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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四 列女传第七十四

  原文:

  《诗》、《书》之言女德尚矣。若夫贤妃助国君之政,哲妇隆家人之道,高

  士弘清淳之风,贞女亮明白之节,则其徽美未殊也,而世典咸漏焉。故自中兴以

  后,综其成事,述为《列女篇》。如马、邓、梁后,别见前纪;梁嫕、李姬,各

  附家传。若斯之类,并不兼书。余但搜次才行尤高秀者,不必专在一操而已。

  勃海鲍宣妻者,桓氏之女也,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

  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

  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即奉承君子,

  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

  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宣,哀帝时官至司隶校尉。子永,中兴初为鲁郡太守。永子昱从容问少君曰:

  “太夫人宁复识挽鹿车时不?”对曰:“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

  吾焉敢忘乎!”永、昱已见前传。

  太原王霸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霸少立高节,光武时连征,不仕。霸已见

  《逸人传》。妻亦美志行。初,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后子伯为楚相,而其子

  为郡功曹。子伯乃令子奉书于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子时方耕于野,闻宾

  至,投耒而归,见令狐子,沮怍不能仰视。霸目之,有愧容,客去而久卧不起。

  妻怪问其故,始不肯告,妻请罪,而后言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

  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曹蓬发历齿,未知礼则,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

  不觉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

  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屈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终身隐遁。

  广汉姜诗妻者,同郡庞盛之女也。诗事母至孝,妻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

  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溯流而汲。后值风,不时得还,母渴,诗责而遣之。妻乃寄

  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使邻母以意自遗其姑。如是者久之,姑怪问邻母,

  邻母具对。姑感惭呼还,恩养愈谨。其子后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

  而托以行学不在。姑嗜鱼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鱼会,呼邻母共之。

  舍侧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辄出双鲤鱼,常以供二母之膳。赤眉散贼经诗里,

  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时岁荒,贼乃遗诗米肉,受而埋之,比落蒙

  其安全。

  永平三年,察孝廉,显宗诏曰:“大孝入朝,凡诸举者一听平之。”由是皆

  拜郎中。诗寻除江阳令,卒于官。所居治,乡人为立祀。

  沛郡周郁妻者,同郡赵孝之女也,字阿。少习仪训,闲于妇道,而郁骄淫轻

  躁,多行无礼。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

  也。”阿拜而受命,退谓左右曰:“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我言而

  不用,君必谓我不奉教令,则罪在我矣。若言而见用,是为子违父而从妇,则罪

  在彼矣。生如此,亦何聊哉!”乃自杀。莫不伤之。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

  叔早卒,有节行法度。兄固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

  诏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

  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

  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

  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

  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骘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许,以问昭。昭因

  上疏曰: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

  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

  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

  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世者也。《论语》曰:“能

  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四舅深执忠

  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

  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蚁之赤心。

  太后从而许之。于是骘等各还里第焉。

  作《女诫》七篇,有助内训。其辞曰: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

  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

  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穀负

  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

  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

  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间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

  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

  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

  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

  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

  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

  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

  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

  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

  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

  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

  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

  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

  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

  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

  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

  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

  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

  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

  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

  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

  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

  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

  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

  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

  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

  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

  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

  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

  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

  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

  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

  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陕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

  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华;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

  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

  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矣。

  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

  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

  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

  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是

  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势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

  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

  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章,而瑕过隐塞,舅

  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蠢愚之人,于嫂则托

  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

  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

  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

  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

  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马融善之,令妻女习焉。

  昭女妹曹丰生,亦有才惠,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

  昭年七十余卒,皇太后素服举哀,使者监护丧事。所著赋、颂、铭、诔、问、

  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

  焉。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

  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

  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

  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己,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

  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

  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反。妻常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

  尝有它舍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

  “自伤居贫,使食有它肉。”姑竟弃之。

  后盗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人曰:“释汝刀从我者

  可全,不从我者,则杀汝姑。”妻仰天而叹,举刀刎颈而死。盗亦不杀其姑。太

  守闻之,即捕杀贼盗,而赐妻缣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汉中程文矩妻者,同郡李法之姊也,字穆姜。有二男,而前妻四子。文矩为

  安众令,丧于官。四子以母非所生,憎毁日积,而穆姜慈爱温仁,抚字益隆,衣

  食资供,皆兼倍所生。或谓母曰:“四子不孝甚矣,何不别居以远之?”对曰:

  “吾方以义相导,使其自迁善也。”及前妻长子兴遇疾困笃,母恻隐自然,亲调

  药膳,恩情笃密。兴疾久乃瘳,于是呼三弟谓曰:“继母慈仁,出自天受。吾兄

  弟不识恩养,禽兽其心。虽母道益隆,我曹过恶亦已深矣!”遂将三弟诣南郑狱,

  陈母之德,状己之过,乞就刑辟。县言之于郡,郡守表异其母,蠲除家徭,遣散

  四子,许以修革。自后训导愈明,并为良士。

  穆姜年八十余卒。临终敕诸子曰:“吾弟伯度,智达士也。所论薄葬,其义

  至矣。又临亡遗令,贤圣法也。令汝曹遵承,勿与俗同,增吾之累。”诸子奉行

  焉。

  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

  于县江溯涛婆娑迎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

  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至元嘉元年,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为立碑焉。

  吴许升妻者,吕氏之女也,字荣。升少为博徒,不理操行,荣尝躬勤家业,

  以奉养其姑。数劝升修学,每有不善,辄流涕进规。荣父积忿疾升,乃呼荣欲改

  嫁之。荣叹曰:“命之所遭,义无离贰!”终不肯归。升感激自厉,乃寻师远学,

  遂以成名。寻被本州辟命,行至寿春,道为盗所害。刺史尹耀捕盗得之。荣迎丧

  于路,闻而诣州,请甘心仇人。耀听之。荣乃手断其头,以祭升灵。后郡遭寇贼,

  贼欲犯之,荣逾垣走,贼拔刀追之。贼曰:“从我则生,不从我则死。”荣曰:

  “义不以身受辱寇虏也!”遂杀之。是日疾风暴雨,雷电晦冥,贼惶惧叩头谢罪,

  乃殡葬之。

  汝南袁隗妻者,扶风马融之女也,字伦。隗已见前传。伦少有才辩。融家世

  丰豪,装遣甚盛。及初成礼,隗问之曰:“妇奉箕帚而已,何乃过珍丽乎?”对

  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鲍宣、梁鸿之高者,妾亦请从少君、孟光

  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举,世以为笑。今处姊未适,先行可乎?”对曰:

  “妾姊高行殊邈,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又问曰:“南郡君学穷道

  奥,文为辞宗,而所在之职,辄以货财为损,何邪?”对曰:“孔子大圣,不免

  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诉。家君获此,固其宜耳。”隗默然不能屈,

  帐外听者为惭。隗既宠贵当时,伦亦有名于世。年六十余卒。

  伦妹芝,亦有才义。少丧亲长而追感,乃作《申情赋》云。

  酒泉庞淯母者,赵氏之女也,字娥。父为同县人所杀,而娥兄弟三人,时

  俱病物故,仇乃喜而自贺,以为莫己报也。娥阴怀感愤,乃潜备刀兵,常帷车以

  候仇家。十余年不能得。后遇于都亭,刺杀之。因诣县自首。曰:“父仇已报,

  请就刑戮。”禄福长尹嘉义之,解印缓欲与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

  妾之明分;结罪理狱,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后遇赦得免。州郡表

  其闾。太常张奂嘉叹,以束帛礼之。

  沛刘长卿妻者,同郡桓鸾之女也。鸾已见前传。生一男五岁而长卿卒,妻防

  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晚又夭殁。妻虑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宗妇

  相与愍之,共谓曰:“若家殊无它意;假令有之,犹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诚,何贵

  义轻身之甚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已来,历

  代不替,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是以

  豫自刑剪,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釐”,县

  邑有祀必膰焉。

  安定皇甫规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

  书,时为规答书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为相国,

  承其名,娉以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清,

  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而谓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

  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

  足邪!妾之先人,清听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

  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县轭,鞭扑交下。妻谓持杖

  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

  南阳阴瑜妻者,颍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聪敏有才艺。年十七,适

  阴氏。十九产一女,而瑜卒。采时尚丰少,常虑为家所逼,自防御甚固。后同郡

  郭奕丧妻,爽以采许之,因诈称病笃,召采。既不得已而归,怀刃自誓。爽令傅

  婢执夺其刃,扶抱载之,犹忧致愤激,敕卫甚严。女既到郭氏,乃伪为欢悦之色,

  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于此,素情不遂,奈何?”

  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奕入相见,共谈,言辞不辍。奕敬惮之,遂不敢逼,

  至曙而出。采因敕令左右办浴。既入室而掩户,权令侍人避之,以粉书扉上曰:

  “尸还阴。”“阴”字未及成,惧有来者,遂以衣带自缢。左右玩之不为意,比

  视,已绝,时人伤焉。

  犍为盛道妻者,同郡赵氏之女也,字媛姜。建安五年,益部乱,道聚众起兵,

  事败,夫妻执系,当死。媛姜夜中告道曰:“法有常刑,必无生望。君可速潜逃,

  建立门户,妾自留狱,代君塞咎。”道依违未从。媛姜便解道桎梏,为赍粮货。

  子翔时年五岁,使道携持而走。媛姜代道持夜,应对不失。度道已远,乃以实告

  吏,应时见杀。道父子会赦得归。道感其义,终身不娶焉。

  孝女叔先雄者,犍为人也。父泥和,永建初为县功曹。县长遣泥和拜檄谒巴

  郡太守,乘船墯湍水物故,尸丧不归。雄感念怨痛,号泣昼夜,心不图存,常有

  自沉之计。所生男女二人,并数岁,雄乃各作囊,盛珠环以系儿,数为诀别之辞。

  家人每防闲之,经百许日后稍懈,雄因乘小船,于父墯处恸哭,遂自投水死。弟

  贤,其夕梦雄告之:“却后六日,当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与父相持,浮于

  江上。郡县表言,为雄立碑,图象其形焉。

  陈留董祀妻者,同郡察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

  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

  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

  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祀。

  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远方使驿坐者满

  堂,操谓宾客曰:“蔡伯喈之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行,

  叩头请罪,音辞清辩,旨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

  奈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

  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时且寒,赐以头巾履袜。操因问曰:“闻夫人家

  先多坟籍,犹能忆识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流离涂炭,罔有

  存者。今所诵忆,裁四百余篇耳。”操曰:“今当使十吏就夫人写之。”文姬曰:

  “妾闻男女之别,礼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唯命。”于是缮书送之,文无遗误。

  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其辞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

  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

  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县男头,马

  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

  不得今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

  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

  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与华异,

  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

  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

  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

  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

  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

  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

  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鸣咽。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其二章曰:

  嗟薄祐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山

  谷眇兮路曼曼,眷东顾兮但悲叹。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

  {此目}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阴气凝兮雪

  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离兮状窈停。

  岁聿幕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寐兮起屏菅,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

  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

  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愤盈,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家

  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儿呼母兮号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追持我兮

  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怛绝兮死复生。

  赞曰: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

  译文:

  《诗经》《尚书》论述妇女品德由来已久了。

  至于贤惠的后妃帮助国君处理政事,聪明的妇女兴隆治家之道,高洁之士弘扬清廉淳厚的风气,贞洁的妇女彰明清白的操守,那么他们的美德没什么不同,然而历代的典籍都遗漏这方面的记载。

  所以自中兴以来,妇女们的现成事迹综合到一起,撰成《列女篇》。

  像马皇后、邓皇后、梁皇后另外记载在前面的《皇后记》,梁蟋、李姬各自附在家传中,像这种情况一并不再叙述。

  其他人仅搜求排比其中文才品行尤其出类拔萃的人,不一定着眼于操守一方面而已。

  勃海人鲍宣的妻子,是桓氏的女儿,宇少君。

  鲍宣曾经到少君家向少君的父亲求学,少君的父亲惊奇鲍宣的清贫艰苦,所以将女儿嫁给他,陪嫁赠送的财物非常多。

  鲍宣不高兴,对妻子说:“少君生来富贵骄傲,习惯打扮得漂漂亮亮,然而我实在贫寒微贱,礼数上不敢接受。”妻子说:“父亲因为先生修养品德,坚守简约,所以要我来侍奉您,给拿洗沐用具,既然我侍奉您,就按照您的意思去做。”鲍宣笑着说:“能像这样,符合我的心意。”妻子于是将侍女、衣服和饰物全部退回,重新换上短布衣服,和鲍宣一同拉着小车回家乡。

  给婆婆行完礼,少君就提着瓦瓮出去提水。

  少君注意修养德行,行为合于妇道,乡里都称赞她。

  鲍宣在哀帝时做到司隶校尉。

  鲍宣的儿子鲍永在中兴初年担任鲁郡太守。

  鲍永的儿子鲍昱空闲时问少君:“奶奶是否还记得拉小车的时候吗?”少君回答说:“去世的婆婆有句话:‘活的时候不要忘记死,平安的时候不要忘记危险。

  ’我怎敢忘记呢?”鲍永、鲍昱已经记载在前面的传记。

  太原人王霸的妻子,不知是谁的女儿。

  王霸从小树立高尚的节操,光武时连续受到征召,王霸都没有接受官职。

  王霸已记载在《逸人传》。

  他的妻子也有很美的志向和品行。

  起初,王霸与同郡的令孤子伯结为朋友,后来子伯担任楚国相,而且子伯的儿子担任郡功曹。

  子伯于是要儿子送信给王霸,儿子的车马、衣服和随从,显得仪态温文大方。

  王霸的儿子当时正在田野耕种,听说来了客人,放下耒耜就回家,见到令孤子伯的儿子,感到沮丧和羞愧,不敢抬头仰视。

  王霸看着儿子,面有愧色,客人走了以后王霸长时间躺着不起床,妻子感到奇怪,就问他怎么回事,王霸起先不肯说,妻子自认有错,王霸这纔说:“我与子伯素来不同,前面见他的儿子仪容服饰很有风采,举止得体,而我的儿子们头发蓬乱,牙齿稀疏不齐,不知道礼节规矩,见到客人而露出羞愧的神色。

  父子情深,不知不觉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妻子说:“您从小修持清正的节操,不顾富贵利禄。

  现在子伯的颢贵怎么比得上您的高尚?为什么忘记自己的志向反而因为儿女感到惭愧呢?”王霸一跃而起,笑着说:“有这样的事情!”于是一同终身隐居。

  广汉人姜诗的妻子,是同郡人庞盛的女儿。

  姜诗侍奉母亲十分孝顺,妻子侍奉孝顺婆婆尤其专心。

  母亲喜欢喝江裹的水,而江永距住处有六七里,妻子经常逆流取水。

  后来遇上大风,妻子没能及时回来,母亲口渴,姜诗责备妻子,打发她回娘家。

  妻子于是寄住在邻居家中,日夜纺织,买来精美的食物,让邻家的大娘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婆婆。

  像这样时间长了,婆婆感到奇怪,就询问邻家大娘,邻家大娘将经过全都说了。

  婆婆又感动,又惭愧,将她喊回家去。

  她对婆婆的供养更加恭谨。

  她的儿子后来因为到远处打水淹死了,妻子恐怕婆婆哀痛,不敢说,就借口说儿子外出求学不在家。

  婆婆嗜好切得很细的鱼肉,还不能一人单独吃饭,姜诗夫妇经常拼命干活以满足鱼肉供应,叫来邻家大娘一块吃。

  屋子旁边忽然涌出泉水,味道和江水一样,每天早晨总是生出一对鲤鱼,经常供两位老人吃。

  赤眉军有小股贼寇经过姜诗的村庄,放下武器经过,说:“惊动大孝的人必然冒犯鬼神。”当时年成出现灾荒,贼寇就送来米和肉给姜诗,姜诗收下以后将米肉埋了,附近的村庄也赖他得以保全。

  永平三年,姜诗被推荐为孝廉,显宗下诏书说:“让大孝的人进入朝廷,凡是被推荐的人一概同等对待。”由此他们全被拜授郎中。

  不久姜诗被任命为江阳令,在任上去世。

  他所在的地方治理得很好,那里的人为他立了牌位祭祀他。

  沛郡人周郁的妻子,是同郡人趟孝的女儿,字阿。

  周郁妻子从小修习礼节准则,熟悉焉妇之道。

  然而周郁骄横放纵,轻浮暴躁,经常做不合礼法的事情。

  周郁的父亲周伟对趟阿说:“新媳妇是有贤德人家的女儿,应当用道来匡正丈夫。

  周郁没有变好,是你的责任。”趟阿跪拜接受了公公的教训,退下来后她对身边的人说:“我没有樊姬和卫姬二人的品行,所以公公责备我。

  我说的话丈夫不采纳,公公必定认为我不奉行其教训,那么责任在我身上。

  要是我说的话被丈夫采纳,是做儿子的违背父亲的话而听从妻子的话,责任就在丈夫身上了。

  像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就自杀了。

  所有的人都为她伤悼。

  扶风人曹世叔的妻子,是同郡班彪的女儿,名昭,字惠班,一名姬。

  班昭学问广博,才华很高。

  曹世叔很早去世,班昭有节操,行为合乎规矩。

  兄班固撰写《汉书》,其中八表和《天文志》没有来得及写完就去世了,和帝下诏书要班昭到束观藏书阁将《汉书》继续写完。

  皇帝多次召她进官,要皇后和贵人们以师礼侍奉班昭,称她为大家。

  每次有奇异的东西进贡,皇帝总是下诏要大家写诗赋和颂赞。

  邓太后掌管朝政时,班昭参与朝延政务。

  由于班昭出入宫廷的功劳,邓太后特地封班昭的儿子曹成为关内侯,曹成官做到齐国相。

  当时《汉书》刚出来,许多人读不下来,同郡的马融趴在藏书阁下跟随班昭诵读《汉书》,后来朝廷下诏书要马融的哥哥马绩继承班昭完成《汉书》。

  永初年问,太后的哥哥大将军邓骂因为母亲去世,上书请求辞职,太后不想答应,就询问班昭。

  班昭因此呈上奏章,说:“臣妾考虑皇太后陛下具有盛美的道德,兴隆唐尧、虞舜时代的政治,打开四方之门,广开四方视听,采纳无知之人的不明事理的言论,接受草野之人的意见。

  妾班昭能够以愚昧衰朽的资质,生长在兴隆贤明的时代,怎敢不披肝沥胆,竭尽忠诚,对朝廷作微不足道的效力。

  妾听说没有比具有谦让品德更为重要的了,所以典籍记述谦让的美德,神灵给谦让的人降福。

  过去伯夷、叔齐离开封国,天下的人信服他们的廉正和高尚;太伯离开,孑L子称赞他具有三让的品德。

  这都是美德光辉昭著、声名传扬于后代的人。

  《论语》说:‘能够用礼让治理国家,施政还有什么困难呢?’由此说来,真诚的谦让所造成的影响是很深远的。

  现在四位皇舅坚持忠孝之道,自己请求辞职,但因为四方边境不安定,所以拒绝不肯答应;如果将来出现细小的过失,实在担心谦让的名声孰不可能再得到了。

  因见现在还来得及,所以胆敢冒着死罪竭尽自己的衷情。

  妾知道自己的言论不足以采纳,谨以表达自己微小的忠心。”太后采纳班昭的意见,同意邓鹭辞职,这样邓鹭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

  班昭写了《女诫》,有七篇,对教育妇女有帮助。

  内容是:我很愚昧,天生资质不聪慧,受到先父过多的宠爱,靠着傅母女师的准则性的训示。

  十四岁时,嫁给曹氏,到现在已有四十多年了。

  我战战兢兢,时常害怕受到黜退和羞辱,给父母添加羞愧,给家庭里外增加烦恼。

  我起早摸黑,劳心费神,辛勤而不敢说劳苦,自此以后,纔知道免于过错。

  我本性粗疏冥顽,一向缺少教诲开导,经常担心像子谷有负清明的朝廷,使朝廷受辱。

  天子意外给予恩宠,赐给金印紫绶实在不是我所致指望的。

  儿子能够自己谋生了,我用不着再为其担忧。

  然而担心女儿们正处嫁人的年龄,一旦不对她们逐步加以训导教诲,不让她们知道做妇女的规矩,恐怕在他人家中有失仪容,给宗族造成耻辱。

  我现在病已沉重,性命没有保证,想到你们这样,每次都感到惆怅。

  近来我写了《女诫》七篇,希望女儿们每人抄写一遍,希望能有所补益,对你们立身有好处。

  从今以后,你们要勉励自己!第一,卑下柔弱。

  古代生下女儿三天以后,就将女儿放在床下面睡,让她玩纺织用的瓦砖,并且斋戒祭告祖宗。

  放在床下面睡,是表明妇女的卑下和柔弱,显示在人之下。

  让她玩纺织用的瓦砖,是表明她要长期辛劳,显示她从事劳作。

  祭祀桌告祖先,是表明她将来要负责继承祭祀的职责。

  这三项大概是妇女恒定不变之道,礼法规定的准则和训导了。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做了好事不说出来,有不好的事情不要推开,能够忍受耻辱,经常像害怕的样子,造就是卑下柔弱在人之下。

  晚睡早起,不要害怕起早摸黑,一心坚持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管是困难的还是容易的,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成功,亲手料理,这就是从事劳作。

  神色庄重,操守端正,以此侍奉丈夫,性情安静,自我持守,不要喜欢嘻嘻哈哈,要干干净净地斋戒,准备清洁的酒饭,厢来供奉祖宗,这就是继承祭祀的职责。

  三者如果都具备了,反而担心名声不为人知道,自身遭到黜退和羞辱,没有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者如果没做到,名声怎么可能为人所知,黜退和羞辱怎么可能远离呢!第二,夫妻之间。

  夫妻的道理,配合阴阳,与神明相通,实在是包含了天地相合的大义,是人伦中最重要的操守。

  所以《礼》推崇男女的婚配,《诗经》彰明《关雎》的道义。

  由此说来,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可不重视。

  丈夫没有才德,就无法驾驭妻子;妻子无才德,就无法侍奉丈夫。

  丈夫不驾驭妻子,尊严和礼仪就会废弃残缺;妻子不侍奉丈夫,道义和规矩就会丢弃和漏缺。

  比较这雨方面,他们的作用是一样的。

  观察现在做丈夫的,仅仅知道不可不驾驭妻子,不能不整治仪容举止,所以教育儿子时,查考害传,却不知道不可不侍奉丈夫,不可不保存礼义的道理。

  只教育儿子而不教育女儿,不也为其中一方面障蔽吗?《礼》书说,小孩子八岁开始教他读书,十五岁就达到照着书上说的做了。

  难道不可以依据《礼》,将《礼》作为标准吗?第三,恭敬谨慎。

  阴阳本性不同,男女行为相异。

  阳以刚直作为德性,阴以柔顺作为功用。

  男人推崇强悍,女人赞美纤弱。

  所以民间的谚语说:“生下儿子像狼一样凶狠,还担心他弱小;生下女儿像老鼠一样胆小,犹担心她成为老虎。”既然如此,那么修养身心什么也比不上恭敬,避开强悍什么也比不上柔顺。

  所以说恭敬和柔顺的道理,是妇女最重要的准则。

  恭敬不是别的,说的是长期坚持;柔顺不是别的。

  指的是胸怀宽广。

  长期坚持,就要知道哪些不该做和知足;胸怀宽广,就要崇尚恭敬卑下。

  夫妻和好,终身不会分离;房间之内周旋往来,于是会生出亵渎的事情。

  亵渎的事情一旦出现,言语就会过分。

  言语一旦过分,必定出现放纵恣意。

  放纵恣意一旦出现,侮辱丈夫的想法就产生了。

  这都是不知道哪些不该做和不知足的缘故。

  事情有理亏也有理直,言语有对也有错。

  理直的不可能不争执,理亏的不可能不申诉,争执和申诉一旦产生,就会发生愤恨动怒的事情了。

  这是因为没有推崇恭敬和卑下的缘故。

  侮辱丈夫的事情不加以克制,丈夫就会跟着责怪呵斥,一旦控制不住愤怒,跟着就会棍棒相加。

  作为夫妻,应当用道义和睦至亲,以恩爱和好双方,一旦傲出棍棒相加的事情,哪里还存有道义?一旦出现责怪呵斥,哪里还存有夫妻恩情?恩情和道义都被废弃,夫妻之心就远离了。

  第四,妇女行为。

  妇女有四方面的行为规范,一是妇德,二是妇言,三是妇容,四是妇功。

  说妇德,不一定才学高明超群出众;说妇言,不一定伶牙俐齿善于辩论;说妇容,不一定容貌长得漂亮;说妇功,不一定技艺精巧超过别人。

  性情娴静贞洁,守节端正,做事情知道羞耻,一举一动合乎法度,这就是妇德。

  说出来的话要经过选择,不说无礼伤人的话,见到合适的时候再说,不要让人反感,这就是妇言。

  清洗尘土和污秽,衣服和装饰洁净无瑕,定期沐浴,身上没有污垢,造就是妇容。

  专心纺织,不喜欢说笑,做好祭祀用的洁净的酒饭,用以侍奉宾客,造就是妇功。

  这四方面,是女人的重要德行而不能缺少的,然而做起来很容易,只是需要留心罢了。

  古人有句话:“仁爱迁远吗?我想要做仁爱的事情,仁爱马上就来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五,专心一意。

  根据《礼》,丈夫有二次娶妻的道理,妇女没有两次嫁人的记载,所以说丈夫就是天。

  天原本不可逃避,丈夫原本不可离开。

  行为违背了神只的意愿,上天就会惩罚她;礼义方面有过错,丈夫就会看轻她。

  所以《女宪》说:“得到一个人的满意,一辈子都可以幸福;失去一个人的欢心,一辈子就算完了。”由此说来,不能不寻求丈夫的欢心。

  然而所说的寻求,也不是说通过谄媚苟且相亲,这本不如专心一意,态度庄重。

  礼义方面平时注意清白,不要听没有根据的话,不要斜着眼睛看东西,出门不要打扮得容貌妖冶,进门不要废弃修饰,不要和许多人在一起聚会,不要老望着门口,这就是专心一意,神色庄重。

  如果行为轻佻,视听飘忽不定,进门就头发蓬乱样子不整,出门就做出妖冶之态,说不应该说的话,看不虑该看的东西,这就是不能做到专心一意、神色庄重了。

  第六,委屈顺从。

  得到一个人的满意,一辈子都可以幸福;失去一个人的欢心,一辈子没有好的结局。

  这是要人们志向坚定、专心一意的意思。

  公婆的欢心,难道能够失去吗?事情有因为恩爱而自己遭离异的,也有因为道义而自己遭毁败的。

  丈夫虽然说恩爱,但公婆非议,逭就是因为道义而自己被毁败的。

  那么,怎么得到公婆的欢心呢?本就没有一个比委屈顺从更好的办法了。

  婆婆认为错了但事实上是对的,一定要顺从命令;婆婆认为对的但实际是错的,最好还是顺从命令。

  不可以违背公婆所认为的是非,争着甄别对错。

  这就是委屈顺从了。

  所以《女宪》说:“妇女如果像影子和回音一样,怎么可能不得到回报呢?”第七,和洽叔妹。

  妇人能够得到丈夫的欢心,是由于公婆疼爱自己;公婆疼爱自己,是由于叔叔和妹妹赞美自己。

  由此说来,对我的褒贬、赞美和诋毁,完全取决于叔叔和妹妹,叔叔妹妹的欢心,也不可失去。

  大家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叔叔妹妹的欢心不可失去,但不能做到和洽叔妹以求得他们的亲近,这是错了啊!本非圣人,很少有人能够不犯过错。

  所以颜回可贵之处在于能够改正错误,仲尼称赞他不犯同样的错误,何况妇女呢!即使以有贤德的女子的衍为、聪明睿智的资质,难道能够完备吗?所以家庭和睦,坏话就被遮掩;里外离心,恶语就会张扬。

  这是必然发生的情形。

  《易经》说:“两个人同心一意,其力量可以砍断金属。

  同心一意的言论,其气味像兰草一样芬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嫂子和妹妹,身份相等而尊贵,恩情疏远但道义亲近。

  如果是贤淑美好、谦让顺从的人,就能够和妹妹根据道义非常亲善,注重恩情来结焉帮手,使美德彰明,并且遇错被掩盖,公婆夸奖好处,丈夫又赞美自己,声誉为乡邑邻里所知,美好的光华一直延伸到父母那里。

  知果是愚蠢的人,在嫂子这边则假藉名声而自我抬高,在妹妹一边则依凭宠爱而骄傲自满。

  骄傲自满一旦形成,哪里有什么和洽!恩情道义一旦离异,还会有什么赞誉!所以造成优点被掩盖而遇错被张扬,婆婆愤怒,丈夫生气,坏话传遍家庭内外,耻辱集中在自己身上,进则给父母增添羞辱,退则给丈夫增添烦恼。

  这是荣耀与耻辱的根本、褒美与毁贬的基础,能不谨慎吗!既然如此,那么寻求叔叔和妹妹的欢心,一定没有比谦让顺从更好的了。

  谦让是德行的根本,顺从是妇女具体的做法。

  具有逭两个方面,是可以和洽叔妹了。

  《诗》说:“在那里没有恶言,在这里也不会被厌弃。”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马融对《女诫》很欣赏,要妻子和女儿诵习。

  班昭的妹妹曹丰生,也有文才,很贤惠,写文章反驳班昭,文辞也有可观之处。

  班昭七十多岁去世,皇太后身穿白色丧服举行哀悼,派使者负责治丧的事情。

  班昭所著的赋、颂、铭、谏、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道令,一共有十六篇。

  儿媳妇丁氏为班昭合为一集,又写了《大家赞》。

  周南人乐羊子的妻子,不知是谁的女儿。

  羊子曾经走在路上,拾到别人掉下的一块金饼,回来交给妻子。

  妻子说:“我听说有志向的人不喝名叫盗泉的水,廉洁的人不接受嗟来之食,何况拾到别人掉下来的东西求得好处,从而使自己的品行受到污损呢?”羊子大为惭愧,将金饼扔到野外,并且到远方寻师求学。

  一年以后姜子回来了,妻子跪着问他焉什么回来。

  羊子说:“长期在外面想家,没有别的原因。”妻子拿了刀快步走到织布机前,说:“这布出自蚕茧,通过织布机织成,一根丝一根丝累积,达到一寸,一寸一寸累积不止,最后织成一丈、一匹布。

  现在要是割断这正在织的布,就会前功尽弃,耽搁荒废时间。

  您积累学问,应当每天知道自己所欠缺的东西,从而朝美德接近。

  如果中途跑回来,与割断这正在织的布有什么分别呢?”羊子焉妻子的话所感动,又回去完成学业,于是七年没有回来。

  妻子经常辛勤劳动,奉养婆婆,又到很远的地方送东西给羊子。

  曾经有别人家的鹦错进了她家的菜园,婆婆将鸡偷杀了做了吃,妻子对着鸡肉没吃饭而哭了。

  婆婆感到奇怪,问她原因。

  她说:“自己感伤生活贫困,致使饭桌上有别人家的鸡肉。”婆婆最后将鸡肉倒了。

  后来有强盗想打羊子妻子的主意,就先劫迫婆婆。

  妻子得知,拿了刀出来。

  强盗说:“放下你的刀顺从我,可以保全你婆婆;不顺从,我就杀了你的婆婆。”羊子的妻子仰天叹了口气,举起刀刎颈而死。

  强盗也没有杀害她的婆婆。

  太守知道后,立刻逮捕并处死了强盗,又赏给她家丝帛,以礼节埋葬了羊子的妻子,称号“贞义”。

  汉中人程文矩的妻子,是同郡人李法的姐姐,字穆姜。

  穆姜生有两个儿子,但前妻生有四个儿子。

  程文矩担任安众令,在任去世。

  四个儿子由于穆姜不是生母,对穆姜憎恶诋毁日积月累,然而穆姜慈爱,温和仁惠,抚养前妻的四子更加敦厚,给他们的衣服食物和用品都双倍于自己生的儿子。

  有的人对穆姜说:“遭四个儿子的不孝顺太过分了,为什么不分开住而速离他们呢?”穆姜说:“我正在用道义加以引导,使他们自己改好。”等到前妻生的长子程兴患病病重,母亲忧伤同情出于天性,她亲自熬药,调理饮食,恩情深厚细致。

  程兴病了好长时间纔痊愈,于是他把三个弟弟叫来,对他们说:“继母仁慈,出白天性。

  我们兄弟没有认识到继母的养育恩情,我们的心如同禽兽。

  虽然母亲的仁爱愈益深厚,但我辈的罪恶也已经很深了!”于是程兴带了三个弟弟到南郑的监狱,讲述母亲的恩德,叙述自己的罪遇,要求受到法律惩处。

  县府禀告郡府,郡守上书称赞程兴的母亲,免除她家的徭后,打发四个儿子回去,要他们改正错误。

  自此以后母亲的教育引导愈加贤明,四个儿子后来都成了善良之士。

  穆姜八十多岁时去世。

  临死前,她吩咐儿子们说:“我弟弟李伯度,是个见识通达的人。

  他对薄葬的论述,道理很精深了。

  他临死前的遗言,合于贤圣之法。

  你们必须遵守禀承,不要与世俗混同,增加我的负担。”儿子们都照着她的话去做。

  孝女曹娥,是会稽上虞人。

  父亲曹盱,能歌善弹,当巫师。

  汉安二年五月五日,曹盱在县内沿江顶着波涛跳着舞蹈迎接神只,淹死了,尸体没有找到。

  曹娥十四岁,就沿江哭喊,昼夜不停地哭,哭了十七天,最后投江而死。

  元嘉元年时,县长度尚将曹娥改葬在江水南岸道边,为她立碑。

  昊郡人许升的妻子,是吕氏的女儿,字荣。

  昊升从小就是赌徒,不修节操品行。

  吕荣经常亲自操劳家中生计,来奉养婆婆。

  她多次规劝许升从事学习,每当许升做了不好的事情,她总是流着眼泪规劝丈夫。

  吕荣的父亲愤怒日积,憎恨许升,就叫来吕荣打算将她改嫁。

  吕荣叹息说:“命中注定碰上,按道义决不离异!”始终不肯回去。

  许升受到感动,激励不已,于是到远处寻师求学,终于成了名。

  不久,他被本州岛召用,走到寿春时,在路上被强盗杀害。

  刺史尹耀捉住了强盗。

  吕荣在途中迎接灵柩,知道强盗抓住后就赶到州府,请求让她满足心愿处死仇人。

  尹耀同意了。

  吕荣于是亲手割下仇人的脑袋,用来祭奠许升的魂灵。

  后来郡内遭到寇贼入侵,贼人想强好她,吕荣跳墙头逃走,贼人拔出J追赶她。

  贼人说:“顺从我就可以活命,不顺从就杀死。”吕荣说:“我坚决不让身体受到贼寇的侮辱!”贼人就杀了她,这一天狂风暴雨,雷电交加,天空一片漆黑,贼人惊慌恐惧,叩头谢罪,于是将吕荣殡葬。

  汝南人袁隗的妻子,是扶风马融的女儿,字伦。

  袁隗已经见于前面的列传。

  马伦从小有才学,善于辩论。

  马融家中世代富裕豪贵,给女儿的嫁妆非常丰盛。

  婚礼刚刚结束,袁隗问马伦:“妇女做家中洒扫的事情而已,为什么置办得遇于华丽呢?”马伦回答说:“父亲对我慈爱,我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

  您要是想仰慕鲍宣、梁鸿的高洁,也请允许我跟着做少君、孟光的事儿。”袁隗又说:“弟弟比哥哥先被举荐做官,世人作为笑话。

  现在你的姐姐没有嫁人,你先结婚可以吗?”马偷回答说:“我的姐姐品行高洁,远不同一般人,她没有遇到好的配偶,不像我鄙陋浅薄,随便凑合而已。”袁隗又问她说:“南郡君学问穷极深奥。

  文章为写辞赋之人的宗师,但他在哪儿做官,总是因为聚敛财物损害自己名声,为什么呢?”马伦回答说:“孔子是大圣人,不能免去武叔的诋毁;子路有大才德,仍然有伯寮说他坏话。

  父亲被别人诋毁,本来就正常。”袁隗默然,没法使她屈服。

  在帐外听的人都感到惭愧。

  袁隗在当时已经颢贵受宠,马伦在当时也很有名。

  马伦六十多岁时去世。

  马伦的妹妹马芝,也有才学德义,马芝从小失去父母,她追念父母有感,于是写了《申情赋》。

  酒泉人庞清的母亲,是趟氏的女儿,字娥。

  赵娥的父亲被同县的人杀死,而赵娥的哥哥和弟弟三个人一时全都病死,仇人于是高兴得庆贺,以为役人向自己报仇。

  趟娥心中暗暗感慨激愤,于是悄悄准备了兵器,经常坐在用布幔围着的车裹等候仇人。

  十多年没有找到仇人。

  后来趟娥在都亭遇到优人,刺死了仇人。

  趟娥因此到县府自首。

  她说:“父亲的仇已经报了,请求接受刑罚处死。”禄福长尹嘉认为趟娥的行为合乎义,解下印绶想同她一起逃走。

  趟娥不肯离去,她说:“仇怨已报,自身被杀,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判决有罪,审理案件,是您正常的职责,我怎么敢苟且偷生,从而违背国家法律!”后来赶上大赦得以免罪。

  州郡在她家里巷门前予以表彰。

  太常张奂赞美感叹,送来束帛向趟娥致礼。

  沛国人刘长卿的妻子,是同郡人桓鸾的女儿。

  桓鸾已经见于前面的列传。

  刘长卿生有一个儿子,在儿子五岁时长卿去世,妻子为了预防和速离嫌疑,不肯回娘家看望父母。

  儿子到十五岁时又夭折了。

  妻子考虑难以逃遇被改嫁的命运,就先割掉自己的耳朵作为发誓。

  同宗族的妇女彼此都同情她,都对她说:“你家并没有其它意思;如果有其它意思,还可以通过姑母和姊妹表达自己的忠诚,为什么看重道义看轻身体而做得这么过分呢?”她回答说:“从前我的祖先做过五更,学问为儒者所宗,被皇帝尊为老;师。

  五更以后,历代没有废遇,男子都以忠孝显扬,女子都以贞节顺从被人称道。

  《诗》说:‘不要让你的祖先受到羞辱,要注意修养自己的品德。

  ’所以我预先自己割去耳朵,用以表明我的心愿。”沛国相王吉上书陈述她的高尚行为,在她家阎巷门口予以表彰,号称“行道义的桓家寡妇”,县里乡邑祇要有祭祀必定给她送来祭祀剩下的腊肉。

  安定人皇甫规的妻子,不知道是谁的女儿。

  皇甫规起初死了妻子,后来重新娶的妻。

  妻子擅长写文章,善于草书,她经常替皇甫规写来往书牍,大家见文字工整都感到奇怪。

  皇甫规去世时,妻子年龄尚轻,而且容貌漂亮。

  后来董卓担任相国,敬奉她的名声,用一百乘有帷盖的车子、二十匹马聘娶她,送来的奴婢和钱币、布帛充塞道路。

  皇甫规的妻子于是身穿便服到董卓府上,跪着向董卓陈述理由,请求放过自己,说的话非常酸楚悲怆。

  董卓要身边的奴仆侍者都拔出刀围住皇甫规的妻子.并且对她说:“我的声威命令,能够使天下的人望风披靡,还不能施行于一个妇人吗?”皇甫规的妻子知道逃不过去,于站起身来骂董卓说:“你是羌胡的种,毒害天下还不够吗?我的祖先,累世有高洁的德行。

  皇甫氏文武都是上等之才,是漠的忠臣。

  你难道不是在他手下供奔走驱使的小吏吗?竟胆敢对你主人的夫人行非礼之事吗!”董卓于是将车子拉到庭院中,将皇甫规妻子的头吊在车辕前脚横木上,棍棒齐下。

  皇甫规的妻子对手拿棍棒的人说:“为什么不打重些?快点让我死就是你们的恩惠。”她最终被打死在车下。

  后代的人为她画像,号称她“礼宗”。

  南阳人阴瑜的妻子,是预川人荀爽的女儿,名采,字女荀。

  荀采聪慧敏捷而有才学技艺。

  十七岁时,荀采嫁给阴瑜。

  十九岁时生下一个女儿,然而阴瑜去世。

  荀采当时年纪尚轻,经常担心被家中逼迫改嫁,所以自我防范非常紧。

  后来同郡人郭奕死了妻子,荀爽答应把苟采嫁给他,于是苟爽假装说自己病重,召荀采回家。

  荀采迫不得已回到家,身上藏了刀发下誓言。

  苟爽要身边侍女抢过荀采的刀,将她搀扶抱上车。

  荀采仍然忧闷愤激,所以苟爽吩咐对她的防范很严。

  荀采已经到了郭奕家,就装出高兴的样子.对身边的人说:“我原立下志向与阴氏同一个坟墓埋葬,然而没有逃脱逼迫,结果弄到这种地步,一向的心愿不能实现,怎么办?”于是要人点起四盏灯,装扮得非常华丽,请郭奕进来相见,一同谈论,一直谈个不停。

  郭奕对她很敬畏,因而不敢逼她,到天亮就出来了。

  荀采于是吩咐身边的人给她准备洗澡的东西。

  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要服侍的人暂且回避。

  然后用粉在门上写下:“尸还阴。”“阴”字没来得及写好,她害怕有人来,就用衣带自己缢死了。

  身边的人玩味她写的字没有介意,等到看她时,荀采已经停止呼吸,当时的人都为之伤悼。

  犍为人盛道的妻子,是同郡人趟氏的女儿,字媛姜。

  建安五年,益州战乱,盛道聚集人马起兵,事情失败后,夫妻被关押,将要处死。

  媛姜半夜告诉盛道说:“法律有规定的刑罚,一定没有活着的希望,您可赶紧悄悄逃走,撵起门户,我自己留在狱中,代替您抵偿罪责。”盛道犹豫不定,没有答应。

  媛姜就解开盛道的枷锁,为他准备带的粮食用品。

  儿子盛翔当时纔五岁,媛姜要他带了儿子逃走。

  媛姜代替盛道当夜,回答没有差错,她估计盛道已经走遍,就将实情告诉狱吏,立刻就被处死。

  盛道父子正好赶上大赦得以回乡。

  盛道感念妻子的道义,终生不再娶妻。

  孝女叔先雄,犍为人。

  父亲叔泥和,永建初年担任县功曹。

  县长派叔泥和带了文书拜谒巴郡太守,坐船时掉在急流中丧生,尸体没有归葬。

  叔先雄感念悲痛,昼夜哭泣,心里不想活下去,经常抱有跳水自杀的想法。

  她所生的一对儿女都有几岁了,叔先雄于是为儿女各自做了一个袋子,放上珠环系在儿女身上,多次写下诀别的话。

  家里人时常防备着她,遇了一百多天以后逐渐松懈,叔先雄趁此机会乘着小船,在父亲落水的地方痛哭,最后投江自杀。

  叔先雄的弟弟叔贤这天夜里梦见叔先雄告诉自己:“六天以后,我将同父亲一同现身。

  “到那天叔贤等候,果然见到她同父亲相互搀扶,显现在江面上。

  郡县上书启奏此事,为叔先雄立碑,又画了她的遗像。

  陈留人董祀的妻子,是同郡蔡邕的女儿,名叫蔡琰,字文姬。

  蔡琰博学多才而且善辩,又精于音乐。

  蔡琰嫁给河东人卫仲道。

  丈夫死后没有子女,蔡琰回到父母家中。

  兴平年间,天下发生祸乱,文姬被胡人骑兵俘获,焉南匈奴左贤王所得,在胡人那里生活了十二年,生有两个儿子。

  曹操一向与蔡邕要妤,悲痛蔡邕没有后代,就派使者用金璧将蔡文姬赎回,而且将她再嫁给董祀。

  董祀担任屯田都尉,犯法应该被处死,文姬去向曹操求情。

  当时公卿大臣、名士以及远方的驿使在座的济济一堂,曹操对宾客说:“蔡伯喈的女儿在外面,现在让她跟诸位见见面。”等文姬进来时,头发蓬乱,光着脚走路,文姬向曹操叩头请罪,声音清亮,言辞流畅,内容非常酸楚悲哀,大家都为之动容。

  曹操说:“实在对你同情,但判定文书已经送走了,怎么办?”文姬说:“您的马棚中有上万匹马,像虎一样的战士多如林木,为什么舍不得一个能快走的人和一匹马,而不去救将要死的人的性命呢?”曹操被文姬的话感动,于是追令赦免董祀的罪责。

  当时天气接近寒泠,曹操赐给她头巾和鞋袜。

  曹操藉此机会问塞坦:“听说夫人的父亲有许多典籍,您还能记得吗?”文姬说:“从前父亲赐给我四千来卷书,遭战乱流离失所,没有一卷留下来。

  现在能够记得的,仅有四百多篇罢了。”曹操说:“现在将派十名吏人到夫人那里写出来。”文姬说:“我听说男女有别,按照礼不能亲自传授。

  请给我纸和笔,楷书或草书随便您吩咐。”文姬于是抄写好送给曹操,字句没有遣漏和错误的。

  后来蔡文姬感伤以前的战乱和流离生活,心怀悲愤,写下雨首诗。

  诗写道:汉末朝廷失去政权,董卓悖乱天理。

  一心想篡位杀帝,先向许多贤良下手。

  逼迫漠帝离开旧都,挟持天子扩充实力。

  天下兴起正义的军队,打算联合讨伐恶人。

  董卓的人马向东扑来。

  金色的锁甲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平原上的人生性脆弱,而前来的都是羌胡的士兵。

  他们驰骋田野包围城邑,所到之处全都摧毁杀害。

  羌胡屠杀不留活口,尸体成堆杂乱叠起。

  士兵们的马边悬挂着男人的头颅,马后带着被掳掠来的妇女。

  他们长驱向西入关,遥远的道路艰险阻隔。

  回顾来路一片渺远迷茫,内心的伤痛使肝脾腐烂。

  被掳掠的人成千上万,不允许他们聚在一起。

  有的是亲骨肉一同被掳,想交谈可不敢开口。

  微小的事情士兵们就不如意,经常辱骂“死囚犯,应当向你们动刀,我们不让你们活着”。

  难道还爱惜自己的性命?无法忍受士兵们的辱骂。

  他们随意棍棒相加痛楚和心中的悲痛交结在一起。

  白天一边号哭一边走,夜间悲叹而坐。

  想死不可能,要活没生路。

  苍天哪我犯了什么罪,竟然遭到这样的灾祸!边远之地同华夏相异,人和习俗缺少礼义道理。

  所住的地方多有霜雪,胡地的寒风在春夏吹过。

  风儿将我的衣服吹得翩翩飘起,强劲的风声在我的耳边呼啸。

  感慨时节的更替而想念父母,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哀叹。

  听说有外地来的客人,心裹总是感到欢喜。

  迎着客人打听消息,可总不是家乡的人。

  不期自己的心愿意外得以实现,亲人前来迎接自己。

  自己得以脱离苦难,可又要抛下自己的儿子。

  天然的亲人心相系联,想到分别就再无会期。

  生死永远地相隔,心中不忍与儿子告别。

  儿子上前抱住我的脖颈,询问母规要到哪里去?“听人说母亲就要离去,难道还有回来的时候?母亲平时非常仁慈,现在怎么不仁慈了?我现在还没有长大成人,母亲为什么不好好考虑!”见此情景五内俱焚,精神恍惚决要发疯。

  一边哭一边抚摸着儿子,将要上路又生迟疑。

  加上同时来的人,前来告别相送。

  他们羡慕我独自得归,悲哀的叫声令人心碎。

  马被感动得踟蹑不前,车轮也因此停止了转动。

  观看的人都悲泣抽噎,路上的行人也低声哭泣,越走越远割断恋情,行程疾速日益走速。

  悠悠三千里,何时再相会?想到亲生的儿子,胸中悲痛欲绝。

  到家后方知家人死尽,又没有中表近亲。

  城郭变成了山林,庭院裹长出荆棘和艾草。

  到处是不知谁人的白骨,横躺竖卧全都没有掩埋覆盖。

  出门听不到人的声息,只听到豺狼的嚎叫。

  对着孤影畿焭孑立,震惊悲痛心碎欲裂。

  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魂灵飘忽离开躯体飞逝。

  似乎生命走到尽头,旁人劝慰自己放宽胸怀。

  为此再次勉强活命,虽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将自己托付给新嫁的丈夫,尽心竭力勉励自己。

  经过流离已成卑贱之人,时常害怕再被新人抛弃。

  人的一生有多少时间,竟心怀忧惧度完一生!第二首写道:感叹命薄啊遭遇时难,宗族遭杀戮啊一个不剩。

  身被掳掠啊向西入关,历尽艰险啊来到羌蛮。

  山谷遥远啊路漫漫,回首柬望恋恋不舍啊惟有悲叹。

  日暮应当就寝啊无法安睡,腹中饥饿应该吃饭啊不能就餐。

  总在流泪啊眼不曾干,志节不是啊想死畏难,虽然勉强存活啊已无人形。

  那地方啊逮离太阳,寒气凝聚啊盛夏落雪。

  沙漠覆盖啊尘土昏暗,虽有草木啊春不开花。

  人同禽兽啊吃腥臭的食物,说话听不明白啊长得深目高鼻。

  一年结束啊时光飞速远逝,黑夜漫长啊门户紧闭。

  役法入睡啊起惶恐,登上胡人的宫殿啊立于宽广的庭院。

  黑云会合啊遮蔽了月亮星辰,北风凄厉啊肃杀清冷。

  胡笳吹起啊边马嘶鸣,孤雁归去啊其声嘤嘤。

  乐工兴起啊奏响了琴筝,音声相和啊悲哀而又凄凉。

  心中思潮奔涌啊胸中积愤,想抒发情绪啊害怕惊动乐工,心含悲哀啊泪湿脖颈。

  家中已来迎接啊就要回归故乡,迁望漫长的道路啊丢下亲生骨肉。

  儿子呼喊母亲啊哭不出声,我掩住两耳啊不忍听见。

  儿追赶我啊孤单单地追赶,摔倒后爬起来啊形容憔悴。

  回头望见此景啊感情为之破碎,心中悲绝啊死去活来。

  赞曰:操守端正有踪迹可寻,文静娴雅有风采可睹。

  区分彰明其遗风余烈,光大我史笔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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