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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密探

  包围上来的队伍,大约有五六十人,天已渐亮,田波一看,好像经过训练的正规部队,不像土匪乌合之众的阵法,忙大声问:“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反问。

  “‘边纵’独立团的剿匪部队!”

  “啊,好险,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我们是‘边纵’九支队42团二连的。”

  田波听说是“边纵”九支队42团二连的,就大声说:“你是王志平连长吗?”

  “是啊,你是——”

  “我是田波!”

  “田参谋!”

  段震南在新平公安局向田波交代任务后,多次与田波联系不上,估计腰街、戛洒、水塘一带土匪活动猖獗,田波这边的电台可能出了问题,所带兵力又不够用,于是命令王志平带领一个连队,从其他地方改道折回腰街,沿戛洒江北上,到水塘后走恩水(恩乐至水塘)小道,沿途注意搜索,一方面想办法与田波取得联系,另一方面碰到小股土匪力求劝降,负隅顽抗者,坚决消灭。段震南还告诉王志平,一旦连队与田波会合,队伍将由田波统一调动指挥,并让王连长带来一部电台,有什么情况,随时与大部队联系。

  王志平一听说对方就是田波,非常高兴,马上跑过来握住了田波的手,激动地说:

  “田参谋,总算找到你们了!说吧,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一切听从你的指挥!”

  “太好了!这可真是《水浒传》里面的宋江——及时雨啊,王连长,谢谢你们!”一阵舒心的喜悦,漾起在田波的脸上,他为首长的关怀和运筹帷幄感到万分欣慰。

  王连长指着跟在身后一个穿着当地服装戴着军帽的人向田波介绍道:“他是我们在经过水塘时找到的向导,名叫赖家旺,这一路可多亏他了。”田波和他握了握手:“辛苦你了!”赖家旺一脸憨相地笑了笑,并搓了搓手,那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田波想到了和他握手时的细皮嫩肉,那可不是一双劳动的手,至少不是一双经常劳动的手。田波不露声色,笑着对王连长说:

  “这几天,战士们行军打仗已经很累了,让他们原地休息,我们研究一下,拿出个行动方案,报上级首长。这儿离李润富的匪巢不远了,我们的每一步棋子都必须小心谨慎。”

  王连长严肃地点了点头。

  田波望着小石头领过去的赖家旺的背影说:“王连长,这个向导的情况你掌握得住吗?”

  “他是我们在水塘村认识的,”王连长说,“据了解,李润富强迫他哥哥上山当土匪,他哥哥不干,就被土匪在暗地里给杀害了,他嫂嫂改嫁后,离开水塘到了其他地方,家里现在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父亲,没发现其他的问题。”

  “他不像干劳动的人。”

  “念过两年私塾,识几个字,在村里帮助写写算算,讨口生活。”

  田波陷入沉思。

  阿鲁和杜鹃沿着叮咚叮咚作响的小溪,来到了静谧的情侣潭。他们燃起了火堆,驱赶寒冷,在潭边的石块上互相依偎着坐下,望着起伏不断的逶迤群山,望着幽静的山谷,望着一池渐明渐亮的碧水,尽情地享受着重逢的欢乐。杜鹃依偎在阿鲁的怀里,一脸陶醉,柔情万千,她双颊嫣红,瞅着自己的心上人,笑意盈盈。阿鲁无限爱怜地捧着她的脸端详,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嚅动的嘴唇没有声音。杜鹃的脸,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深情地偎紧阿鲁,头脸趴在他胸膛上,幸福地谛听着他那激动的心跳,她的人和心都醉了。在这里,天色微明的情侣潭边,他们放松了自己,暂时忘掉了一切,沉浸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身旁,火堆越烧越旺,火焰越升越高,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就在他们二人情话絮絮不止、喁喁私语时,有三个人在靠近他们,一个是田波,一个是哑巴小二,还有一个是小石头。

  田波安排部队休息,自己来找阿鲁了解李崇山土匪活动和李润富庄园住宅守敌情况,他见这对患难情人好不容易相聚,有许多说不完的知心话,不愿意马上去打扰他们,想等他们倾诉完离情别意,准备离开情侣潭的时候,再去找二人谈。另外,自己也好利用这一时间认真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所以他悄悄地跟在阿鲁和杜鹃的后面,不让他们知道。

  哑巴小二跟在田波后面不远处。

  他来干什么呢?原来他是李润富按照吕宜文的意见,在新平县解放前夕,经过精心策划,安排到三岔驿道路口来当密探的土匪。三岔驿道口并没有村寨,但历来是南来北往的马帮及过往行人的必经要道,从县城下来的人,北上腰街、戛洒、水塘,西到镇沅、墨江、景东、景谷,南下漠沙、元江,都要从这儿经过。因此,李润富为了掌握我民族工作队的活动情况,以及解放大军的行动去向,在这里安放了一个秘密联络观察点。前天凌晨,哑巴小二接到一张田波的照片和一纸刺杀田波的密令,让他千方百计靠近田波,寻找机会刺杀,并尽量拖住部队的行动时间,落名是土蛇。哑巴小二知道这是军统下的死命令,于是想法在腰街充当了部队的向导。无奈田波一路上警惕性都很高,没法下手。阿鲁的出现,对他又是一个致命的威胁,阿鲁知道他的底细。现在,部队休息,田波一个人跟随阿鲁杜鹃到情侣潭边,这可是一个磕头碰天、老天睁眼的机会,哑巴小二止不住内心的狂喜,得意地想,如果顺手的话,还可以干掉阿鲁,美美地享受早已垂涎三尺的杜鹃姑娘,然后往树林里一钻,天王老子也找不到。

  跟在哑巴小二后面的是小石头。

  小石头对哑巴小二早就产生了怀疑,从腰街到嵩芝地,马帮驿道不足六十华里,可哑巴小二借口走小路,绕山绕水弯弯拐拐却走了八九个小时。在蒿芝地,小石头按照田波的安排,开始密切注视着哑巴小二的一举一动。在峰顶小庙的地道里,哑巴紧跟田波,小石头不放心,又牢牢地盯在他的后面,寸步不离,当他捡到火把依站住时的那一瞬间,小石头怕他对田波下毒手,差不多就要扑上去了。在后来的行动中,小石头的身影始终不离田波的左右,机警的眼光一刻也不放松对哑巴小二的暗中监视。哑巴小二似乎有所察觉,刚才他看到田波朝情侣潭那边走去,就用手比画着告诉冯排长,他要去方便,就钻进草丛,从另外一个地方绕过去跟上了田波。向导赖家旺有意无意地朝哑巴小二钻进草丛的那边看了一眼,这一切,都未能逃脱小石头的目光。

  阿鲁和杜鹃对后面这三个人的行动毫无觉察,他们沉醉在爱的河流里,任其漂泊,由其颠簸。

  看到两人那么幸福,田波觉得自己也轻松多了,感觉那情侣潭里清凉的泉水正在洗涤自己身体的疲劳,冲淡自己思念远方亲人的哀伤。他背靠大树缓缓地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会。

  这几天他太累了,闭上眼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哑巴小二在离田波十多米的丛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田波,一直不敢贸然下手。此刻,他看见田波毫无警觉地睡着了,暗自一阵高兴:“天助我也!”悄悄地拔出了匕首。

  “啪!啪!”两声枪响,震动了情侣潭。

  田波惊醒,拔出枪翻滚到大树背后。情侣潭旁的阿鲁和杜鹃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未加柴的火堆只留下了还没燃尽的点点红光。

  “起来,别装死!”小石头狠狠踢了捂着手蹲在地上痛得直叫唤的哑巴小二一脚,拣起地上的匕首,又把他揪起来,从他身上搜出另外一把匕首,押着往田波这边走来。

  刚才那两枪是小石头打的,他看到哑巴小二拔出匕首正准备向田波投刺时,果断地开枪,射中了他的手腕。

  小石头把哑巴小二押到田波跟前,“报告,这哑巴家伙要向你下毒手,被我当场抓住了!”

  “谢谢你,小石头!”田波感激地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望着眼光躲躲闪闪的哑巴小二思索起来:执行刺杀自己的任务,不像是土匪所为,一定另有隐情。田波让卫生员将哑巴小二的伤口包扎好,当机立断,和听到枪声跑过来的王连长一起,随即对哑巴小二进行了审讯:

  “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谁派你来的?”

  无语。

  “你的顶头上司是谁?你和谁取得联系?”

  还是无语。

  “你还是老实交代的好,装哑巴可掩饰不了你的刺杀行径,也掩盖不了你们的阴谋诡计。我们的政策是只要你悔过自新,弃暗投明,老老实实地坦白受谁指使,被何人利用,人民政府就会宽大处理,如果顽固不化,隐瞒欺骗,我们将严厉制裁!”

  听到这儿,坐在石头上受审的哑巴小二突然站了起来,表现出情绪激动的样子,“呜里啊啦”地嚷了一阵。田波冷静地看着他的表演,不吭一声气,不说一句话,哑巴小二自觉无趣,又自觉地坐回到石头上。

  这时,听到枪声的阿鲁和杜鹃从密林中跑出来了。杜鹃看见手臂上裹着白色绷带的哑巴小二,满脸露出惊讶,“哑巴小二,你怎么了?”小石头在一旁说:“杜鹃姐,他是密探,是敌人派来刺杀田参谋的凶手。”“啊!”杜鹃简直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南来北往的过客,谁不知道三岔口驿道给人端茶送水守窝棚憨厚老实的哑巴小二啊!

  哑巴小二一看见杜鹃后面的阿鲁,眼睛闪过惊慌的神色,忙侧过身子,把头埋了下去。

  田波注意到了哑巴小二的这一变化,心里有底了,就对阿鲁大声说:“阿鲁兄弟,你过来看一看,这哑巴小二到底是人还是鬼!”

  阿鲁走过去看,哑巴小二本能的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哼!”阿鲁绕着哑巴小二转了一圈,冷笑了一声,大声呼道,“孙璧坤,别猪鼻子插葱——装象了,站起来!”说着,就是一脚。

  “哎哟!”被踢了一脚的孙璧坤再也装不下去了,像寒冬里被剥了衣服似的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还未站稳,又被阿鲁踢了一脚,他两个膝盖颤抖起来,神情惊乱地望着阿鲁,就势软骨邋遢地朝着阿鲁面前双脚一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把头碰到地上磕得咚咚响,活像饿了一天的鸡在琢糠食米,“天大地大阿鲁大,山高树高阿鲁高!阿鲁老弟,小的该打,饶了我吧,我坦白,我交代,我把所知道的一切,山洋芋滚坡,一个不留地告诉你们。”李润富在吕宜文的授意下,以孙璧坤与李润富身旁的丫头有染为由,逼其当众喝下“毒药”变成哑巴,然后一阵棍棒赶出李家大院。县城里把跑堂的喊做店小二,过往驿道的赶马人开玩笑,也把三岔口守窝铺的他喊作小二,久而久之,“哑巴小二”的称呼就叫开了,他的真实姓名孙璧坤反而被人忘却了。他接受李润富交给的任务下山近一年来,虽然看到了国民党政府的垮台是大势所趋,哀牢山土匪的灭亡也是早晚几天的事,但慑于李润富的势力,同时又存在一丝幻想,山高皇帝远,共产党管不了那么多地方,新平解放几个月了,不是也拿李润富没有办法吗?想到这些,便横下一条,死心塌地为李润富卖命。现在看到知根知底连李崇山都害怕的打虎英雄阿鲁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作哑装憨是混不过去了,管它三七二十一,眼前保住性命要紧,于是刀劈竹片图干脆,不打弯子,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在孙璧坤交代过程中,田波找到了从腰街到蒿芝地为什么路上遇到土匪,路上又延误了那么长时间的答案,而且有一情况引起了田波的高度重视:“充当向导,伺机刺杀,是谁给你的具体命令?”

  “土蛇。”

  “‘土蛇’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连李润富都得听他的。”

  “吕宜文?”

  “可能性不大。”

  看样子孙璧坤说得不假。田波转了一个话题,“你怎么知道大名鼎鼎、威震四山八岭的李润富都得听土蛇的指挥?”

  “报告大军首长孙璧坤一脸讨好地说,小人下山时,李润富曾把我叫去单独交代,我的一切行动只听他一人指挥,只能同他一个人保持联系,但凡属接到落名土蛇的指令,都必须无条件坚决执行,可以不必请示他。听说,土蛇是那边派来的,代表国民政府。”

  “你怎么和土蛇联系?”田波问。

  “我不能直接与他联系,每次都是他派人把密件放在一个地方,让我去取,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有一次,我想看看到底是谁送来的密件,还不到时间就去了,结果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蒙面人暴打了一顿,并警告我,今后如再发生这样违反纪律的事情,将让我横尸荒山野岭。”孙璧坤心有余悸地回答,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

  “你说的都是真的?”田波口气严厉。

  “报告大军首长,你就是让我吃三只豹子胆,本人也不敢瞎说,要是骗你们,就是野牛烂马生的,反正我回去也是死,没必要再为他们卖命。坦白交待了,兴许还有一条命。”说着,孙璧坤把低垂的白眼皮向上翻了翻,求救似的瞅了瞅阿鲁。

  “只要你小子知道这些就好!”阿鲁深知孙璧坤的德行,狠狠地刺了他一句。

  “土蛇”的线索又断了!田波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田波看孙璧坤交代得差不多了,就让战士们把他押下去看管,然后留下阿鲁,详细询问李润富、李崇山所属土匪的情况。看到坐在一旁的杜鹃闷闷不乐的样子,田波知道她还在为“哑巴小二”的事自责,就笑着开导说:“杜鹃姑娘,别愁得像一个老太婆似的,让你的阿鲁哥不高兴。斗争是复杂的,千变万化,提高警惕性,吃一堑长一智,革命路上锻炼成长。”两天来,和战士生活在一起,杜鹃懂得了不少的革命道理。

  “田参谋,都怪我,差点使李润富的阴谋得逞,让你‘光荣’。”杜鹃红着眼睛,检讨道。

  “没什么,我命大着呢!在东北剿匪时,土匪头子杨清海在我身边扔了一颗手榴弹,由于距离太近,他本人被弹片炸伤了,而我却安然无恙,连皮都没碰伤一块,你说怪不怪?”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其实,那次战斗,他身上留下两块永久的伤疤。

  周围的气氛仿佛都被田波的笑声感染了,一时间热闹起来,就连树上的小鸟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朦朦胧胧的天色,开始透出了越来越明的光亮。轻锣薄纱般的淡雾笼罩着座座山头,南恩河的瀑布哗哗哗地撞击着岩壁,它的周围,夜间似乎凝聚不散的冷雾开始飘悠起来。风渐起,山头、峡谷松涛阵阵,忽强忽弱,忽远忽近,如琴似水……云雾散淡,小鸟不惊,鸣啭不断,坡坡岭岭的村村寨寨无影无形,一切都似乎像是一个在等待强大起来的太阳最终破译的谜……

  田波考虑到几天来连续的行军作战,战士们都很累了,接下去还有更坚艰巨的战斗任务在等着他们。再说,下一步与国民党军统特务、李润富土匪斗智斗勇的作战计划,也还需要精心敲打完善后,报经上级首长批准。因此,田波与王志平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命令部队加强岗哨警戒,抓紧白天气候温暖的时间休息。

  下午,田波收到了公安局特派员段震南的来电,首长指示:“劝降失败,普回县城。朱副司令已电令‘边纵’九支队3个营的兵力从镇沅出发,翻越哀牢山心,从背面攻击李润富派驻冬瓜岭的土匪;邹谷君、张白林率领暂编三十三、三十六两个团,从昆明乘汽车至易门,再步行经双柏县大麦地,直抵新平蒿芝地,渡江后从北面进击李润富,然后出元江,协同友军截堵国民党第八军逃敌;余政委、陇生文、赵文率领‘边纵’二支队四团、暂编三十四、三十五两个团,出玉溪经蛾山到元江,扼守元江两岸要冲,截堵逃敌。其中,四团三营直插新平,援助‘边纵’独立团攻击漠沙、曼勒、腰街李润富匪部,尔后渡过戛洒江,从正面进攻李润富的匪巢;另外留下一部分部队布防漠沙、土林一带,严防李润富残匪逃窜元江,与国民党第八军残部汇合。你应及时了解军统活动情况,迅速查明‘土蛇’真实身份,准确掌握李润富的军事动向,为剿匪部队围歼李润富、会师哀牢山创造条件。”“腾龙。”“腾龙”是首长段震南的秘密代号,田波接受任务时段震南告诉他的。

  看完电报,田波心里如同吹进了一股强劲的春风,他感到一种温暖,一种由心头油然升起的兴奋和激动,这是他接受侦察任务后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详细的一份战略意图和上级首长对自己的具体要求,而上级首长对李润富的军事进攻和对自己的明确指示,让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和任务的艰巨。田波按捺不住心潮的翻滚,一个人悄悄走到面向东方的一块岩石上,举目远眺,山下美如画卷的红河谷里的戛洒坝子和闪着银光、滚滚南下的戛洒江,让他感慨万千,他在默默地祝福:这片可与江南水乡媲美的富饶、神奇而又充满活力的土地,就要重新展示各民族新的容貌,沉重的哀牢山,你也将挣断身上千百年来的封建锁链,真正地站立起来,回到人民的怀抱!

  太阳抹红西下,一弯新月挂上树梢,它轻轻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向大地,让山峰、树林通通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那么的缥渺,那么的神秘而绮丽。飘飘一片轻雨后,山谷里洁白洁白的夜雾似乎受到月光催动似的,不断漫上坡漫上岭来。不知不觉间,那雾在你的眼皮底下又不知何处去了,一样是天青月朗。田波眺望远处无尽无穷的层山大箐,感叹这儿的月亮、夜雾原来竟然和故乡的朝阳晨雾一样让人欣喜,让人神往。

  部队集合在情侣潭边,整装待发。经过一天的休息,他们消除了全身的疲劳,个个精神饱满,人人斗志昂扬,士气很旺。简短的战斗动员后,部队出发了。

  田波留下了杜鹃,让她带领两个战士到野猪箐去寻找白大爹他放心不下,土匪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杜鹃虽不愿意离开自己刚见面又要分别的心上人,但她同样牵挂着无依无靠、孤身只影的白大爹。她知道,这也是任务,她把自己当作解放军的一员了。

  田波的部队在阿鲁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了小凹嘴村,这儿是李润富匪巢北面最前沿的一个据点,由土豹子张正雄把守,虽然配备了轻机枪、冲锋枪等武器装备,但张正雄蛮匪一个,好酒好色,再加上多年从来没有人侵犯过他的领地,所以防守意识较为淡薄。根据阿鲁在情侣潭的介绍,田波决定,首先从这儿打开深入虎穴的缺口。

  村口的工事里有十多个匪徒,放了一个岗哨在工事外的大树下打瞌睡。田波让冯排长带着一个战士摸上去,手脚麻利地解决了哨兵。工事里的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解放军会来得这样快,还来不及拿枪,就全部做了俘虏。田波命令十多个战士迅速换上俘虏脱下的衣服。

  人多容易暴露目标,田波留下王连长带领部队留下看守土匪,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带领装扮成土匪的战士,紧跟阿鲁,向村里张正雄的宅院走去。路上,田波告诉战士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并交代冯排长:“土匪问话由你回答,免得露出破绽。”冯排长点点头。

  “站住!干什么的?”大门口站岗的匪徒看到走过来的人群,大声吆喝。

  “找你们张队长。”冯排长机智地回答,并没有就此止步。

  “哦,抬轿子的。”夜里看的不是很清楚,哨兵自作聪明。

  “嗯!”冯排长不明情况。

  “妈的,来这么晚,睡女人去了?”哨兵嬉皮笑脸地骂了一句。

  冯排长没有理会,走到哨兵面前,还未等他再次开口,冯排长“咔嚓”一声,就把他解决了拖到一边,让大门口换上了自己的战士,然后领着田波他们径直上了台阶,推开了钉着铜钉的漆红大门。大门迎面的影壁上,画着一只蜷伏于草丛之中的斑斓大虎,那两只小灯笼似的虎目,画得格外凶猛,让人一看,三伏天都能打冷战,胆小的都不敢往前走。绕过影壁,进入院子,里面摆着兵器架,上面的刀枪剑戟闪闪耀目,地上东一件西一件的扔着几个不大不小的石锁,周围站着几个袒胸露背的壮汉,像是刚结束夜练,正准备休息。

  院子里有两顶轿子,有几个零散走动的土匪,他们没有理会进来的人。田波暗示阿鲁将计就计,把带进来的战士分散到两顶轿子旁边。

  “张队长,我们来了!”不知张正雄在哪间房屋,冯排长在院子大声报告。

  “吱——”的一声,堂屋大门被推开,“妈的,怎么这么晚才来?”一个黑胖子披着衣服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田波一看,正是红山劝降会议上见过的土豹子张正雄,与此同时,土豹子也认出了站在冯排长身后的侦察参谋田波。说时迟那时快,田波不等张正雄动作,一个箭步跃上台阶,拔出手枪在堂屋门口顶住土豹子,大声说:“不许动!”麻利地取下他插在腰间的丰枪。阿鲁和战士们何等机灵,就在田波一跃之时,转身用手枪和匕首抵住了各自早已盯准了的土匪。

  土豹子一看形势不利,忙堆上笑脸结结巴巴地说:“田、田参谋,头回生二回熟嘛,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别、别发火,张某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少说废话,快命令你的手下放下武器!”田波知道土匪的诡谲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性。

  土豹子狡猾地继续周旋,鬼眼睛一眨一眨的:“田参谋,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在哀牢山的地盘上,只要兄弟办得到的事决不推辞。大军刚开过劝降会,我正准备找弟兄们合计合计如何缴械投降,弃暗投明,争取有条好的出路呢。刚好,你们来了,我们就交个朋友,给弟兄们说说放下武器的事,让他们也知道点政府的政策。”说着说着,他鬼眼睛一道凶光闪过,把披在身上的衣服一甩,打掉了田波手中的枪,然后朝田波就是狠命地一拳,田波一闪,躲过拳头,土豹子“噌”地一腾,跳回堂屋,肥胖的身体灵活得让人不敢相信。田波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这时,院中大乱,土匪仗着学着点武功身强力壮,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拼死抵抗,战士们英勇拼杀,很快就形成了混战局面。

  田波和土豹子在堂屋里打了起来。田波躲过土豹子扔过来的一把椅子,避开了一把拴着红绸迎面飞来的尖刀,闪过了砸过来的香炉。土豹子趁田波躲闪香炉驱散烟灰的工夫,从供桌背后摸出了一把暗藏的手枪,田波一看不好,腾空而起,一个饿虎扑羊,把土豹子死死压在地上,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头,另一只手捏住他握枪的手腕,一翻身趁势把他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土豹子疼得两腿打颤,眼珠直往上翻,一松手,手枪“哐啷”一声落在地上,田波用脚一勾,把它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田波一手持枪一手卡住土豹子的喉头,连提带拖把他推到院子里的台阶上,厉声喝道:“快让你的人住手!否则,我毙了你!”

  “别、别打了,投降吧!”保命要紧,束手无策的土豹子别无他法,忙下令匪徒放下武器。

  混战中的土匪举起了双手。

  “说!你要用轿子去接谁?”

  “督……督……督察员。”这时的土豹子疼得冷汗直冒,已快瘫作一堆肉。

  “督察员?又是一个新情况!”田波心里一震,马上想到督察员是不是土蛇,他到小凹嘴来可能和这儿的军事防守有关,或者说至少和土蛇行动有联系,必须尽快捉住他。田波把手一放,土豹子趴到了地上。

  “督察员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

  “老实点!”

  “我不敢撒谎,说的全是老实话,是三老爹,不、不,是李润富下午派人通知我今晚去接的。”土豹子已缓过一口气。

  “在什么地方?”

  “蝙蝠洞。”

  “他来干什么?”

  “可能和大军到哀牢山有关。”土豹子还不愿意说出“剿匪”二字。

  “他认识你吗?”

  “没见过面。”

  在这一刻,田波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生擒督察员的计划。他看了看冯排长和土豹子,冯排长痩了点,但形体差不多,又都是本地人,说话口音都一样,就叫王连长把所有的土匪都集中起来看押,自己招呼冯排长,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冯排长连连点头,说:“行,这办法不错,我尽量装得像一些。”

  冯排长换上了土豹子的衣服,有些宽大,但不细看还过得去。他坐在轿上,由阿鲁引路,后边跟着一顶空轿,向蝙蝠洞走去,再后面跟着十多个换上土匪服装的战士,田波也在其中。王连长召回工事里的战士,集中看守俘虏外,率领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作为接应。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在朦胧的月光下,远山近岭都变得隐隐绰绰,不可捉摸了。路边的岩石,有的好似狰狞的魔影,有的像是龇牙咧嘴的怪兽。山间的夜晚是美丽的,也是神秘的,可也还浮游着几分恐怖的色彩。

  快靠近蝙蝠洞时,田波怕土匪认出阿鲁来,就让他和王连长带领的战士们隐蔽在悬崖峭壁下的一片松树林中。

  田波估计土匪从蝙蝠洞往下看,尽管是夜晚,但这一带月明风清,仍能看得清楚,于是让冯排长戴上一顶毡帽装作闭目养神,以免被土匪看出破淀。

  走到蝙蝠洞口时,两侧跳出七八个精悍的土匪来,田波一看就知道,他们手中端着的是清一色美造MIAI卡宾枪,这种枪重量轻,射程远,而且射击精度也很高,心里不由暗暗吃惊,看来国民党军队已通过军统特务把一批精良武器交给了李润富。

  冯排长不耐烦地睁开眼,粗声大气地对土匪说:“转告督察员,张正雄前来恭迎。”

  这些个土匪好像没听见一样,仍把卡宾枪对准了冯排长。

  冯排长干脆让轿夫放下轿子,再次闭目养神,你不出来我不下轿,摆足了架子。过了好几分钟,洞口旁边的灌木丛中一阵哗哗响,一个精精瘦瘦的中年人钻了出来,他抖抖身上的树叶,走近轿子双手抱拳笑着道:“正雄老弟辛苦了,我就是督察员。”

  “啊,你就是督察员?”冯排长大大咧咧,这才慢腾腾地走出轿子。

  “正雄老弟深夜大老远赶来,为兄心中不忍,请到洞中小歇,正好我从昆明带来几瓶好酒,不妨赏光驱寒。”

  “哎呀,督察员大人,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正雄老弟虽未和我见过面,但润之兄早有介绍,你不但酒量过人,特别是你那一套拳脚,可真了得,有机会咱俩切磋切磋,如何?”督察员阴阳怪气,话里藏锋。

  “不敢,不敢,正雄我只有撵山鸡的本领,没有比武场上的胆量,哪敢在省城来的督察员面前班门弄斧。”冯排长笑呵呵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督察员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正雄老弟不仅谦虚,还可真会开玩笑。请吧,我想你会给个脸面的。”说着,就往洞里引。

  这一来,冯排长不好推辞了,便随他走进山洞。

  洞内宽敞,奇观异景甚多,无数的钟乳石千姿百态,非常壮观。一块平石上早摆好了名酒和撬开的罐头,旁边燃着一堆柴木,督察员请冯排长坐下,说:“不好意思,本人在贵地借花献佛,将来举事成功,我一定在昆明为你补上一席,啊,哈哈哈哈督察员大人,您太客气了,想得也很周到,如有机会到省府,我一定登门拜访。”

  “来,正雄老弟,你身体瘦多了,听司令说你可是力压千斤的!”督察员眯着眼睛看了冯排长一眼。

  冯排长心里一惊,但脸上不露声色:“近日忙着对付解放军,吃不好睡不安,瘦多了。”

  “来,为你们反共自卫义勇军李润富总司令的健康干一杯!你们的李司令不简单啊,眼下共军如此猖獗,他仍能在短时间内屡出奇兵,频频获胜,老兄五体投地,佩服佩服!”热酒下肚,督察员的话多了起来。

  冯排长不怕酒,他就是这山里长大的汉子,从小陪父亲喝惯了自己家酿就的烈酒。互相敬酒,几杯喝下后,冯排长略一思忖,叹了口气说:“其实李司令也难啊……”

  “是啊,共军直逼山下,就等过江。得意之军其势凶猛,我们的处境确实是难一些,不过不要紧,上方已决定第八军一七〇师向哀牢山开进,土蛇已经开始在实施他的绝妙的行动计划,只要这个计划得以实现,那就变‘山重水复疑无路’为‘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督察员生怕这山里的土豹子不懂唐诗,又热情地解释了一番“疑无路”、“又一村”。

  “哦,真有这样起死回生的行动计划?那可就太好了,让共军也尝一尝我们哀牢山反共自卫义勇军的厉害!督察员大人,为我们即将到来的成功干一杯!”冯排长干脆装得更“匪”一些,摆出一副贪杯好酒得意忘形的样子,举杯提议。

  “干杯!”

  冯排长为空杯斟满酒,接着进一步套近乎,“督察员大人,你太辛苦了,白天检查工事,晚上还要巡察,明天,我找两个姑娘好好陪陪你,让你也快乐快乐,享受享受!”

  “哈哈哈哈……”督察员捧杯大笑,笑声过后,他一本正经地说:“那就先谢了!这次巡察,我主要负责北面,下午我到大平掌陡坡小道口高地视察,发现哪儿的防守不严密,火力配置也不合理,于是训斥了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共军的正规部队,而不是几个土共似的民兵,命令他们赶快加修工事,重新配置火力点。他们为了讨好,给我送来了一个姑娘。军情急如火,党国任务重如山,切切不可大意,你说,我哪有心肠、哪有时间玩呀?”督察员像变戏法似的随即猥亵一笑,“不过,明天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好,痛快!督察员大人,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抓紧时间,趁月亮光明亮,我现在就送你到我们小凹嘴工事视察视察,哪儿整得不对,我连夜让弟兄们抓紧干!”

  “行!我就喜欢干干脆脆办事,痛痛快快玩耍,出发!”督察员此时此刻也急着要亲自了解李润富在哀牢山北面反共军事设施的布置情况,于是放下筷子,带上护卫,出了蝙蝠洞,坐上了田波和一个战士抬的轿子。

  冯排长登轿在前面引路。

  山中出奇的静,由于蝙蝠洞这一片背风,连树叶都纹丝不动。

  轿子开始下坡,走到一段较陡的悬崖小路上时,慢了一些。寒冷一激,督察员被酒烧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有意无意地观察山路下边的松林,蓦然,发现松树林中有枝叶在摆动,“不对呀,这儿背阴没有风,树叶为什么会晃动?”正思忖着,他又看见松林中又露出了一个黄帽头,一晃一晃又隐没在树林中,他心中一紧,“那会不会是共军?”

  冯排长也发现了那个不慎暴露的战士,心里“咯噔”一下,怕被督察员发现,便扭过头想跟他说几句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回过头见督察员正闭目养神,不想说话,只好又回过头去。

  督察员正在观察冯排长。冯排长发现松林里的伏兵暴露了目标,一愣,身子向前一探,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督察员看见了,冯排长回头想说话,他也知道,如果此时冯排长说:“督察员,不好,山下什么东西在晃动?”那督察员就会打消对他的怀疑,可是冯排长什么也没说就转过头去,他便知有些不妙了。他悄悄地摸出了手枪。

  正在这时,松树后面那个黄帽子又露了一下头,这回冯排长看真切了,好像有人从那背后动了动枝叶。冯排长心里暗暗叫苦,他想这时再装作没看见,督察员非起疑心不可,又不便与后面的田波联系,于是决定改变原来把督察员抬回到小凹嘴村再动手的行动方案,想突然回头用手枪对准督察员,便也悄悄地出了枪。

  督察员身边的小头目这时也发现了松林中的动静,他急忙转过身来向督察员报告,还未开口,冯排长突然回头举枪对准督察员,而督察员此时正用枪瞄着他的后脑勺,冯排长一动,他本能地也跟着一动。早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田波,手疾眼快,猛地一使劲,把轿子撞向旁边的小头目,小头目冷不防被撞倒,督察员也被摔出了轿子。

  “封住山路!”督察员滚出轿子的同时大叫一声,并开枪向冯排长射击。

  装扮成轿夫的一个战士,为了保护冯排长,用身体挡住了射来的子弹,牺牲了。

  顿时,枪声骤响,山谷回应。田波急中生智,首先飞起一脚踢掉了刚爬起来准备射击的督察员手中的枪,督察员躲闪不及也被石头绊倒了,田波扑过来,压到了他的身上。督察员在成都“游击骨干训练班”受训时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底不浅,他知道“手是两扇门,全靠脚打人”,田波使出的是铁腿神功。他避开田波的锋芒后,顺坡势猛一翻身,把田波压在了身下,然后照田波太阳穴狠狠地打来一拳,田波知道这是致命的一击,便“嗨!”的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汽用胳膊封住。两个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

  冯排长用手枪击毙了护卫队的小头目,拣起卡宾枪,和战士们一起与土匪拼杀起来。

  悬崖上枪一响,王连长当机立断,带着战士就往上冲,可是很快就被土匪的速射卡宾枪封锁住了。坡陡道窄,兵力施展不开,再加上敌人的火力很猛,由上往下射击,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

  强攻不上,王连长怕上面田波他们吃亏,心里很着急。在一旁的阿鲁说:“王连长,我认识另外一条上去的路,难走点,让我带几个战士摸上去。”王连长一拍阿鲁的肩膀,高兴地说:“阿鲁,真有你的,难怪连李崇山那么狡猾的土匪头子都怕你怕得要命。行,给你一个班,摸上去,我们来个两面出击,打它个措手不及!”精干的阿鲁带着战士们从另一侧小道迂回着爬了上去,激战中的土匪全无察觉。

  田波和督察员在激烈的打斗中,滚到了悬崖边上。田波背临悬崖,非常危险,幸亏蹬住了一块石头,否则,他和督察员就会滚下悬崖摔死。

  督察员见自己占了优势,就拼命推田波,想把他推下悬崖。

  田波脚下蹬的石头松动了,他死死抓住督察员不放,心想,摔下去我也要拉上你垫背。督察员一看不好,想抽出一只手将田波打昏,但他刚把手抽出来,田波就顺势一拉,狠狠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督察员眼冒金星,疼得直哆嗦,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现在,田波占了优势,可是他的身子却和督察员的身子一起开始向悬崖边滑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阿鲁带着战士们从旁边冲上来了,他一看见田波正向悬崖边滑下去,便飞快地跑过去,把督察员、田波两个人都拖住了。

  两路夹击,敌弱我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王连长带着战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战士们很高兴,因为缴获的都是好枪。

  冯排长把为保护他而牺牲的战士抱到一棵树下,给他换上解放军的服装,用树枝盖在他的身上,等围歼土匪的战斗结束后,再来安葬他。

  刚开始时,督察员以为都是山里的游击队,打的是毛毛仗,还不太放在心上,现在看到对手都是解放军,便连连摇头,频频叹气,自言自语地说:“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完得这么快,全完了,李润富的反共自卫义勇军这回算是完了,天意啊!”说着,便懊悔地低下了头。

  田波乘胜追击,开始审讯督察员:

  “你叫什么名字?”

  “蒋承章。”

  “什么时候上山的?”

  “大前天。”

  “几个人?”

  “就我一个。”

  “军统?”

  “是的。”

  “‘土蛇’是谁的代号?他的名字叫什么?”

  “这些你们都知道啦?”督察员惊讶地看了田波一眼,头脑清醒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土蛇是我的顶头上司,但从未见过面,我接受任务都是靠电台。他叫什么名字,我确实不知道。”

  “电台在什么地方?”

  “李润富那儿。”

  蒋承章知道大势已去,中华民国已改号,中华人民共和国已成立,他这次奉命到哀牢山,其实只是临终前的垂死挣扎而已,自己心里很明白,没抱太大的幻想,现在更没必要再为跑到孤岛上去的军统特务首脑机关保守更多的秘密了。

  “你们这次来哀牢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指导完善哀牢山土匪军事防御工事,我负责北面,吕宜文负责南面,保证土蛇行动第一套、第二套方案的顺利实施。”“吕宜文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太清楚,还没见过面。”

  “土蛇行动两套方案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和吕宜文具体的工作任务,其他的掌握不住,上面也不会让我知道的太多。”

  “你能和土蛇联系上吗?”

  “不行,我们不能和他主动联系,也不知道联系的方法,除非是他事先通知我们,这是铁的纪律。”蒋承章这时抬头看了田波一眼,“这,你们知道。否则,我们将莫名其妙地在这个地球上消失。”

  田波知道军统的情况,但仍认为有必要再敲一下警钟,把话再挑明一点。“你是个明白人,我人民解放大军胜利地进行了西南战役,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入云南,这哀牢山的土匪已处于我解放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都难飞了。我们的大部队都摸到他的鼻子底下来了,他还能坚持多久,他的兔子尾巴还长得了吗?”

  蒋承章说:“这我知道,从城市到乡村,从内地到边疆,我和贵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可土蛇行动是绝密的,每一项计划的实施,都必须等待新的指示,不能自作主张擅自行动,更不能互相打听。”蒋承章要过一支烟,继续说:“我就像棋盘上的一粒子,什么时候该走,走哪一步,都是土蛇早就安排好的,他掌握的军统新平保防组似乎对李润富,还有景东的梁月楼、景谷的李希贤、宁洱的张梦西这几个思普沿边的‘四大天王’都很熟悉,哀牢山的一切土匪武装力量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审讯又继续了一会儿。田波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受伤的战士和蒋承章、俘虏的土匪回到了小凹嘴,并把获取的情报通过电台报告给段震南特派员。

  田波想,从蒋承章交代的内容看,他掌握的情况并不多,只能从李润富的电台那里听到土蛇的指令,而不能主动向土蛇汇报和联系,可土蛇又对李润富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么,土蛇又是从哪儿得到李润富的情报呢?田波分析,据掌握的可靠情报看,吕宜文在为军统工作,而且还是新平军统保防组的副组长,但他并不是军统的正式成员,接触不到真正实质性的核心机密。可以肯定,李润富的身边除了吕宜文外,肯定还有一个没有露面的神秘人物,否则,土蛇不可能调动土匪制造腰街和蒿芝地两处血案,派人刺杀自己,更不会让富有作战经验的蒋承章从昆明跑到哀牢山来检查土匪的军事设施情况。

  田波又想,土蛇这种做法,乍看起来好像有点怪,多此一举。实际上,这是符合李润富现实情况的,因为李润富在历史上的作为有些复杂:

  李润富是世袭土司的末代传人,自明代初年在新平县富昌乡落籍以来,他的高祖李毓芳因镇压农民起义,在哀牢山就有了一定的势力。从民国15年(1926年)起,他就穿着合法的外衣,组织起有驮马300多匹的马帮,来往于玉溪、思茅、镇沅、西双版纳、临沧等地,运销鸦片及日用品,垄断着全县差不多一半的食盐销售,曾被伪政府委任为戛洒食盐转运站长。在县城,他开有大商号,每年借“禁烟协办”为名,引诱、强迫农民种植鸦片,收取烟课、烟租及贩大烟近20万两。民国34年(1945年),他派侄子李靖安从昆明首次购买铁织布机7台进入新平,在大平掌发展棉纺织业,新平县始有铁织布机。后又在河边街建成新平县最大的织布厂,接着又开炼铁厂垄断生铁和铁锅生产。民国36年(1947年),在河边街仿造银币半开(面额半元),在市面上混与流通,并开办机械厂自己修理枪械和翻造子弹。第二年,在河边街开办了私立润富中学。新平县人民政府成立(1949年9月17日)前四个月,打出“滇桂黔人民良卫军”的旗号,率部入县城,收缴专员公署和新平县政府的武器,后派人到思普区,请中共思普地委前来接管。但在同年10月,又在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上以“快邮代电”形式发表反共声明,随即组织起更大规模的土匪武装,打出“反共自卫义勇军”旗号,自称司令,特务吕宜文称副司令,先后在曼蚌小抱垴、帽合山等地围攻“边纵”和当地游击队,屠杀老百姓,烧毁民房,直至腰街、蒿芝地、戛洒血案。另外,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和维护在群众中的威望,李润富经常施些小恩小惠来收买和笼络人心,如逢年过节赶集,便在河边街、戛洒街、县城等地发放救济粮、撒自制银币。为此,在当地老百姓中还有一些欺骗性,所以他还想坚持搞独立王国会有一定的基础。眼下大军压境,队伍挺进哀牢山,他“土皇帝”的地位受到动摇,就不得不接受军统特务指挥,但仍想保持相对独立。而土蛇要建立反共根据地,怕李润富的反复无常引出意外,就不得不通过那个神秘人物来影响他,控制他,操纵他,保证“土蛇行动”的顺利进行。

  因此,要挖出土蛇,必须尽快靠近李润富,捉住他身边的吕宜文和那个神秘人物,阻止土蛇行动的进行。

  可怎么才能尽快靠近李润富,捉住吕宜文和那个神秘人物呢?

  正在田波苦苦思索时,王连长走过来。

  “王连长,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巳经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入了土匪的巢穴。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田波征求王连长的意见。

  “遇狗打狗,见狼打狼,既然插入了土匪的巢穴,就干脆将这把尖刀直插他的心脏!”王连长似乎已经揣摸到田波的心理活动状况。

  “先除狗,后打狼。”

  “对,打狗的枪声,也会把狼吓得露出尾巴来!”

  田波心中运筹成熟,胸有成竹地发出命令:“派哨兵加强岗位,封锁小凹嘴土匪工事已被我军占领的消息,做好群众工作,村里的人只准进,不准出,防止走漏风声,让战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好,明天晚上向白虎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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