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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四上 袁绍刘表列传第六十四上

  原文:

  袁绍字本初,汝南阳人,司徒汤之孙。父成,五官中郎将,壮健好交结,大

  将军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绍少为郎,除濮阳长,遭母忧去官。三年礼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服阕,

  徙居洛阳。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倾心折节,莫

  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辎軿柴毂,填接街陌。内官皆恶之。中常侍

  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叔父太

  傅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绍终不改。

  后辟大将军何进掾,为侍御史、虎贲中郎将。中平五年,初置西园八校尉,

  以绍为佐军校尉。

  灵帝崩,绍劝何进征董卓等众军,胁太后诛诸宦官,转绍司隶校尉。语已见

  《何进传》。及卓将兵至,骑都尉太山鲍信说绍曰:“董卓拥制强兵,将有异志,

  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顷之,

  卓议欲废立,谓绍曰:“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

  今当立之。”绍曰:“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若公违礼任情,废嫡

  立庶,恐众议未安。”卓案剑吆绍曰:“竖子敢然!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

  为之,谁敢不从!”绍诡对曰:“此国之大事,请出与太傅议之”。卓复言“刘

  氏种不足复遗。”绍勃然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横刀长揖径出。悬节于

  上东门,而奔冀州。

  董卓购募求绍。时,侍中周珌、城门校尉伍琼为卓所信待,琼等阴为绍说

  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出奔,非有它志。今急

  购之,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

  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卓以为然,乃遣授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绍犹称兼司隶。

  初平元年,绍遂以勃海起兵,与从弟后将军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

  亻由、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内太守王匡、山阳太守

  袁遗、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等同时俱起,众各数万,以讨卓为名。绍与王

  匡屯河内,亻由屯颍川,馥屯邺,余军咸屯酸枣,约盟,遥推绍为盟主。绍自号

  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

  董卓闻绍起山东,乃诛绍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师者,尽灭之。卓乃遣大鸿胪

  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譬解绍等诸军。

  绍使王匡杀班、瑰、吴循等,袁术亦执杀阴循,惟韩融以名德免。

  是时,豪杰既多附招,且感其家祸,人思为报,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为名。

  韩馥见人情归绍。忌其得众,恐将图己,常遣从事守绍门,不听发兵。桥瑁乃诈

  作三公移书,传驿州郡,说董卓罪恶,天子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馥于是

  方听绍举兵。乃谋于众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刘惠勃然曰:“兴兵

  为国,安问袁!董?”馥意犹深疑于绍,每贬节军粮,欲使离散。

  明年,馥将麹义反畔,馥与战失利。绍既恨馥,乃与义相结。绍客逢纪谓绍

  曰:“夫举大事,非据一州,无以自立。今冀部强实,而韩馥庸才,可密要公孙

  瓒将兵南下,馥闻必骇惧。并遣辩士为陈祸福,馥迫于仓卒,必可因据其位。”

  绍然之,益亲纪,即以书与瓒。瓒遂引兵而至,外托讨董卓,而阴谋袭馥。绍乃

  使外甥陈留高幹及颍川荀谌等说馥曰:“公孙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

  引军东向,其意未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馥惧,曰:“然则为之奈何?”谌

  曰:“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临危

  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

  其惠,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谌曰:“勃海虽郡,其实州也。今将

  军资三不如之势,久处其上,袁氏一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也。且公孙提燕、代

  之卒,其锋不可当。夫冀州天下之重资,若两军并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

  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必厚德将军,

  公孙瓒不能复与之争矣。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太山也。愿勿有疑。”

  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骑都尉沮授闻而谏曰:

  “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

  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衣氏故吏,且才不

  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先是,馥从事赵浮、程涣将强

  弩万人屯孟津,闻之,率兵驰还,请以拒绍,馥又不听。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

  忠故舍,遣子送印绶以让绍。

  绍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馥为奋威将军,而无所将御。引沮授为别驾,因谓授

  曰:“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复汉室。然齐桓非夷

  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将何以匡济

  之乎?”授进曰:“将军弱冠登朝,播名海内。值为立之际,忠义奋发,单骑出

  奔,董卓怀惧,济河而北,勃海稽服。拥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陵河朔,名

  重天下。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埽;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

  必禽;震胁戎狄,则匈奴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

  之众,迎大驾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

  之!比及数年,其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奋武将军,使监

  护诸将。

  魏郡审配、钜鹿田丰,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绍乃以丰为别驾,配为治中,

  甚见器任。馥自怀猜惧,辞绍索去,往依张邈。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因共

  耳语。馥时在坐,谓见图谋,无何,如厕自杀。

  其冬,公孙瓒大破黄巾,还屯槃河,威震河北,冀州诸城无不望风响应。绍

  乃自击之。瓒兵三万,列为方阵,分突骑万匹,翼军左右,其锋甚锐。绍先令麹

  义领精兵八百,强弩千张,以为前登。瓒轻其兵少,纵骑腾之,义兵伏楯下,一

  时同发,瓒军大败,斩其所置冀州刺史严纲,获甲首千余级。麹义追至界桥,瓒

  敛兵还战,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其牙门,余众皆走。绍在后十数里,闻瓒已

  破,发鞍息马,唯卫帐下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许人。瓒散兵二千余骑卒至,围

  绍数重,射矢雨下。田丰扶绍,使却入空垣。绍脱兜鍪抵地,曰:“大丈夫当前

  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促使诸弩竞发,多伤瓒骑。众不知是绍,颇稍引却。

  会麹义来迎,骑乃散退。三年,瓒又遣兵至龙凑挑战,绍复击破之。瓒遂还幽州,

  不敢复出。

  四年初,天子遣太仆赵岐和解关东,使各罢兵。瓒因此以书譬绍曰:“赵太

  仆以周、邵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

  昔贾复、寇恂争相危害,遇世祖解纷,遂同舆并出。衅难既释,时人美之。自惟

  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斯好,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愿也。”绍于是引军南还。

  三月上已,大会宾徒于薄落津。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干毒等数万人共覆邺

  城,杀郡守。坐中客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起而啼泣,绍容貌自若,不敢常

  度。贼有陶升者,自号“平汉将军”,独反诸贼,将部众逾西城入,闭府门,具

  车重,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身自扞卫,送到斥丘。绍还,因屯斥丘,以陶

  升为建义中郎将。六月,绍乃出军,入朝歌鹿肠山苍岩谷口,讨干毒。围攻五日,

  破之,斩毒及其众万余级。绍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

  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

  壁。遂与黑山贼张燕及四营屠各、雁门乌桓战于常山。燕精兵数万,骑数千匹,

  连战十余日,燕兵死伤虽多,绍军亦疲,遂各退。麹义自恃有功,骄纵不轨,绍

  召杀之,而并其众。

  兴平二年,拜绍右将军。其冬,车驾为李傕等所追于曹阳,沮授说绍曰:

  “将军累叶台辅,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

  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人之意。且今州城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宫

  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稸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将从其计。颍川郭

  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

  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

  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

  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权不失几,功不厌速,愿其图之。”

  帝立既非绍意,竟不能从。

  绍有三子:谭字显思、熙字显雍、尚字显甫。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后妻

  刘有宠,而偏爱尚,数称于绍,绍亦奇其姿容,欲使传嗣。乃以谭继兄后,出为

  青州刺史。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

  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诫,下思逐兔分定之义。若其

  不改,祸始此矣。”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于是以中子熙

  为幽州刺史,处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都许,乃下诏书于绍,责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

  闻勤王之师而但擅相讨伐。绍上书曰:

  臣闻昔有哀叹而霜陨,悲哭而崩城者。每读其书,谓为信然,于今况之,乃

  知妄作。何者?臣出身为国,破家立事,至乃怀忠获衅,抱信见疑,昼夜长吟,

  剖肝泣血,曾无崩城陨霜之应,故邹衍、杞妇何能感彻。

  臣以负薪之资,拔于陪隶之中,奉职宪台,擢授戎校。常侍张让等滔乱天常,

  侵夺朝威,贼害忠德,扇动奸党。故大将军何进忠国疾乱,义心赫怒,以臣颇有

  一介之节,可责以鹰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谘臣以方略。臣不敢畏惮强御,避

  祸求福,与进合图,事无违异。忠策未尽而元帅受败,太后被质,宫室焚烧,陛

  下圣德幼冲,亲遭厄困。时进既被害,师徒丧沮,臣独将家兵百余人,抽戈承明,

  辣剑翼室,虎吆群司,奋击凶丑,曾不浃辰,罪人斯殄。此诚愚臣效命之一验也。

  会董卓乘虚,所图不轨。臣父兄亲从,并当大位,不惮一室之祸,苟惟宁国

  之义,故遂解节出奔,创谋河外。时,卓方贪结外援,招悦英豪,故即臣勃海,

  申以军号,则臣之与卓,未有纤芥之嫌。若使苟欲滑泥扬波,偷荣求利,则进可

  以享窃禄位,退无门户之患。然臣愚所守,志无倾夺,故遂引会英雄,兴师百万,

  饮马孟津,歃血漳河。会故冀州牧韩馥怀挟逆谋,欲专权势,绝臣军粮,不得踵

  系,至使猾虏肆毒,害及一门,尊卑大小,同日并戮。鸟兽之情,犹知号乎。臣

  所以荡然忘哀,貌无隐戚者,诚以忠孝之节,道不两立,顾私怀己,不能全功。

  斯亦愚臣破家徇国之二验也。

  又黄巾十万焚烧青、兖,黑山、张杨蹈藉冀域。臣乃旋师,奉辞伐畔。金鼓

  未震,狡敌知亡,故韩馥怀惧,谢咎归土,张扬、黑山同时乞降。臣时辄承制,

  窃比窦融,以议郎曹操权领兖州牧。会公孙瓒师旅南驰,陆掠北境,臣即星驾席

  卷,与瓒交锋。假天之威,每战辄克。臣备公族子弟,生长京辇,颇闻俎豆,不

  习干戈;加自乃祖先臣以来,世作辅弼,咸以文德尽忠,得免罪戾。臣非与瓒角

  戎马之势,争战阵之功者也。诚以贼臣不诛,《春秋》所贬,苟云利国,专之不

  疑。故冒践霜雪,不惮劬勤,实庶一捷之福,以立终身之功。社稷未定,臣诚耻

  之。太仆赵岐衔命来征,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细故,与下更新,奉诏之日,

  引师南辕。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验也。

  又臣所上将校,率皆清英宿德,令明显达,登锋履刃,死者过半,勤恪之功,

  不见书列。而州郡牧守,竞盗声名,怀持二端,优游顾望,皆列士锡圭,跨州连

  郡,是以远近狐疑,议论纷错者也。臣闻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仓卒之时,功

  多者赏厚。陛下播越非所,洛邑乏祀,海内伤心,志士愤惋。是以忠臣肝脑涂地,

  肌肤横分而无悔心者,义之所感故也。今赏加无劳,以携有德;杜黜忠功,以疑

  众望。斯岂腹心之远图?将乃谗慝之邪说使之然也?臣爵为通侯,位二千石。殊

  恩厚德,臣既叨之,岂敢窥觊重礼,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诚伤偏裨列校,勤不

  见纪,尽忠为国,翻成重愆。斯蒙恬所以悲号于边狱,白起歔欷于杜邮也。太傅

  日磾位为师保,任配东征,而耗乱王命,宠任非所,凡所举用,皆众所捐弃。而

  容纳其策,以为谋主,令臣骨肉兄弟,还为仇敌,交锋接刃,构难滋甚。臣虽欲

  释甲投戈,事不得已。诚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聪之听,有所不闻,乞

  下臣章,咨之群贤,使三槐九棘,议臣罪戾。若以臣今行权为衅,则桓、文当有

  诛绝之则;若以众不讨贼为贤,则赵盾可无书弑援贬矣。臣虽小人,志守一介。

  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帝,则伏首欧刀,褰衣就镬,臣之愿也。惟陛下垂《尸

  鸠》之平,绝邪谄之论,无令愚臣结恨三泉。

  于是以绍为太尉,封邺侯。时曹操自为大将军,绍耻为之下,伪表辞不受。

  操大惧,乃让位于绍。二年,使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绍大将军,锡弓矢节钺,虎

  贲百人,兼督冀、青、幽、并四州,然后受之。

  绍每得诏书,患有不便于己,乃欲移天子自近,使说操以许下埤湿,洛阳残

  破,宜徙都甄城,以就全实。操拒之。田丰说绍曰:“徙都之计,既不克从,宜

  早图许,奉迎天子,动托诏令,响号海内,此算之上者。不尔,终为人所禽,虽

  悔无益也。”绍不从。四年春,击公孙瓒,遂定幽土,事在《瓒传》。

  绍既并四州之地,众数十万,而骄心转盛,贡御稀简。主簿耿包密白绍曰;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绍以包白事示军府僚属,议者

  以包妖妄宜诛。绍知众情不同,不得已乃杀包以弭其迹。于是简精兵十万,骑万

  匹,欲出攻许,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及南阳许攸为谋主,颜良、文

  丑为将帅。

  沮授进说曰:“近讨公孙,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赋役方殷,此

  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人。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

  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

  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图、审配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

  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连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操,其势譬若覆手。今不时取,

  后难图也。”授曰:“盖救敌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义者无敌,

  骄者先灭。曹操奉迎天子,建宫许都。今举师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

  在强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受围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

  无名之师,窃为公惧之。”图等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况兵加曹操,而云

  无名!且公师徒精勇,将士思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

  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监军之计,在于持牢,而非见时知几之变

  也。”

  绍纳图言。图等因是谮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

  制之!夫臣与主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众于外,不

  宜知内。”绍乃分授所统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未及行。

  五年,左将军刘备杀徐州刺史车胄,据沛以背曹操。操惧,乃自将征备。田

  丰说绍曰:“与公争天下者,曹操也。操今东击刘备,兵连未可卒解,今举军而

  袭其后,可一往而定。兵以几动,斯其时也。”绍辞以子疾,未得行。丰举杖击

  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难遇之几,而以婴儿病失其会,惜哉!”绍闻而怒

  之,从此遂疏焉。

  曹操畏绍过河,乃急击备,遂破之。备奔绍,绍于是进军攻许。田丰以既失

  前几,不宜便行,谏绍曰:

  曹操既破刘备,则许下非复空虚。且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

  也。今不如久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

  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

  敌疲于奔命,人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

  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绍不从。丰强谏忤绍,绍以为沮众,遂械系之。乃先宣檄曰: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

  命,威福由已,终有望夷之祸,污辱至今。及臻吕后,禄、产专政,擅断万机,

  决事禁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威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

  宗,故能道化兴隆,光明融显,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悺、徐璜并作妖{薛女},饕餮放横,伤化

  虐人。父嵩,乞匄携养,因臧买位,舆金替宝,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

  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僄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埽夷凶逆,续

  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广罗英难,弃瑕录用,故遂与操参

  咨策略,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

  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被以虎文,授

  以偏师,奖就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遂乘资跋扈,肆行酷烈,割剥元元,

  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被枭悬之戮,

  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人怨天怒,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

  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畔人之党,

  故复援旍擐甲。席卷赴征,金鼓响震,布众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任。

  是则幕府无德于兖土,而有大造于操也。

  会后銮驾东反,群虏乱政。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

  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效庙,翼卫幼主。而便放志专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

  败法乱纪,坐召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怨灭三

  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百辟钳口,尚书记期会,公卿充

  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历典二司,元纲极位。操因睚眦,被以非罪,篣楚并兼,五毒

  俱至,触情放慝,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故圣朝含听,

  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弟,

  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操率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

  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毁突,无骸不露。

  身处三公之官,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

  矰缴充蹊,坑穽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埳,是以兖、豫有无聊之人,帝

  都有呼嗟之怨。

  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莫府方诘外奸,未及整

  训,加意含覆,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桡折栋梁,孤弱汉室,

  除忠害善,专为枭雄。往岁伐鼓北征,讨公孙瓒,强御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

  未破,阴交书命,欲托助王师,以见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行人发露,

  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屯据敖仓,阻河为固,乃欲运螳螂之斧,

  御隆车之隧。莫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

  之士,聘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乏黄河以角其前,荆

  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廷,若举炎火以焚飞蓬,覆沧海而注熛

  炭,有何不消灭者哉?

  当今汉道陵迟,纲弛网绝,操以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称陪卫,内以拘质,

  惧篡逆之祸,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也。可不勖哉!

  乃先遣颜良攻曹操别将刘延于白马,绍自引兵至黎阳。沮授临行,会其宗族,

  散资财以与之。曰:“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

  “曹操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

  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主骄将忲,军之破败,在此举矣。杨雄有言:‘六国

  蚩蚩,为嬴弱姬。’今之谓乎!”曹操遂救刘延,击颜良,斩之。绍乃度河,壁

  延津南。沮授临船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遂以

  疾退,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绍使刘备、文丑挑战,曹操又击破之,斩文丑。再战而禽二将,绍军中大震。

  操还屯官度,绍进保阳武。沮授又说绍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军;南军

  谷少,而资储不如此。南幸于急战,北利在缓师。宜徐持久,旷以日月。”绍不

  从。连营稍前,渐逼官度,遂合战。操军不利,复还坚壁。绍为高橹,起土山,

  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而行。操乃发石车击绍楼,皆破,军中呼曰:霹雳车”。绍

  为地道欲袭操,操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又遣奇兵袭绍运车,大破之,尽焚其谷

  食。

  相持百余日,河南人疲困,多畔应绍。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余人北迎粮运。

  沮授说绍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绍不从。许攸进曰:“曹操兵

  少而悉师拒我,许下余守势必空弱。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拔则操成禽。如

  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绍又不能用。会攸家犯法,审配收系之,

  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说使袭取淳于琼等。琼等时宿在乌巢,去绍军四十里。

  操自将步骑五千人,夜往攻破琼等,悉斩之。

  初,绍闻操击琼,谓长子谭曰:“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乃使高览、张郃等攻操营,不下。二将闻琼等败,遂奔操。于是绍军惊扰,大溃。

  绍与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度河,至黎阳北岸,入其将军蒋义渠营。至帐下,

  把其手曰:“孤以首领相付矣。”义渠避帐而处之,使宣令焉。众闻绍在,稍复

  集。余众伪降,曹操尽坑之,前后所杀八万人。

  沮授为操军所执,乃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操见授谓曰:“分

  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得也。”授对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

  知力俱困,宜其见禽。”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

  方当与君图之。”授曰:“叔父、母、弟悬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操

  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寻谋归袁氏,乃诛之。

  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及

  军还,或谓田丰曰:“君必见重。”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数

  以至言许之。若胜而喜,必能赦我,战败而怨,内忌将发。若军出有利,当蒙全

  耳,今既败矣,吾不望生。”绍还,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

  官度之败,审配二子为曹操所禽,孟岱与配有隙,因蒋奇言于绍曰:“配在

  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畔。”郭图、辛评亦为然。绍遂以岱为

  监军,代配守邺。护军逢纪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对曰:“配天性烈直,每所

  言行,慕古人之节,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公勿疑之。”绍曰:“君不恶之邪?”

  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今所陈者国事。”绍曰:“善”。乃不废配,配、纪由

  是更协。

  冀州城邑多畔,绍复击定之。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夏,薨。未及定嗣,逢纪、

  审配宿以骄侈为谭所病,辛评、郭图皆比干谭而与配、纪有隙。众以谭长,欲立

  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

  译文: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司徒袁汤的孙子。

  袁绍的父亲袁成,做遇五官中郎将,身体强健,喜欢结交,从大将军梁冀起没有不和他要好的。

  袁绍年轻时做遇郎官,后被任命焉濮阳长,遇母亲去世而辞去官职。

  服完三年丧礼,袁绍回想感叹自己从小失去父亲,又为父亲服丧礼。

  服丧期满后,他搬到浴阳居住。

  袁绍有风度,容貌漂亮,对士人仁爱,注重名声。

  袁绍先人世代担任三公,宾客归附,加上袁绍降低身份倾心结交,所以士人全部抢着投奔他。

  来的士人不论贵贱,在礼节上袁绍与他们对等,来拜访的宾客的各种车辆挤满了大街小巷。

  皇帝身边的侍臣对他很反感。

  中常侍赵忠在禁中说:“袁本初安然而做抬高自己名声身价的事,喜欢养不怕死的人,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听到以后将袁绍叫来,拿赵忠的话训斥他,但袁绍始终不改。

  后来袁绍被大将军何造召为属官,担任侍御史、虎贲中郎将。

  中平五年,朝廷开始设置西园八校尉,任命袁绍为佐军校尉。

  灵帝去世,袁绍劝说何进征召董卓等各路部队,胁迫太后杀掉众宦官。

  何进调袁绍担任司隶校尉。

  其事已记载在《何进传》。

  等到董卓率领军队到京师,骑都尉太山人鲍信劝说袁绍说:“董卓控制强大的军队,将有叛变的意图,现在不早点儿设法对付,必定被董卓控制。

  趁着董卓刚到,士兵疲劳,袭击董卓,可以捉住他。”袁绍害怕董卓,不敢发兵。

  不久,董卓商议想废掉皇帝重新立帝,对袁绍说:“统治天下的君主,应当找贤明的人担任。

  我每次想到灵帝,都令我愤恨。

  董侯好像还可以,现在应当立他为皇帝。”袁绍说:“当今皇上年纪正轻,没有什么错处传扬于天下,假使您不顾礼法,随心所欲,废掉嫡嗣而立庶子为皇帝,恐怕大家觉得不大妥当。”董卓手按佩剑怒斥袁绍,说:“你这小子胆敢这么说话!天下的事情,难道不由我说了算?我想这么做,谁敢不服从!”袁绍机智地回答说:“这是国家大事,请到外边同太傅一块商议。”董卓又说:“刘氏的后嗣不足以留着。”袁绍勃然大怒,说:“天下强横的,难道只有你董公!”横陈佩JJ,一躬到底,径自出门而去。

  他将符节悬挂在上束门上,逃奔冀州。

  董卓悬赏捉拿袁绍。

  当时侍中周璐、城门校尉伍琼被董卓信任,伍琼等人暗中为袁绍说情,劝解董卓说:“废立皇帝的大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参预的。

  袁绍不懂大局,恐惧出逃,并非有其他想法。

  现在急着悬赏拿他,势必引起突然变故。

  袁氏四代普施恩惠,门生和从前的部属遍布天下,一旦收罗豪杰,聚集共众,英雄之士跟着兴起,恐怕太行山东就不属于您所有了。

  不如赦免袁绍,拜他做个郡守,袁绍见免去罪责一高兴,必定不会发生祸患。”董卓认为有道理,于是派人授予袁绍勃海太守的职位,封他为邡乡侯。

  在名义上袁绍还兼着司隶校尉。

  初平元年,袁绍终于在勃海起兵,他与堂弟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仙、充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内太守王匡、山阳太守袁遗、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等人同时起兵,部众各有几万人,打着讨伐董卓的旗号。

  袁绍与王匡驻守河内,孔伯驻守颖川,韩馥驻守邺县,其它军队都驻守在酸枣,并相约结盟,名义上推袁绍为盟主。

  袁绍自称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

  董卓得知袁绍在山东起兵,就把袁绍的叔父袁隗以及在京师的袁氏宗族全部给杀了。

  董卓接着派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昊循、越骑校尉王瓖来晓谕劝解袁绍等各路军队。

  袁绍指派王匡杀掉了胡母班、王瓖、昊循等人,袁术也捕杀了阴循,只有韩融因为德高望重免于一死。

  这时,豪杰大多归附袁绍,而且因他一家遭难受感动,人人想着为他报仇,所以州郡蜂拥而起的部队,没有不打袁氏旗号的。

  韩馥见人心归附袁绍,忌恨袁绍得到众人拥护,害怕他用来对付自己,经常派从事在袁绍的门口把守,不让他发兵。

  桥瑁于是假作三公通过驿站发送文书给州郡,诉说董卓的罪恶,天子受到威逼,处境危险,踮着脚跟盼望义兵来消除国家灾难。

  韩馥于是纔同意袁绍发兵。

  接着韩馥同大家商议,说:“是帮助袁氏呢?还是帮助董氏呢?”治中刘惠很生气地说:“发兵是为了国家,哪里用得着管袁氏、董氏?”但韩馥对袁绍仍然心怀疑虑,经常减扣军粮,想使军心动摇。

  第二年,韩馥的部将曲义反叛,韩馥与曲义交战,结果失利。

  袁绍既已怨恨韩馥,就与曲义结交。

  袁绍的宾客逢纪对袁绍说:“做大事业,不占领一个州,役法站住脚根。

  现在冀州强大充实,但韩馥才能平庸,可暗中约公孙瓒率领军队南下,韩馥得知后必然害怕恐惧。

  同时派一名能言善辩的人向韩馥讲述祸福。

  韩馥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所迫,我们一定可以趁此机会占据他的位置。”袁绍认为有道理,更加亲近逢纪,随即写信给公孙瓒。

  公孙瓒接着就率兵而来,表面上藉口讨伐董卓,实际计划暗中偷袭韩馥。

  袁绍这纔派外甥陈留人高干以及颖川人荀谌等前去劝韩馥说:“公孙瓒趁着得胜南来,而且各郡都响应公孙瓒。

  袁将军率领军队向东而来,其意图难以预料。

  我们从心里感到您很危险。”韩馥害怕,说:“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办呢?”荀谌说:“您自己估量一下,在宽厚仁爱,容纳各种人,使天下人归附方面,比起袁绍来怎么样?”韩馥说:“我不如他。”荀谌问道:“面临危难出奇制胜,智谋勇气远远超出常人,这方面您比起袁绍来又怎么样?”韩馥说:“我不如他。”荀谌又问:“世代普施恩惠,使天下各家得到好处,您比起袁绍来又怎么样?”韩馥回答:“我不如他。”荀谌说:“勃海虽是一个郡,其实相当于州。

  现在将军您处在三方面均不如袁绍的形势,但长期居于袁绍之上,袁绍是当代的豪杰,必定不肯在您之下。

  而且公孙瓒带领燕、代的士卒,其兵锋不可抵挡。

  冀州是天下的重镇,如果两支军队合力进攻,会师城下,冀州的危亡立刻就会到来。

  袁绍是将军的故旧,并且又是同盟。

  眼下的办法,不如将整个冀州让给袁绍,袁绍必然对您非常感恩戴德,公孙瓒就不可能再同您相争了。

  这样将军有让贤的名声,自身地位比泰山还要稳固。

  希望您不要有疑虑。”韩馥素来性情怯懦,因而就同意荀谌的计策。

  韩馥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骑都尉沮授得知后劝阻韩馥说:“冀州虽然狭小,能披甲上阵的有百万人,粮食够支撑十年。

  袁绍以一个外来人和正处穷困的军队,仰我鼻息,好比婴儿在大人的股掌上面,不给他喂奶,立刻可以将其饿死。

  为什么要把冀州送给他呢?”韩馥说:“我过去是袁氏的属吏,而且才能比不上袁绍。

  估量自己的德行而谦让,这是古人所看重的。

  各位为什么觉得不好呢?”在这以前,韩馥的从事趟浮、程涣率领一万龙开硬弓的士卒驻守孟津,知道这个情况,带领军队飞速赶回,请求抵御袁绍,韩馥又没有听从。

  接着韩馥让出官位,搬出官邸到中常侍趟忠从前的家中居住,派儿子给袁绍送去印绶从而让位。

  童绍于是领冀州牧,以天子名义任命韩馥为奋威将军,但不让他统率军队。

  袁绍选拔沮授为别驾,接着问沮授:“现在奸臣作乱,皇上四处漂泊。

  我家历代蒙受皇上恩宠,立志尽自己的力量和生命来振兴恢复刘汉天下。

  然而齐桓公没有管仲不可能成就霸业,勾践没有范蠡不可能保存越国。

  现在我想与您同心合力,共同使国家安定,您用什么计策匡正帮助我呢?”沮授进言说:“将军不到二十岁就被朝廷重用,名声传扬全国。

  赶上董卓废立皇帝的时机,将军奋然生发忠义之心,只身一人骑马出奔,使董卓心里恐惧。

  您渡过黄河向北,勃海的百姓稽首归顺。

  您拥有一个郡的军队,聚集冀州的人马,威势控制黄河以北,名声为天下推重。

  假使发兵向东,就可以扫除黄巾;还军攻打黑山,就可以灭掉张燕;掉转兵力向北,就必定捉住公孙瓒;以威势胁迫戎狄地区的人,立刻就可平定匈奴。

  横扫黄河以北,合并四个州的地盘,网罗英雄人才,拥有百万人马,到长安迎接皇上,恢复在洛阳的宗庙,向天下发号施令,征讨不服从的人。

  凭借这样的条件争决胜负,有谁能够抵挡!几年以后,建立功业并无困难。”袁绍高兴地说:“这是我心里所想的。”随即启奏皇上任命沮授为奋武将军,让他督察众将。

  魏郡人审配、巨鹿人田丰,均因正直不被韩馥重用。

  袁绍就以田丰焉别驾,审配焉治中,对他们很是信任和器重。

  韩馥心里猜疑害怕,向袁绍告辞要求离去,投靠张邈。

  后来袁绍派使者到张邈那里商议事情,因而两人交头接耳低声谈话。

  韩馥当时在座,认为他们合谋对付自己,感到走投无路,到厕所自杀了。

  这年冬天,公孙瓒大败黄巾军,还军驻守架河,威震黄河以北,冀州各城全都闻风响应。

  袁绍于是亲自攻打公孙瓒。

  公孙瓒的三万部队排成方阵,另外分出一莴骑兵作为突击部队,护卫步兵两侧,兵势十分强劲。

  袁绍先命令曲义率领八百精兵和一千能开硬弓的射手,作为前锋。

  公孙瓒见曲义兵少很轻视,纵放骑兵直冲过来,曲义的士兵趴在盾牌下面,同时发动进攻,公孙瓒的军队大败,杀了公孙瓒委任的冀州刺史严纲,斩获敌人首级一千多。

  曲义追到界桥,公孙瓒收聚部队回头又战,曲义再次打败公孙瓒,接着追到公孙瓒的营垒,攻占了军营的旗门,公孙瓒剩下的人马全逃走了。

  袁绍在后面十多里,听说已经打败了公孙瓒,就解掉马鞍让马休息,保卫身边的只有几十名能开硬弓的射手和一百多名持戟的卫士。

  公孙瓒两千多名被打散的骑兵突然来到,将袁绍包围了好几层,射来的箭像下雨一样。

  田丰扶着袁绍,让他退入一座空墙里面。

  袁绍摘下头盔扔到地上,说:“大丈夫应当上前战死,怎么反而逃进墙里面呢?”催促箭手竞相射箭,射伤公孙瓒的不少骑兵。

  公孙瓒的部众不知道是袁绍,不少人渐渐退走了。

  正好曲义前来迎接袁绍,公孙瓒的骑兵这纔退走了。

  三年,公孙瓒又派兵到龙凑挑战,袁绍再次打败公孙瓒。

  公孙瓒于是退回幽州,不敢再出来。

  四年初,天子派太仆赵岐来调解关东部队,要他们各自罢兵。

  坌茎瓒藉此机会写信晓谕袁绍说:“赵太仆具有周公、邵公的德望,奉使命速来,传扬朝廷的恩典,要我们和睦相处,就像拨开乌云见到太阳一样明亮,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呢?从前贾复、寇恂争着危害对方,遇到世祖调解纠纷,最终同车并出,裂痕和仇怨消除以后,当时的人都赞美他们。

  我考虑自己是边远鄙陋之人,能够与将军共结友好,逭诚然使将军感到羞辱但却是我的心愿。”袁绍适纔率军队向南返回。

  三月上巳,袁绍在薄落津大会宾客部下。

  得知魏郡的士兵反叛,并同黑山贼寇于毒等几万人一道攻占邺城,杀害了郡守,当时在座的家住邺县的宾客,一个个忧心忡仲,大惊失色,有的人站起来哭泣,而袁绍面不改色,若无其事,不失平常的风度。

  有个叫陶升的贼人,自称“平汉将军”,独自反叛其它的贼人,他率领部众从西面翻过城墙入城,封闭了郡府,将辎重装上车,用车子将袁绍一家相其它家住冀州城的官员的家人亲自护送到斥丘。

  袁绍回来后就此在斥丘驻扎,任命陶升为建义中郎将。

  六月,袁绍于是发兵进入朝歌鹿肠山苍岩谷谷口,攻打于毒。

  围攻五天,打败了于毒,杀了于毒及其部众一万多人。

  接着袁绍沿着鹿肠山向北进攻左髭丈八等其它贼人,将他们全部消灭。

  又攻打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人,再次斩杀好几万,将他们的营垒全部摧毁。

  接着与黑山贼寇张燕以及匈奴屠各部四营、雁门乌桓在常山交战。

  张燕有几万精兵、几千骑兵,双方连续打了十多天,张燕的军队虽然死伤很多,但袁绍的军队也已疲惫不堪,于是各自退兵。

  曲义仗着自己有战功,骄傲放纵,不遵法度,袁绍将他召来杀了,合并了他的部队。

  兴平二年.天子授袁绍为右将军。

  这年冬天,天子在曹阳被李催等人追逼,沮授劝说袁绍:“将军世代担任朝廷宰相,历代以忠义辅助国家。

  现在天子四处流离,宗庙被破坏,但观察各州郡,虽然外表打着义兵的招牌,内心实际打对方的主意,就没有忧虑关注国家为百姓着想的意思。

  而且冀州城大体平定,军队强大,士人归附,去西边迎接皇上,将邺县作为皇宫,挟制天子而号令诸侯,畜养兵马来讨伐不向王庭朝拜的人,有谁能够抵御呢?”袁绍准备听从沮授的计策。

  颖川人郭图、淳于琼说:“汉朝王室衰败,为时很久了。

  现在想振兴王室,不也太难了吗?再说,英雄同时兴起,各自占领州郡,联合聚集徒众,动辄有上万人,这正像秦朝失去帝位,先得到的人成为天子。

  现在接来天子,动不动就要上书奏闻皇上,服从则权力太小,不服从则违抗皇命,这不是一种好办法。”沮授说:“现在接来天子,在道义上是合理的,在时机上是合宜的。

  如果不早决定,必定有其它人先去迎接。

  权变不可失去时机,成功不可嫌其快速,希望您考虑。”皇帝的登基本来不合袁绍的意愿,所以袁绍竟然没有采纳。

  袁绍有三个儿子:袁谭字显思,袁熙字显雍,袁尚字显甫。

  袁谭年长而且聪慧,袁尚年少但漂亮。

  袁绍的后妻刘氏得袁绍宠爱,她偏爱袁岗,多次在袁绍面前称赞他,袁绍也惊异袁尚的容貌,想让他继位。

  于是袁绍将袁谭遇继为哥哥的后代,派出去当青州刺史。

  沮授劝阻说:“历来人们说一万个人追逐兔子,有一个人得到了兔子,其它想得到的人全部作罢,这是因为名分已经确定了的缘故。

  再说,年龄相仿就看谁有才德,德行相仿就看卜筮结果,这是古代的制度。

  希望您大则考虑前代人之所以成败的告诫,小则考虑追逐兔子而名分确定的道理。

  如果您不加以改变,灾难就从这里开始了。”袁绍说:“我想让孩子们各自治理一个州,以便看出他们的才能。”于是袁绍任命二儿子袁熙焉幽州刺史,外甥高干为并州刺史。

  建安元年,营操迎接天子在许县定都,接着下诏书给袁绍,责备他土地广军队多而且一味给自己拉帮结派,没听说出兵援救天子但却擅自攻打他人。

  袁绍上书说:臣听说从前有人悲哀叹息而上天感动得下了霜,有人伤心痛哭而城墙为之倒塌。

  每次读到这种书,我以为真是这样,以眼下的情形比况这些,纔知虚妄。

  为什么呢?臣献身为国,毁坏家庭而举立人事,结果弄到心怀忠诚反而获罪,持守诚信反而受到猜疑,臣日夜长叹,剖心析肝,哭出了血,也没有城墙倒塌上天下霜的应验,所以邹衍、杞梁之妻怎么能够感动天地呢?臣凭着微贱的资质,从仆隶当中被选拔到宪台任职,又被提升为军中校尉。

  常侍张让等人荡乱天理,侵犯朝廷,夺取权力,陷害忠诚有德的人,煽动奸党。

  原大将军何进忠心国家,憎恶祸乱,正义之心勃然怒发,认为臣比较有忠心正直的节操,可使其担负供驱使奔走的责任,所以任命臣司隶校尉,向臣询问谋略。

  臣不敢畏惧豪强,逃避灾难希求得福,而同何进共同谋划,在对事情的看法上没有分歧。

  臣的忠心计谋没有完全说出而何进遭到失败,太后成了人质,皇宫遭到焚毁,陛下年纪尚小,亲身遇到困厄。

  当时何进已经被害,军队都垂头丧气,惟独臣率领一百多家兵,挥戈于承明台上,持剑在侧寝旁室,似猛虎艘呵斥百官,奋力攻打凶恶不善的人,还不到十二天,将坏人全部消灭。

  这诚然是臣为皇上效命的一个例证。

  适逢董卓趁着国家虚弱,图谋不轨。

  臣叔父堂兄亲随皇上,一并担任重要职位,臣不畏惧全家可能遭难,只是考虑安定国家的道理,所以摘下符节出奔,在河南筹划大业。

  当时董卓正企图结交外援,招揽讨好英雄豪杰,所以派人来任命臣为勃海太守,授予将军称号。

  可见臣与董卓没有任何仇怨。

  假使臣想着随俗浮沉,苟且偷安,贪图荣华富贵,那么进可以享受高官厚禄,退不会发生家门的灾难。

  然而愚臣所坚持的,立志不倾斜改变,所以就招致会聚英雄豪杰,裴动百万大军,饮马孟津,在漳河歃血结盟。

  恰逢原冀州牧韩馥心怀谋反的意图,打算专擅权力,不给臣军粮,使臣不能相继推进,造成狡猾的敌人恣意荼毒生灵,灾难波及臣一门,全家不论尊卑老少,同日遇害。

  飞乌走兽的感情,尚知道悲号呼喊。

  臣所以荡然忘记哀情,外貌看不出痛苦悲伤,实在因为忠孝的节操,不能两方面都确立,顾念自己的私仇,就不可能得到全部功业。

  这也是愚臣毁掉家庭献身国家的第二个例证。

  另外,黄巾军十万人焚烧青州、兖州,黑山贼、张杨践踏冀州地区。

  臣于是回师奉命讨伐叛逆。

  金钮军鼓尚未震响,狡猾的敌人知道就要灭亡,所以韩馥心里恐惧,谢罪还地,张杨、黑山贼同时请求投降。

  臣当时经常秉承皇上的旨意,私下将自己比作窦融,推议郎曹操权且领充州牧。

  适当公孙瓒部队向南扩张,掳掠冀州北部边境,臣立刻以流星般的速度、席卷一样的气势同公孙瓒作战。

  藉助上天的威力,每次作战都获胜利。

  臣算是贵族子弟,在京城成长,稍许知道些礼仪,却不熟悉打仗;加上从臣的祖先以来,世代担任宰相,全都靠文德对朝廷尽忠,得以免除罪过。

  臣不是那种同公孙瓒较量军事实力从而争夺战场上功绩的人,实在是因为不杀奸臣,为《春秋》所贬,只要对国家有利,即使白作主张也亳不迟疑。

  所以臣顶霜踏雪,不畏辛劳,实在指望一次胜利的运气,从而建立一生的功业。

  国家没有安定,臣诚然感到羞耻。

  太仆趟岐奉命逮来,宣扬陛下宽宏大度的恩惠,消除琐细的隔阂,与臣下重新开始。

  臣接到诏书的当天,就率领军队向南回师。

  这是臣畏惧朝廷威力而不敢有所怠慢的第三个例证。

  另外,臣向朝廷推荐的将领校尉,大都是精英和年老有德的人,他们的美名显著闻连。

  这些人踏着刀剑的锋刃,死去的超过半数。

  他们勤勉恭谨的功绩,不被书传记载。

  然而州牧郡守却竞相盗取名声,内心抱着首鼠两端的态度,犹豫观望,结果都分封土地,赐圭封侯,权势横跨州郡,所以远近的人都感到怀疑并且议论纷纷。

  臣听说遵守先王法度的时期,德行高的人地位尊贵;非常时期,立功多的人赏赐丰厚。

  陛下流离失所,洛阳的宗庙没人祭祀,天下的人感到伤心,有志之士愤然叹息。

  忠臣之所以肝脑涂地、身首分离而心里不懊悔,是因为被正义激发的缘故。

  现在没有劳苦的人受到奖赏,造成有德之士离心;忠心有功的人受到排斥,造成大家心中疑惑。

  这难道是陛下心中的长远规划?还是谗言邪说造成这样的结果?臣爵位为彻侯,俸禄为二千石。

  特殊的恩惠和丰厚的德望,臣已经贪得了,难道胆敢觊觎朝廷重礼,希望得到彤弓旅矢的策命吗?实在是伤痛将佐校尉辛苦而不被记载,为国家竭尽忠诚反而变成极大的罪过。

  这是蒙恬之所以在边陲狱中悲痛号哭、白起在杜邮哀叹流涕的原因。

  太傅马日蝉官位师保,担负着束征的责任,但他搅乱皇上使命,他所宠幸任用的人全不合格,他所选拔起用的人,都是大家予以抛弃的。

  但他采纳这些人的计策,将他们作为谋主,使臣兄弟骨肉变成仇敌,刀兵相见.造成的灾难日益严重。

  臣虽然想脱下镗甲,抛掉戈矛,但事情不可能结束。

  臣诚然担心以陛下明如日月的光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以陛下耳听四方的明察,也有听不到的情况。

  请求陛下将臣的奏章下达人臣,向众位贤臣询问情况,让三公九卿来讨论臣所犯的罪过。

  如果将臣权变行事当做有罪,那么齐桓公、晋文公就该处以死刑;如果将众人不去讨伐贼寇看做贤良,那么趟盾就可以不用写上“弒君”的贬词了。

  臣虽然是个普通人,但立志持守正直的节操。

  如果能够使臣表明本心,无愧于先帝,那么即使低头以就刑刀,撩衣以就汤镂,也心甘情愿。

  请陛下留意《尸鸠》中平均如一的含义,杜绝谄谀的言论,不要使臣抱恨于九泉之下。

  于是朝廷任命袁绍为太尉,封为邺侯。

  当时曹操自己担任大将军,袁绍耻于在曹操之下,故意给皇帝上书辞让不接受。

  曹操非常害怕,就将大将军职位让给袁绍。

  建安二年,皇帝派将作大匠孔融持天子符节授予袁绍大将军职位,赐给他弓箭、符节、斧钹和一百虎贲,要他兼管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个州,袁绍这纔接受任命。

  袁绍每次接到诏书,总担心对自己不利,于是想要天子搬迁靠近自己,派人对曹操说许县低洼潮湿,洛阳又残缺被毁,应当将都城迁到甄城,以便靠近完整丰足的地区。

  曹操不答应。

  田丰对袁绍说:“迁都的计策,既然不被采纳,最好早点儿谋取许县,接来天子,动辄假托天子诏令,向全国发号施令,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这样做,最终将受制于他人,那时即使后悔也不起作用了。”袁绍没有采纳。

  四年春天,袁绍攻打公孙瓒,从而平定了幽州地区。

  其事记载在《公孙瓒传》。

  袁绍既然吞并四个州的地盘,拥有几十万军队,因而骄傲之心变得旺盛起来,给皇帝的进贡稀少简单。

  主簿耿包秘密上书给袁绍说:“汉的赤德衰败将尽,袁氏是虞舜黄德的后代,应当顺应天意和氏众的心愿。”袁绍将耿包的上书拿给幕僚部下看,大家的意见认为耿包虚妄应当杀头。

  袁绍知道众人心里不同意,迫不得已就杀了耿包来掩盖心迹。

  于是袁绍挑选出十万精兵、一万骑兵,准备攻打许县,以审配、逢纪统管军事,以田丰、荀谌和南阳人许攸作为主要谋士,以颜良、文丑作为将帅。

  沮授上前说道:“近来攻打公孙瓒,出兵长达一年,百姓疲惫穷困,仓库没有积余,赋税劳役正多,这是国家使人深焉担忧的事情。

  最好先派使者向天子进献俘虏和战利品,致力于农耕,使人马得到休息。

  若是不能通达天子,就上奏说曹操阻隔我通达天子的路径,而后进兵驻守黎阳,逐步经营黄河南面,多造船只,整修器械,分派精良骑兵,抄掠对方的边境地区,使其不得安宁,而我得到安逸。

  这样就可安坐而定天下。”郭图、审配说:“兵书上的方法,比敌人多十倍就将其包围,比敌人多五倍就进攻敌人,力量相当就可以交战。

  眼下凭借明公的神明威武,会合河朔地区强大的军队,用来讨伐曹操,其势易如反掌。

  现在不及时攻取,将来就难对付了。”沮授说:“消除祸乱,诛除强暴,这是符合道义的军队;仗恃人多,凭借强大,这称为骄傲的军队。

  仁义的军队没有敌手,骄傲的军队先就灭亡。

  曹操拥戴迎接天子,在许都建造皇宫。

  现在发动全部兵力南攻曹操,就违背了义。

  而且克敌制胜在于谋略,不在于力量的强弱。

  曹操法令已经施行,士兵精强干练,不是公孙瓒那种等着被包围的人。

  现在丢弃万分安全的谋略,发动没有正当理由的军队,我私下为您感到恐惧。”郭图等人说:“周武王讨伐商纣,不算不义;况且派兵攻打曹操,还怕找不出理由!再说,主公的部队精强勇猛,将领士兵都想着奋力,如果不抓住时机早早决定大业,就成了人们所说的‘上天赐给而不去获得,反而受到上天的谴责’。

  这是越国所以称霸,昊国所以灭亡的原因。

  监军的办法,在于坚持稳妥,而不是根据形势把握时机的权宜之计。”袁绍采纳郭图的意见。

  郭图等人藉此机会说沮授的坏话:“沮授监管内外,威权震动三军,如果他逐渐强盛,用什么办法控制他呢?臣下与君主权力一样,国家就灭亡,这是《黄石》书中所忌讳的。

  再说,统率外面军队的人,不宜参预内政。”袁绍于是将沮授统管的职权分为三个都督,让沮授和郭图、淳于琼每人主管一军,但没来得及做。

  五年,左将军刘备杀了徐州刺史车胄,占领了沛县背叛曹操。

  曹操害怕,就亲自率兵征讨刘备。

  田丰对袁绍说:“同您争夺天下的是曹操,曹操现在去东边攻打刘备,双方交战不可能很快结束,现在调动全部兵力袭击曹操的后方,一去就可以平定。

  军队根据时机出动,这就是时候。”袁绍推辞说儿子生病,田丰的计策役得到施行。

  田丰举着拐杖敲击地面说:“咳,大事完了!好不容易赶上这样的时机,竟然因为小孩子生病丧失机会,可惜呵!”袁绍听到以后很恼怒,从此就疏远了田丰。

  曹操害怕袁绍渡过黄河,就加紧攻打刘备,终于将刘备打败。

  剀备投奔袁绍,袁绍这纔进兵攻打许县。

  田丰认为既然失去前面的时机,眼下不宜出兵,就劝阻袁绍说:“曹操已经打败了刘备,许县就不再空虚了。

  而且曹操擅长用兵,变化无常,人数虽少,不可轻视。

  现在不如长期坚守。

  将军凭借山岭黄河的坚固,拥有四个州的人马,外面联合英雄豪杰,内部实行农耕用以备战。

  然后挑选精锐部队,分为奇兵,趁敌人空虚轮番出战,用来骚扰黄河南面。

  敌人援救右边,我就攻其左边;敌人援救左边,我就攻其右边,使敌人疲于奔命,人口不能安于本业,我们还没有疲劳但对方已经困乏,用不了三年,安坐就可战胜敌人。

  现在不用庙堂上稳操胜券的计策而想通过一次战争去决定成败,万一不能如愿以偿,后悔就来不及了。”袁绍不听。

  田丰极力劝阻,得罪了袁绍,袁绍认为他败坏军心,就将田丰关了起来。

  于是先发布檄文,檄文说:听说贤明的君主留心着危险的存在而能控制突然的变化,忠诚的臣下考虑到灾难的发生而能确立权宜的对策。

  从前,强大的秦国由于天子弱小,赵高掌权,把持朝廷权力,权势富贵由赵高决定,因而终于发生望夷宫弒君的祸乱,耻辱的名声一直传到现在。

  到了吕后,吕禄、吕产独揽朝政,擅自裁决朝廷事务,在官内决定国事。

  臣下凌逼,天子衰败,全国的入都感到寒心。

  于是绛侯、朱虚侯发怒,奋起神威,杀了悖逆凶暴的吕氏,拥立太宗,所以道德教化能够兴旺昌盛,光辉普照。

  这是大臣权宜处理事情的明显的仪范。

  司空曹操的祖父,原中常侍曹腾,与左倌、徐璜-同制造祸害,贪恶放纵,败坏风化,欺压百姓。

  曹操的父亲曹嵩,靠乞讨被他人收养为子,依靠贪污受贿的财货换取官职。

  用车子装载金银宝器,送财物给豪门权贵,窃取三公职位,倾覆国家。

  曹操是邪恶宦官的遗种,本来缺乏良好的品德,为人剽悍狡诈,凶猛锐利,幸灾乐祸。

  喜欢动乱。

  大将军督察统率勇猛的士兵,扫除了凶恶叛逆的坏人,接着遇董车侵犯朝官职权,暴乱国家,所以手提佩剑,擂动战鼓,在华夏东部首先发布讨伐董卓的命令,到处网罗英雄豪杰,抛弃前嫌,任用有用的人,所以就同曹操一道参预商讨谋略,认为他具有奔走驱使的才能,可以担任勇武之士。

  谁知他愚蠢轻薄,智识短浅,轻率推进,随便撤退,结果死伤挫折,多次造成军队伤亡。

  大将军经常拨给他精锐部队,帮助他补充兵力使之完备,上书推荐他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使他身穿武将衣服,授给他偏师作为鼓励,让他执掌权力,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秦国战胜晋国的报答。

  然而他藉着这些条件飞扬跋扈,恣意妄为,残酷暴烈,掠夺百姓,残害贤良。

  原九江太守边让,英俊卓越,才能出众,由于他言论正直,不低三下四,持论不阿谀奉承,遭到杀害,悬首示众,妻子儿女也遭到屠戮。

  自此,天下的士人愤恨悲痛,天怨人怒,一人振臂高呼,全州一致响应,所以曹操在徐州一带亲自领兵被打败,地盘被吕布夺去。

  曹操在东部边地彷徨流离,立足之地都没有。

  大将军本着增强本干削弱枝叶的原则,而且不助成叛党,所以又一次高举战旗,穿上镗甲,以席卷之势去攻打吕布,金钮军鼓一起震响,吕布的人马沮丧战败,从而把曹操从死亡的危险中救了出来,恢复其一方诸侯之长的地位。

  这是大将军封充州地区谈不上什么恩德,但对曹操来说却是大有恩德的。

  后来赶上天子束返,众多坏人败乱朝政。

  当时正从冀州传来北部边境遭侵的警报,大将军没空离开职守,所以派从事中郎徐勋去见曹操,要他整治天地宗庙祭祀的礼仪,辅助保护年少的天子。

  而他趁机恣意横行,以武力胁迫天子,轻视侮辱朝廷大臣,败坏搅乱法纪,自己高坐而传召三台专擅朝政,官爵和赏赐取决于他的意愿,刑罚杀戮在他一句话,他所喜爱的人就光耀五代,他所怨恨的人就诛杀三族,谁聚到一块谈论就公开加罪,心里对他抱有看法就秘密杀害。

  夭下百姓道路以目,公卿大臣缄口不言,尚书仅记录朝廷财政出入的情况,三公九卿充当官员品级的数目而已。

  原太尉杨彪,历任司空和司徒,掌管大政,职位最高。

  曹操只因一点儿怨恨,给他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棍棒交加,五种毒刑全都用遍,随心所欲,胡作非为,无视典章法律。

  另外,议郎赵彦,忠心规谏,言论直率,意见有值得采纳的地方,所以圣明天子认真听取他的意见,对他改变仪容,给予赏赐。

  曹操为了迷惑当世,移夺天子权力,杜绝人们的言论,不等上报天子知道就擅自逮捕趟彦,立刻杀害。

  又梁孝王是先帝的同母兄弟,陵墓尊贵显赫,即使是坟上的松柏桑梓,也应该恭敬对待。

  曹操率领将官士兵,亲自指挥挖掘坟墓,剖开棺木,裸露尸骸,掠夺陵墓中的金银宝器,致使天子流泪,士人百姓心里伤痛。

  而且曹操委任挖墓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之处毁坏掘穿,尸骸全被暴露。

  曹操身居三公之位,但做凶残的事情,败坏国家,残害百姓,其残毒波及活人和死鬼。

  加上政令苛细严刻,条律禁令互相交错,蹊径遍布箭矢,道路充满陷阱,一抬手就触碰罗网,一动脚就踏上陷阱。

  所以兖州、豫州民不聊生,天子都城到处是叹息怨恨的声音。

  纵观古今书籍上的记载,贪婪残酷,凶恶暴烈的臣下,没有超过曹操的。

  犬将军正忙着向地方上的奸人问罪,来不及对曹操整治教训,所以特别给以容忍和掩饰,希望能够作些弥补。

  然而曹操具有豺狼野心,暗藏祸乱意图,竟然想折断国家栋梁,孤立削弱朝廷,除掉忠臣,迫害善良,专做凶狠暴戾的事情。

  往年大将军擂战鼓北征,讨伐公孙瓒,公孙瓒死命抵抗,倒行逆施,抗拒围攻长达一年。

  曹操趁着公孙瓒未败,暗中和他书信来往,企图打着帮助朝廷军队的旗号,对我突然袭击,所以率领军队抵达黄河,兵船北渡。

  恰好曹操的使者暴露,公孙瓒也被杀头,所以曹操的锋芒受挫缩回,其阴谋没有得逞。

  曹操占据敖仓,仗着黄河作为天险,于是想施展螳螂的臂膀,挡住大车前进的道路。

  大将军禀承漠家神威,挫败敌人,纵横天下,拥有百万手持长戟的士兵,和成千成万的骑兵,一旦激励中黄伯、夏育、乌获似的猛士,施展出良弓强箭的威力,并州的部队越过太行山,壶州的部队渡过济水和漯水,大军渡过黄河正面作战,剂州的部队攻占宛县和叶县用以牵制曹操的后方,以震雷般的威力,以猛虎似的飞扑,一起攻向敌人指挥部,就好比高举烈火焚烧蓬草,倒扣沧海倾泻火炭,有什么东西不能消灭呢?现在,汉朝的气数衰败,国家的法度也遭毁坏,曹操以七百名精兵,在皇宫的周围看守,表面上称作伴随保卫,骨子里头将天子拘作人质,恐怕篡位谋逆的灾难,就从这里开始。

  现在正是忠臣肝脑涂地、志士建立功业的时候,难道能够不努力吗?于是先派颜良攻打在白马驻守的曹操别将刘延,袁绍亲自率军到达黎阳。

  沮授临行时,将宗族聚到一起,把钱财分给他们。

  沮授谎:“如果实力能够保存,那么威势无处不到;一旦实力被消灭,连自身也不能保全。

  可悲啊!”他的弟弟沮宗说:“曹操的人马不能相匹敌,您为什么害怕呢?”沮授说:“凭曹充州的聪明谋略,并且胁迫天子作为有利条件,我方虽然打败了公孙瓒,可军队实在疲惫,而且主帅骄傲,将领奢侈,军队的毁败就在这一次了。

  杨雄有句话说:‘六国的骚乱,替嬴秦削弱了姬周。

  ,说的就是现在吗?”曹操于是援救刘延,攻打并杀死了颜良。

  接着袁绍渡过黄河,在延津的南面构筑了营垒。

  沮授上船时叹息说:“主上志骄意满,部下追求功利,悠悠黄河水,我还能渡过黄河吗?”于是借口有病向袁绍要求辞去,袁绍不同意,而且心里对他很恼火.就减少他统率的部队划给郭图指挥。

  袁绍派刘备、文丑挑战,曹操又击败袁军,杀了文丑。

  再次交战,曹操活捉了袁绍的二位将领,袁绍军中震动很大。

  曹操退回官度驻守,袁绍进兵占领阳武。

  沮授又劝袁绍说:“北方军队虽然人多,但刚劲果决比不上南方军队;南方军队粮食少,而且储备不如北方部队。

  南方军队希望速战速决,北方军队的有利之处在于慢慢推进。

  最好用缓慢持久的办法,拖延时间。”袁绍不听。

  袁绍将营垒相连,逐步推进,慢慢迫近官度,于是双方会战,结果曹军失利,又退回营垒坚守。

  袁绍造起很高的望楼,又堆成土山,向曹操营中射箭,营中士兵都顶着盾牌行走。

  于是曹操用发石车发射石头,将袁绍的望楼全部摧毁,军中士兵称为“霹雳车”。

  袁绍挖掘地道想偷袭曹操,曹操马上在营内挖出很长的壕沟拦住袁绍,并且派奇兵偷袭袁军的运粮车,将其粮食全部烧毁。

  双方相持了一百多天,黄河南面的人疲惫不堪,很多人背叛曹操响应袁绍。

  袁绍派淳于琼等人率领一万多士兵向北迎接运粮的部队。

  沮授劝说袁绍派蒋奇另外率一支部队作为外援,以切断曹操的抄掠。

  袁绍不同意。

  许攸献计说:“曹操兵少而且全部人马用来抵挡我军,许县剩下的守卫力量必然空虚很弱。

  如果另外派轻装部队,日夜兼衍,突然袭击,攻占许县,曹操自然被捉。

  即使曹军没有溃散,也可使他们两头奔命,一定能打败曹操。”袁绍又不能采纳。

  正好许攸家有人犯法,被审配关押,许攸感到不得志,就投奔曹操,并且建议曹操偷袭淳于琼等人。

  淳于琼等人当时在鸟巢夜宿,距袁绍的部队有四十里。

  曹操亲自率领五千步兵和骑兵,连夜去攻打淳于琼等人,将他们全部消灭。

  塞绍起初得知曹操攻打淳于琼,对长子袁谭说:“就算曹操打败淳于琼,我攻占曹操的军营,他必然役地方可回了。”于是派高览、张合等人进攻曹操军营,攻不下来。

  二将听说淳于琼等人战败,就投奔曹操。

  这时袁绍军中惊恐慌乱,彻底溃败。

  袁绍和袁谭等人头戴幅巾,骑着马,与八百名骑兵渡过黄河,到达北岸的黎阳,进入其将领蒋义渠的军营。

  到蒋义渠帐中,袁绍拉着他的手说:“我把性命托付给你了。”义渠让出营帐给袁绍住,让他发布命令。

  袁绍的部众听说袁绍活着,渐渐又聚到一起。

  剩下的部众假装投降,曹操将他们全部活埋,先后被杀的有八万人。

  沮授被曹操军队捉住,他大声喊道:“我是不投降的,只是被捉住而已。”曹操看见沮授,对他说:“不在一个地方,所以相互隔绝,没想到今日纔得到您。”沮授回答说:“袁冀州谋略失误,自己造成战败。

  我智识能力都有限,自然被捉住。”曹操说:“袁本初没有谋略,不能采纳您的计策。

  现在国家死丧祸乱超过十二年了,仍然不能平定,正准备同您一起想办法。”沮授说:“叔父、母亲、弟弟的性命悬在袁氏手中,如果蒙您的好意,让我快点儿死,这是我的福气。”曹操感叹说:“我要是早点儿得到您,天下就不足以放在心上了。”于是将沮授赦免并厚待他。

  不久沮授企图回到袁氏那里,曹操就杀了他。

  袁绍外表宽厚文雅,很有器量,忧愁喜悦不表现在脸上.但他本性骄傲,刚愎自大,不能听取正确的意见,所以造成失败。

  等到袁绍军队返回,有人对田丰说:“您下定会受到重用。”田丰说:“袁公表面宽厚但内心猜忌,不相信我的忠诚,而且我多次因为说真话冒犯他。

  如果他得胜,一高兴,一定能赦免我;打了败仗,心中怨恨,内心的猜忌就会发作。

  要是出师得胜,我将得到保全,现在既然打败了,我不指望活命了。”袁绍回来后,说:“我没有采纳田丰的意见,果然被他耻笑。”于是杀了田丰。

  官度战败,审配的两个儿子被曹操活捉。

  孟岱与审配有矛盾,就通过蒋奇对袁绍说:“审配在任独揽权力,宗族大,兵力强,而且两个儿子在南方,他必定想反叛。”郭图、辛评也这么认为。

  袁绍于是任命孟岱为监军,代替审配把守邺县。

  护军逢纪同审配不和,袁绍就这件事询问逢纪,逢纪回答说:“审配天性刚烈率直,每次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仰慕古人的节操,不会因为两个儿子在南边而做不义的事情,您不要对他怀疑。”袁绍说:“您不是讨厌他吗?”逢纪说:“从前所争的属于个人私事,现在所说的是国家大事。”袁绍说:“太对了。”于是没有罢免审配。

  自此审配、逢纪的关系更融洽了。

  冀州的许多城邑背叛袁绍,袁绍又忙着攻打平定这些城邑。

  袁绍自战败以后就发病,建安七年夏天,袁绍去世。

  袁绍没来得及确定继承人,逢纪、审配一向因为骄傲奢侈使袁谭反感,辛评、郭图都同袁谭亲近而与审配、逢纪有矛盾。

  大家都认为袁谭年长,想立袁谭。

  审配等人害怕袁谭即位以后辛评等人为害自己,就假托袁绍的遗命,拥戴袁尚作为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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