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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四 吴延史卢赵列传第五十四

  原文:

  吴祐字季英,陈留长垣人也。父恢,为南海太守。祐年十二,随从到官。恢

  欲杀青简以写经书,祐谏曰:“今大人逾越五领,远在海滨,其俗诚陋,然旧多

  珍怪,上为国家所疑,下为权戚所望。此书若成,则载之兼两。昔马援以薏苡兴

  谤,王阳以衣囊徼名。嫌疑之间,诚先贤所慎也。”恢及止,抚其首曰:“吴氏

  世不乏季子矣。”及年二十,丧父,居无檐石,而不受赡遗。常牧豕于长坦泽中,

  行吟经书。遇父故人,谓曰:“卿二千石子而自业贱事,纵子无耻,奈先君何?”

  祐辞谢而已,守志如初。

  后举孝廉,将行,郡中为祖道,祐越坛共小史雍丘黄真欢语移时,与结友而

  别。功曹以祐倨,请黜之。太守曰:“吴季英有知人之明,卿且勿言。”真后亦

  举孝廉,除新蔡长,世称其清节。时,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

  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于杵臼之间。

  祐以光禄四行迁胶东侯相。时济北戴宏父为县丞,宏年十六,从在丞舍。祐

  每行园,常闻讽诵之音,奇而厚之,亦与为友,卒成儒宗,知名东夏,官至酒泉

  太守。祐政唯仁简,以身率物。民有争诉者,辄闭閤自责,然后断其讼,以道譬

  之。或身到闾里,重相和解。自是之后,争隙省息,吏人怀而不欺。啬夫孙性私

  贼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归伏罪。性

  惭惧,诣阁持衣自首。祐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祐曰:“掾以亲故,受污

  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人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又安丘男子毋丘

  长与母俱行市,道遇醉客辱其母,长杀之而亡,安丘追踪于胶东得之。祐呼长谓

  曰:“子母见辱,人情所耻。然孝子忿必虑难,动不累亲。今若背亲逞怒,白日

  杀人,赦若非义,刑若不忍,将如之何?”长以械自系,曰:“国家制法,囚身

  犯之。明府虽加哀矜,恩无所施。”祐问长:“有妻、子乎?”对曰:“有妻未

  有子也。”即移安丘逮长妻,妻到,解到桎梏,使同宿狱中,妻遂怀孕。至冬尽

  行刑,长泣谓母曰:“负母应死,当何以报吴君乎?”乃啮指而吞之,含血言曰:

  “妻若生子,名之‘吴生’,言我临死吞指为誓,属儿以报吴君。”因投缳而死。

  祐在胶东九年,迁齐相,大将军梁冀表为长史。及冀诬奏太尉李固,祐闻而

  请见,与冀争之,不听。时扶风马融在坐,为冀章草,祐因谓融曰:“李公之罪,

  成于卿手。李公即诛,卿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冀怒而起入室,祐亦径去。冀

  遂出祐为河间相,因自免归家,不复仕,躬灌园蔬,以经书教授。年九十八卒。

  长子凤,官至乐浪太守;少子恺,新息令;凤子冯,鲷阳侯相:皆有名于世。

  延笃字叔坚,南阳犨人也。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旬日能讽之,典

  深敬焉。又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能著文章,有名京师。

  举孝廉,为平阳侯相。到官,表龚遂之墓,立铭祭祠,擢用其后于畎亩之间。

  以师丧弃官奔赴,五府并辟不就。

  桓帝以博士征,拜议郎,与朱穆、边韶共著作东观。稍迁侍中。帝数问政事,

  笃诡辞密对,动依典义。迁左冯翊,又徙京兆尹,其政用宽仁,忧恤民黎,擢用

  长者,与参政事,郡中欢爱,三辅咨嗟焉。先是陈留边凤为京兆尹,亦有能名,

  郡人为之语曰:“前有赵、张、三王,后有边、延二君。”

  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出珍药,而大将军梁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

  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

  里求利乎?”遂杀之。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欲求其事。笃以病免归,教授家

  巷。时人或疑仁孝前后之证,笃乃论之曰:

  观夫仁孝之辩,纷然异端,互引典文,代取事据,可谓笃论矣。夫人二致同

  源,总率百行,非复铢两轻重,必定前后之数也。而加欲分其大较,体而名之,

  则孝在事亲,仁施品物。施物则功济于时,事亲则德归于已。于己则事寡,济时

  则功多。推此以言,仁则远矣。然物有出微而著,事有由隐而章。近取诸身,则

  耳有听受之用,目有察见之明,足有致远之劳,手有饰卫之功,功虽显外,本之

  者心也。远取诸物,则草木之生,始于萌牙,终于弥蔓,枝叶扶疏,荣华纷缛,

  末虽繁蔚,致之者根也。夫仁人之有孝,犹四体之有心腹,枝叶之有本根也。圣

  人知之,故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君子务本,本立

  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然体在难备,物性好偏,故所施不同,事

  少两兼者也。如必对其优劣,则仁以枝叶扶疏为大,孝以心体本根为先,可无讼

  也。或谓先孝后仁,非仲尼序回、参之意。盖以为仁孝同质而生,纯体之者,则

  互以为称,虞舜、颜回是也。若偏而体之,则各有其目,公刘、曾参是也。夫曾、

  闵以孝悌为至德,管仲以九合为仁功,未有论德不先回、参,考功不大夷吾。以

  此而言,各从其称者也。

  前越巂太守李文德素善于笃,时在京师,谓公卿曰:“延叔坚王佐之才,奈

  何屈千里之足乎?”欲令引进之。笃闻,乃为书止文德曰:

  夫道之将废,所谓命也。流闻乃欲相为求还东观,来命虽笃,所未敢当。吾

  尝昧爽栉梳,坐于客堂。朝则诵羲、文之《易》,虞、夏之《书》,历公旦之典

  礼,览仲尼之《春秋》。夕则消摇内阶,咏《诗》南轩。百家众氏,投闲而作。

  洋洋乎其盈耳也,涣烂兮其溢目也,纷纷欣欣兮其独乐也。当此之时,不知天之

  为盖,地之为舆;不知世之有人,已之有躯也。虽渐离击筑,傍若无人,高凤读

  书,不知暴雨,方之于吾,未足况也。且吾自束修已来,为人臣不陷于不忠,为

  人子不陷于不孝,上交不谄,下交不黩,从此而殁,下见先君远祖,可不惭赦。

  如此而不以善止者,恐如教羿射者也。慎勿迷其本,弃其生也。

  后遭党事禁锢。永康元年,卒于家。乡里图其形于屈原之庙。

  笃论解经传,多所驳正,后儒服虔等以为折中。所著诗、论、铭、书、应讯、

  表、教令,凡二十篇云。

  史弼字公谦,陈留考城人也。父敞,顺帝时以佞辩至尚书、郡守。弼少笃学,

  聚徒数百。仕州郡,辟公府,迁北军中候。

  是时,桓帝弟渤海王悝素行险辟,僣傲多不法。弼惧其骄悖为乱,乃上封事

  曰:

  臣闻帝王之于亲戚,爱虽隆,必示之以威;体虽贵,必禁之以度。如是,和

  睦之道兴,骨肉之恩遂。昔周襄王恣甘昭公,孝景皇帝骄梁孝王,而二弟阶宠,

  终用慢,卒周有播荡之祸,汉有爰盎之变。窃闻渤海王悝,凭至亲之属,恃

  偏私之爱,失奉上之节,有僣慢之心,外聚剽轻不逞之徒,内荒酒乐,出入无常,

  所与群居,皆有口无行,或家之弃子,或朝之斥臣,必有羊胜、伍被之变。州司

  不敢弹纠,傅相不能匡辅。陛下隆于友于,不忍遏绝。恐遂滋蔓,为害弥大。乞

  露臣奏,宣示百僚,使臣得于清朝明言其失,然后诏公卿平处其法。法决罪定,

  乃下不忍之诏。臣下固执,然后少有所许。如是,则圣朝无伤亲之讥,勃海有享

  国之庆。不然,惧大狱将兴,使者相望于路矣。臣职典禁兵,备御非常,而妄知

  藩国,干犯至戚,罪不容诛。不胜愤懑,谨冒死以闻。

  帝以至亲,不忍下其事。后悝竟坐逆谋,贬为廮陶王。

  弼迁尚书,出为平原相。时诏书下举钩党,郡国所奏相连及者多至数百,唯

  弼独无所上。诏书前后切却州郡,髡笞掾史。从事坐传责曰:“诏书疾恶党人,

  旨意恳恻。青州六郡,其五有党,近国甘陵,亦考南北部,平原何理而得独无?”

  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无,

  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谄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

  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从事大怒,即收郡僚职送狱,遂举奏弼。会党禁

  中解,弼以俸赎罪得免,济活者千余人。

  弼为政特挫抑强豪,其小民有罪,多所容贷。迁河东太守,被一切诏书当举

  孝廉。弼知多权贵请托,乃豫敕断绝书属。中常侍侯览果遣诸生赍书请之,并求

  假盐税,积日不得通。生乃说以它事谒弼,而因达览书。弼大怒曰:“太守忝荷

  重任,当选士报国,尔何人而伪诈无状!”命左右引出,楚捶数百,府丞、掾史

  十余人皆谏人廷,弼不对。遂付安邑狱,即日考杀之。侯览大怨,遂诈作飞章下

  司隶,诬弼诽谤,槛车征。吏人莫敢近者,唯前孝廉裴瑜送到崤渑之间,大言于

  道傍曰:“明府摧折虐臣,选德报国,如其获罪,足以垂名竹帛,愿不忧不惧。”

  弼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昔人刎颈,九死不恨。”及下廷尉诏狱,平

  原吏人奔走诣阙讼之。又前孝廉魏劭毁变形服,诈为家僮,瞻护于弼。弼遂受诬,

  事当弃市。劭与同郡人卖郡邸,行赂于侯览,得减死罪一等,论输左校。时人或

  讥曰:“平原行货以免君,无乃蚩乎!”陶丘洪曰:“昔文王牖里,闳、散怀金。

  史弼遭患,义夫献宝。亦何疑焉!”于是议者乃息。刑竟归田里,称病闭门不出。

  数为公卿所荐,议郎何休又讼弼有干国之器,宜登台相,征拜议郎。侯览等恶之。

  光和中,出为彭城相,会病卒。裴瑜位至尚书。

  论曰:“夫刚烈表性,鲜能优宽;仁柔用情,多乏贞直。吴季英视人畏伤,

  发言烝烝,似夫儒者;而怀愤激扬,折让权枉,又何壮也!仁以矜物,义以退身,

  君子哉!语曰:“活千人者子孙必封。”史弼颉颃严吏,终全平原之党,而其后

  不大,斯亦未可论也。

  卢植字子幹,涿郡涿人也。身长八尺二寸,音声如钟。少与郑玄俱事马融,

  能通古今学,好研精而不守章句。融外戚豪家,多列女倡歌舞于前。植侍讲积年,

  未尝转眄,融以是敬之。学终辞归,阖门教授。性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不

  好辞赋,能饮酒一石。

  时,皇太后父大将军窦武援立灵帝,初秉机政,朝议欲加封爵。植虽布衣,

  以武素有名誉,乃献书以规之曰:

  植闻嫠有不恤纬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戚,忧深思远,君子之情。夫士立争友,

  义贵切磋。《书》陈“谋及庶人”,《诗》咏‘询于刍荛’。植诵先王之书久矣,

  敢爱其瞽言哉!今足下之于汉朝,犹旦、奭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

  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天下聚目而视,攒耳而听,谓准之前事,将有景风

  之祚。寻《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亲长,年均以德,德均则决之卜筮。今

  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岂横叨天功以为已力乎!宜辞大赏,

  以全身名。又比世祚不竞,仍外求嗣,可谓危矣。而四方未宁,盗贼伺隙,恒岳、

  勃碣,特多奸盗,将有楚人胁比,尹氏立朝之变。宜依古礼,置诸子之官,征王

  侯爱子,宗室贤才,外崇训道之义,内息贪利之心,简其良能,随用爵之,强干

  弱枝之道也。

  武并不能用。州郡数命,植皆不就。建宁中,征为博士,乃始起焉。熹平四

  年,九江蛮反,四府选植才兼文武,拜九江太守,蛮寇宾服。以疾去官。

  作《尚书章句》、《三礼解诂》。时,始立太学《石经》,以正《五经》文

  字,植乃上书曰:

  臣少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受古学,颇知今之《礼记》特多回冗。臣前以

  《周礼》诸经,发起秕谬,敢率愚浅,为之解诂,而家乏,无力供缮写上。原得

  将能书生二人,共诣东观,就官财粮,专心研精,合《尚书》章句,考《礼记》

  失得,庶裁定圣典,刊正碑文。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

  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今《毛诗》、《左氏》、

  《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共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以助后来,

  以广圣意。

  会南夷反叛,以植尝在九江有恩信,拜为庐江太守。植深达政宜,务存清静,

  弘大体而已。

  岁余,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

  校中书《五经》记传,补续《汉记》。帝以非急务,转为侍中,迁尚书。光和元

  年,有日食之异,植上封事谏曰:

  臣闻《五行传》“日晦而月见谓之朓,王侯其舒”。此谓君政舒缓,故日食

  晦也。《春秋传》曰“天子避位移时”,言其相掩不过移时。而间者日食自巳过

  午,既食之后,云雾晻暧。比年地震,彗孛互见。臣闻汉以火德,化当宽明。近

  色信谗,忌之甚者,如火畏水故也。案今年之变,皆阳失阴侵,消御灾凶,宜有

  其道。谨略陈八事:一曰用良,二曰原禁,三曰御疠,四曰备寇,五曰修礼,六

  曰遵尧,七曰御下,八曰散利。用良者,宜使州郡核举贤良,随方委用,责求选

  举。原禁者,凡诸党锢,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御疠者,宋后家属,

  并以无辜委骸横尸,不得收葬,疫疠之来,皆由于此。宜敕收拾,以安游魂。备

  寇者,侯王之家,赋税减削,愁穷思乱,必致非常,宜使给足,以防未然。修礼

  者,应征有道之人,若郑玄之徒,陈明《洪范》,攘服灾咎。遵尧者,今郡守刺

  史一月数迁,宜依黜陟,以章能否,纵不九载,可满三岁。御下者,请谒希爵,

  一宜禁塞,迁举之事,责成主者。散利者,天子之体,理无私积,宜弘大务,蠲

  略细微。

  帝不省。

  中平元年,黄巾贼起,四府举植,拜比中郎将,持节,以护乌桓中郎将宗员

  副,将北军五校士,发天下诸郡兵征之。连战破贼帅张角,斩获万余人。角等走

  保广宗,植筑围凿堑,造作云梯,垂当拔之。帝遣小黄门左丰诣军观贼形势,或

  劝植以赂送丰,植不肯。丰还言于帝曰:“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

  待天诛。”帝怒,遂槛车征植,减死罪一等。及车骑将军皇甫嵩讨平黄巾,盛称

  植行师方略,嵩皆资用规谋,济成其功。以其年复为尚书。

  帝崩,大将军何进谋诛中官,乃召并州牧董卓,以惧太后。植知卓凶悍难制,

  必生后患,固止之。进不从。及卓至,果陵虐朝廷,乃大会百官于朝堂,议欲废

  立。群僚无敢言,植独抗议不同。卓怒罢会,将诛植,语在《卓传》。植素善蔡

  邕,邕前徙朔方,植独上书请之。邕时见亲于卓,故往请植事。又议郎彭伯谏卓

  曰:“卢尚书海内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

  而已。

  植以老病求归,惧不免祸,乃诡道从轘辕出。卓果使人追之,到怀,不及。

  遂隐于上谷,不交人事。冀州牧袁绍请为军师。初平三年卒。临困,敕其子俭葬

  于土穴,不用棺椁,附体单帛而已。所著碑、诔、表、记凡六篇。

  建安中,曹操北讨柳城,过涿郡,告守令曰:“故北中郎将卢植,名著海内,

  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也。昔武王入殷,封商容之闾;郑丧子产,仲尼

  陨涕。孤到此州,嘉其余风。《春秋》之义,贤者之后,宜有殊礼。亟遣丞掾除

  其坟墓,存其子孙,并致薄醊,以彰厥德。”子毓,知名。

  论曰: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则卢公之心可知矣。夫蜂虿

  起怀,雷霆骇耳,虽贲、育、荆、诸之论,未有不冘豫夺常者也。当植抽白刃严

  阁之下,追帝河津之间,排戈刃,赴戕折,岂先计哉?君子之于忠义,造次必于

  是,颠沛必于是也。

  赵岐字邠卿,京兆长陵人也。初名嘉,生于御史台,因字台卿,后避难,故

  自改名字,示不忘本土也。岐少明经,有才艺,娶扶风马融兄女。融外戚豪家,

  岐常鄙之,不与融相见,仕州郡,以廉直疾恶见惮。年三十余,有重疾,卧蓐七

  年,自虑奄忽,乃为遗令敕兄子曰:“大丈夫生世,遁无箕山之操,仕无伊、吕

  之勋,天不我与,复何言哉!可立一员石于吾墓前,刻之曰:‘汉有逸人,姓赵

  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其后疾瘳。

  永兴二年,辟司空掾。议二千石得去官为亲行服,朝廷从之。其后为大将军

  梁冀所辟,为陈损益求贤之策,冀不纳。举理剧,为皮氏长。会河东太守刘祜去

  郡,而中常侍左悺兄胜代之,岐耻疾宦官,即日西归。京兆尹延笃复以为功曹。

  先是中常侍唐衡兄玹为京兆虎牙都尉,郡人以玹进不由德,皆轻侮之。

  岐及从兄袭又数为贬议,玹深毒恨。延熹元年,玹为京兆尹,岐惧祸及,乃

  与从子戩逃避之。玹果收岐家属宗亲,陷以重法,尽杀之。岐遂逃难四方,江、

  淮、海、岱,靡所不历。自匿姓名,卖饼北海市中。时安丘孙嵩年二十余,游市

  见岐,察非常人,停车呼与共载。岐惧失色,嵩乃下帷,令骑屏行人。密问岐曰:

  “视子非卖饼者,又相问而色动,不有重怨,即亡命乎?我北海孙宾石,阖门百

  口,势能相济。”岐素闻嵩名,即以实告之,遂以俱归。嵩先入白母曰:“出行,

  乃得死友。”迎入上堂,飨之极欢。藏岐复壁中数年,岐作《厄屯歌》二十三章。

  后诸唐死灭,因赦乃出。三府闻之,同时并辟。九年,乃应司徒胡广之命。

  会南匈奴、乌桓、鲜卑反叛,公卿举岐,擢拜并州刺史。岐欲奏守边之策,未及

  上,会坐党事免,因撰次以为《御寇论》。

  灵帝初,复遭党锢十余岁。中平元年,四方兵起,诏选故刺史、二千石有文

  武才用者,征岐拜议郎。车骑将军张温西征关中,请补长史,别屯安定。大将军

  何进举为敦煌太守,行至襄武,岐与新除诸郡太守数人俱为贼边章等所执。贼欲

  胁以为帅,岐诡辞得免,展转还长安。

  及献帝西都,复拜议郎,稍迁太仆。及李傕专政,使太傅马日磾抚慰天下,

  以岐为副。日磾行至洛阳,表别遣岐宣扬国命,所到郡县,百姓皆喜曰:“今日

  乃复见使者车骑。”

  是时,袁绍、曹操与公孙瓒争冀州,绍及操闻岐至,皆自将兵数百里奉迎,

  岐深陈天子恩德,宜罢兵安人之道,又移书公孙瓒,为言利害。绍等各引兵去,

  皆与岐期会洛阳,奉迎车驾。岐南到陈留,得笃疾,经涉二年,期者遂不至。

  兴平元年,诏书征岐,会帝当还洛阳,先遣卫将军董承修理宫室。岐谓承曰:

  “今海内分崩,唯有荆州境广地胜,西通巴蜀,南当交址,年谷独登,兵人差全。

  岐虽迫大命,犹志报国家,欲自乘牛车,南说刘表,可使其身自将兵来卫朝廷,

  与将军并心同力,共奖王室。此安上救人之策也。”承即表遣岐使荆州,督租粮。

  岐至,刘表即遣兵诣洛阳助修宫室,军资委输,前后不绝。时,孙嵩亦寓于表,

  表不为礼,岐乃称嵩素行笃烈,因共上为青州刺史。岐以老病,遂留荆州。

  曹操时为司空,举以自代。光禄勋桓典、少府孔融上书荐之,于是就拜岐为

  太常。年九十余,建安六年卒。先自为寿藏,图季札、子产、晏婴、叔向四像居

  宾位,又自画其像居主位,皆为赞颂。敕其子曰:“我死之日,墓中聚沙为床,

  布簟白衣,散发其上,覆以单被,即日便下,下讫便掩。”岐多所述作,著《孟

  子章句》、《三辅决录》传于时。

  赞曰:吴翁温爱,义干刚烈。延、史字人,风和恩结。梁使显刑,诬党潜绝。

  子幹兼姿,逢掖临师。邠卿出疆,专命朝威。

  译文:

  吴佑字季英,陈留郡长垣人。

  其父昊恢,是南海太守。

  昊佑十二岁时随父到官府。

  昊恢想加工一批竹简以便抄写经书。

  昊佑不赞成说:“现在大人跨越五横,远在南海边,这里风俗固然鄙陋,但有不少珍奇古怪的物产,上马朝廷所疑,下为贵戚权臣所望。

  这书要写成了,则需几辆车来装。

  当年马扰就因为携带了一批薏苡而遭到群官的猜忌攻击,王阳就因为衣着鲜明车马漂亮而受到世人的议论。

  嫌疑之间,确是前辈贤达所慎重对待的。”昊恢就停止了竹简杀青的事,抚着昊佑的头说:“咱昊姓人家世代不乏季札这样的贤能之士啊!”及至二十岁上,父亲去世,居家无存粮,但不接受旁人的赠予。

  常放养群猪于长垣大泽中,边走边吟诵经书。

  有一次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对他说:“你好歹是个郡守后代,却干这种低贱的事,纵然你自己不害羞,可你父亲的脸往哪儿搁呀?”昊佑礼貌地答谢他几句,照旧放他的猪。

  后来举孝廉,将行之时,郡中为他送行。

  昊佑却走过礼坛去跟一名小文书雍丘的黄真欢语笑谈了好一阵子,并结为朋友纔分手。

  郡功曹认为昊佑太倨傲了,请除其名。

  太守说:“昊季英有知人之明,你先不要多嘴。”黄真后来也举孝廉,当了新蔡长,世人称誉他为政清明。

  那时有位公沙穆到太学游学,没有川资衣粮,就换上衣服去当雇佣,这一天受雇到昊佑处舂谷子。

  昊佑跟他说话大吃一惊,二人便于杵臼之间一起定下生死之交。

  昊佑因符合光禄四行的要求被任命为胶束侯相。

  这时济北戴宏的父亲在此当县丞,戴宏便跟随在父亲身边。

  昊佑每次出来走动,总听到琅琅书声,惊奇而厚待他,也与他定交为友,戴宏后来成了大学者,闻名于东方,官至酒泉太守。

  昊佑行政祇求简约平和,以身率物亲自垂范。

  民有争讼时,他便闭门反省考虑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然后断案,以道理开导诉讼各方。

  有时自己到街坊村落中去,努力使双方和解。

  从此之后,争论渐渐减少,吏民怀念他不愿欺骗他。

  小吏孙性私自征收老百姓的钱给父亲买衣服,父亲得到衣服时发怒说:“有这么好的顶头上司,你怎么忍心欺负他做对不起他的事呢!”催促他到昊佑处去领罪。

  孙性又惭愧又害怕,带着衣服到府中去自首。

  昊佑让左右退出问他这是为什么,孙性就把父亲的话说了。

  昊佑说:“你因为供养父亲就把父亲的话说了。

  昊佑说:“你因为供养父亲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于是叫他回去向父亲道歉,并把衣服赠送给他。

  另外有个安丘男子叫做毋丘长的,跟母亲一起到市场去,路上遇到一名醉客污辱他母亲,毋丘长把这人杀了逃亡他乡,从安丘县追踪到胶柬抓着了他。

  昊佑唤来毋丘长对他说:“你母亲受辱,这是人子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孝子忿恨时要想想后果,行动要不给父母留下牵累。

  而今你违背亲人逞其凶气,白日杀人,赦免你吧不合道理,严惩你吧又于心不忍。

  你说该拿你惩么办?”毋丘长就自己戴上枷锁,说:“国家制定了大法,我自己触犯了它。

  大人虽说同情于我,这恩情也役处去实施了。”昊佑便问他有无妻子?回答说:“有妻还没有生子。”就行文到安丘县抓来其妻子,妻子来到,便除掉他俩的枷锁,让他俩同宿狱中,妻子就怀孕了。

  至冬季终了时该行刑了,毋丘长哭着对母亲说:“我辜负了母亲自应去死,可该怎么报答昊大人的恩情呢?”当场就咬断指头吞进肚中,含血而言道:“妻若生下儿子,就名‘昊生’,告诉他我临死吞指为誓,嘱咐儿子要报答昊大人。”便自缢而死。

  昊佑在胶东九年,改任齐相,大将军梁冀聘他为府中长史。

  及至梁冀诬奏太尉李固,昊佑知道后就请见梁冀与他争论,梁冀不听。

  这时扶风人马融在座,替梁冀起草奏章,昊佑便对他说:“李公的罪名,就成在你们手下。

  李公就是死了,你们又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呢?”梁冀大怒起身进内房去了,昊佑也就自己走了。

  于是梁冀将昊佑外调为河闲相,昊佑就白免归家了,一生不再出仕,自己灌园种菜,以经书教授青年。

  九十八岁去世。

  其长子昊凤,官至乐浪太守;少子昊恺,任新息令;昊凤之子昊冯,为鲷阳侯相。

  几个人都有名于世。

  延笃字叔坚,是南阳肇县人。

  少年时向颖川唐溪典学《左传》,十来天就能熟读它,溪典深深重视他。

  又到马融处求学,因而博通经传及百家学说,善作文章,闻名京城。

  举孝廉,任平阳侯相。

  一到任,就为西汉名臣龚遂之墓立表,在祠中祭奠他,把他的后人从乡村中提拔起来予以任用。

  后因师丧而弃官归家,朝廷五府都招聘他,他一概拒绝。

  桓帝以博士之位召请他,任为议郎,和朱穆边韶一起在束观领著作。

  不久改任侍中。

  柜帝常常问及政事,延笃都婉转地秘密回答,行为依据典章。

  改任左冯翊,又转为京兆尹。

  在任行事宽仁,体恤百姓,提拔任用长者,与他们一起参议政事。

  郡里的人都喜欢他,三辅官员都钦佩他。

  先是陈留人边凤为京兆尹,也享有能干的美名,郡中人说:“前有趟、张、三壬,今有边延二君。”这时皇子生了病,下令郡县提供名贵药材,而大将军梁冀则派人带上书信到京兆府中,并要求购买牛黄。

  延笃即下令捕捉此人并杀了他,说:“大将军是皇后亲属,皇子有病,必定会呈进医方,怎么会派人千里求利呢?”梁冀惭愧无言,有关部门奉承梁的意图准备找延的岔子。

  延笃因病被免职,回家教授子弟于里巷之间。

  当时有人对仁与孝二者的前后轻重有疑义。

  延笃发表看法说:“我看逭仁孝之辩,乱纷纷各执一端,互引经传,各找论据,可以说是讨论得很深入了。

  其实呢,人的仁孝两端同出于一源,统率着人的一切言行,是不能用轻重前后来排定的。

  而如要大概分析说明一下的话,就其总体而言,则孝在于事奉亲人,仁在于广施万物。

  广施于物则天下得利,事奉亲人则德行归己。

  于己则事寡,广济则功高。

  就此推论而言,仁的作用就大了。

  不过物有由微而着,事有从隐到显的。

  近取于身,那么耳朵有听音之用,眼睛有视见之明,双脚有致逮之劳,双手有护卫之功,功虽在外,而根本还在于心。

  远取于物,则草木的生长,开始于萌芽,而终于满地铺展,枝叶茂盛,花絮缤纷。

  枝叶虽然繁茂,还在于有其根呀。

  那仁人的有孝心,犹如四肢的有心腹,枝叶的有根本呀。

  圣人懂得这道理,所以纔说:‘孝道,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

  ’又说‘君子从事于根本,本立而道生。

  孝悌这种品行,就是仁义的根本!,然而体大者难以兼备,物性总有所偏,所以所施加的目标不同,事情就难烈顾及两头了。

  如果硬要分别出优劣来,那么仁以枝叶茂盛为大,孝以心体本根为先,这是无需争论的。

  有人说是先孝后仁,这不符合孔子论颜回、曾参的本意。

  一般说来,仁孝同质而生,纯一地体察它们的,就互以为称,舜帝和颜回的情况就是这样。

  若执其一端而观察它们,则各有其专名,公刘和曾参的情况便是如此。

  那曾、闵以孝悌为至德,管仲以九合诸侯为仁功,世人没有论德行不先颜回、曾参的,论功业没有不先管夷吾的。

  以此说来,各从其质而称之好了。

  前越隽太守李文德早就跟延笃相友善,当时在京师。

  他对公卿们说:“延叔坚有为王辅佐的才干,为什么要把千里马羁在圈里呢?”希望公卿们能推荐重用他。

  延笃知道这信息后,就写信制止李文德说:“大道将要废灭,是天命啊。

  传说你将替我设法求得重回束观再返朝廷,你的用意虽说诚恳,而我却不敢当。

  我曾早晚梳洗,坐在厅堂上,朝上诵读伏羲、文土所作之《易经》,虞舜、夏禹时代之《尚书》,历览周公的《礼》,阅读孔子的《春秋》。

  晚上则逍逼于内室,咏《诗》于庭轩。

  百家众言,有闲则一睹。

  洋洋乎满耳书声,灿烂乎满目锦绣文采,欣欣然手舞足蹈独享其乐。

  在这时候,我不知天为盖,地为车;不知世上有人,自己有躯干呵。

  即使是高渐离当年击筑而歌,旁若无人,高凤读书,不知道大雨滂沱,也不足以跟我的读书之专相比。

  再说我自从求学读书以来,做臣子役有陷于不忠,为人子没有沦入不孝,和在上者交往不媚人,和在下者交往不欺人。

  由此至死,地下见到十八代先祖也不会羞愧。

  如此而不以善止却追求不已,那就恐怕如同教后羿射箭一般的愚蠢了。

  请您千万不要迷其本而伤其生啊。”后来遭到党锢之禁。

  到永康元年死于家中。

  家乡父老将他的像貌昼在屈原祠中。

  延笃所论述闱释经传的文字,观点上多所驳正,后世大儒如服虔等都认为持论折中。

  延笃平生著述的诗、论、铭、书、应讯、表、教令等,共有二十多篇。

  史弼字公谦,陈留考城人氏。

  父亲史敞,顺帝时因为巧于辩说而官至尚书、郡守。

  史弼幼年好学,聚集生徒数百名。

  出仕于州郡,征召于公府,任为北军中候。

  当时桓帝的弟弟渤海王刘悝日常行为阴险怪僻,僭越傲慢多行不法。

  史弼担心他骄纵狂悖以至作乱,就秘密上书说:臣下听说帝王对于亲人戚友,爱虽很深必定要示以权威;身虽贵但一定要限以法度。

  如此,和睦之道可兴而骨肉之恩长在。

  当年周襄王放纵甘昭公,孝景皇帝骄纵梁孝王,而这两位弟弟凭借恩宠,终于狂悖而欺慢,导致周室的播荡倾覆之祸,汉家的袁盎被杀之变。

  我了解到勃海王刘悝凭着皇上至亲的关系,依仗皇室偏私的宠爱,失去了忠诚奉上的品节,滋生出僭越侵慢的祸心,外则聚集剽劫杀掠不逞之徒,内则尽情于酒乐声色,出入无常,所与群居共处之徒,大抵都是些有口无行的人,或是家庭抛弃的逆子,或是朝廷斥逐的小人,必然会有羊胜、伍被蛊惑谋反的变故出现。

  州郡不敢纠弹,傅相不能匡正。

  皇上又只讲兄弟深情而不忍约束禁止他。

  我恐怕如此下去必然滋蔓而为害更大。

  请公布我的这封奏章,宣示于朝中众臣,使我有机会在清明的朝廷上说清楚这样做的危害,然后让公卿评议惩处的方案,法决罪定之后,再下不忍执行的诏书。

  而我则进一步坚持法办,然后皇上再稍作让步。

  这样,那么我朝就不会留下杀弟的讥讽,勃海王也有长久享国的幸运。

  不然的话,我担心大狱将兴,朝廷派出的执法人员将相望于道。

  臣下职在是典领禁军,防备非常,现在却狂妄地过问藩国的事,干犯皇亲国戚,自知罪过很大。

  实在气愤不过,所以冒死上奏。

  桓帝因事关骨肉,不忍拿这事给群臣讨论。

  后来刘悝终因图谋逆乱而贬为廖陶王。

  史弼升迁为尚书,又出任平原相。

  这时诏书下达各地揭发搜捕党人,郡国各地所奏牵连相及者多至数百人,惟有史弼没有揭发一个人。

  诏书前后急切地退回州郡并对州郡属吏大加刑割逼令举报。

  州从事乘邮传车到平原责备他说:“诏书痛恨党人,主旨明确坚决。

  青州共六郡,其五皆有党人,近国的甘陵,也严查南北部。

  平原是怎么治理的独独没有党人?”史弼回答说:“先王分疆划土,各地界线分明,水土有同有异,风俗人情各相区别。

  别的郡自有,平原就是没有,这怎么好相比?如果只圆照上司眼色行事,去诬枉善良,滥施刑罚,以求一逞其非理之举,那么平原的居民,家家都可以是党人了。

  我这个国相只有一死,那是我不能干的勾当。”从事大怒,当下就逮捕府中僚佐送入监狱,同时举奏史弼。

  正逢党禁中途撤销,史弼用俸禄去赎罪这纔得以脱身,他救活的有一千多人。

  史弼为政特别下气力挫压豪强,那些小民有罪,他倒是常常宽大处理。

  迁任河东太守,接到所有诏书都教他举孝廉。

  史弼知道一定有不少权贵要来拉关系,就预先禁绝来往书信嘱托。

  中常侍侯览果然派一人带着书信前来请托,并且还要求免抽他的盐税。

  过了许多天都无法通报。

  此人便托辞有别的事要办去见史弼,乘机送上侯览的信。

  史弼大怒说:“太守我充数当此大任,该当挑选人才报效国家,你算什么东西,敢前来欺骗于我!”命左右拉出去打他个数百下,府中大小属官十余人在大堂上向他劝谏,他都不听。

  于是交给安邑大狱,当天就拷打死了那个人。

  侯览大怒,就伪造了一封匿名信给司隶校尉,诬陷说史弼诽谤朝廷,派槛车把史弼押解到京。

  一郡吏民无人敢靠近他,祇有前孝廉裴瑜一直送到崤关渑池之间,在路旁大声嘱咐说:“大人摧折恶臣,挑选德报效国家,如此而获罪,足以名垂千古,望您无忧无惧。”史弼答道:“《诗》上说‘谁说茶是苦的,其味甜美如荠呢。

  ’古人刎颈,虽九死也不后悔。”及至投进诏狱,平原的吏民为之奔走,到京上诉拯救他。

  又有前孝廉魏劭毁形变服装,扮成家奴看护跟随着他。

  史弼受诬陷,当诛杀弃市。

  魏劭便与同郡人卖去平原郡的房屋,行贿于侯览,得减死罪一等而论罪,送左校服苦役。

  时人有的就嘲讽说:“平原行贿来求免于一死,可不太鄙贱了么?”平原名士陶丘洪说:“过去周文王被扣押在羡里,闳夭散宜生等人怀金献美以求解。

  史弼遭到灾祸,讲仁义的君子为救难而送宝。

  有什么可议论的?”于是役人再说三道四了。

  刑满后回归故里,称病闭门不出。

  多次被公卿推荐。

  议郎何休又上报说史弼有治国才智,应该登上卿相之位。

  被征拜为议郎。

  侯览等人很厌恶他。

  光和年问,出任彭城相,不久即病死。

  裴瑜官至尚书。

  论曰:刚烈性格,则很少能优容宽待别人的;仁柔用情,又极少能刚正不阿坚持到庶。

  昊季英待人就怕伤害到谁,说话都轻柔温和,像是位忠厚胆小的儒生;而一旦怀愤激扬,能折服权贵挫其骄横,这又何等壮烈啊!以仁心来处置事务,凭义理来决定进退,这可是真君子啊!俗话说:“存活千人者子孙必封。”史弼敢于和权贵一比高低,蔑视作威作福的官吏,终于保全了平原的“党人”,而其后代并不发达,造就不可一概而论呀。

  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

  身高八尺二寸,声如洪钟。

  年轻时和郑玄一起从师于马融,能通古今之学,好钻研精义而不好章句之学。

  马融是外戚豪门,平日多排列女伎歌舞于前。

  卢植侍讲多年,也没有转过眼珠子去瞧女人,马融因此敬重他。

  学完归乡,闭门教授。

  为人性格刚毅有大节,胸中怀着一腔救世安民的大志,不爱好辞赋,能饮一石酒。

  当时皇后的父亲大将军窦武拥立了汉灵帝,初掌国家大政,朝廷有人建议加封爵。

  卢植虽是布衣,以为窦武平时就有名誉,就写信规劝他说:我卢植听说寡妇有不关心织布而忧虑国事的,漆室之女有不虑婚嫁而心伤时政的,忧思深远,是君子之情。

  士要有诤友,义贵在切磋。

  《书经》中讲“谋及平民”,《诗经》中说“问于樵夫牧童”。

  我诵读先王之书很久了,敢吝啬自己的一些瞎话而不跟您讲么?而今您对于汉家朝廷来说,犹如周公召公在周王室一般,拥立圣主,四海有归。

  论者认为您的功勋,这是最突出的了。

  天下人都聚目而枧、倾耳而听,以为照过去的成例来说,一定会有隆重的封赏。

  我寻绎《春秋》之义,国君无嗣,就选立最亲最年长的,年龄一般大就选有德的,道德差不多就用占卜来解决。

  而今是同宗的人依次排列,查看了谱牒身世。

  按顺次确定了国君,这又有什么功勋可言呢?难道要横沾天功以为己力么?您应该辞去大赏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又近来皇帝子嗣不继,仍要从外面寻求,可以说太危险了。

  而四方又不平静,盗贼伺机活动,恒山、勃海一带,特多奸盗,将会发生楚国人胁迫国王让位、周朝尹氏拥立王子朝的事故。

  应依照古礼,置诸子辅导之官,征求王侯们的爱子、宗室的贤才,外崇训道的义理,内息争竞的贪心,选其良能之人,随任用而晋爵。

  这纔是强干弱枝之道呢!窦武一概没有采纳。

  州郡多次下命,卢植都没有应召就职。

  建宁年问,被征聘为博士,这纔出山。

  熹平四年,九江蛮反叛,朝廷四府一致推荐卢植才兼文武,任他为九江太守,蛮寇便驯服了。

  因病去官。

  卢植作《尚书章句》、《三礼解诂》。

  这时朝廷始在太学立《石经》,用来校正《五经》文字。

  卢植便上书说:“臣下年轻时跟随通儒已故南郡太守马融学习古学,颇知现在流传的《礼记》有极多纡曲谬误,我以前曾用《周礼》等经书来揭示其谬误;今天敢放任自己的愚笨浅陋,为经典释词注音,但家庭贫穷,无力再供应缮写誊录上呈的费用。

  我希望能允许带领两名善写的书生,一起到东观去,花费官家的财粮,专心精研,校正《尚书》章句,考查《礼记》得失,从而裁定圣人传下的经典,刊正各地流布的碑文。

  古文是蝌蚪文,它最近于经典的原始真实,而专施压抑人才的流风世俗,却将其降在“小学”的框子里。

  汉室中兴以来,通儒达士有班固、贾逵、郑兴父子,他们都十分喜爱古文。

  而今《毛诗》、佐传》、《周礼》等各有传注,它们与《春秋》共相表里。

  朝廷宜置博士,设学官,以助后来学人,以光大圣人之意。”正在这时南夷反叛朝廷,因为卢植在丸江时待民有恩信,就任他为庐江太守。

  卢植非常明白政务所宜,因而一切都求安静清平,照顾大体而已。

  一年多以后,重又征聘他为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弹、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人都在束观,校刊中书省的《五经》记传,绩补《汉记》。

  灵帝认为不是急务,把卢植改为侍中,又迁升为尚书。

  光和元年发生了日食,卢植便秘密上书奏道:臣下听说《五行传》中讲“太阳晦暗而月亮早现叫做眺,昭示出王政舒缓臣下弄权的形势”。

  这是说君王行政不得力,所以发生日食晦暗之变故。

  《春秋传》中讲“天子避位移时”,是说日月相掩而食不过移时而已。

  然而近来日食从巳时过午时,食既之后,又云雾腌暧昏暗。

  近几年又连着发生地震、彗星孛星更番出现。

  我听说汉家是火德,政化当宽明。

  而近女色、信谗言,正是火德的大忌呀,因为火是最怕水的。

  今年的这些灾变,都是由于阳失阴侵、阳衰阴盛的缘故。

  消除灾凶祸患,应该有相应的办法。

  请允许我提出八件事:一是用良,二是原禁,三是御疠,四是备寇,五是修礼,六是遵尧,七是御下,八是散利。

  所谓用良是指:使州郡考核推荐贤良,随其才而任用,责成于选举。

  原禁就是:所有党钢中人,绝大多数并非其罪,可加以赦免,申其冤屈。

  御疠是指:宋后及其家属,都是无罪而横尸街头,不得收葬。

  疫疠之来,皆由于此。

  应下令给以收葬,来安慰屈死冤魂。

  备寇是指:侯王之家,被碱削了赋税收入,穷愁之下必然思乱,肯定会导致非常之举。

  应当给予足数,以防患于未然。

  所谓修礼,是说要广聘有道之人如郑玄等,讲解《洪范》,攘除灾患与咎凶。

  所谓遵尧,是说而今郡守刺史一月数迁不久于任,应按三考升降的定规来审验其能否,纵使不能九载,也可让其任满三年。

  御下是说,以请谒手段拉关系希图高位厚爵者,应一切禁断,凡升迁罢免之事,由职能机关按制度办理。

  散利是指:天子的体统身份,按理是不应该也无必要拥有什么私人积蓄的,应该从全局出发,考虑国家的富有,废赊那些捞点小钱的作法。

  灵帝没有理睬。

  灵帝中平元年黄巾军造反,朝廷四府共同推举卢植,任之为北中郎将,持节,又以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为副手,率领北军五校士,征发天下各郡之兵征讨黄巾。

  连战敷阵打败贼帅张角,斩获一万余人。

  张角等走保广宗,卢植筑围挖堑,制造云梯,很快就能攻破它了,皇帝派小黄门左丰来到军前观察敌军形势,有人劝卢植贿赂左丰,卢植不肯。

  左丰回京向皇帝说:“广宗敌军很容易打败的,卢中郎深沟高垒不出兵,是等着天老爷去灭贼呢!”皇帝大怒,就派槛车前来拘捕卢植,碱死罪一等处置。

  到后来车骑将军皇甫嵩讨平黄巾,盛赞卢植的行军方略,皇甫嵩全面采用卢植的规划谋算,从而成就大功助。

  就在当年恢复卢植的官,任他为尚书。

  灵帝死,大将军何进准备诛杀宦官,就召来并州牧董卓,藉以威压太后。

  卢植知道董卓凶悍难以控制必生后患,坚决制止f、何进根本不听。

  及至董卓来到,果然欺凌虐待朝中官员。

  他大会百官于朝堂,讨论废立的事。

  群僚无人敢说话,卢植独独强烈反对不附和。

  董卓发怒休会并将杀害卢植。

  这情节的记载在《董卓传》中。

  卢植平日与蔡邕很友善,蔡邕过去流放朔方,卢植独上书为他请命。

  这时蔡邕得到董卓的信任,所以前去为卢植说情。

  同时议郎彭伯也提醒董卓说:“卢尚书是海内大儒,大有人望,现在首先害了他,天下震怖,不好收拾。”董卓就停止了迫害,只是免了卢植的官。

  卢植以老病求归乡里,担心不能免祸,就绕道从辍辕走出。

  董卓果然派人追来,追到怀县没追上。

  卢植从此隐居于上谷,不结交人事。

  冀州牧袁绍请为军师。

  初平三年去世。

  临死前,嘱咐儿子薄葬在土穴中,不用棺椁,只用布帛裹身就行了。

  所著碑、谏、表、记共六篇。

  建安年问,曹操北伐柳城,路过涿郡,告诉守令说:“已故北中郎将卢植,著名于海内,其学识为儒者宗师,是士人的揩模,国家的栋梁。

  当年周武王入殷,为贤士商容封赠门阎;郑国失去子产,孔子为之流泪。

  我来到涿州,嘉慕其流风余韵。

  《春秋》之义,对贤者的后人应该给予特别的礼遇。

  赶快派吏员前去清理卢植的坟墓,存问其子孙,并祭祀薄酒,来表彰他的崇高德行。”其子卢毓,知名于世。

  论曰:风霜可以鉴别草木的本性,危难可以显出忠良的品节,那么卢公的赤心也就可知了。

  当那毒虫起于胸怀,雷霆震于耳畔时,即使是孟贲、夏育、荆轲、专诸这些人,也不能不犹豫而变其常态啊。

  而卢植卸能抽白刀于高阎之下,追皇帝于河津之间,力排刀兵剑戟,勇赴戕杀折辱,哪里是先计算好了纔行动的呢?君子的对于忠义,匆促之间能够如此,颠沛之时也能做到!赵岐字郐卿,是京兆长陵人,、他起初原名趟嘉,字毫卿,因为生于御史台,后来避难逃命改成现名,以示不忘故乡。

  趟岐少年时就读通了经书,颇有才艺。

  娶扶风马融之兄的女儿为妻。

  马融是外戚豪门,赵岐常鄙视他,不跟他交往。

  出仕于州郡,因其廉洁刚正疾恶如仇而让人害怕f,三十多岁时,患了重病,卧床七年之久。

  自以为起不来了,就写了一道遗令给兄子说:“大丈夫生于世间,隐居没有许由的高洁操行,出仕没有伊尹、吕尚的功勋。

  老天爷不给我机会,还有什么说的呢!可立一块圆石在我墓前,写上‘汉有逸人,姓趟名嘉。

  有志无时,命中如此,无可奈何!”’其后病愈了。

  桓帝永兴二年,被召聘为司空掾,上书建议二干石官员可以去官为父母亲服丧,朝廷采纳了。

  其后大将军梁冀召他到府中,他给梁陈述如何损益如何求贤的措施,梁冀没有采纳。

  朝廷选用能拨乱理剧之才,当了皮氏长。

  正碰上河东太守刘佑去职,而以中常侍左,瞄之兄左胜代之,赵岐鄙视痛恨宦官,当天就丢官回乡去了。

  京兆尹延笃,又请他来任为功曹f’这以前,中常侍唐衡的哥哥唐竣任京兆虎牙都尉,同乡认为唐垃不是凭自身才德晋升的,所以都瞧不起他。

  赵歧及其堂兄趟袭又往往说些贬斥唐垓的话,唐垃就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桓帝延熹元年,唐眩任京兆尹,趟岐怕祸事临头,就与侄子赵戳逃避他。

  唐垃果然收捕趟岐家属宗亲,陷之于重法,全部杀害了。

  趟岐便逃难四方,江、淮、海、岱,没有他不曾去过的地方。

  自己隐瞒了姓名,在北海的市上卖饼。

  这时有位安丘人叫孙嵩的,年纪二十岁,游玩于市,见到赵岐,一看就觉得不是一般人,停下车子喊赵岐上车同行。

  赵岐一惊,孙嵩就拉下车帷,让骑从们赶走行人,秘密地问赵岐说:“我看你不是卖饼的人,我一问脸色就变了,人没有深重的冤苦怎么就亡命呢?我就是北海孙宾石,全家百口,势能相救。”趟岐平日就知道孙嵩的名字,即把事实原委都告诉了他,于是一起回了家。

  孙嵩抢先一步汇报母亲说:“我出去走走,竟得到一位可以以命相托的朋友。”迎进客厅,饭菜招待,十分高兴。

  把趟岐藏在复壁中好几年,趟岐作《危屯歌》二十三章。

  后来唐吆一帮人都死绝了,趟岐遇赦纔重见天日。

  朝廷三府听到后,都来召聘他。

  延熹九年,司徒胡广聘他他纔应允了f、这时南匈奴、乌桓、鲜卑反叛朝廷,公卿推举赵岐,提拔他任并州刺史。

  赵岐准备奏上一本谈守边御敌的策略。

  未及上奏,就碰上党事而被免职,因而索性把它写成专论《御寇论》r,灵帝初年,又遭党锢之禁十来年n中平元年,四方兵起,下诏挑选曾经任遇刺史、二千石而有文武之才可以任用者,于是征聘趟岐为议郎。

  车骑将军张温西征关中,请补长史,另外领一支兵马屯驻安定。

  大将军何进又推举他为敦煌太守,行到襄武,赵岐和新任命的诸郡太守数人都被叛贼边章所获。

  边章要胁迫他为帅,趟岐虚词得免,辗转回到长安。

  到献帝西都长安时,他又被任为议郎,不久升迁为太仆。

  及至李催专政,派太傅马日弹抚慰天下,以趟岐为副使。

  马日弹行至洛阳,上表另遣趟岐去外地宣扬国命,所到郡县,百姓都高兴地说:“今日竟能重新看到朝廷使者的车骑。”这时袁绍曹操公孙瓒争夺冀州,袁绍及曹操听说趟岐来到,都自率士兵从敷百里外来迎接,趟岐深入地陈述天子的恩德,给他们讲罢兵安民之道,又向公孙瓒发出公文,给他讲明利害去就。

  袁绍等人便各引兵而去,并都与趟岐约定到时在洛阳相会,以便奉迎皇帝车驾。

  赵岐南行到陈留,得了重病,磨难两年,约期的人也就不来聚会了。

  献帝兴平元年,诏书征召赵岐,这时皇帝准备回洛阳,先遣卫将军董承修理宫室。

  趟岐对董承说:“而今海内分崩,惟有剂州地广物丰,西通巴蜀,南邻交阻,年谷有收,兵民大体保全着。

  我趟岐虽年老垂死了,还一心报答国家,准备自乘牛车到南方去劝说刘表,可以说动他自带兵马来保卫朝廷,与将军同心同力共同扶持王室。

  这是安定君上救护人民的大计啊!”董承就上表请求派赵岐去剂州督运租粮。

  赵岐到,刘表当即遣兵到洛阳助修官室,军需物资源源运至,前后不鲍。

  这时孙嵩也寄居在刘表处,刘表不礼遇他。

  趟岐便盛称孙嵩平素品行诚笃刚烈,于是联名上表荐为青州刺史,趟歧因为年老有病,就留在剂州了。

  曹操适时任司空,推举趟岐代替自己。

  光禄勋桓典、少府孔融上书推荐他,于是就地任命他为太常。

  年几十余,建安六年去世。

  他预先做好了墓穴,绘上季札、子产、晏婴、叔向四人的画像在宾位上,又自画像于主位上,并都作了画像赞。

  吩咐其子说:“我死之日,墓穴中聚沙为床,用布衿白衣,散发其上,再用单被盖起来。

  当天下葬,一下便埋。”趟岐有很多著述.有专著《孟子章句》及《三辅决录》传于世。

  赞曰:昊翁温厚爱人,义气刚烈于天。

  延笃、史弼育人,和风时雨之恩。

  梁冀使用显刑,诬陷党人灭绝。

  卢植文武兼才,临师筹措有方。

  趟岐奉命宣威,所至不辱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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