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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凤子开红花

  李崇山带着匪徒从戛洒回到了他的匪巢东瓜岭。

  人是回来了,可还是惊魂未定,草木皆兵。本来他的魂是在阿波黑温泉、戛洒江边吓掉的,照规矩应该去那儿叫,但余国聪的小老婆半开门说:“爬山过岭的多麻烦,一切从简,将就着在家里叫叫得了。”于是,她开始打理“叫魂”。

  院子里支一张桌子,一碗净水放在上面,再摆上檀香和蜡烛。跳神的开始念叫魂词:“正月招棺,二月爽灵,三月幽精。招棺魂,爽灵魂,幽精魂,三魂七魄,二十二征关,可以追齐,不许阻止。依人叫呼,本人回到家来。”然后杀个小红公鸡,旺子淌后,用三分纸钱去血口上染成血钱,压在桌上。整鸡煮熟,用筷子将鸡头往后插住,也献在桌上。

  跳神的让人把李崇山抬到大院里,边给他洒淋净水边给他念祝词:“净水洒在头,永世魂不走;净水洒在中,永世魂不空;净水洒在脚,永世魂不落。”然后又在他的左手腕上拴叫魂线,边拴边叫:“回来,刀吓落的魂回来;回来,枪吓落的魂回来。人已回来了,渡过了大江,爬过了大山,魂也请回来了,拴牢永不去了!”

  跳神叫好魂,又把纸钱和那早已用红绿纸剪了裱糊好的纸人及两匹纸马一起带到十字路口,边烧边念:“他差下的阴债阳账,来拿回去啰,他欠下的人命畜命,来领回去啰,这回不要再来找啰,给他清清吉吉,平平安安啰!”

  这一些鬼鬼神神的套路做完了,跳神说还要看一下鸡蛋,看看魂回来了没有。跳神拿着个鸡蛋,在李崇山身上滚上滚下,又叫他对着蛋哈三口气,然后在蛋上拴上线,放到火灰堆里焐,焐熟后用刀竖切两半,拿掉蛋黄,迎着光反反复复、装模作样地看那蛋白凹进处,李崇山在一边虽不出声气,手上却捏着把汗。终于,跳神轻轻地笑笑,对大家说:“叫回来了!叫回来了!”

  “哪点哪点?我看看!”半开门赶忙接过话头,还没有凑到眼前,就被李崇山一把将鸡蛋抢在手里:“女人看什么?我的魂我先看!”“哼,好心没好报!”半开门小声嘟哝,知趣地站到了一边,跳神指着蛋白凹进处说:“喏,这点窝里有个淡淡的人影儿!”

  “看到了!看到了!”李崇山高兴地咧嘴笑了,大声叫马上看饭。

  酒足饭饱之后,稍作休息,过足了大烟瘾,李崇山就令他的侍卫队长把我方的政工队员喻寿芳和医务人员施兰馨两位女战士带到院子里。

  李崇山靠在藤条躺椅上,吩咐土匪解开捆绑在两个女战士手上的绳索。他端起丫头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咂了咂嘴巴,抹了下鼻子,眯着双眼慢声拖气地说:

  “怎么样,两位大军姑娘,我待你们不错吧?这一路上爬坡过坎,钻草棵穿树林,我都让手下用滑竿抬着你们,除了身上的绳索,当然,那是为了防止你们万一想不开,发生意外,其他的有吃有喝,不曾委屈你们吧?”

  没有回音,李崇山又继续说:

  “本人虽不是正宗的行伍出身,但也是远近颇有名声的绿林英雄好汉,背箩大的字虽不识几个,但自信慧眼还能识珠,好丑分得清楚。你们女人识文断字,在哀牢山确属少有,只要归顺投降,凭你们出众的相貌和这么小就敢出来闯荡的勇气,本人包你们今后不愁吃不愁穿,做压寨夫人也好,另找男人成家立业自闯一番天下也好,随你们的便,任其自由。”

  还是没有回音,李崇山不耐烦了,睁大牛眼扯着粗嗓说:“不愿出气,是吗?那我有办法让你们开口。程副队长,把她们带到后院伙房去开开眼界,长点见识,省得不识数,自讨苦吃!”

  李崇山所说的“伙房”其实就是审讯室,捆绑人、拷打人、摧残人、杀害人的地方。喻寿芳、施兰馨被带进审讯室,一股阴寒血气穿透了五脏六腑,只见石灰墙上血迹斑斑,房梁上垂下两根细麻绳,地上蹲着一个大木桶,桶里面有大半桶水,两根大牛皮鞭子浸在水里。木桶旁边放着一条有一人长宽的木凳,上面镶着两根粗重的铁链,这是老虎凳。审讯室的角落里堆满了刑具,棍棒、铁锤、刀子、火炉等等,看得出,这些刑具从来没有停止使用过,在它们的上面沾满了污黑的血迹。

  副大队长程克文指着这些带血的刑具对两位女战士凶狠地威胁:“看到了吗?这些家伙放在这儿不是摆样子的,它们从来不吃素。不瞒你们,进过这道门再出去的人,不死也是残废,不残废也要留下一层皮,能抬着头站着走出去的人,自我跟着李大队长那天起,还没见过。”两个女战士大义凛然,一身正气,并没有被吓倒,她们向土匪投去憎恨和轻蔑的眼光。程克文看看威吓不起作用,脸上露出一脸坏笑,“不中意?那好,我带你们去看看‘中意’的!”

  土匪把两个女战士带到另一间“伙房”。叫了一声:“把她带上来!”两个土匪拖着一个已经被摧残得奄奄一息的拉祜族姑娘进了门,扔在草堆上。程克文睁着饿狼般发红的眼睛,流着口水说:“弟兄们,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这个贱女人宁愿做穷得鸡巴摇铃铛的老婆,也不愿当有万贯家产的大队长的小妾,甚至情愿去死,也不把第一回拿给大队长玩。大队长发话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要了,让大家都尝尝鲜,玩个痛快!弟兄们,上!”土匪没有羞耻之心,像一群早已饿坏了的豺狼,一个个不要命地扑了上去,有的扯衣服,有的撕裤子,毫无羞耻的蹂躏之状不堪入目。姑娘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全身麻木,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屋梁,毫无知觉地任凭匪徒撕扯凌辱。

  喻寿芳和施兰馨愤怒了,看到自己的姐妹在遭受惨无人道的土匪摧残,她们的心像被刀子扎了一样,在剧烈的疼痛,在悲痛地流血。她俩惊呼怒号着尽力挣脱土匪抓着她们的手臂,流着泪水冲上去了:“你们这些畜牲,禽兽不如,难道你们没有母亲吗!难道你们没有姐妹吗!”她们一面撕裂人心地叫骂,一面对着匪徒脚踢手撕,尽最大的力量拼搏,帮助自己的姐妹。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副大队长程克文从姑娘身上跳了起来,用手捂着嘴巴痛苦地“呀呀呀”地鬼喊辣叫,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淌了出来。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争取最后的解脱,姑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咬断了强力伸进她嘴里那散发着血腥恶臭的贪婪吮吸的舌头,脸上露出了美丽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微笑。围着她肆意暴虐的土匪也被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丑态百出地跑到一边恐慌地呆立着。疯了一般的程克文野兽般地怪叫着,拿过一把坝子刀插进了姑娘的胸膛,一股鲜血冲了出来,喷射到了他的身上,染红了草堆,浸透了姑娘身下的土地。姑娘一阵痛苦地抽搐,握紧刀淋着鲜血的双手渐渐地松开了,她含笑的大眼睛平静地望着这两位素昧平生的解放军姐妹,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要表达对她俩的感激,但姑娘未能开口,就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美丽而安详的大眼睛,她似乎从两个女战士的身上,在幽冥之中看到了自己民族的图腾和崇拜。

  两个女战士痛不欲生地跪在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身旁。施兰馨小心地帮助拉祜族姑娘擦净脸上的血迹,喻寿芳给她穿上被土匪剥掉的裤子,整理被土匪撕坏的上衣。忍着悲愤默默地做完这一切,两人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毅然走出“伙房”,从容地来到前庭的院子里,刚才如狼似虎的几个土匪勾头滴水地跟在她们后面。

  “都看到了吗?”仍靠在藤条躺椅上的李崇山阴阳怪气地飘过来一句。

  “看到了。”喻寿芳平静地回答。

  “该投降了吧?”李崇山满有把握地问,甚至还悠然自得地晃了晃身下那被压得吱吱作响的藤椅。

  “投降?”喻寿芳神情镇静,讥讽说:“那倒是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土匪要考虑的事,在我们共产党人的字典中,从来查不到这个词!”

  “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害怕?”李崇山有些恼怒,凹面翘嘴上,一脸凶气,他本想站起来发淫威,刚一动,就“哎哟!”一声,疼得直抽冷气,他这时才想到腿上受了枪伤,虽未伤着骨头,可皮肉之苦也不是三两天就好得了的。

  “害怕?害怕就不是解放军!我们从穿上军装那天开始,就没想到过害怕!”喻寿芳身旁的施兰馨疾首蹙额,毫无惧色,“蒿芝地包围战,你们仗着人多武器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怕了吗?!戛洒江边,你们惨绝人寰,让我们战友的鲜血染红了江水,浸透了江边的每一块石头和江岸的每一寸土地,就连十三岁的孩子你们也不放过,我们害怕了吗?!刚才,就在你的伙房里,你们连猪狗都不如,污辱杀害了和你们生在一座山长在一座山的同胞姐妹,她没屈服,我们又害怕了吗?!你们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魔鬼,天理不容,罪该万死,害怕恐惧的应该是你们这些土匪!”

  “住口!”李崇山恼羞成怒咬得牙根脆响,他再次没想到两个娇小的女战士竟然这样坚强。

  “你们害怕了!”施兰馨口若悬河,无所畏惧,痛斥李崇山,“现在全国解放了,昆明五华山已升起了五星红旗,不久的将来,红旗也会插上哀牢山,哀牢山也会是人民当家作主。到那个时候,这里的各族人民将会把你们押上审判台,共产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战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们将会为死难的烈士报仇!”

  “你们还愣怔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们押入地牢!”李崇山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他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啪”的一声,摔掉了端在手中的茶碗。

  李崇山贼心不死,不顾伤痛带着侍卫队坐上轿子,直奔大平掌李润富庄园,想请三叔亲自出面劝说两个共军女俘虏,施加压力,逼其就范。尽管李崇山心里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心存侥幸,死马当作活马医。

  李润富在庄园花园的养晦亭里接见了李崇山。望着一脸阴沉得要下雨的李润富,李崇山心里一沉,但他还是强打精神说:“三叔,我那儿抓了两个共军的女俘虏,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的,颇有姿色,还有些文化,你是否愿意见一下?”看李润富不吭声,又讨好道,“要不,我把她俩送到府上来,让您过过目?”

  “不见,不过目,我府上不缺女色!”李润富一口回绝。

  李崇山小小心心地试探:“那是不是留在侄子处使唤?”

  “混账!和老虎在一起,深浅不知,死活都不管!”李润富说完,扔下李崇山,生气地拂袖而去。

  李润富早已知道李崇山在戛洒江边没有把解放军的俘虏全部杀掉,而是带回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战士。李润富不高兴了,“蒿芝地人家英勇顽强和你拼死搏斗,没一个投降的;在江边,你当着多少人的面杀害了她们十多个战友,她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你又把她们抓上山来搞什么丢人现眼的劝降,那不是自讨苦吃,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共军可不是属羊的,特别是这些政工队员,初生牛犊,他们有文化,懂道理,没那么容易屈服。”但老谋深算的李润富不出面劝说,他要让自己的侄儿子碰壁后走上门来,然后自己回去处理。

  李崇山尽管心里不髙兴,一肚子气,但也无奈,只能是裤裆里放屁——暗消。回到冬瓜岭的第二天中午,他就坐着轿子,带着五六个土匪把喻寿芳、施兰馨押到了南秀河旁。

  李崇山“咝咝咝”像毒蛇吐舌似地说:“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儿来吗?”

  喻寿芳和施兰馨看了李崇山一眼,挺胸昂头,毫不犹豫地向河边走去。

  “站住!”李崇山三尺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我就弄不明白,共产党有什么好,能让你们这样小小年纪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走!”

  喻寿芳回过头来,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自豪地说:“你永远弄不明白,因为共产党是为穷苦百姓谋利益的,是真心实意带领穷苦百姓打天下,为百姓当家作主的。”

  李崇山发出刺耳恐怖的笑声,如鬼哭狼嚎一般,使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他气急败坏地说:“共产党好,共产党帮你们打天下,那你们就跟着共产党见鬼去吧!”

  施兰馨骄傲地大声说:“中国出了个共产党,出了个毛泽东,领导人民建立了新中国,那是全国人民的幸福和骄傲。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刽子手,开枪吧!”喻寿芳上前一步,与施兰馨站在一起,二人浑身上下充满着威武不屈的浩浩正气。

  几个土匪端起了枪,李崇山用手压了下去,他眼里射出两股冷飕飕让人生寒结冰的杀气:“开枪?没那么便宜,老子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命令土匪,“给我拉到草皮上按住,老子还没尝过共军女人的味呢!”然后解着裤子一跛一跛地走上前去……

  草地上传来了土匪的狂笑和女战士反抗挣扎的叫骂声。

  不一会儿,李崇山嚎叫:“能干的,全给我上!昨天没碰到的,今天让你们玩个够!”

  群魔乱舞,土匪一拥而上。

  南秀河在悲鸣,哀牢山在泣诉,太阳在流淌着红得耀眼的鲜血。人民将不会忘记李润富、李崇山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所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人民也将永远记住施兰馨和喻寿芳这两位唱着“金凤子”而来,唱着“金凤子”而去,为解放新平人民,在剿匪斗争中献出年轻生命的解放军女战士——她们是“边纵”独立团的政工队队员喻寿芳和医务人员施兰馨,牺牲时年龄还不到十八岁。

  这时,远处晴朗的天空中长风送来了那优美的歌声:

  金凤子(那个)开红花,

  一开开在穷人家。

  穷人家要翻身,

  世道才像话。

  今天盼(那个)明天盼,

  盼着老天出太阳。

  太阳一出照四方,

  大家喜洋洋!

  李崇山把喻寿芳、施兰馨杀害后,命令匪徒把她们扔到了南秀河旁的沟堤下,并派两个土匪看守,扬言三天内不准任何人收尸,否则,将按“通共十杀令”论处。

  第二天早上,人们就发现:躺在沟堤下的烈士尸首换成了看守的土匪,其中就有那个被咬断舌头外号山猴子的副大队长程克文,而烈士的遗体不翼而飞。后来,人们又发现:在一块向阳的绿草地上,垒起了三座新土,石碑上刻着“哀牢烈女”四个字。那儿视野开阔,周围的林木郁郁葱葱,不远处屹立的那一峰石岩,缝隙中长着几棵枝干扭曲的青松,几条葛藤从石岩上垂吊下来绿叶间悬挂着一串串迎接早春的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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