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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下 蔡邕列传第五十下

  原文: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眉阝令。王莽初,

  授以厌戎连率。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

  之赐,况可事二姓哉?”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

  父棱,亦有清白行,谥曰贞定公。

  邕性笃孝,母常滞病三年,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

  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有菟驯扰其室傍,又木生连理,远近奇之,多往观

  焉。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

  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敕陈留太

  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玩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

  《客难》及杨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乃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

  作《释诲》以戒厉云尔。

  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

  人。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达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

  设执鞭之言,甯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

  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禀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

  与世无营,沈精重渊,抗志高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久矣。曾不能拔萃

  出群,扬芳飞文。登天庭,序彝伦,扫六合之秽慝,清宇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

  日,属炎气于景云,时逝岁暮,默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宽明,

  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

  盍亦回涂要至,俯仰取容,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

  令踪?夫独未之思邪,何为守彼而不通此?”

  胡老傲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睹暧昧之利,而忘昭晢之害;专必成之功,

  而忽蹉跌之败者已。”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胡老曰:“居,

  吾将释汝。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羲皇之洪守,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

  有缉熙,五伯扶徽,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纮弛,王涂坏,太极

  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智者聘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

  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宜。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

  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

  忘其危。夫华离蔕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

  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速速方毂,夭夭是加,欲丰其屋,乃蔀其家。

  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歜抱璞,蘧瑗保生,齐

  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傲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

  “且我闻之,日南至则黄钟应,融风动而鱼上冰,蕤宾统则微阴萌,蒹葭苍

  而白露凝。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

  荡四海之残灾,隆隐天之高,拆縆地之基。皇道惟融,帝猷显ぶ,汦々庶类,

  含甘吮滋。检六合之群品,济之乎雍熙,群僚恭己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

  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譬犹钟山之

  玉,泗滨之石,累珪璧不为之盈,采浮磬不为之索。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

  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狁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晋凯入。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

  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步,绰有余裕。

  “夫世臣、门子,暬御之族,天隆其祜,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

  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取进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

  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群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矇不

  稽谋于先生。心恬淡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粲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

  不失所宁。狂淫振荡,乃乱其情。贪夫殉财,夸者死权。瞻仰此事,体躁心烦。

  暗谦盈之效,迷损益之数。骋驽骀于修路,慕骐骥而增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

  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下获薰胥之辜,高受灭家之诛。前车已覆,

  袭轨而骛,曾不鉴祸,以知畏惧。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天高地厚,跼而蹐之。

  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夫九河盈溢,非一凷所防;

  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

  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元首宽

  则望舒朓,侯王肃则月侧匿。是以君子推微达著,寻端见绪,履霜知冰,路露知

  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冲,取诸天纪。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

  命,持神任己。群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

  方将骋驰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槃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

  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

  闿阊阖,乘天衢,拥华盖而奉皇枢,纳玄策于圣德,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

  已之图也;勋绩不立,予之辜也。龟凤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只见其愚。

  不我知者,将谓之迂。修业思真,弃此焉如?静以俟命,不斁不渝。‘百岁之后,

  归乎其居。’幸其获称,天所诱也。罕漫而已,非已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

  葛卢辩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德于衡辀,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

  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善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弓父毕精于筋角,佽非明勇

  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上官效力于执盖,弘羊据相于运筹。

  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

  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胡老乃扬衡含笑,援琴而歌。歌曰:“练余

  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

  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

  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

  五官中郎将堂谿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

  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

  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

  填塞街陌。

  初,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

  至是复有三互法,禁忌转密,选用艰难。幽、冀二州,久缺不补。邕上疏曰:

  伏见幽、冀旧壤,铠马所出,比年兵饥,渐至空耗。今者百姓虚县,万里萧

  条,阙职经时,吏人延属,而三府选举,逾月不定。臣经怪其事,而论者云‘避

  三互’。十一州有禁,当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复限以岁月,狐疑迟淹,

  以失事会。愚以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灵,明其宪令,在任之人岂

  不戒惧,而当坐设三互,自生留阂邪?昔韩安国起自徒中,朱买臣出于幽贱,并

  以才宜,还守本邦。又张敞亡命,擢授剧州。岂复顾循三互,继以末制乎?三公

  明知二州之要,所宜速定,当越禁取能,以救时敝;而不顾争臣之义,苟避轻微

  之科,选用稽滞,以失其人。臣愿陛下上则先帝,蠲除近禁,其诸州刺史器用可

  换者,无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

  书奏不省。

  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

  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

  多引无行趣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熹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

  之位。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时频有

  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六年七

  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曰:

  臣伏读圣旨,虽周成遇风,讯诸执事,宣王遭旱,密勿祗畏,无以或加。臣

  闻天降灾异,缘象而至。辟历数发,殆刑诛繁多之所生也。风者天之号令,所从

  教人也。夫昭事上帝,则自怀多福;宗庙致敬,则鬼神以著。国之大事,实先祀

  典,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备朱衣,迎气五郊,而车驾稀出,四时

  至敬,屡委有司,虽有解除,犹为疏废。故皇天不悦,显此诸异。《鸿范传》曰:

  “政悖德隐,厥风发屋折木。”《坤》为地道,《易》称安贞。阴气愤盛,则当

  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雹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

  则蝗虫损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与月相迫,兵事恶之。鲜卑犯塞,所从来远,

  今之出师,未见其利。上违天文,下逆人事。诚当博览众议,从其安者。臣不胜

  愤满,谨条宜所施行七事表左:

  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所以导致神气,祈

  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

  奉也。而有司数以蕃国疏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屡生忌故。窃见南郊斋戒,

  未尝有废,至于它祀,辄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

  之至敬,莫重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先典。

  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以来,更任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

  小故,以亏大典。《礼》,妻妾产者,斋则不入侧室之门,无废祭之文也。所谓

  宫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谓士庶人数堵之室,共处其中耳,岂谓皇居之旷,臣妾

  之众哉?自今斋制宜如故典,庶答风霆灾妖之异。

  二事:臣闻国之将兴,至言数闻,内知己政,外见民情。是故先帝虽有圣明

  之姿,而犹广求得失。又因灾异,援引幽隐,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选,

  危言极谏,不绝于朝。陛下亲政以来,频年灾异,而未闻特举博选之旨。诚当思

  省述修旧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传》“政悖德隐”之言。

  三事:夫求贤之道,未必一涂。或以德显,或以言扬。顷者,立朝之士,曾

  不以忠信见赏,恒被谤讪之诛,遂使群下结口,莫图正辞。郎中张文,前独尽狂

  言,圣听纳受,以责三司。臣子旷然,众庶解悦。臣愚以为宜擢文右职,以劝忠

  謇,宣声海内,博开政路。

  四事:夫司隶校尉、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别白黑者也。伏见幽州刺

  史杨熹、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熹等所纠,其效尤

  多。余皆枉桡,不能称职。或有抱罪怀瑕,与下同疾,纲网弛纵,莫相举察,

  公府台阁亦复默然。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是时奉公者欣然

  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昔刘向奏曰:“夫执狐疑之计者,

  开群枉之门;养不断之虑者,来谗邪之口。”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

  测度朝政。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三公岁尽,差其殿最,

  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众灾之原庶可塞矣。

  五事:臣闻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

  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夫书画辞赋,才之小

  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

  以游意,当代博弈,非以教化取士之木。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

  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

  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

  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

  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若乃小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

  以为“致远则泥”,君子故当志其大者。

  六事:墨绶长吏,职典理人,皆当以惠利为绩,日月为劳。褒责之科,所宜

  分明。而今在任无复能省,及其还者,多召拜议郎、郎中。若器用优美,不宜处

  之冗散。如有衅故,自当极其刑诛。岂有伏罪惧考,反求迁转,更相放效,臧否

  无章?先帝旧典,未尝有此。可皆断绝,以核真伪。

  七事:伏见前一切以宣陵孝子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

  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逾越。今虚伪

  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侧隐思慕,情何缘生?而群聚

  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隐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

  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

  又前至得拜,后辈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争

  讼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

  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许伪。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

  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

  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

  与为列焉。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

  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飏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

  灾异及消改变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

  又特诏问曰:“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郡公卿

  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宜披露失

  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皂囊封上。”邕对曰: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

  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

  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

  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

  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

  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

  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

  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

  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

  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

  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

  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

  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

  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

  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

  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

  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

  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

  吏,受怨奸仇。

  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

  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初,邕与司徒刘郃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球即中常

  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邕含隐切,

  志欲相中。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曰:

  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郃为司隶,

  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为用致

  怨之状。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奇,不及

  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如臣父子欲相伤

  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缘。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宜以臣对与郃参验。

  臣得以学问特蒙褒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

  召诣金商门,问以灾异,赍诏申旨,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

  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

  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

  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

  福,旋被陷破之祸。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

  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

  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

  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冗,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

  闻,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设,并入坑埳,诚冤诚痛。臣一入牢狱,

  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辞情何缘复闻?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

  丐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

  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

  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

  不得以赦令除。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

  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

  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乃

  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

  起舞属邕,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惭于宾客,诟邕曰:

  “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

  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

  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僬尾琴”焉。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

  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憘!以乐召我

  而有杀心,可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

  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我向鼓弦,

  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

  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

  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

  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

  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

  董卓宾客部典议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谋之于邕,邕曰:“太公辅周,

  受命剪商,故特为其号。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为未可宜

  须并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卓从其言。

  二年六月,地震,卓以问邕。邕对曰:“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

  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卓于

  是改乘皂盖车。

  卓重邕才学,厚相遇待,每集宴,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

  自佷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吾欲东

  奔兖州,若道远难达,且遁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

  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

  “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

  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

  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

  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

  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

  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

  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

  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间皆画像而

  颂焉。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

  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

  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

  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

  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

  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

  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导既

  申,狂僣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屡其庆者,夫岂无怀?君子

  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

  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未或闻之典刑。

  赞曰:季长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悦音伎。邕实慕静,心精辞绮。

  斥言金商,南徂北徒,籍梁怀董,名浇身毁。

  译文: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县人。

  蔡邕的六世祖蔡勋,喜欢黄老学说,在平帝时担任墉县令。

  王莽初年,蔡勋被任命为厌戎速率。

  蔡勋对着印绶仰天叹息,说:“我仕宦的是汉朝廷,死也要回归汉正道。

  从前曾子不接受季孙的赏赐,何况事奉别的人呢?”于是带领全家逖进深山,与鲍宣、卓茂等人一起不在新朝担任官职。

  蔡邕的父亲蔡棱,品行也非常清白,被谧焉贞定坌。

  蔡邕天性非常孝顺,母亲曾经被疾病缠身达三年,只要不是因为寒冷炎热的气候变化,他都不曾脱换衣服,连续七十天没有上床睡觉。

  母亲去世后,他在坟墓旁边搭个屋子住着,一举一动按照礼法去做。

  有只野兔很驯服地呆在他的屋子旁边,而且屋旁长出连理树,远近的人都感到奇异,许多人前来观看。

  蔡邕与叔父及堂弟生活在一起,三代没有将财物分开,同乡的人都称赞蔡邕仁义。

  蔡邕从小博学,以师礼事奉太傅胡广。

  他喜欢诗文、数术、天文,精于音乐演奏。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恒等五列侯专擅妄为,听说蔡邕擅长弹琴,就禀告天子,下令给陈留太守,要他催促蔡邕去京师。

  蔡邕迫不得已,走到偃师,声称有病就回来了。

  他在家闲居,玩赏古籍,不与当时的人结交。

  他自感于东方朔的《客难》和杨雄、班固、崔驷等人藉反问抒发志意的做法,于是品评各家学说,肯定他们的正确说法而矫正他们的错误说法,写了《释诲》来告诫勉励自己:有位致力于世事的公子向白发老翁教导说:“似乎听说过圣人最重要的珍宝是官位.所以要用仁德守住官位,用财物聚集民众。

  既然这样,那么有官位纔尊贵,有财物纔富有,施行仁义,合乎道德,这是有识之士的职责。

  所以伊挚背着鼎俎推荐自己,孔子说出要是能够富贵,即使做拿鞭子赶车的人也愿意的话,也所以有宁戚唱凄清悲凉的歌、百里奚养牛的事情。

  像这类事,是圣明的人的共同志趣,是古人藉以表明志向。

  您生在清明和平的时代,承受了纯正平和的灵气,深入思考典籍,怀藏通晓《六经》,安于贫穷,乐于微贱,在世上役什么谋求,精力集中可入深渊之下,志向高速可达空冥之上,包容一切,分合无形。

  这些已经很久了反而不能出类拔萃,传扬美名和文章,位在朝廷,理顺常道,扫除天下的邪恶,清除宇宙中的尘土,将光辉和太阳相连,使火焰和祥云相接。

  时光流逝,人近晚年,但默默无闻。

  我感到疑惑,所以有上面这番话。

  现在皇上宽厚贤明,辅佐皇上的大臣贤良有识,杰出的英俊之士,都受到重用而没有落于民间,德行宏大的当上宰相并且分封土地,才华富裕的享受功名利禄并且受到赏赐。

  为什么不通过迂回的途径达到目的,采取周旋讨好的方式求得安身,集中当世的好处,建立不可动摇的功绩,使宗族荣耀于当代,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业绩?难道没有考虑这些吗?为什么坚守贫贱而不做通向荣禄的事呢?”老翁高傲地笑着说:“像公子这样,是只见到昏暗模糊的好处,但忘记了显明清楚的危害;一心想必定能建立功业,但看不到跌倒的失败者而已。”公子整饬衣袂,起身说:“为什么这么说呢?”老翁说:“坐,我将解释给你听。

  自从最原始的太极混沌开始,而后纔有君臣,有伏羲氏时代的太平,有唐尧虞舜的最好时期。

  三代的兴盛,也有光辉昭著,五霸扶助微弱的天子,为安抚周室而勤劳。

  从这以后,朝廷的统治松弛了,人世的纲纪破坏了,王道败坏,阴阳崩溃,君主和臣下及上下尊卑秩序土崩瓦解。

  于是富有智慧的入运用欺诈,擅长辩论的人施展游说,军人矜夸谋略,战士讲习锐气。

  他们像雷电震撼疾风狂吹,又像大雾散去浓云覆盖,他们权变欺诈,奸猾怪诞,以便合乎时宜。

  有的人谋划了一条计策就得到万金,有的人谈论了一个早晨就赐给玉珪。

  主张连横的人堆积了六国相印,主张合纵的人绶带光彩纷繁。

  富贵威容显赫,积聚的财富无穷无尽,依靠其巧诈,而忘记自身的危险。

  花朵离开花蒂就凋谢,枝条离开树干就枯萎,女子长得妖媚就会淫荡,士人背离道德就会犯罪。

  过分完满要遭到别人诋毁,极其邪恶要受到神的憎恶,利欲的端绪刚刚萌发,祸害的征兆也开始出现。

  鄙陋小人将贵得禄并驾而行,上天也要加祸其身。

  本打算增大房屋,却把屋顶覆盖。

  所以天地闭塞不通,圣人贤哲深藏不露,石门晨夜守门,长沮和桀溺二人并耕,颜歜怀抱璞玉,蘧瑗保全自己,齐国人送来女乐,孔子拔腿而走,宦官雍渠陪乘,孔子不屑一顾而去。

  遭难道是对人君傲慢而背叛国家吗?这是因为道不可以倾覆的缘故。

  “而且我听说过,冬至那一天黄钟就会发声,东北融风吹遇鱼就跃上冰层,蕤宾发声阴气开始萌生,芦苇茂盛白露就会凝结为霜。

  寒暑相互推移,阴阳交替兴起,运敷到了极点就会变化,太平和战乱相互接续。

  现在大汉继承唐尧的伟犬业绩,荡涤了天下残存的祸害,增益上天隐含的崇高,分得大地绵延的根基。

  大道显明,帝道昭彰,各种品类整整齐齐,口含美味,吮吸汁液。

  检视天下芸芸众生,助成和乐太平,臣僚对待自己的职守认真恭敬,圣明的天子在朝堂上垂拱而治。

  君臣上下和睦,以太平之道持守,有才能的人济济一堂,身穿礼服,系着浅赤色的绶带,鸿雁站满台阶,白鹭光盈堂下。

  就好似钟山上的玉,泅水边的石,积聚圭壁不会满盈,采集能制作磬的石头不会焉之穷尽。

  从前,洪水被疏导,四方边远地区得以安集,军事功绩确定以后兵器就被收藏,殓狁被驱逐而后吉甫则欢宴,城濮获胜以后晋国军队奏着乐曲归来。

  所以当国家发生战事的时候,人们穿戴蓑农竹笠,一并登车,身穿镗甲,手举锋刃,不停地忙于打仗;当国家太平无事的时候,人们就放松腰带和佩饰,行走时玉饰相击发声,仪态从容,不慌不忙。

  “那些历代有功勋的旧臣、门客、近侍一班人等,上天增多他们的福分,主上增加他们的俸禄。

  心怀悠闲,而爵位自然跟随;手理胡须,其它官职委任显贵。

  当他们求取进用的时候,顺势倾斜,圆转转动,都不足以比喻其灵巧;从容地放闪脚步,不足以比拟其轻易。

  个个都有超群出众的才能,人人有渊博丰富的智慧。

  小孩子用不着向年高有德的人请教疑难,愚昧无知的人不用向年长有学问的人访求谋略。

  对持守高位心中恬淡,于保守成业无所留意。

  华美鲜明啊,无一不是繁荣显耀。

  贤明睿智的人对此淡泊,不丢弃自己所安于的生活。

  纵情荒淫的人志意擂乱,这纔迷乱情性。

  贪婪者为钱财而死,夸耀华贵的为权势而死。

  目睹此种事情,令人身心烦躁。

  这些人不明白谦退和满盈的征验,分不清碱损和增益的天数。

  在漫长的道路上驰骋劣马,为仰慕骏马而加紧驱赶,在外戚门前卑下俯伏,求助于皇帝身边亲近权贵的赞誉。

  荣宠显达尚未加身,就跟着颠翻坠落了。

  一般的受到株连而获罪,严重的全家遭到诛戮。

  前面的车子翻掉了,沿袭前辙的反而放开奔驰,竟然不对灾祸引焉警戒,从而知道畏惧。

  我只感到哀伤啊,灾祸达到这样的地步!上天高速,大地广厚,不能不谨慎小心。

  怨恨难道在于明智,灾祸生于没有考虑。

  所以要战战兢兢,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过错。

  “再说,受到任用就行道,这是圣人的训示;不受任用就隐退,这是最高的和顺。

  黄河众多支流泛滥,不是一个土块所能挡住;身穿镗甲的百万军队,不是一个勇士所能抵抗。

  现在您拿廓清宇宙尘埃来责备一个平民百姓,难道因为水灾和大旱而使尧、汤受到牵连吗?害怕烟火微细而熄灭,怎能振扬炽盛的光芒呢!而且,天枢星不斜就将要地震,太阳焉云遮蔽井中就照不出身影,月底月亮在西方运行疾速君主就感觉心宽,朔日月亮在东方运行迟缓侯王就行为敬肃。

  所以有才德的人推求细微而达于显著,考求端倪而察知条理,脚踏严霜就知坚冰到来,踩着露水就知暑天来临。

  合乎时宜就去做,不合乎时宜就不做,消长和进退,一概根据天时。

  物尽其用,际遇通达,能够做就参加,不能做就不动,乐天知命,保持精神,随意而焉。

  许许多多的车子正在危险的道路上奔驰,怎能与它们并驾而行?想到危险祸害,为了自我安乐,所以身在微贱地位而不感到耻辱。

  正打算在六艺典籍的大道上驰骋,在仁义的深渊大泽中休息,在周公、孔子的庭院中逗留,尊重儒家、墨家而拱手把他们作为朋友。

  舒展开去足以光照四方极远地区,而收聚起来谁也不知其拥有什么。

  至于遭逢千年难遇的机运,应验丁神异的符瑞,开启天门,登上天上的道路,簇拥着华盖而侍奉皇帝,向具有圣明道德的天子献上妙策,向人间彰明太平之世。

  计谋相合而被采纳,这是自己的抱负;功绩没有建立,这是自己的过错。

  龟和凤被埋没在山中,是因为雾和露未除,在杂草中间跳跃而行,人们祇能看到其痴愚。

  不了解我的人,也会认为我不通事理。

  钻研学业,思考真理,放弃这个又去做什么呢?静下心来等候命运来临,既不厌倦,也不改变。

  ‘百年以后,回到自己原先的住所。

  ’侥幸得到赞誉,那是上天受到迷惑,茫昧无知罢了,不是自己的过错。

  从前伯翳综合乌说话的各种声音,葛卢分辨牛叫的声音,董父被赐豢龙氏,奚仲建立德业制造车辆,任氏创兴技艺方面的事务,造父登上驾驭驿酦的座位,非子善于养马而受封土地,狼晖因为杀了被擒的犯人而任命马车右。

  制弓的工匠将精力全部放在动物的筋和角,攸非身赴急流显示其勇敢,吾丘寿王创格五棋戏,东方朔善于谈笑戏嘻得到宠幸,上官桀致力于手执车盖,桑弘羊工于心计而据相位。

  我不能混迹于这些人,所以怀抱玉璞而悠闲自得。”这时候公子抬起头来,走下台阶,惭愧.地避开了。

  老翁于是舒展眉心,满面含笑,弹着琴唱道:“清洗我的心啊洗濯整个天宇,涤去污浊啊保留纯正的性灵。

  元气津液畅达啊神态安闲,感情志趣淡泊啊心灵高洁,嗜好欲望全部止息啊无从产生。

  超越宇宙啊抛弃流俗,欣然自得啊独自远征。”建宁三年,蔡邕被司徒桥玄召为属官,桥玄对他非常敬重。

  蔡邕被调出补任河平长。

  后被征召,授拜郎中,在东观校理书籍。

  又调任议郎。

  蔡邕认为经典距圣人时间久远,文字许多地方有错误,而平庸的儒者穿凿附会,迷惑和贻误后代的学者,于是在熹平四年,同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碑、议郎张驯和韩说、太史令单扬等人,上书要求正定《六经》文字。

  灵帝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蔡邕于是亲自用丹笔写在石碑上,令石工刻碑,将石碑立在太学门外。

  自此后代的儒者和学子,都以石碑为准。

  石碑刚立的时候,前来观看和描摹的人的车子,每天都有一千多辆,填满了街道小巷。

  当初。

  朝廷大臣的意见认为州郡官员相互结党,民间习俗勾结谋私,于是规定有婚姻关系的人家和幽州、冀州两州的士人不得交互监管。

  至此又出现了三互法,禁忌变得越加细密,选用官员非常困难。

  幽州、冀州这两个州,官员长期空缺而得不到补足。

  蔡邕上书说:“臣看到幽州和冀州旧地,是出产镗甲和马匹的地方,而近年来由于战争和饥荒,逐渐被消耗一空。

  现在百姓被悬在空中,万里之内冷落寂寞,官职空缺已经很久了,官吏百姓引颈瞩目,然而三公府选用举荐官吏,过了几个月还定不下来。

  臣经常对遗件事感到奇怪,而他们的意见是‘回避三互’。

  十一个州都右禁令,而只在两个州实行罢了。

  而且,这两个州的士人,有时还限制年月,犹豫拖延,失去机会。

  臣愚意认为三互的禁令,是禁令当中不重要的一种,现在祇需申明其威力,表明其法律性质,在位的人难道不知道戒慎害怕,反而要空设三互法,给自己制造阻碍吗?从前韩安国来自刑徒当中,朱买臣出身微贱,他们一并因为才能适合,回到自己的郡国当太守。

  另外,张敞是逃跑的人,被提拔到最困难的州当刺史。

  难道考虑遵循三互法,继承不重要的制度吗?三公明明知道这两个州的重要,遇到合适的就要赶紧定下来,应当越过法禁选用有能力的人,来挽救当世的弊病,但他们不顾臣下应该直言谏诤的原则,为了避开很不重要的条令,选用官吏拖延时间,因而失去合适的人选。

  臣希望陛下效法先帝,废除原先的禁令,各州刺史只要有才能就可以替换,而不要拘泥于时间和三互,以免失去允中的道理。”奏章呈上后皇帝看都没看。

  起初,皇帝很好学,自己写了《皇羲篇》,有五十段,接着召用儒生当中能够写文章辞赋的人。

  原先主要召用经学人才,后来凡能够书写一尺竹简以及工于书写鸟虫书和篆书的人,都加以引见召用,结果达到几十人。

  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引见很多没有品行和趋炎附势的人,一并在鸿都门下等待诏仑,他们喜欢讲述各地风俗和里巷中的小事情,皇帝很喜欢他们,给他们上等的官位。

  另外,市肆中的商贾和一般百姓中当遇宣陵孝子的人又有几十个,全都授为郎中、太子舍人。

  当时不断出现疾雷大风,折断并拔起树木,发生地震、天降冰雹、蝗虫等灾害。

  另外,鲜卑入侵边境,兵役和赋税影响百姓。

  六年七月,皇帝下制书将过错归于自己,告示大臣们各自陈述应当施行的施政要领。

  蔡邕呈上密封的奏章,奏章说:臣恭读圣旨,即使是周成王遭到大风,向大臣们询问原因,周宣王碰到大旱,勤勉敬畏,也不能超过陛下。

  臣听说上天降下灾异,随着征兆而到。

  雷霆多次出现,大概是刑狱和杀戮过多所遣成。

  风,是上天的号令,用以告知百姓。

  明白地事奉天帝,就会给自己带来许多的福运;恭敬地向宗庙致祭,鬼神就会彰明。

  国家的大事,首先在于祭祀,这是天子应当亲自敬奉的事情。

  臣身在宰相府中,得以担任负责祭祀的官员,在柬、南、西、北、中五郊祭迎四季,然而皇上很少外出,四季祭祀这种十分庄重的事情,经常交给有关官员去做,虽然皇上有时将过失归结到自己身上,但祭祀仍然荒废。

  所以上天不高兴,显示这许多灾异。

  《鸿范传》说:“政治悖乱,没有道德,大风就毁坏房屋摧折树木。”《坤》是地之道,《周易》说《坤》安静而纯正。

  阴气旺盛,应当安静的反而运动,按常理这是在下位者反叛。

  政权不掌握在君主手中,就会出现冰雹毁伤东西;施政出现严厉残暴,虎狼就会吃人;朝廷贪图利益,伤害百姓,蝗虫就会损坏庄稼。

  前时六月二十八日,太白星与月亮互相迫近,打仗时很厌恶这种现象。

  鲜卑入侵边境,由来已久,现在派出军队,没看出有什么好处。

  上不符合天象,下不顺应人情。

  实在应当广泛采纳大家的意见,采用妥当的措施。

  臣不胜愤慨,谨将应当实施的七件事情条列如下:第一件事:根据明堂月令,天子要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和夏季最后一个月的月末,在五郊迎祭五帝,目的足引来天地问的灵异之气,祈祷上天的保佑和年成丰收。

  祖庙的祭祀,是为了追念对祖先的孝敬。

  在太学奉养老人,是为了教导百姓礼敬和教化。

  这都是帝王的大业,祖先们都加以敬奉的。

  然而有关官员多次因为远宗远亲的丧事,后宫的分娩,以及官吏士卒病死,经常生出忌讳和变故。

  臣私下见南郊祭天和斋戒,倒不曾废弛,但其它的祭祀,总是出现不同的意见。

  难道由于南郊祭天低微而其它祭祀重要吗?孝元皇帝策书说:“礼当中最需敬重的,没有超过祭祀的,所以要亲自尽心事奉,来表达恭敬。”另外,元和旧例,重新强调以前的制度。

  皇帝先后下诏书,心中诚恳痛切。

  但近来一段时间,重新任命大史。

  忘掉了礼敬的重要,听信禁忌方面的书籍,拘泥相信很小的变故,就亏缺重要典制。

  根据《礼》,妻妾分娩,在斋戒期间国君不进宴寝旁侧的屋子,并没有废除祭祀的辞句。

  所谓宫中有人去世三个月不举行祭祀,是指士和一般百姓几面墙的屋子,大家都住在里面,难道是说空旷的皇宫、众多的臣妾吗?从现在开始,斋戒的仪制最好同过去一样,以对应大风、雷霆等妖变灾异。

  第二件事:臣听说国家将要兴旺,就会不断听到极为高明的直言,于内知道自己的施政,于外看到民情。

  所以先代的皇帝即使有圣明的资质,也仍然到处访求得失。

  而且藉着灾异,举用隐居的人才,重视贤良、方正、敦朴、有道的选拔,朝堂上不断有人尽力直言劝谏。

  陛下执掌朝政以来,连年出现灾异,但没有听到特别举荐和广泛选拔人才的圣旨。

  诚然应当思考反省修明过去的事情,使忠诚的大臣能够展现他们的激进和率直,以实际行动来排除《易傅》“政治悖乱道德败坏”的话。

  第三件事:得到有才能的人的途径,并非只有一条,有的人因为品德显著,有的人因为言论扬名。

  近来,朝堂上的士人,竟然没有由于忠诚信实受到赏赐,反而经常受到毁谤遭致杀戮,结果造成大臣们闭口不言,没有人考虑说正直的话。

  郎中张文,不久前独自说出狂漱的言论,皇上圣明,听取了他的意见,因此而责备了三公。

  做臣子的豁然开朗,百姓们放怀喜悦。

  臣愚意认为应该提拔张文担任重要的官职,用以勉励忠诚正直的人,在全国传扬名声,广开施政的途径。

  第四件事:司隶校尉、各州刺史,是负责监督视察奸邪不正、分辨黑白的官员。

  臣私下见幽州刺史杨惠、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心中都奉行公事、痛恨奸邪,杨惠等人所纠举的,其效果尤其显著。

  其它官员都违法曲断,不能称职。

  有的人心中负疚或犯有过错,与属下有同样的毛病,纲纪松弛,没有人去举报督察,三公府和尚书台阁也默不作声。

  五年,皇上下制书,商议派出八位使者,又命令三公根据民间流传的歌证上奏下情。

  这时候,一心为公的人志愿欣然得到满足,奸邪不正的人因忧惧而改变了神色。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意见被搁置作罢。

  从前刘向上奏说:“心中犹豫,拿不定主意,会给种种奸邪打开门户;对事情的考虑持续不能决断,会招来谗佞奸邪的言论。”现在刚刚听到清明的政令,马上就改变,足以使全国的人随意揣测朝政。

  最好赶紧定下来八位使者,举发违法的官员,重新选拔忠诚清廉的人,辨别彰明赏罚。

  三公于每年年终,分别政绩的好坏,让官吏知道奉行公事的福运和谋取私利的灾祸,那么,各种灾祸的根源差不多就可以堵塞住了。

  第五件事:臣听说古代选用士人,必定要诸侯每年举荐人才。

  孝武帝时期,各郡举荐孝廉,另外又选拔贤良、文学,这样,有名的大臣成批出现,文德和武功一并强盛。

  漠得到人才,不过几种途径能了。

  书法、绘画和文章诗赋,属于不重要的才能,对于匡正国家、治理政治,则没什么作用。

  陛下刚刚即位,先涉猎经学,处理政事以外的空闲时间,浏览辞章,或者暂且留意当世的局戏和弈棋,但这些不是推行教化选拔人才的根本性的东西。

  然而儒生们为争夺好处,写这种东西的人喧闹不休。

  其中上等的还多少引用经书义理和讽谏规劝的话;其中下等的运用对偶和俗语,有点类似于以乐舞为业的艺人;有的窃取现成的文章,冒名顶替。

  臣每次在盛化门接到诏书,分别名次,照名次录用,那些没有排上名次的人,也都随着有名次的人受到拜官提拔。

  已经给予的恩典,难以再收回改变,让他们保持俸禄,于德义来说已经够宽宏丁,不能再让他们治理百姓和在州郡任职。

  从前,孝宣帝在石渠阁会聚众多的儒者,章帝在白虎观召集有学问的人,疏通经书,解释经义,这件事很盛大。

  文帝、武帝的办法,最好应予遵循。

  至于那些不重要的能力和善行,虽然有可观的地方,但孔子认为“行于远方就会出现阻隔”,所以君子应当有志于大的方面。

  第六件事:挂黑色绶带的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其职责是治理百姓,都应当把带给百姓恩惠好处作为政绩,每天每月焉之辛劳。

  嘉奖和责罚的条令,最好明白加以规定。

  然而现在在位的官员没有可再裁减的,等到他们回到家中,大都召回来拜授议郎、郎中。

  如果才能杰出,不应该让他们担任闲散的官职;如果犯有罪遇,自然应当以重刑治罪。

  难道有过服罪之人害怕受到拷问,反而要求调任,而且互相仿效,致使褒贬役有章法了吗?先帝过去的典制,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可将这种情况全部断除,以查验真假。

  第七件事:臣见到以前所有的宣陵孝子都被任命为太子舍人。

  臣听说孝文皇帝规定服丧三十六天,即使是继承帝位的天子,父子之间最亲的关系,公卿和众位大臣,蒙受皇上重恩,都克制感情,服从规定,不敢逾越。

  现在虚假小人,原本不是亲生骨肉,既没有受到皇上的恩宠,又没有做官享受俸禄的实惠,悲痫想念,从哪儿生发的感情?竟有许多人聚到陵墓旁,假藉孝的名义,行为上没有表现心中的伤痛,道义上没有什么依凭,致使那些奸邪不法的人,通统容纳在里面。

  桓思皇后的灵柩装到车上举行祖祭之礼的时候,东郡有个和别人妻子私通的人逃亡在守孝的人中,那个县派人追捕他,这纔使他受到惩罚。

  真假杂糅不纯,难以都说出来。

  另外,先到的得以授官,后面的人被忘掉了;有的常年累月守在陵墓旁,因为暂时回家而被遣漏;有的叫他人代替自己,也受到荣宠。

  由此引起争讼怨恨,吵嚷于道路。

  太子的属下官员,应该寻找选拔有良好品德的人,难道仅选用坟墓旁的凶恶不善之人?这件事带来的不吉利,没有比这更严重了。

  最好将他们遣返乡里,用以昭示他们的欺诈不真。

  奏章呈上后,皇上于是亲自到北郊迎祭时气,又举行辟雍的礼仪。

  而且下诏书将担任太子舍人的宣陵孝子全都改任为县丞县尉。

  光和元年,就设置鸿都门学馆,其中画了孔子和七f‘二弟子的像。

  学馆的学生都是皇帝下令要州郡和三公举荐或召用的,有的学生出去担任刺史、太守,有的入朝位列尚书、侍中,甚而有被封为列侯赏赐爵位的,品德高尚有学问的人都觉得与这些人为伍是一种耻辱。

  当时灾异多次出现,人们互相惊惧侵扰。

  这一年的七月,天子下诏书要蔡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弹、议郎张华、太史令单扬到金商门,而后延请到崇德殿,要中常侍曹节、王甫来向他们询问灾异和消除变故所应该做的事情。

  蔡邕尽心回答,其事记载在《五行志》和《天文志》。

  天子又专门下诏书询问蔡邕:“近来灾异交替出现,不知道过失是什么,朕心中焦虑,内怀恐惧。

  每次向公卿士人询问,希望听到忠直的言论,但公卿大臣们都缄口不言,没有人愿意尽心竭力。

  因为蔡邕的经学精深玄奥,所以特意秘密询问,应当陈述朝廷的得失,指出施政的主要问题,不要迟疑,自己心生疑虑和忌讳,按照经学详细回答,用黑绸口袋封好呈上。”蔡邕回答说:“臣心里考虑陛下道德诚信圣明,对灾异深为痛心,夸奖臣肤浅的学问,特意垂恩向臣询问,这不是臣这样的微不足道的人所能够相称的。

  这诚然是臣倾吐真心献出生命的时候,怎么能够顾虑逃避灾害,使陛下听不到最诚挚的告诫呢?臣考虑各种灾异,都是亡国的怪现象。

  上天对于大汉,一直十分恳切,所以多次出现怪异灾变,用来作为谴责,想使天子受感动而觉悟,改变危险的状况,得到平安。

  现在灾变的出现,不在其它地方,远的就在城门围墙,近的就在官府,造作为镜鉴和告诫,可以说十分恳切。

  虹霓落地,雌鶸变雄,都是妇人干预朝政所造成的。

  以前乳母趟娆,比天下所有的人都显贵尊严,活着的时候,她家的资产收藏可以同朝廷的府库相比拟,死后她的坟墓规模超过皇帝的陵墓,她有两个儿子被封侯,她的兄弟担任郡守;接着有永乐门史霍玉,凭借靠山,又做奸恶不正的事情。

  现在路人议论纷纷,又说有个叫程大人的人,详审这传闻,程大人将给国家造成灾祸。

  应该高度提防,公开制定禁令,深入思考趟娆、霍玉的事情,将其作为最重要的警戒。

  现在圣上心中恳切至诚,想辨明邪恶和忠正。

  但臣听说太尉张颢,是霍玉所举荐;光禄勋姓璋,是有名的贪污之人;另外,长水校尉趟垓、屯骑校尉盖升,都受到宠幸,富贵优厚丰足。

  应当想到小人在位的灾害,私下想到退身让贤带来的福运。

  臣见到廷尉郭禧,淳朴敦厚,年高有德;光禄大夫桥玄,聪明通达,端正直率;原太尉刘宠,忠诚老实,恪守正道。

  他们都适合担任主要谋划人,多多向他们咨询意见。

  宰相和大臣,是天子的四肢,委以职责,要求他们完成,好坏已经区务开来,不应当听取小小佐吏的意见,给大臣们罗织罪名。

  另外,尚方的百工技艺,鸿都的诗赋文章,可暂且停止,以表示想到了忧惧。

  《诗》说:‘害怕上天的愤怒,不敢嬉戏安逸。

  ,上天的告诫诚然不可戏弄。

  宰相府的属官和孝廉,是士人选拔中地位较高的官职。

  近来因为召用士人不慎,皇上严厉责备三公,但现在那些人却凭借低劣的文字越级得到选拔举用,开了私相嘱托的门路,违反贤明天子的典制,大家心中都不平,但没人敢说。

  臣希望陛下狠心禁绝这种现象,想着纷繁的政务,以应合上天的期望。

  圣明天子既然亲自检束整饬,身边的亲近大臣也应当跟着改变。

  人人都自我贬抑,用来抵偿上天所降的灾咎和警告,那么,天道就会减损满盈,鬼神也会给谦退的人降福了。

  臣以愚笨慧直的资质,感激而忘掉自我,大胆触及朝廷忌讳,亲手书写,详细回答。

  君臣任何一方不能保密,对皇上而言有泄漏言语的警戒,对臣下而言就有杀身之祸。

  希望将臣的奏章搁置起来,不要让竭尽忠诚的人受到奸邪仇人的怨恨。”奏章送上去以后,皇帝看了叹息,接着起身换衣服,曹节在后面偷偷观看,将内容公开告诉皇帝身边的人,事情就这样被泄露。

  那些被蔡邕罢黜的人,都斜目而视,想着报复。

  起初,蔡邕同司徒刘合一向不和,蔡邕的叔父卫尉蔡质又同将作大匠阳球有矛盾。

  阳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程璜就派人写匿名信告蔡邕、蔡质多次以私事向刘合请托,刘合没理,蔡邕心含怨恨,立志要中伤刘合。

  天子下诏书给尚书,召蔡邕询问详情。

  蔡邕上书自己陈述道:“臣受到召问,了解大鸿胪刘合从前担任济阴太守时.臣向他请托佐吏张宛长期休假超过一百天的事情,刘合当司隶校尉时,臣又向他请托河内郡府佐吏担任州书佐,以及袒护原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刘合不肯采纳以致臣怨恨刘合的情况。

  臣惶恐惊惧,肝脑涂地,不知道性命死于什么地方。

  自己私下寻思这宗案情,实是向刘合嘱托了张宛、李奇,而没有嘱托羊陟和胡母班。

  但凡为小吏休假,并不是结下仇恨的根本原因。

  臣与羊陟家有婚姻关系,怎么胆敢一再帮助私党?如果臣父子想中伤陷害刘合,就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尚书台,详细陈述怨恨是由于什么引起。

  臣自身没有任何事情,然而外面出现诽谤书,最好让臣与刘合当面对证。

  臣因为学问受到特别的嘉奖,在秘阁供战,在皇上面前执笔作文,圣上的心中依稀记得臣的姓名容貌。

  今年七月,皇上召臣到金商门,向臣询问灾异之事,使臣拿着诏书重申皇上旨意,引导臣发表意见。

  臣实在愚笨葱直,只知道竭尽忠诚,舍生忘死,不顾言后的灾祸,所以纔讥讽公卿,其中涉及到受宠的大臣。

  实是为了想回答圣上的问题,消除灾异,想着替陛下规划安康的计策。

  陛下不顾念忠臣直言,应当加以保密庇护,致使诽谤突然出现,就感到怀疑奇怪。

  竭尽忠心的官吏,怎么能够受到包容呢?认书每次下达,百官各自呈上密封的奏章,打算改变政令,思考过错,消除灾祸,招致吉祥,但提意见的人得不到引见接纳的好处,很快就遇到家破人亡的灾难。

  现在大家都闭口吞声,将臣当做鉴戒,还有谁敢焉陛下竭尽忠孝呢?臣的叔父蔡质,连续得到提拔,排在上等职位。

  臣蒙受皇上恩泽,多次被问及政事。

  生事者因此想陷害臣父子,使臣家破人亡,不再是能够揭发隐伏的坏人坏事,对国家有所补益的人。

  臣已四十六岁,只身一人,能够托以忠臣的名声,死了也还光荣,恐怕陛下自此不会再听到真话了。

  臣愚蠢无能,职分当承受灾祸,但以前在金商门回答皇上询问,蔡质并不知道,而且他年老体衰,满头白发,无故受牵连被抓,跟着臣被杀,一并埋入土坑,实在是冤枉痛心。

  臣一旦进了牢狱,将会为酷刑所迫,很快就被奏章埋没,言辞和实情又怎么能够为皇上所知?死期即将来到,无知妄为,自己讲述。

  情愿自己被判罪杀戮,求得蔡质不被连坐,这样,臣死的日子就是得到新生的日子。

  希望陛下多进饮食,为了万民而珍重自己。”接着就将蔡邕、蔡质关进洛阳监狱,弹劾他们以个人仇怨代替公事,商量陷害大臣,犯了大不敬的罪名,应在闸市执行死刑,陈尸街头。

  这件事上奏朝廷后,中常侍吕强同情蔡邕的无罪,焉蔡邕请求,皇帝也想到蔡邕的奏章,下诏书将蔡邕碱去死刑,比死刑低一等,蔡邕同全家剃去头发,流放朔方,不准因为赦令而免除刑罚。

  阳球派刺客一路追杀蔡邕,刺客们都焉蔡邕的正直所感动,役人肯为阳球效劳。

  阳球又贿赂朔方的使者毒死蔡邕,被阳球贿赂的人反而将实情告诚蔡邕,所以蔡邕每次都得以免死。

  蔡邕后来住在五原的安阳县。

  蔡邕从前在柬观时,同卢植、韩说等人撰写补充《后汉记》,正好遭遇事变,在外流离,没有能够完成,就上书自己陈述,上奏他所著的十志,分成篇目,一起放在奏章的后面。

  皇帝嘉奖蔡邕的才学高超,正好第二年天下大赦,就赦免蔡邕,让他回到本郡。

  蔡邕从流放到回来,一共有九个月。

  蔡邕准备上路回来的时候,五原太守王智用酒食送行。

  酒喝得半醉的时候,王智起身跳舞,斟酒相劝,蔡邕役理。

  王智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一向颢贵骄傲,在宾客面前感到羞惭,辱骂蔡邕说:“你一个犯人胆敢轻视我!”蔡邕挥衣愤然而去。

  王智怀恨在心,暗中告发蔡邕在被囚禁流放时心中怨恨,毁谤讥刺朝廷。

  受宠的内官对蔡邕都反感。

  蔡邕考虑最终不免一死,就在各地逃亡,远窜昊国会稽一带。

  他去投靠太山人羊氏,在昊国共计十二年。

  昊国有人烧桐树做饭,蔡邕听到大火燃烧的声音,知道这是上等的木材,就向主人要来制作成琴,果然音色纯美,但琴的尾部还留着烧焦的痕迹,所以当时的人称它为“焦尾琴”。

  当初,蔡邕在陈留的时候,有个邻居请蔡邕去喝酒吃饭,等到他去正是大家酒兴正浓的时候。

  有位客人在屏风后面弹琴,蔡邕到门口试探着悄悄听其琴声,说:“噫!用音乐召我来而乐曲中有杀人之心,这是为什么?”掉头就走。

  管事的告诉主人说:“蔡君刚纔来了,到门口就走了。”蔡邕一向为乡人所敬重,主人赶紧自己追他,问他原因,蔡邕将情况告诉大家,大家都感到茫然。

  弹琴的人说:“我刚纔弹奏时,看到螳娜正朝着呜叫的蝉过去,蝉要离开但尚未飞去,螳螂为之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

  我心中感到惊惧,深怕螳螂抓不住蝉,这难道就是杀心而在乐声中表现出来了吗?”蔡邕微笑着说道:“这就完全符合了。”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担任司空,得知蔡邕的名声很高,就召用他。

  蔡邕声称有病,不去。

  董卓大怒,骂道:“我的能力可以将一个人的九族杀掉,蔡邕要是还傲慢无礼,就活不长了。”又严厉吩咐州郡举荐蔡邕到司空府,蔡邕迫不得已,到董卓府中,暂任祭酒,董卓对他十分敬重。

  他被推焉考绩优异,补任侍御史,又调任持书御史,升焉尚书。

  三天之内,在尚书、御史、谒者三台转了一圈。

  后调任巴郡太守,又被留在朝中担任侍中。

  初平元年,蔡邕被授任左中郎将,他跟随献帝迁都长安,被封为高阳乡侯。

  董卓的宾客部下商量尊崇董卓,将他比作姜太公,称为尚父。

  董卓同蔡邕计议这件事,蔡邕说:“姜太公辅佐周朝,禀受天命,消灭商朝,所以为他特别起了称号。

  现在明公威信德望,诚然高不可及,但同尚父相比,愚意认为还不可以。

  最好等关东平定,天子回到原来的京师,而后讨论这件事。”董卓接受了他的意见。

  二年六月,发生地震,董卓向蔡邕询问。

  蔡邕回答说:“大地震动,是因为阴气强盛,侵犯阳气,臣下逾越礼制所造成的。

  以前春天在南郊祭天的时候,您焉皇上做前导引车驾,您乘坐的车子饰有金色花饰,覆有青色车盖,车箱两面都绘有爪形彩画,远近的人都认为不合适。”董卓于是改乘覆有黑色篷伞的车子。

  董卓器重蔡邕的才学,对他很优待,每次宴会,董卓总是要蔡邕弹琴协助处理事情,蔡邕也经常注意有所匡正补益。

  但董卓大都刚愎自用,蔡邕恨董卓很少采纳自己的意见,对堂弟蔡谷说:“董公性情刚猛,坚持错误,最终难以成功。

  我想柬逃充州,要是路途遥远,难以到达,就暂且逃到山东等待时机,你看怎么样?”蔡谷说:“您的相貌不同于一般人,每次外出,看您的人都挤得满满的。

  就凭这想藏匿自己.不也太困难了吗?”蔡邕这纔作罢。

  到董卓被杀,蔡邕在司徒王允那里,竟然不知不觉地说道董卓而叹气,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王允勃然大怒,斥责蔡邕说:“董卓是国家的大贼,差点儿颠覆了汉家江山。

  您身为天子的大臣,应当一同愤慨,竟然怀念个人恩遇,而忘掉最大的节操!现在上天诛杀有罪之人,您反而感到悲伤痛心,难道不是和董卓一同作恶吗?”立刻逮捕蔡邕,将他交给廷尉治罪。

  蔡邕诉说表示谢罪,请求在自己额上刺字,砍去双脚,能够将汉史接着写完。

  士大夫大都同情相救蔡邕,但没有成功。

  太尉马日弹骑马赶来对王允说:“伯喈具有绝代的出众才能,知道许多汉世的事情,将要完成后汉史,成为一代大典。

  而且他忠孝一向着名,他并没有犯什么罪名,杀掉他恐怕会使众人失望吧?”王允说:“从前武帝役杀掉司马迁,让他写了诽谤的书,流传后代。

  现在国家的命运中道衰落,政权不稳固,不能让谄佞之臣在年幼的皇帝身边执笔。

  他对圣德既无益处,还使我们这些人受到他的诋毁非议。”马日弹退下来后告诉其它人说:“王公难道活不长了吗?有道德的人,对国家起着纲纪的作用;著述,对国家起着典法的作用。

  毁灭纲纪,废除典法,怎么能长久呢?”蔡邕最后死在狱中。

  王允后悔,想阻止但没能赶上。

  终年六十一岁。

  士大夫和儒者没有不流泪的。

  北海人郑玄听说以后叹息说:“汉的事情,谁能够辨正清楚!”兖州、陈留一带的人都昼了蔡邕的像而赞颂他。

  蔡邕所编集的汉世史事,未见著录续成后汉的历史。

  他仅仅写了《灵纪》和十篇志;另外,他补写了四十二篇列传,但由于李催的祸乱,这些著作大都没有保存下来。

  他所著的诗、赋、碑文、诛、铭、赞、连珠、箴、吊、议论文、《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孰》、祝文、奏章、书牍,一共有一百零四篇,在世上流传。

  论曰:志向气概的感发,是士人不能忘怀的。

  遭受流放的命运,是活着的人都深深焉之悲痛的。

  当蔡伯喈抱着束颈缚手的刑具,被流放到偏僻的远方,仰望日月但不见光照自己,面封大风和尘土而不能避过,那时他心里怎会谈及平时受到宠幸肢体齐全的人呢?当他脱下罪犯的衣服,流窜到瓯越地区,在江河山谷问悄悄驾船航行,不知道道路多速,在深林中快步疾行,尚且担心林木不够茂密,即使愿意死后头朝着故乡北方的土丘,回到先人墓旁埋葬,又怎么能如愿呢?董卓一天之内入主朝政,先下达任用蔡邕的文书,分明屈尊结交蔡邕,两三天之内将他三次升迁。

  对董卓的匡正引导一旦申明,就多次改变了董卓狂妄僭越的行为,具有《易?同人》所说“先号啕大哭而后笑逐颜开”的道理,像塞北老翁失马而得到后福。

  当他得到恩遇的时候,心中怎么能不感激呢?有才德的人判决罪犯,尚且不举行丰盛的饮宴,何况国家秩序正遭非常事变,不预先设谋应付,就矫揉造作,翻脸变色,将蔡邕视同奸邪党人而加以判罪?把持朝政的人竟然追究埋怨司马迁写了诽谤的害流传后世,据此而将蔡邕杀害,旧法中从未听说过。

  赞曰:马融出身外戚,才学通达,本性奢侈。

  博览古今典籍,沉湎于音乐歌伎。

  蔡邕本心仰慕清静,心神专一,辞采华美。

  在金商门直言过失,遭流放南来北往。

  一个藉助梁冀,一个怀念董卓,到头来都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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