得已,竟免览官,而削瑗国。每朝廷有得失,辄尽忠

  规谏,多见纳用。

  秉性不饮酒,又早丧夫人,遂不复娶,所在以淳白称。尝从容言曰:“我有

  三不惑:酒、色、财也。”八年薨,时年七十四,赐茔陪陵。子赐。

  赐字伯献。少传家学,笃志博闻。常退居隐约,教授门徒,不答州郡礼命。

  后辟大将军梁冀府,非其好也。出除陈仓令,因病不行。公车征不至,连辞三公

  之命。后以司空高第,再迁侍中、越骑校尉。

  建宁初,灵帝当受学,诏太傅、三公选通《尚书》桓君章句宿有重名者,三

  公举赐,乃侍讲于华光殿中。迁少府、光禄勋。

  熹平元年,青虵见御坐,帝以问赐,赐上封事曰:

  臣闻和气致祥,乖气致灾,休征则五福应,咎征则六极至。夫善不妄来,灾

  不空发。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虽未形颜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阴阳为其变

  度。以此而观,天之与人,岂不符哉?《尚书》曰:“天齐乎人,假我一日。”

  是其明征也。夫皇极不建,则有蛇龙之孽。《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

  故《春秋》两蛇斗于郑门,昭公殆以女败;康王一朝晏起,《关雎》见几而作。

  夫女谒行则谗夫昌,谗夫昌则苞苴通,故殷汤以之自戒,终济亢旱之灾。惟陛下

  思乾刚之道,别内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抑皇甫之权,割艳妻之爱,

  则蛇变可消,祯祥立应。殷戊、宋景,其事甚明。

  二年,代唐珍为司空,以灾异免。复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五年,代袁

  隗为司徒。是时朝廷爵授,多不以次,而帝好微行,游幸外苑。赐复上疏曰:

  臣闻天生蒸民,不能自理,故立君长使司牧之,是以唐、虞兢兢业业,周文

  日昊不暇,明慎庶官,俊乂在职,三载考绩,以观厥成。而今所序用无佗德,有

  形势者,旬日累迁,守真之徒,历载不转,劳逸无别,善恶同流,《北山》之诗,

  所为训作。又闻数微行出幸苑囿,观鹰犬之势,极槃游之荒,政事日堕,大化陵

  迟。陛下不顾二祖之勤止,追慕五宗之美踪,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欲直景,

  却行而求及前人也。宜绝慢傲之戏,念官人之重,割用板之恩,慎贯鱼之次,无

  令丑女有四殆之叹,遐迩有愤怨之声。臣受恩偏特,忝任师傅,不敢自同凡臣,

  括囊避咎,谨自手书密上。

  后坐辟党人免。复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有虹蜺昼降于嘉德殿前,帝恶之,

  引赐及议郎蔡邕等入金商门崇德署,使中常侍曹节、王甫问以祥异祸福所在。赐

  仰天而叹,谓节等曰:“吾每读《张禹传》,未尝不愤恚叹息,既不能竭忠尽情,

  极言其要,而反留意少子,乞还女婿。朱游欲得尚方斩马剑以理之,固其宜也。

  吾以微薄之学,充先师之末,累世见宠,无以报国。猥当大问,死而后已。”乃

  书对曰:

  臣闻之经传,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鉴其德;邪辟昏乱,

  则视其祸。今殿前之气,应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蝃蝀者

  也。于《中孚经》曰:“蜺之比,无德以色亲。”方今内多嬖幸,外任小臣,上

  下并怨,喧哗盈路,是以灾异屡见,前后丁宁。今复投蜺,可谓孰矣。案《春秋

  谶》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及。昔虹贯牛山,

  管仲谏桓公无近妃宫。《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今妾媵嬖人

  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

  技见宠于时,如驩兜、共工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

  居纳言。郄俭、梁鹄俱以便辟之性,佞辨之心,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令搢绅之

  徒委伏田亩,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冠履倒易,

  陵谷代处,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不念《板》、《荡》之作,虺蜴之诫。

  殆哉之危,莫过于今。幸赖皇天垂象谴告。《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诸

  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惟陛下慎经典之诫,

  图变复之道,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内亲张仲,外任山甫,断绝尺一,

  抑止槃游,留思庶政,无敢怠遑。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老臣过受师傅之任,

  数蒙宠异之恩,岂敢爱惜垂没之年,而不尽其忄娄々之心哉!

  书奏,甚忤曹节等。蔡邕坐直对抵罪,徙朔方。赐以师傅之恩,故得免咎。

  其冬,行辟雍礼,引赐为三老。复拜少府、光禄勋,代刘郃为司徒。帝欲造

  毕圭灵琨苑,赐复上疏谏曰:

  窃闻使者并出,规度城南人田,欲以为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驱之礼,

  薪莱刍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以合礼中。

  今猥规郊城之地,以为苑囿,坏沃衍,废田园,驱居人,畜禽兽,殆非所谓‘若

  保赤子’之义。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顺四节也,宜惟夏禹卑宫,

  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劳。

  书奏,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中常侍乐松。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

  人以为小;齐宣五里,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帝悦,遂令筑

  苑。

  四年,赐以病罢。居无何,拜太常,诏赐御府衣一袭,自所服冠帻绶,玉壶

  革带,金错钩佩。

  五年冬,复拜太尉。中平元年,黄巾贼起,赐被召会议诣省閤,切谏忤旨,

  因以寇贼免。

  先是,黄巾帅张角等执左道,称大贤,以诳燿百姓,天下繦负归之。赐时

  在司徒,召掾刘陶告曰:“张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

  更骚扰,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

  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何如?”陶对曰:“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

  兵,庙胜之术也。”赐遂上书言之。会去位,事留中。后帝徙南宫。阅录故事,

  得赐所上张角奏及前侍讲注籍,乃感悟,下诏封赐临晋侯,邑千五百户。初,赐

  与太尉刘宽、司空张济并入侍讲,自以不宜独受封赏,上书愿分户邑于宽、济。

  帝嘉叹,复封宽及济子,拜赐尚书令。数日出为廷尉,赐自以代非法家,言曰:

  “三后成功,惟殷于民,皋陶不与焉,盖吝之也。”遂固辞,以特进就第。

  二年九月,复代张温为司空。其月薨。天子素服,三日不临朝,赠东园梓器

  襚服,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策曰:“故司空临晋侯赐,华岳所挺,九德纯

  备,三叶宰相,辅国以忠。朕昔初载,授道帷幄,遂阶成勋,以陟大猷。师范之

  功,昭于内外,庶官之务,劳亦勤止。七在卿校,殊位特进,五登衮职,弭难乂

  宁。虽受茅土,未答厥勋,哲人其萎,将谁谘度!朕甚惧焉。礼设殊等。物有服

  章。今使左中郎将郭仪持节追位特进,赠司空骠骑将军印绶。”及葬,又使侍御

  史持节送丧,兰台令史十人发羽林骑轻车介士,前后部鼓吹,又敕骠骑将军官属

  司空法驾,送至旧茔。公卿已下会葬。谥文烈侯。及小祥,又会焉。子彪嗣。

  彪字文先,少传家学。初举孝廉,州举茂才,辟公府,皆不应。熹平中,以

  博习旧闻,公车征拜议郎,迁侍中、京兆尹。光和中,黄门令王甫使门生于郡界

  辜榷官财物七千余万,彪发其奸,言之司隶。司隶校尉阳球因此奏诛甫,天下莫

  不惬心。征还为侍中、五官中郎将,迁颍川、南阳太守,复拜侍中,三迁永乐少

  府、太仆、卫尉。

  中平六年,代董卓为司空,其冬,代黄琬为司徒。明年,关东兵起,董卓惧,

  欲迁都以违其难。乃大会公卿议曰:“高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宫洛阳,于今

  亦十世矣。案《石包谶》,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百官无敢言者。彪曰:

  “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盘庚五迁,殷民胥怨。昔关中遭王莽变乱,宫室焚荡,

  民庶涂炭,百不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今天下无虞,百姓乐安,明公建立

  圣主,光隆汉祚,无故捐宗庙,弃园陵,恐百姓惊动,必有糜沸之乱。《石包室

  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且陇右材

  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灶数千所,并功营之,可使一朝

  而辨。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彪曰:“天下

  动之至易,安之甚难,惟明公虑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国计邪?”太尉黄琬

  曰:“此国之大事,杨公之言得无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见卓意壮,恐害彪

  等,因从容言曰:“相国岂乐此邪?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

  秦、汉之势也。”卓意小解。

  爽私谓彪曰:“诸君坚争不止,祸必有归,故吾不为也。”议罢,卓使司隶

  校尉宣播以灾异奏免琬、彪等,诣阙谢,即拜光禄大夫。十余日,迁大鸿胪。从

  入关,转少府、太常,以病免。复为京兆尹、光禄勋,再迁光禄大夫。三年秋,

  代淳于嘉为司空,以地震免。复拜太常。兴平元年,代朱俊为太尉,录尚书事。

  及李傕、郭汜之乱,彪尽节卫主,崎岖危难之间,几不免于害。语在《董卓传》。

  及车驾还洛阳,复守尚书令。

  建安元年,从东都许。时天子新迁,大会公卿,兖州刺史曹操上殿,见彪色

  不悦,恐于此图之,未得宴设,托疾如厕,因出还营。彪以疾罢。时,袁术僣乱,

  操托彪与术婚姻,诬以欲图废置,奏收下狱,劾以大逆。将作大匠孔融闻之,不

  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况以袁氏归罪杨公。《易》称‘积善余庆’,徒欺人耳。”操曰:“此国家之意。”

  融曰:“假使成王杀邵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緌搢绅所以瞻仰明公者,

  以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举直厝枉,致之雍熙也。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

  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

  彪。

  四年,复拜太常,十年免。十一年,诸以恩泽为侯者皆夺封。彪见汉祚将终,

  遂称脚挛不复行,积十年。后子脩为曹操所杀,操见彪问曰:“公何瘦之甚?”

  对曰:“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操为之改容。

  脩字德祖,好学,有俊才,为丞相曹操主簿,用事曹氏。及操自平汉中,欲

  因讨刘备而不得进,欲守之又难为功,护军不知进止何依。操于是出教,唯曰:

  “鸡肋”而已。外曹莫能晓,脩独曰:“夫鸡肋,食之则无所得,弃之则如可惜,

  公归计决矣。”乃令外白稍严,操于此回师。脩之几决,多有此类。修又尝出行,

  筹操有问外事,乃逆为答记,敕守舍儿:“若有令出,依次通之。”既而果然。

  如是者三,操怪其速,使廉之,知状,于此忌脩。且以袁术之甥,虑为后患,遂

  因事杀之。

  脩所著赋、颂、碑、赞、诗、哀辞、表、记、书凡十五篇。

  及魏文帝受禅,欲以彪为太尉,先遣使示旨。彪辞曰:“彪备汉三公,遭世

  倾乱,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新之朝?”遂固辞。乃授光禄大夫,

  赐几杖衣袍,因朝会引见,令彪着布单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宾客之礼。年

  八十四,黄初六年卒于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业相继,与袁氏俱为东京名

  族云。

  论曰:孔子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诚以负荷之寄,

  不可以虚冒,崇高之位,忧重责深也。延、光之间,震为上相,抗直方以临权枉,

  先公道而后身名,可谓怀王臣之节,识所任之体矣。遂累叶载德,继踵宰相。信

  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先世韦、平,方之蔑矣。

  赞曰:“杨氏载德,仍世柱国。震畏四知,秉去三惑。赐亦无讳,彪诚匪忒。

  脩虽才子,渝我淳则。

  译文:

  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

  八世祖杨喜,在高祖时有功,封赤泉侯。

  高祖杨敞,昭帝时为丞相,封为安平侯。

  父杨宝,熟习《欧阳尚书》。

  哀、平之时.隐居教授。

  居摄二年,与两龚、蒋词一同被征召,但随即逃遁,不知去处。

  光武赞扬他的节操。

  建武中,公交车特征,因年老有病未到,在家去世。

  杨震少时好学,向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明经博览,无不穷究。

  谙儒评论他说是“关西孔子杨伯起”。

  常常客居在湖,不应州郡的礼命数十年,众人谓之虽然到晚年,而杨震心志更加坚定。

  后来有鹳雀衔三鲢鱼,飞集在讲堂前,都讲取鱼进前说:“蛇鲢,是卿大夫服的象征。

  三数,是效法三公。

  先生从此升迁了。”五十岁时,纔开始到州郡任职。

  大将军邓鹭听说他的贤德而征召他,推举他为茂才,四次迁升至荆州刺史、束莱太守。

  当他赴任时,道经昌邑,以前他所推举的剂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前来谒见,到夜晚怀揣十斤金送给杨震。

  杨震说:“故人知君,君却不知故人,为什么?”王密说:“深夜无人知道。”杨震说:“天知,神知,我知,你知。

  怎能说无人知!”王密惭愧而出。

  后转为涿郡太守。

  他生性公正廉洁,不接受私事请托。

  他的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有的想让他置办产业,杨震不肯,说:“使后代人被称为清白吏的子孙,把这留给他们,不是很厚吗!”元初四年,被征入朝为太仆,迁为太常。

  此前博士选举多有虚假,杨震举荐明经名士陈留杨伦等,显传学业,诸儒称颂他。

  永宁元年,杨震代刘恺为司徒。

  第二年,邓太后去世,宫内受宠幸之人开始横行。

  安帝乳母王圣,因保育之劳,仗恩放纵;王圣子女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邪贿赂。

  杨震上疏说:臣听说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焉务。

  所以唐、虞时代能人任官,四凶流放,天下顺服,以致昌盛。

  如今九德没有做到,却受宠者充斥后官。

  阿母王圣出身微贱,千载难逢,奉养皇帝,即使有推燥居湿之劳,但前后赏赐恩惠,超过了劳苦的回报,郝毫无满足之心,不知法纪,与官宦勾结,扰乱天下,损害辱没清廉朝政,使日月受到污染。

  《书》告诫雌鸡像公鸡一般呜叫,《诗》讽刺多计谋的妇人丧国。

  昔日郑严公放纵母氏的欲望,随骄弟恣意纵横,差点危害国家,然后纔加以检讨,《春秋》批评他,认为他没有教化好。

  女子小人,接近则喜,疏远则怨,实在是难养。

  《易》说:“妇人不能放肆,在家中进食。”说的是妇人不能参与政事。

  应立即遣出阿母,让她住在外面,断绝伯荣进官之路,不让他们往来,使恩与德都隆盛,上下皆大欢喜。

  希望陛下断绝私下之爱宠,割舍不忍之心,留意国家大事,授爵位一定要谨慎,减省贡奉,破例征召。

  使得朝外没有类似《鹤鸣》那样的感慨,朝内汝有《小明》那样的后悔,《大束》之类的讽刺不出现于现在,劳作而不被怨恨。

  应追踪往古,比照圣王之德,难道不好吗!上奏之后,皇帝把奏疏给阿母等人看,这些受宠之人都对杨震怀恨在心。

  伯荣更加骄横淫逸,与故朝阳侯刘护堂兄刘瓖交往勾结,刘瓖于是娶她为妻,得以继承刘护的爵位,官至侍中。

  杨震非常恨他们,又到朝廷上疏说:“我听说高祖与群臣约定,不是功臣不能封爵,所以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继,以防止篡位。

  臣在下面见到诏书封以前的朝阳侯刘护堂兄刘瓖继承刘护的爵位为侯。

  刘护同胞弟刘威,至今仍在。

  臣听说天子专封有功者,诸侯封爵封有德之人。

  现在刘瓖役有什么功德,只因配阿母女,一时之间,不仅位至侍中,又至封侯,不符合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

  陛下应借鉴既往,顺从为帝之则。”书奏之后没有被采纳。

  延光二年,杨震代刘恺为太尉。

  帝舅大鸿胪耿宝举荐中常侍李闰兄给杨震,杨震役听从。

  耿宝于是自己去拜访杨震说:“李常侍是国家所倚重之人,想使公召辟他的兄长,耿宝祇是传旨意而已。”杨震说:“如果朝廷想让三府召辟,那么应该有尚书敕令。”于是拒不同意,耿宝愤恨而去。

  皇后兄执金吾间显也推荐自己所亲近之人给杨震,杨震又不同意。

  司空刘授听说后,当即征召此二人,十日之内都被提升。

  由此杨震更被怨恨。

  当时皇帝下诏焉阿母太修府第,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惮等人接连煽动,动摇朝廷。

  杨震又上疏说:臣听说古时耕种九年必有三年的积储,所以尧时遭遇洪水,人民没有遭受饥饿。

  臣在下考虑如今灾害发生,逐渐严重,百姓空虚,不能自给。

  再加上蝗虫,羌虏抢掠,三边震动惊扰,战斗之役至今未止,兵甲军粮不能再供应。

  大司农府库财货缺乏,恐怕不是社稷安宁之时。

  臣见到诏书焉阿母修起津城门内第舍,合二为一,坊相连延伸到街头,修缮雕饰,极尽巧技。

  如今盛夏土王,却攻山采石,那些大匠左校别部将作合数十处,转相催促,耗费巨大。

  周广、谢惮兄弟,与那些国中没有近亲之人的,依靠近幸奸佞之人,与樊丰、王永等瓜分威严共享权势,勾结州官郡守,撤换大臣。

  宰司召辟,遵奉他们的旨意,招来海内贪婪之人,接受他们的财物,甚至有被禁锢被判死刑之徒又得到重用的事情。

  黑白混淆,清浊同流,天下喧哗,都说钱财上流,使得朝廷受到讥讽。

  臣听师说:“皇帝所取,财尽则怨恨,力尽则背叛。”怨恨背叛之人,不能再使用,所以说:“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希望陛下仔细考虑。

  樊丰、谢惮等见杨震接连直谏而不被接受,无所顾忌,于是伪造诏书,调发司农钱谷、大匠见徒材木,各自修建家舍、园池、庐观,耗费无数劳役钱财。

  杨震趁地震,又上疏说:臣蒙恩就职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震。

  臣听师说:“地是阴精,应当安静承阳。”而今动摇的原因,是因阴道盛的原因。

  那天戊辰,三者都在土,位在中官,这是中臣近官过分掌权管事的景象。

  臣想陛下因边境不安宁,自我检讨,宫殿墙屋倾斜,支柱而已,没有兴修建造,想让远近都知道政化清流,商邑那样的庄严雄伟。

  而亲近幸臣,不知与上同心,骄奢淫逸不守法纪,多请徒士,大修宅第,卖弄威福。

  道路之上舆论哗然,众人都能听到和看见。

  地震之灾变,近在城郭,危险是因此而发生的。

  又冬季无长久的下雪,春天没有下雨,百官心焦,煞而却修缮不止,的确是导致旱灾的征兆。

  《书》说:“差恒阳顺,臣不可作威作福玉食。”希望陛下振奋刚健中正之德,抛弃骄奢之臣,以遮掩妖言,遵奉皇天告诚,不让威福长久移交在臣下手中。

  杨震前后所上疏,从平静到激烈,皇帝已经心中不满意了,而樊丰等都侧目愤怒怨恨,但都因他是名儒,没敢加害。

  不久有河闲男子趟腾到朝廷上书,批评得失。

  皇帝发怒,于是被关押狱中,判以对上不恭敬。

  杨震又上疏救他说:“臣听说尧、舜之世,谏鼓谤木,立在朝上;殷、周圣明君王,有小人怨恨责骂,则反而修德律己。

  所以能圣明通达,开启不讳,博采于负薪之人,完全了解下情。

  现今赵腾所犯的是激昂攻击批评之罪,与亲手杀人犯法有所不同。

  希望能减免刑罚,保全赵腾性命,以鼓励平凡众人之言。”皇帝不加理会,赵腾最终被杀且尸体被弃在都市。

  正遇上三年春,皇帝东巡岱宗,樊丰等因皇帝在外,竞相修缮第宅,杨震部掾高舒召大匠命府吏考核检查,得到樊丰等所伪造颁下的诏书,全都上报,等到皇帝回来呈上。

  樊丰等人听说后,十分害怕,正好太史说星变逆行,于是共同说杨震的坏话:“自从赵腾死后,他非常怨恨;况且是邓氏故吏,怀有愤恨之心。”等到皇帝车驾回宫,选吉日在太学里,夜里派使者策命收回杨震的太尉印绶,于是关上门杜绝宾客。

  樊丰等又恨他,便请大将军耿宝上奏杨震为大臣不服罪,心怀怨恨,有诏遣归本郡。

  杨震行至城西几阳亭,便感慨地对他的诸子及其门人说道:“死是士的分内之事。

  我蒙恩居上位,痛恨奸臣狡猾却不能诛除,厌恶嬖女造成混乱却不能禁止,有什么面目再见天日:身死之日,以杂木做棺,布单被裁够盖全身就行,不要回乡修墓,不要设祭祠。”于是便饮毒酒而死,时年七十余岁。

  弘农太守移良遵奉樊丰等人旨意,派吏在陕县留停杨震的丧事,将棺露天放在道旁,谪杨震诸子代邮送书信,道路行人都为他们落泪。

  一年多后,顺帝即位,樊丰、周广等被处死,杨震的门生虞放、陈翼到朝廷追诉杨震的事。

  朝廷都称赞他的忠心,于是皇帝下诏授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有关之人都来了。

  下葬前十多日,有大乌高一丈多,聚集在杨震丧位前面,俯仰悲鸣,眼泪落在地上,葬礼完毕,纔飞离而去。

  郡府把这一情景上报朝廷。

  当时接连出现灾异,皇帝感悟杨震的冤枉,于是下诏策说:“故太尉杨震,做事正直,匡正时政,然而青蝇污染白素,恶人颠倒黑白与此相同。

  上天降威,屡次发生灾祸,经过卜筮,都是因为杨震的绿故。

  朕实不德,彰扬其遇,山崩栋折,我大概危险了!今让太守丞用中牢祭祀,魂而有灵,请来享受吧。”于是时人在他的墓所树立石乌像。

  杨震被诬告,高舒也被论罪,被处以减免死刑。

  到杨震事情颢露,高舒拜为侍御史,官至荆州刺史。

  杨震有五子,长子杨牧,任富波相。

  杨牧孙杨奇,灵帝时为侍中,皇帝曾睫意问杨奇说:“朕与桓帝相比怎样?”杨奇回答说:“陛下之于桓帝,也就像虞舜与唐尧相比德行。”皇帝不高兴地说:“卿强项,真是杨震的子孙,死后肯定会再招来大乌。”让他出任汝南太守。

  皇帝去世后,重又入朝任侍中卫尉,跟随献帝西迁,立有功劳。

  到李雇胁迫皇帝回他的营地,杨奇与黄门侍郎锺繇诱导李侄部曲将宋晔、杨昂让他们反对李催,李雇由此孤立无援,皇帝纔得以柬去。

  后迁都到许,追封杨奇子杨亮为阳成亭侯。

  杨震少子杨奉,杨奉子杨敷,笃志博闻,议论者都认为他能继承家传学业。

  杨敷去世早,子杨众,也继承了先辈学业,以谒者仆射的身份跟随献帝入关,多次迁升至御史中丞。

  刭皇帝东还,夜中奔走渡过黄河,杨众率诸官属步行跟从至太阳,拜为侍中。

  建安二年,因追述前功而被封为荔亭侯。

  杨震中子杨秉。

  杨秉字叔节,少时继承父业,兼通《京氏易》,博通书传,常隐居教授。

  年四十余,纔接受司空征辟,拜为侍御史,频繁出任豫、剂、徐、充四州刺史,迁任城相。

  自从担任刺史、二千石后,计算任职日期而接受俸禄,多余俸禄不入私门。

  故吏携带钱百万赠给他,他闭门不接受。

  他因廉洁受到称赞。

  桓帝即位,他以通晓《尚书》被征入朝劝讲,拜为太中大夫、左中郎将,迁升焉侍中、尚书。

  皇帝当时微服出行,私自住在河南尹梁胤府中。

  这天大风将树拔起,白天昏暗,杨秉藉此上疏劝谏说:“臣听说祥瑞是因有德而出现,灾祸是因事而发生。

  传:‘祸福无门,惟人所召。

  ’上天不言语,而是用灾异谴告,所以孔子认为迅雷大风必有变动。

  《诗》云:‘敬天之威,不敢驱驰。

  ,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规,警戒禁止行人而后行,清洁宫室而后止,若不是郊祭庙祭之事,则銮旗不随驾。

  所以《诗》称‘自郊徂官’,《易》说‘王到大庙,致孝享也’。

  诸侯去往臣子的家,《春秋》尚且列出告诫,更何况穿着先王天子服而私下出游!降颜则混乱尊卑,等同威严则无序,侍卫守空宫,绂玺委托给宫女仆从,假如发生非同一般的事变,任章那样的阴谋,则上负先帝,下后悔也来不及。

  臣累世受恩,得以充备尚书之位,又以微薄学业,充在讲劝之列,蒙受特别的爱重赏识,被日月照耀,恩重命轻,大义促使士去死,不惧怕被摧折,以上是简略陈述的愚见。”皇帝没有接纳。

  杨秉以病为由乞求退职,出焉右扶风。

  太尉黄琼对他离开朝廷感到可惜,上书说杨秉劝讲官中,不宜迁外,应留拜光禄大夫o当时大将军梁冀专权,杨秉声称有病。

  六年,梁冀被诛后,他纔被拜为太仆,迁为太常。

  延熹三年,白马令李云因谏受罪,杨秉为他争辩而不能成功,并因此被免官,回归家乡。

  这年冬天,又被征拜焉河南尹。

  此前中常侍单超弟单匡任济阴太守,因贪污罪被刺史第五种所弹劾,事情急迫,于是便贿赂刺客任方刺杀兖州从事卫羽。

  此事已见《种传》中。

  等到任方被逮捕,被囚在洛阳,单匡考虑杨秉会深查此事,便密令任方等越狱逃走。

  尚书召杨秉加以责问,杨秉回答说:“《春秋》载不杀黎比而鲁因此多盗贼,任方等不法,起因于单匡。

  刺杀执法之吏,害死奉公之臣,又让他逃走,宽赦放纵罪犯,首恶大犯,终将成为国家的危害。

  请允许用槛车征召单匡考查此事,则奸恶端绪,肯定会马上得知。”而杨秉竟被罚作劳役,因久旱被赦放出。

  此时正遇上日食,太山太守皇甫规等上告说杨秉忠正,不宜长久降职而不用。

  朝廷下诏公交车征杨秉及处士韦着,二人各称病不来。

  有司弹劾杨秉、韦着二人大不敬,请求将他们下交所属官府治罪。

  尚书令周景与尚书边韶奏议:“杨秉儒学侍讲,本性谦虚;韦着隐居行义,以退让为节操。

  同征而都不到,的确使侧席待士者失望,然而委屈减食,也足以抑制苟且进人之风。

  明王之世,必有不召之臣,圣朝大度,应用优游之礼。

  可以告诉他们所在的地方官,讲解朝廷恩意。

  如果他们还不来,再仔细议论如何处理他们。”于是重征,杨秉这纔来到,拜为太常。

  五年冬,代刘矩为太尉。

  此时宦官势力正盛,品行不端之人及子弟为官,布满天下,竞相贪淫,朝野一片抱怨之声。

  杨秉与司空周景上言:“内外吏职,大多任非其人,自不久前所征,都只拜官而不测试,致使盗窃纵横恣肆,怨言诉讼不断出现。

  按照旧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掌权,而今他们的子弟宾客布满职署,有的是年少庸人,担任守宰之职,上下忿恨,四方怨怒。

  可遵循旧章,击除贪婪残暴,堵塞灾祸诽谤。

  请通、告司隶校尉、中二干石、二千石、城门五营校尉、北军中候,各自检查所统属之部,应当斥退罢免的,自己报上来,三府廉察有遗漏的,继续报上。”皇帝同意了。

  于是杨秉条奏牧守以下匈奴中郎将燕瑗、青州刺史羊亮、辽东太守孙谊等五十余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肃然起敬。

  当时郡国之中计吏多留下拜为郎,杨秉上言说在三署中见郎七百多人,财物空虚,白拿俸梂者多,而不良守相,想藉封国焉池,助长污秽之行。

  应断绝拜计吏为郎,以堵塞觊觎之端。

  从此到桓帝世终,计吏没有再被留拜的。

  七年,皇帝南巡园陵,特地诏命杨秉跟从。

  南阳太守张彪与皇帝末即位时有旧恩,以皇帝车驾将至,藉着调发之机,将许多物资私自留给自己。

  杨秉听说后,写信痛责剂州刺史,并将此事转告公府。

  行至南阳,皇帝左右之人都接受了贿赂,因而仍有诏书拜授许多官职。

  杨秉又上疏劝谏说:“臣听说先王建国,顺应上天而建立官制。

  太微聚星,名为郎位,入朝奉命守卫,出朝则治理百姓。

  皋陶告诫虞,在于授官与人。

  不久前在道路之中拜授官职,皇恩加给小人,爵位因贿赂而成,风化由此败坏。

  所以俗夫巷议,白驹远逝,穆穆清朝,远近无人来观。

  应割舍不忍之恩,以断绝追求欲望之路。”于是皇帝停止了诏授。

  当时中常侍侯览弟侯参任益州刺史,多次犯有贪污罪,在州中施行暴虐。

  第二年,杨秉弹劾侯参,槛车征他到廷尉狱。

  侯参惶恐,在道上自杀。

  杨秉因而上奏侯览及中常侍具瑗说:“臣考查旧典,宦竖之官,本来是在传递通报,司昏守夜方面任职,而今却不正当地受到过分宠幸,执政操权。

  那些阿谀奉承者,则因公褒举,以报私恩;有违背他们心意的,必然寻事中伤,发泄他们的忿恨。

  居住效法王公,富有如同国家,饮食极尽膳肴,仆妾身着绸缎,即使季氏专权于鲁,穰侯在秦擅政,也没有比这更过分的了!案中常侍侯览弟侯参,贪婪残暴的元凶,是自取灭亡,侯览自知罪大,肯定心存疑虑,臣认为不应再宠幸他。

  昔日懿公处罚邴歜之父,夺间职之妻,然而却让二入同乘,最终发生竹中之难,《春秋》记载此事,作为至戒。

  郑詹来而国乱,四奸邪之人被放逐而众人心服。

  以此看来,可以放在身边吗?应赶快斥退侯览,把他扔给豺虎。

  像这样的人,不是恩惠所能笼住的,请免除他的官职并送他回本郡。”书奏之后,尚书召杨秉掾属说:“公府是外职,却弹劾皇帝身旁的官员,这在汉制经典中有先例吗?”杨秉派人回答说:“《春秋》记载趟鞅因晋阳之甲,驱逐君王身边的恶人。

  传曰:‘除君之恶,竭尽全力。

  ’邓通懈怠,申屠嘉召来邓通责问,文帝听从而请求原谅。

  汉世故事,三公之职无所不管。”尚书不能回答。

  皇帝不得已,最终免去侯览的官职,并削去具瑗封国。

  每当朝廷有得失,他便尽忠规谏,而且常常被采纳接受。

  杨秉生性不饮酒,又早丧夫人,于是不再娶妻,他所在之处的人们以淳白德操称赞他。

  他曾随意地说遇:“我有三不惑:酒,色,财。”桓帝八年去世,时年七十四,赐茔陪陵。

  子杨赐。

  杨赐字伯献。

  少时便继承家学,笃志博闻。

  经常退居隐处约束,教授门徒,不接受州郡的礼遇诏命。

  后来被征辟到大将军梁冀府内,但这并不是他所愿意的。

  出任陈仓令,因病未成行。

  公车征而不至,接连辞谢三公之诏命。

  后以司空高第,再迁而为侍中、越骑校尉。

  建宁初期,灵帝应受学,诏太傅、三公挑选通《尚书》桓君章句且一直有盛名的人,三公都推举杨赐,于是他便侍讲于华光殿中。

  后迁少府、光禄勋。

  熹平元年,青蛇出现在御座旁,皇帝询问杨赐这是什么原因,杨赐奏上密封奏书中说:“臣听说和气招致祥瑞,乖气导致灾祸,美验则五福应,恶验则六极至。

  善不随便来,灾不无故发生。

  作为王者心有所思,意有所想,即使役表现出来,但五星却因此而推移,阴阳由此改变常规。

  由此看来,天与人之间,难道不相通吗?《尚书》说:‘天若有事于人,借君一日。

  ’逭便是明证。

  皇权不健全,便有蛇龙之灾。

  《诗》:‘惟虺惟蛇,女子之祥。

  ’所以《春秋》记载两蛇在郑门搏斗,预示昭公将因女人而失败;康王一旦晚起,《关雎》藉此便发感叹。

  女包盛行则爱说别人坏话的人猖獗,他们猖獗则贿赂通行,所以殷汤以此自戒,终于救解了旱灾。

  希望陛下思念干刚之道,区分内外之别,崇尚帝乙之制,受百牲之福,抑制皇甫之权势,割舍心爱的美艳之妻,则蛇变可以去除,祥瑞即刻便会出现。

  殷戊、宋景之时,发生的事便可说明。

  ’熹平二年,代唐珍焉司空,因灾异被免官。

  又被拜焉光禄大夫,俸禄焉中二千石。

  五年,代袁隗焉司徒。

  那时朝廷授爵,常常不按次序,而皇帝喜爱微服出行,游幸外苑。

  杨赐又上疏说:臣听说天生众民,不能自理,所以设立君长管理他们,所以唐、虞兢兢业业,周文过午无暇进食,明察百官,有才能者在职,三年加以考察,以观他们的成就。

  而今所任用者没什么别的德操,有权势者,十日内多次被迁升,保持正直者,几年不得提升,劳逸无别,善恶同流,《北山》之诗,由此而作。

  又听说陛下多次微服出行苑囿,观看鹰犬追逐,极尽游乐之荒淫,而政事一天天耽搁,教化荒废。

  陛下不顾二祖之勤劳,追慕五宗之美德,却指望太平,这是由弯曲而求直影,后退却想要追上前人。

  应断绝傲慢之戏,考虑授人以官的重要,割舍诏书之恩,谨慎官宦的使用,不让丑女有四危之叹,远近有愤恨之声。

  臣受恩重,愧焉师傅,不敢把自己混同于一般大臣,结囊躲避罪过。

  谨白手书密上。

  杨赐后因征辟同党之人而被免职。

  后又被拜为光禄大夫。

  光和元年,有虹霓白天落在嘉德殿前,皇帝十分讨厌逭一情景,率杨赐及议郎蔡邕等进入金商门崇德署,派中常侍曹节、王甫询问将有什么灾异祸福。

  杨赐仰天而叹,对曹节等说:“我每次读《张禹传》,没有不愤懑叹息的,既不能竭尽忠心,尽言要略,却反而留心少子,乞求让女婿在身边。

  朱游想得到尚方斩马剑来惩处他,的确也是应该的。

  我以微薄之学,排在先师之列末端,几代受宠,无以报国。

  今蒙垂问,竭忠而笞,死而后已。”于是用信回答说:臣从经传中得知,有的国家因得到神示而昌盛,有的却因此而灭亡。

  国家美好,则吸取他们的德行;邪辟昏乱,则祇看见他们的灾难。

  如今殿前之气,应是虹霓,都是因妖邪所产生,不正之象,即诗人所说的蠛竦的情况。

  于《中孚经》说:“霓之类,无德以色亲近。”如今内多受宠之无能之辈,外重任小臣,上下都怨恨,满道上都是议论,所以灾异不断出现,前后告诫。

  今又投霓,可谓深重已极。

  考查《春秋谶》说:“天降霓,天下怨恨,海内动乱。”加上四百年时期,也重又降临。

  昔日虹横贯牛山,管仲劝桓公不要接近妃子官女。

  《易》:“天垂象,显现吉凶,圣人仿效于此。”现在妾媵嬖人间尹之徒,共同专掌国政,欺骗天下。

  又在鸿都门下,招集一群小人,作造赋辞,以雕虫小技在当时受宠幸,类似罐兜、共工交替推荐,十天半月之间,都被提拔,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谏言。

  郄俭、梁鹄都以谄媚之天性,狡诈之心,各自受到等级高低不同的宠幸和爵位,而使官绅之徒委屈于田地之间,口诵尧、舜之言,亲行绝俗之举,抛尸沟壑,不被任用。

  冠履颠倒,山陵低谷互换,听从小人之邪意,顺从无知之私欲,不思《板》、《荡》之作,虺蜴之诫。

  危急之情,没有超过现在的。

  全靠皇天垂象警告。

  《周书》说:“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希望陛下慎重对待经典之告诫,图谋变复之道,排斥奸邪之臣,尽快征召鹤呜之士,在内亲近张仲,在外任用山甫,断绝诏书,终止游乐,留心政务,不敢懈怠。

  希望上天赐威,众变异可以消除。

  老臣过分地承受师傅重任,多次蒙受不同一般的恩德,怎敢爱惜垂暮之年,却不尽勤恳忠心呢!书奏上后,十分鲷怒曹节等人。

  蔡邕因直接顶撞而被定罪,迁徙朔方。

  杨赐因有师傅之恩,所以得以免除处罚。

  那年冬,行辟雍之礼,请杨赐为三老。

  又被拜为少府、光禄勋,代刘合为司徒。

  皇帝想建造毕圭灵琨苑,杨赐又上疏劝谏说:“我私下听说使者并出,度量城南百姓田地,想修建苑。

  昔日先王造囿,纔足以修三驱之礼,樵夫割草放牧之人,都到那里去。

  先帝制度,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侈不俭约,正合于礼。

  现在大量规占城郊之地,作为苑囿,毁坏沃土,废弃田园,驱逐居民,蓄养禽兽,恐怕不是所说的‘若保赤子’之义。

  如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个,可以快心意,顺应四节,应想着夏禹低矮宫室,太宗不建露台之意,以慰下民的劳苦。”书奏上之后,皇帝想停建,并问侍中任芝、中常侍乐松。

  乐松等人说:“昔日文王之囿百里,百姓都认为小;齐宣王五里,百姓却认为很大。

  如今与百姓共有,于政无害啊。”皇帝很高兴,于是下令筑苑。

  四年,杨赐因病被罢官。

  不久,被拜为太常,皇帝下诏赐他御府衣一套,自服冠巾绶,玉壶革带,用金相间于钩佩之间。

  五年冬,杨赐又被拜为太尉。

  中平元年,黄巾兵起,杨赐被诏到省阁议事,他痛切劝谏而违背皇帝心意,因寇贼兵起而被免官。

  此前黄巾帅张角等人持左道,自称大贤,欺骗并向百姓炫耀,天下之人都前去归顺他们。

  杨赐当时在司徒府,便召掾刘陶告诉他说:“张角等遇赦而不悔过,反而逐渐滋蔓,如今如果下令州郡讨伐追捕,恐怕会更加骚乱,加快他们造成的祸患。

  若严命刺史、二千石,检查区别流民,各个护送回其本郡,以便孤立削弱张角他们的同党,然后杀了他们的酋领,便可不辛劳而平定,怎么样?”刘陶回答说:“这便是孙子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庙胜之术。”杨赐于是上书谈了此事。

  但正赶上免职,此书便留在了朝中。

  后来皇帝迁南宫,翻阅过去的记事,找出了杨赐所上奏的灭张角的奏书及先前侍讲的注释典籍,受到感悟,下诏封杨赐临晋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起初,杨赐与太尉刘宽、司空张济一同入朝侍讲,他自认为不应单独受封赏,上书愿分户邑给刘宽、张济。

  皇帝嘉奖感叹,又封刘宽及张济子,拜杨赐为尚书令。

  数日后出任廷尉,杨赐自认为不是法家出身,便说:“三后成功,只因有厚恩于百姓,皋陶不参与其中,可能是以此为趾吧。”于是坚决辞职,以虚位特进免职回家。

  二年九月,杨赐又代张温为司空。

  九月去世。

  天子穿素服,三日不临朝,赠束园梓器褪服,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

  策曰:“已故司空临晋侯杨赐,华岳所生,九德齐备,三任宰相,忠心辅国。

  朕昔日初识,授朕道于帷幄之中,接着便逐步成就功勋,参与大谋。

  师范之功,昭彰于内外,庶官之政务,辛劳且勤勉。

  七次官职为卿校,官位特进,五登三公之职,平定祸难。

  虽然授与茅土,但未能报答他的功勋,哲人去世,将再向谁去请教呢!朕感到很害怕。

  礼设不同的等级,物有使用的规章。

  今派左中郎将郭仪持节追位特进,赠司空骠骑将军印绶。”到下葬时,又派侍御史持节送丧,兰台令史十人调发羽林骑兵轻车甲士,前后部鼓吹,又命骠骑将军官属司空法驾,送到旧茔。

  公卿以下参加葬礼。

  谧号文烈侯。

  到周年之期,又会集墓地。

  杨赐子杨彪嗣位。

  杨彪字文先,少传家学。

  初举孝廉,州举茂才,受公府召辟,他全不接受。

  熹平中,凭着博闻强记旧闻,被公交车征拜为议郎,迁侍中、京兆尹。

  光和中,黄门令王甫派门生在郡界违法专营官府财物七千余万,杨彪揭发他的罪行,告诉了司隶。

  司隶校尉阳球因此上奏处罚王甫,天下之人没有不高兴的。

  朝廷征他回来任侍中、五官中郎将,迁预川、南阳太守,又拜侍中,三迁永乐少府、太仆、卫尉。

  中平六年,杨彪代董卓为司空,这年冬,又代黄琬为司徒。

  七年,关东兵起,董卓害怕,想迁都以避难。

  董卓于是大会公卿商议说:“高祖建都关中十一代,光武建官洛阳,至今也十代了。

  依照《石包谶》,应迁都长安,以符合上天及人民的意愿。”百官没有敢说话的。

  杨彪说:“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所以盘庚五次迁都,殷民全都很气愤。

  从前关中遇王莽变乱,宫室被烧毁,百姓遭涂炭,所存无几。

  光武受命,改都洛邑。

  如今天下平定,百姓安乐,明公建立圣主,光照漠室,若芜故放弃宗庙,抛掉园陵,恐怕百姓受到惊动,必然会有大的动乱。

  《石包室谶》,妖邪之书,怎可信用?”董卓说:“关中肥沃丰饶,所以秦得以吞并六国。

  而且陇右出产木材,很容易得到。

  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时的瓦陶灶数千座,全力营建,一日便可建成。

  百姓不值得去问!如果前面的人退却,我们用大兵驱赶他们,让他们去大海里他们也不敢反抗。”杨彪说:“天下行动容易,安定很难,希望明公考虑。”董卓脸色一变说:“公想阻止国家大计吗?”太尉黄琬说:“这是国家大事,杨公之言能不想想吗?”董卓不回答。

  司空荀爽见董卓态度强硬,恐怕他害杨彪等人,于是和解地说:“相国怎会乐于如此呢?山东兵起,不是一日可以制止的,所以应迁都另加图谋,秦、漠都是这样的。”董卓怒意稍减。

  荀爽私下对杨彪说:“各位争执不止,必招致祸患,所以我不这样做。”商议完毕,董卓让司隶校尉宣播以灾异奏免黄琬、杨彪等人,上朝谢罪,随即拜光禄大夫。

  十多天后,迁升大鸿胪。

  跟从皇帝后来入关,转焉少府、太常,因病免职。

  又任京兆尹、光禄勋,再次迁升为光禄大夫。

  三年秋,代淳于嘉为司空,因地震免职。

  又拜为太常。

  兴平元年,代朱儁为太尉,录尚书事。

  到李雇、郭汜之乱,杨彪尽节保卫皇帝,艰难危急之时,几乎丢了性命。

  这些都记在《董卓传》中。

  到车驾返回洛阳,重又任尚书令。

  建安元年,跟从皇帝迁都许。

  当时天子新迁,大会公卿,兖州刺史曹操上殿,见杨彪脸色不悦,害怕在此被捉,汝等到设宴,便借故去厕所,由此得以逃出回营。

  杨彪因疾病罢官。

  当时袁术篡乱,曹操托杨彪与袁术联姻,诬告说他要图谋废立皇帝,上奏收押杨彪下狱,弹劾他大逆不道。

  将作大匠孔融听说后,来不及穿朝服,便去见曹操说:“杨公四世德行清廉,海内之人仰望敬重。

  《周害》中父子兄弟罪不相牵连,更何况因袁氏而归罪于杨公。

  《易》称‘积善余庆’,祇是欺骗人而已。”曹操说:“这是国家的意愿。”孔融说:“假如成王杀邵公,周公能说不知道吗?如今天下官员缙绅,之所以敬仰明公您的原因,是因您聪明仁智,辅助汉朝,推举正直纠正错误,创建和平。

  如今滥杀无辜,海内听闻,谁不远离!孔融是鲁国男子,明天便会拂衣而去,不再上朝了。”曹操不得已,于是便放了杨彪。

  四年,又拜太常,十年被免。

  十一年,各位因恩泽为侯者都被夺去封号。

  杨彪见汉气运将尽,于是便声称脚有毛病而不再行走,如此十年。

  后子杨修被曹操所杀,曹操见到杨彪问道:“公为何瘦成这样?”他回答说:“惭愧自己没有日碑那样的先见之明,但仍怀有老牛舐犊之爱。”曹操为此显出敬重神态。

  杨修字德祖,好学,有才能,任丞相曹操主簿,为曹氏效力。

  到曹操亲自平定汉中,想因此讨伐刘备而不能进,想坚守又不能成就功业,护军不知是进还是退。

  曹操于是传令,只是“鸡肋”而已。

  外曹不明白,只有杨修说:“鸡肋,吃则没什么东西,放弃又可惜,公已决定回去了。”于是命外曹说“稍严”,曹操于是因此而撤军。

  杨修的几次判断,邯与此相似。

  杨修又曾外幽,算定曹操要来问外事,于是先做出答对,告诚守家少儿说:“如有命令,依次通报。”后来果然如此。

  如此三次,曹操奇怪他的神速,派人调查,知道肉情后,由此忌恨杨修。

  而且因他是袁术之甥,怕成为后患,于是找借口杀了他。

  杨修所著赋、颂、碑、赞、诗、哀辞、表、记、书共十五篇。

  到魏文帝受禅继位,想让杨彪任太尉,先派使者向杨彪出示圣旨。

  杨彪推辞说:“杨彪任汉三公,遇到乱世,不曾有任何补益。

  以年老有病,又怎能辅助新朝?”于是坚决推辞。

  皇帝于是授他为光禄大夫,赐几杖衣袍,藉朝会引见,让杨彪穿布单衣、鹿皮冠,拄杖而入,以宾客之礼待他。

  年八十四,黄初六年在家中去世。

  白杨震至杨彪,四世太尉,德业相继,与袁氏同为东京的名族。

  论曰:孔子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真心托以重任,不可以虚情假意,地位崇高,忧心重而责任大。

  延、光二帝时期,杨震焉上相,以正直执掌政务,先公道而后身名,可谓怀王臣之节,识所任之大体。

  于是不断积德,连任宰相。

  确实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先世韦、平,相比之下也算不了什么了。

  赞曰:杨氏积德,世代为国家柱臣。

  杨震畏四知,杨秉去三惑。

  杨赐也无忌,杨彪的确没有邪恶之心。

  杨修虽是才子,却改变了淳厚的道德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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