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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卷第八

  或问:“五百岁而圣人出,有诸?”曰:“尧、舜、禹,君臣也而并;文、武、周公,父子也而处。汤、孔子数百岁而生。因往以推来,虽千一不可知也。”圣人有以拟天地而参诸身乎!

  或问:“圣人有诎乎?”曰:“有。”曰:“焉诎乎?”曰:“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见也;阳虎,所不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不诎如何?”曰:“卫灵公问陈,则何以不诎?”曰:“诎身,将以信道也。如诎道而信身,虽天下不为也。”

  圣人重其道而轻其禄,众人重其禄而轻其道。圣人曰:“于道行与?”众人曰:“于禄殖与?”

  昔者齐、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征先生于齐、鲁,所不能致者二人。”曰:“若是,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曰:“仲尼开迹,将以自用也。如委己而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

  或问:“孔子之时,诸侯有知其圣者与?”曰:“知之。”“知之则曷为不用?”曰:“不能。”曰:“知圣而不能用也,可得闻乎?”曰:“用之则宜从之,从之则弃其所习,逆其所顺,强其所劣,捐其所能,冲冲如也。非天下之至,孰能用之!”

  或问,“孔子知其道之不用也,则载而恶乎之?”曰:“之后世君子。”曰:“贾如是,不亦钝乎?”曰:“众人愈利而后钝,圣人愈钝而后利。关百圣而不惭,蔽天地而不耻,能言之类,莫能加也。贵无敌,富无伦,利孰大焉。”或曰:“孔子之道,不可小与?”曰:“小则败圣,如何!”曰:“若是则何为去乎?”曰:“爱日。”曰:“爱日而去,何也?”曰:“由群谋之故也。不听正,谏而不用。噫者,吾于观庸邪,无为饱食安坐而厌观也。由此观之,夫子之日亦爱矣。”或曰:“君子爱日乎?”曰:“君子仕则欲行其义,居则欲彰其道。事不厌,教不倦,焉得日?”

  或问:“其有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秦已继周矣,不待夏礼而治者,其不验乎?”曰:“圣人之言,天也,天妄乎?继周者未欲太平也,如欲太平也,舍之而用它道,亦无由至矣。”

  赫赫乎日之光,群目之用也;浑浑乎圣人之道,群心之用也。

  或问:“天地简易,而圣人法之,何五经之支离?”曰:“支离盖其所以简易也。已简已易,焉支焉离?”

  或曰:“圣人无益于庸也。”曰:“世人之益者,仓廪也,取之如单。仲尼,神明也,小以成小,大以成大,虽山川、丘陵、草木、鸟鲁,裕如也。如不用也,神明亦末如之何矣。”

  或问:“圣人占天乎?”曰:“占天地。”“若此,则史也何异?”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

  或问:“星有甘、石,何如?”曰:“在德不在星。德隆则晷星,星隆则晷德也。”

  或问“大人”。曰:“无事从小为大人。”“请问小。”曰:“事非礼义为小。”

  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

  珑玲其声者,其质玉乎?

  圣人矢口而成言,肆笔而成书。言可闻而不可殚,书可观而不可尽。

  周之人多行,秦之人多病。行有之也,病曼之也。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周之士也肆,秦之士也拘。

  月未望则载魄于西,既望则终魄于东。其溯于日乎?

  彤弓卢矢,不为有矣。

  聆听前世,清视在下,鉴莫近于斯矣。

  或问:“何如动而见畏?”曰:“畏人。”“何如动而见侮?”曰:“侮人。”夫见畏与见侮,无不由己。

  或问“礼难以强世”。曰:“难故强世。如夷俟、居肆,羁角之哺果而啖之,奚其强?或性或强,及其名一也。”

  见弓之张兮,弛而不失其良兮。或曰:“何谓也?”曰:“檠之而已矣。”川有防,器有范,见礼教之至也。

  经营然后知干、桢之克立也。

  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邹衍迂而不信。圣人之材,天地也;次,山陵、川泉也;次,鸟鲁草木也。

  【 译文】

  有人问:“有人说隔五百年出一个圣人,有这回事吗?”回答说:“尧、舜、禹,他们是同一时代的君与臣,却同为圣人而韭出。周文王与武王、周公是父子,同为圣人而共处。从禹到汤到孔子,间隔好几百年才出世。依据过去来推测未来,或许隔一千年才出一个也说不定。”

  圣人效法天地,己身与天地相韭而成为“三才”。有人问:“圣人也有委屈自己的时候吗?回答说:“有!”问:“为什么委屈自己?' ' 回答说:“孔子对于南子是不想拜见的,对于阳虎是不想致敬的,去见自己所不想见的,去敬自己所不想敬的,不委屈又该怎么办?”又问:“那卫灵公向孔子询问战阵打仗之事,孔子为什么不委屈自己作答呢?”回答说:“委屈自身,目的是伸张正义,有所作为。如果扭曲道义而使自身腾达,既使能拥有天下也不去做的。”

  圣人重视道义而轻视奉禄,凡人重视奉禄而轻视道义。圣人说的是:“正义推行了吗?”凡人说的是:“奉禄增加了吗?"

  过去,在齐鲁大地上出了德高之臣,史书失载他的名字。有人问“怎么就称他们德高呢?”回答说:“叔孙通制定君臣间的礼仪,从齐鲁之地征召儒生,不能召来的就这二人。”又问:“如果这样的话,孔子周游列国也就是错误的了?”回答说:“孔子周游列国,是为了推行自己的主张。如果抛弃自己的主张而顺从时俗,既使知道规矩准绳怎么做,又能在哪里施行呢?(齐鲁大臣之所以高,就在于他们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有人问:“孔子在世的时候,诸侯有知道他是圣人的吗?”回答说:“知道。”“知道却为什么不任用他呢?”回答说:“不能!”问:“知道圣贤却不能任用,能够让我听听原因吗?”回答说:“任用他就应该顺从他。顺从了他,就得放弃自己所习惯的,违逆自己所随顺的,崇敬自己所瞧不起的,抛弃自己所擅长的,使自己的内心乱哄哄的,如果不是天下的至德至善,谁能任用他呢?"

  有人问:“孔子知道自己的主张不能被当世采用了,那么他带着这些主张该去哪里呢?”回答说:“到后世的有德君子那里。”问:“这样行商求利,不也太迟钝了吗?”回答说:“凡人越是眼前获利对后世也就越是无补,圣人越是眼前吃亏对后世也就越有影响和好处。他的主张贯通百圣,无所惭愧,尽极天地,无所愧耻,能够说出的赞美之辞,没有什么能够再加上的了。他的高贵和富有,无人可与匹敌。什么利能比这个更大呢?"

  有人说:“孔子的主张就不能贬小一些接近现实吗?”回答说:“贬小了就败坏了它的神圣,那怎么能行呢?”又问:“如果是这样,那么又何必离开鲁国呢?”回答说:“是因为珍惜时日。”问:“珍惜时日就离开,为什么呢?”回答说:“是由于齐国送来的那群脾女的缘故。齐送来那些歌女后,鲁国的君和执政之卿都不理朝政,孔子谏止也不听。孔子慨叹道:‘唉!我对于游观女乐己烦透了,不能这样饱食终日,安坐无事又这样厌烦游观女乐却无可奈何地渡日了。’从这些来看,孔子对于时光是多么的珍惜。”又问:“凡是君子都爱惜时光吗?”回答说:“君子出仕作官就想推行他的主张,履行道义,家居就想宣传彰明他的主张,做事没有厌倦的时候,教人没有倦怠的时候,哪有闲暇的时日?"

  有人问:“有哪个王朝继承周朝的帝统(就会复行复礼),夏、殷、周三代之礼循环往复,既使是百世之后也可推知,(这是孔子的预言),但秦王朝已经继承了帝统,并没有复用夏代的礼制治天下,是孔子的预言不灵验吗?”回答说:“圣人的言论就是天意,圣人之言不灵验,难道是说天在妄言吗?继承周代帝统的秦并不想要太平,如果想要天下太平,舍弃夏礼而行它道,也没有途径可以实现目的。”

  赫赫明亮的太阳之光,众人的眼睛凭借它而能有所见;广大疏通的圣人之道,众人的心凭借它而能有所知。

  有人问:“《 周易》 说天地简易,圣人效法天地。但为什么《 五经》 被人解释得那样支离破碎、烦琐不堪呢?”回答说:“支离是为了简易所采用的办法。假如已经简易了,又哪里用得着支离呢?”

  有人问:“圣人对凡庸之人无所补益吧!”回答说:“一般人对他人的益处,就像仓凛一样,终有取尽的时候。孔子就像神明的天地一样,小的就其特质成就他的小,大的就其特质成就他的大,即使是象山川、丘陵、草木、鸟兽这样的东西,天地对他们的益处也是很充裕的。假如不用孔子的学说,即使孔子神明如天地,对他也无可奈何了。”

  有人问:“圣人占测天意吗?”回答说:“占测天意。”“如果是这样,那么圣人和史官有什么区别呢?' ’回答说:“史官是据天文来推测人事,圣人是据人事推测天意。”

  有人问:“占星家中著名的有甘德和石申,占星怎么样?' ’回答说:“吉凶在于人的修德而不在于星象。兴德就可以推知星象的吉样,重视星象也可以推知人事的废坏。”

  有人问:“什么是大人?”回答说:“志向远大不在琐屑之事上用心用力的为大人。”请问:“什么是小人?”回答说:“纵恐情欲,行事不合礼义的就是小人。”

  圣人的言论,意义悠远博大象天一样,贤人的言论,意义浅近丰富象地一样。发出玲珑声响的,它的质地就是玉吧!圣人张口成言,动笔成书,他说的言语可以听却不能尽知其深奥,他写的书可以看却不能穷尽其所蕴藉。

  周代的人多正义敢为,秦代的人多不走正道。正义敢为的人即坏其德而外有其行,不走正道的人却不自知其错。周代的士地位尊贵,秦代的士地位卑贱;周代的士自由,秦代的士拘束。

  月亮没到满月前,从月亮的西边开始生出月光,已经满月了就在月亮的东部逐渐消失其光亮了。月亮这样运行是在迎接太阳吧!

  有彤弓卢矢,如果没有忠义之臣也不算真正的富有。听取前世的经验教训,视察在下的民情民意,借鉴没有比这些更切近的了。

  有人问:“怎样行事就能受人敬畏?”回答说:“敬畏别人。”又问:“怎样行事就会遭到别人的轻侮?”回答说:“轻侮别人。受人尊敬和被人轻侮,没有不是由自己招致的。”

  有人说:“礼难以强迫世人遵循。”回答说:“因为难才强迫世人遵行。象随意蹲踞那样简单或象小孩吃果子那样真率,那里用得着强迫?或出于本性或必须强行,对于最终有所成功是一样的。”

  看到弓或张或弛,却不失它的精良。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回答说:“是因为有桑矫正它而已。山川有堤防,器皿有模子,由此可以看到礼教的重要。用心测量经营后,才能知道筑墙的大版能够树立起来(墙才能筑起来)。”

  庄周、杨朱的学说,放荡不羁却不守礼法;墨翟、晏婴的学说主张节俭却废弃礼义;申不害、韩非的学说刻薄险恶又不用教化;邹衍的学说宏大无边,令人难以置信。圣人的才用与天地一样,次之的贤人的才用就像山陵川泉一样,次之的世人的才用,就像鸟兽草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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