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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河口街的小狐仙

  河口街。

  哀牢山下戛洒江东岸一块不太平整的小坝子上,坐落着一处傣家人居住的村寨,它和大青树、凤凰木、攀枝花及繁茂的凤尾竹相互掩映,弯弯曲曲、一路水花白雪般溅起的东涧河水从远处的山间流来,到了这儿后却舒展得像绸缎一样平缓,接着,又向遥遥的山谷间流去,汇入戛洒江。这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出西进的山里人,都喜欢在这儿歇脚喝茶吃顿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河口街因此而得名,傣家人村寨的名字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河口街的东涧河上架着一座小木桥。今天正逢赶集,身穿各种少数民族服装的群众,高高兴兴地带着各种山货,从周围附近的山道上汇拢到这里。木桥头,两个一高一矮歪戴帽子斜背枪的联防队员,正在收“过桥钱”。

  “老表,工作组的同志不是说李润富投降了,一切不合理的苛捐杂税都免了吗?怎么才到这河边,还没进街子,就要收过桥钱了?”一个山民悄声问旁边一个准备过桥的人,他背着一只装着东西的竹箩,竹箩靠脊背的一面垫着一张御寒而又耐磨的山羊皮。

  “我也不知道,城门洞的风,楚霸王的弓,一天一个新鲜样,拿不准。”回话的人见过些世面,他警觉地左右看看,又小小心心地说,“我在来的路上,有人放出话来,说三老爹投降,那是做给人看的,高人钻矮门,能不低头吗?今天的街子,各种该交的钱照收,一文也不能少,一切按过去的老规矩办。”

  “唉,换汤不换药,打死的和吊死的都一样,从古至今,吃苦受罪的还是我们穷人。”山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向桥头走去。

  “站住!”桥头的矮个把枪一横,恶声恶气地问,“哪里来的?”

  “山上陡牛坡。”

  “卖什么?”

  “班长,穷得鸡不屙屎的村寨,没什么可卖的,昨天打来一点山货,换点盐巴火柴钱。”

  山民拿不准扛枪人的职务,按习惯,一般称扛长枪的为班长,挎小枪的为队长。

  “老规矩,交五枚铜毫!”

  山民性子直,忍不住直通通地说:“班长,我的东西还没卖出去,哪来的钱交嘛!”

  “没钱,是吗?那也好办,把你背箩里的东西拿点出来看看也行,钱物都可以,横竖都一样。”斜靠在桥栏上的高个嘴上斜叼着烟卷,双眼眯成一条缝,嬉皮笑脸地说。

  山民急了,他知道在这些人的面前拿出来的东西,就别想收回去,如肉包子打狗一样。“我不卖了!”说着,山民转身就想走。

  “那怎么行?都照你这样,这街还怎么赶?”矮个把枪一横,拦住了山民的去路。

  山民愤怒了:“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讲理,我没钱,你们不让我过桥,我回去,你们又不让我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讲理,这也是规矩。”髙个不急不恼,仍嬉皮笑脸地说“要过桥,就要收费,天经地义。没钱,交物也行,没钱没物,做点活计抵抵也可以,看你身强力壮的,反正我们联防队还缺少一个挑水砍柴送饭的人,这可是三老爹老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润富已向解放大军投降,老规矩不是要推翻了吗?”

  “谁让你叫的李润富?李润富是你随便叫的吗?穷鬼,要叫三老爹,懂吗?”矮个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

  高个离开桥栏,向前走上一步拦住还想继续往下说的矮个:“推翻老规矩?这倒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解放大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联防队员好歹算是半个大军吧?那就必须向解放大军学习,一切行动听指挥,上边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总不能让我们这半个大军违反纪律吧?”

  “对,我们何队……”矮个插话,高个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巴,知趣地退缩到一边。

  “再说啦高个继续说,这方圆百十里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团团转转的山是三老爹的山,这团团转转的地是三老爹的地,还有这团团转转的水是三老爹的水,这山里长出来的一草一木,这地里冒出来的一秫一谷,这水里游来游去的一条鱼一只虾,也应该是三老爹的吧?这河上的桥是三老爹派人从山上砍来的木头架成的,你说,这过桥钱能不收吗?”

  “你们、你们这不是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吗?”看着对方死皮赖脸的流氓相,山民愤怒得全身颤抖。

  “讲理?左一句讲理,右一句讲理,这年头哪来那么多理?理多少钱一两?理多少钱一斤?”高个不耐烦了,“呸!”的一声,吐掉嘴上叼着的烟卷,凶狠地一把抓住山民的衣襟,“三老爹就是理!有人有枪就是理!”说话间就想发火打人。矮个赶忙从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使劲地眨了眨眼,并朝他的身后努了努嘴。高个回头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桥头也围了一群等候过桥的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各种复杂的表情:有的惊惶失色,犹豫不决,止步不前;有的心里不满,但怕惹火烧身,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却是愤恨,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高个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了几下,他有些心虚,怕把事态扩大,不好收场,毕竟解放了,有了人民政府,街上又驻扎了解放大军,虽然不多,但还是收敛着点好。他右手松开抓着的衣襟,左手却一把拉下山民背上的竹箩,扯掉盖在上面的香蕉叶,提出一支鲜嫩的麂子腿,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贪婪的馋相,睁大眯着的双眼,龇牙咧嘴地说:“识相点!老子今天髙兴,也不想扫你下山来赶街的兴。走吧,留下这条腿,就算慰劳慰劳弟兄们吧!”

  山民愤愤不平,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刚才那个被山民称为老表的人,赶紧把竹箩从地上提起来往他的肩上一挎,着急地小声说:“兄弟,忍着点,胳膊拧不过大腿,椽子粗不过大梁,赶紧走吧,街都要散了,老婆娃娃还等着你呢!”

  “快走快走,别再站在这儿啰嗦,后边的人还等着过桥呢!”矮个把枪耀武扬威地一摆,扯着嗓门大声吆喝。

  山民无法,狠狠一踩脚,日着一肚子的老气,“噔噔噔”地走过桥头。

  中午,日头当顶,街子上正热闹,人群拥挤,接踵摩肩,大声说话的,高声叫卖的,偶尔也夹杂着马的嘶鸣、牛的哞叫和羊的咩咩声。小百货、小农具、小食品、蔬菜和一些叫不出名来的山茅野菜,以及用稻草包着的鸡蛋,用绿草拴着鳃的河鱼等等,摆得满街都是。偶尔也见一两张金钱花的豹皮和宽大厚实的狗熊皮,但一看见联防队员走过来,卖主就手忙脚乱地把它藏了起来,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牛、羊、猪、马拴在沿街的凤凰树、酸角树、大青树下,卖主翘首企盼买主去讨价还价。生怕被人突然抢去而把鸡紧紧抱在怀里卖鸡的人,眼睛像织布的梭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焦急地寻找着买主。街边的一处竹林里,人声鼎沸,炊烟缭绕,汤锅里煮着牛肉、牛杂碎什么的,沸沸扬扬,热气腾腾,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喷香。汤锅旁的食客或蹲或坐,三五个衣裳褴褛、脸上沾满泥巴的村童,围着手端酒碗的汉子和吃得津津有味、哑着嘴巴的老头,盯着汤锅馋涎欲滴。

  联防队员仍像过去的土匪一样,斜背着手枪横挎着大枪,三三两两地沿街收取着各种各样多如牛毛的赶街税费,大声吆喝,招摇过市,不时吵骂摆摊卖货的人,也不时从地摊上提走几样东西,惹得满街的人趋前退后,怨声载道。

  一个白发苍苍,拄着竹棍的老太婆一溜歪斜地沿街乞讨,偶尔有人扔几文铜毫在她的破碗里。一个戴着毡冒的塌鼻子联防队员一脸坏笑地走过来,动作麻利地把碗里的钱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腰包。

  老太婆可怜巴巴地哀求:“求你行行好,莫拿我这孤寡老人好不容易要来的活命钱吧!”

  塌鼻子把油乎乎的脏帽子用手往上一推,大声霸气地说:“只要在这街上占有一个位置,不管是小的还是老的,也不管是要饭的还是腰缠万贯的,都要收人头地皮税,否则,我们站岗值勤的津贴往哪儿去找?嘿嘿,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不受外人欺负嘛。按规矩,河口街赶集,人人都要交钱,个个都要纳税,热闹热闹市场,这是我们上司的命令!”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婆气得用竹棍戳着地大骂:“解放了,谁要你们的保护?你们连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婆子都要欺负,这不是大白青天抢人,伤天害理吗?我到解放大军那儿告你们去,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背时鬼,简直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听到这话,塌鼻子转身折回来,他凶相毕露,兜头盖脑狠狠地打了老太婆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脏老婆子,谁是土匪,谁抢人啦?告诉你,老子现在是解放大军的联防队员,叫法都变了,番号也换了,别他妈的尽翻老黄历糟蹋人!”

  老太婆站不稳,被打倒在地上,她喘着粗气,用手捂住脸腮,一缕鲜血顺着干瘪的嘴角流淌下来。

  塌鼻子似乎还不解气,正想上去再踢两脚,“嗖”的一声,一块飞来的石子不偏不歪,正正地打在他的塌鼻子上。“哎呀……”塌鼻子用手捂住流血的鼻子,弯下腰疼得惨叫。

  一个小孩头上的黄发,一飘一飘地转眼间就箭似的消失在赶街的拥挤人群中。

  “抓住他!抓住他!”旁边站着的几个联防队员一边嚎叫,一边追赶,但他们犹如掉到箐沟里的老牛,东闯西撞,有劲使不上。过往行人有意无意地遮拦着他们,让小孩逃走,他们急得喷着唾沫子直骂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遭受娃娃的“毒手”。

  一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走到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塌鼻子面前,憨笑着说:“老弟,别跟小孩子斗气,我还被骑在肩上的儿子用小雀冲了一脖子尿呢。”

  “妈的!你会不会说人话?老子的鼻子本来就有毛病,现在又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儿子孙子的!”塌鼻子没好气地把捂着鼻子的手一松开,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声,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哟,血糊淋拉的,鼻子嘴巴整个错位,都分不清哪是流鼻涕,哪是流口水的地方了。

  “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这是为国挨打,为国流血,是光荣的!等逮着那点小杂种,老子非把他踩死不可!”塌鼻子一边吵嚷着,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在周围人群的一片哄笑声中,由那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扶着包药治伤去了。

  老太婆被卖麂子肉的那个山民扶起,让她坐在一块放着稻草的石头上。旁边吃汤锅的一个壮年汉子,把碗里正吃着的牛杂碎倒了一半在另外一个碗里送过来,安慰她说:“老人家,端好啦。您慢慢吃,消消火,别跟这些畜生不如的杂种生气,值不得。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可您老人家还得活下去呀!”这老太婆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前两年和她相依为命的独儿子因不满余国聪欺男霸女的罪恶行径,当面指责了几句,就被余国聪指使土匪杀害了。

  老太婆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碗,激动地说:“好人,好人哪!我得给你磕头!”说着,就要摸索着站起来下跪。

  壮年汉子叫易学才,他忙一把拉住,“老人家,万万使不得,你这一跪,可是要让我折寿啊!”随即扶着老人重新坐回石头上。

  一个衣裳穿成吊吊钱,苍白头发脏乱结成块状,面黄肌瘦的老乞丐,双手端着破碗颤巍巍地走到了易学才的身旁。“这易学才看着伸过来的碗,愣怔了一下,给您吧!”毫不犹豫地把碗里剩下的牛杂碎全部倒进了他的碗里,然后紧了紧腰里的裤带,拿起身旁的扁担绳索,低着头快步走了。他知道,这要饭的老头是野猪箐的白大爹,前些天听说帮助解放大军的一个侦察参谋逃跑,被余国聪的土匪推倒摔在石头上撞破了头,醒过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土匪当时想把他杀害,但一个过去认识他的分队长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一条命,让他到处乞讨,了此残生。

  街上,李润富“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有一个专卖零食的小货摊架,扯着遮阳布的架子上摆设着饼干、米花糖、葵花子、炒花生等小食品。摊主是个二十多岁妆饰俏丽、略显风骚的傣族少妇,她扭动着丰满的腰肢,脸上挂着微笑招呼买主。买主来了,卖上一样两样东西,她便伸伸懒腰,转动着漂亮的眼珠,不时向街对面不远处的“富昌隆”瞟上几眼,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怀着心事,眼神中有少许不安。联防队员像约好了一样,没有任何人敢到她的摊前收费捣乱,刚才发生在她眼皮底下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可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与己无关,懒得过问,表现出一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举止完全和当地人一样的30来岁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从“富昌隆”商号里走出来,绕到小摊前,神色有些慌张地轻声说:“姑娘,我要买两包用狐仙图案纸包裹的米花糖。”

  少妇眼睛一亮,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低下头不吭声,双手轻巧地按照买主要求,用狐仙图红纸替他包裹好米花糖递到他的手里。

  “多少钱?”

  “两个半元,要‘唐头’银币。”

  “给你一个1元的‘龙柏’银币行吗?我今天身上钱不多,没带‘唐头’。”

  少妇抬头扬起柳眉,看了中年人一眼:“真的没有‘唐头’吗?”

  “没有,只有‘龙柏’。”暗语对上,来人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叫张洪,是从戛洒江那边过来的。”

  少妇再次机警地环顾四周,有些吃惊地问:“怎么,就你一人?”

  自称为张洪的人回答:“这儿说话不方便,容易被人盯上,找个地方再说。”

  少妇望了江边的竹林一眼,示意说:“你在那边等我,我把摊子收拾一下就来。”

  张洪付钱,拿起米花糖若无其事地走开。少妇收起货架上的小食品,让旁边做生意的老大妈照看一下,就离开摊位迅速往竹林深处走去。张洪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七弯八拐,走进竹林深处,眼前呈现出一片鳞次栉比的土掌房,这是傣家人的住所,从高处往下看,好像一块块紧紧相连的小运动场。

  二人先后来到一间一楼一底的土掌房前,少妇解开拴在门上的横杠,让张洪进去,自己则逗留在外面磨磨蹭蹭地呆了一会儿,确信身后没人跟踪,才走进房子里,转身从里边把门卡上。

  “我是胡萍,外号小狐仙。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另外那个人呢?”刚关上门,少妇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死死盯住了张洪,里面露出了质疑而阴森森的目光,漂亮的眼珠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出事了,没有接到。”张洪简洁地回答。因为任务没完成,张洪高大的身体站在胡萍面前感觉矮了半截。

  “出什么事了?”胡萍感到意外,凶狠地问。

  “我们没有能取得联系。”张洪显然也有些着急,“戛洒江的两边都有共军把守,搜查得很紧,他们从山上下来的人刚到江边,就受到了严格的盘查。有个中队长心情紧张,不慎露出了武器,引起了共军执勤人员的注意,人一上岸,全部就被带到大庙里去了土匪!真他妈的是拉不出厩门走不开步子的土匪!局势这么紧,这个中队长还要出这么大的纰漏,共产党不枪毙他,姑奶奶也要剥他一层皮!”胡萍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接的这个重要人物现落在共军的手里,可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时间长了,会出事的,我对那个中队长不放心,右眼总是在跳。”张洪神情有些沮丧地说。

  “别泄气,只要这个人没暴露就好办。俗话说,山再高,也要踩在脚底下;浪再大,也要压在船板下。办法总会有的,让我想想。”胡萍从桌上的三五牌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陷入沉思,张洪忙凑上去,“咔嗒”一声,把打火机的火苗递到了她的鼻子下面。胡萍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小圈钻大圈,大圈套小圈,圈圈相扣,环环紧连,在空中飘浮着慢慢散去。张洪也抽出一支点燃,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恨不得拿出孙悟空的本领,变个萤火虫,钻到大庙里,把那个重要人物解救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缄默不语,屋里只听得到“吱吱吱”的吸烟声。

  少顷,胡萍使劲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一踩,下定决心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否则,上峰查起责任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她把手一招,张洪赶紧靠前两步,她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听得张洪连连点头,面露喜色,不得不对这位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同仁充满敬佩。

  胡萍因为长得白净、乖巧,颇有些姿色和手腕,军统中熟悉的人都称她为“小狐仙”。她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傣族。原本是国防部保密局专门搞情报工作的谍报员。1949年4月23日,我野战军占领了南京,蒋家王朝覆灭,她受上司的派遣,作为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千里迢迢来到昆明。在沈醉的安排下,打着蒋介石的尚方宝剑,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协助党国要员强迫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签发了整肃令,制造了昆明“九·九”反革命整肃事件,大肆抓捕共产党员、民青团员和进步人士,搞暗杀恐怖活动,还加紧了对内部的控制,凡属他们认为不可靠、有通共嫌疑的,就秘密处决,并调集重兵进犯滇桂黔边区根据地,寻找“边纵”主力作战,妄图在解放军入滇之前消灭“边纵”,确保蒋介石下一步占据云南,负隅顽抗,作好垂死挣扎阴谋活动的实施准备。昆明五十三兵工厂是国民党反动政权整肃的重点单位,也是胡萍控制的重点,她亲自指使特务头子徐远举率领军、警、宪、特等反动武装人员,多次到厂里抓捕我中共地下党员、盟员和进步工人42人,厂里的党总支书记杨肇昌及工人联谊会总干事、工人代表均遭逮捕,有的惨遭杀害。

  卢汉通电起义后,她又受沈醉的派遣,混入昆明地区下乡坚持斗争的疏散人员中,秘密潜入滇中,来到新平,配合军统保防组活动。最近,为了及时获取我军的军事行动情报,了解和掌握李润富山下几个土匪大队的动态,胡萍又奉命来到了河口街这一敌我双方都比较敏感的地区。

  今天凌晨,她接到了土蛇派人送来的指令,让她在“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摆摊,有两个人会来跟她接头,其中一人是从李润富身边来的,是他们三人下一步行动的负责人,必须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并规定了见面的联络暗语,但想不到事情出现了意外,胡萍和张洪均未能顺利完成土蛇派人交给的接应任务。

  天色暗了下来,东涧河面的银光消失了,留下了黑黝黝的一片,胡萍轻手轻脚地敲开了河口街联防队大队长何品的房门。

  胡萍一到河口街,何品就被她迷上了,隔三差五总想寻找机会亲近她。胡萍也正想找个立得住靠得稳的主作掩护,以便在短期内迅速开展活动,于是瞌睡遇着枕头,二人眉来眼去,投其所好,时间不长,何品就跪倒在胡萍的石榴裙下。

  刚关上门,何品就吐着一口难闻的酒臭气,把醉眼蒙昽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扫落在胡萍那穿得薄薄的、领口开得低低的胸部上。今天一大早,他去到桥头,向赶街的人收了一阵过桥钱,然后拎着那条麂子腿约上几个分队长到饭馆里喝得一塌糊涂,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分手时,何品还不忘“关心”部下,让塌鼻子通知几个要好的弟兄接着喝。胡萍此时看见何品垂涎三尺的样子,佻薄一笑,那摄人魂魄的挑逗目光,顿时使何品心旌摇荡,魂不守舍,他张开双臂,饿虎扑羊抱住了胡萍:“我的美人,你怎么现在才来,让我等得好苦哟!”胡萍全身散发出一种特意洒上去的浓郁的诱人馨香的香水味,这种气味在当地女人身上是闻不到的,它越发刺激了何品的欲望,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快要窒息,不能自制了。

  胡萍却用巧力推开快要发疯的何品,掀起门帘,甩着臀部轻盈地径直走进里屋,从桌上的瓦罐里倒了一碗凉水,仰起头“咕嘟、咕嘟”一气喝下。她紧张忙乎了大半天,有些累了。

  胡萍放下碗:“何队长,有件事……”刚幵口,已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的何品却从后面抱住了她。“我的美人,勾我的魂,现在什么事情也不要讲,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只有我们俩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何品喘着粗气,伸出长满了粗密汗毛的大手,急切地解开了胡萍的衣扣,粗鲁地摸到她的胸脯上。胡萍本想先说那事,迫不得已时再做这事,但为了达到此行的目的,便压住心中的不快,故作扭捏之态,半推半就,把她那丰满、湿润、喷香的嘴唇送上前去。何品紧紧搂住胡萍,他的嘴唇像一匹跌跌撞撞的饿马,迷迷糊糊地寻找路边青草般地凑近胡萍的脸庞,一阵狂吻滥啃后,他剥掉了胡萍的衣裤。

  当胡萍身上只剩下最后绷紧丰乳肥臀的乳罩和三角裤时,何品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女人身体上佩戴的这种小玩意。他用从来还没有在女人身上出现过的轻巧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乳罩扣,好奇地提着乳罩左看右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三角裤退下来,翻前翻后地认真瞧,并很有兴趣地放在鼻子前使劲抽着鼻办闻了闻。胡萍开始时感到奇怪,这人怕是有病吧,有的男人见到漂亮女人,眼睛出火,魂不附体,一旦真来事,就不行了。她偷偷往他下身一看,那阳物仍旧直挺挺的,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蜀犬吠日,粤犬吠雪,少见多怪,他是在欣赏从没看览过的“西洋品”呢,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闻花露水吗?香不香?”胡萍风骚放荡地大笑起来。

  何品的欲火燃烧得更厉害了,他立刻把赤身裸体的胡萍抱在怀里,丢魂似的揉摸着她雪白滑腻、柔若无骨的肌肤,吮吸着那泛着红晕的樱桃般的乳头,嘴里喃喃地低语着:“我的宝贝心肝,你的乳房虽然不大,但是很结实,很有弹性,不像我那山上黄脸壳臭婆娘的大乳房,塌下来就像两只大布袋,两只手才捧得起一只来。”

  很快,让欲火烧红了脸的何品翻身上马,把瓷白白的胡萍压在了身下,身体不停地起伏,胡萍也不停地扭动着脸,躲避着何品那难闻的口臭,她此时的心情虽然与何品是南辕北辙,但在肉体上却是满足的,异曲同工,她忍不住发出了快活的呻吟。他们配合得很好,高潮过后,何品心满意足地翻身下马,靠在枕头上点着了香烟。胡萍脸色红艳,髙挺着丰满的胸脯,也气喘吁吁了。

  “和你这城里来的漂亮女人干这种事,真他妈的来劲,比抽大烟还过瘾,比喝烈酒还舒服。”何品只知道胡萍不是山里人,到河口街是来做生意找钱的,连真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胡萍“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男人吃饱了撑着没事,不就想着干这个吗!”说着,撒娇地把头靠在了何品的大腿根上。胡萍心里有事,不愿再耽误时间了,她仰脸望着何品,喘息未定地说:“你可真是如狼似虎的一条汉子,我这身体都快让你给揉碎了。”

  “舒服吧?”

  “嗯。”

  过了一会儿,不听胡萍吭声,何品扔掉烟头,双手捧起胡萍的脸蛋,只见她一脸愁容,腮边还挂着几颗泪珠。“怎么了,刚才还又喊又叫的,眨眼的功夫就哭了?”何品望着带雨梨花般的胡萍,大惑不解。

  “何队长,刚才人家有事求你,你说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就管我俩的事。现在揉也揉了,玩也玩了,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该管管我舅舅的事了吧?”胡萍说完,可怜楚楚地望着何品。

  “你舅舅?”何品瞪大眼睛,好生奇怪。

  “对。我舅舅是跑买卖挣钱养家糊口的正经生意人,今天中午有人带口信给我,说我舅舅才从普洱做茶生意回来,刚下山就被大军扣住了,现在正关押在大庙里受罪呢。”胡萍委屈地说。

  “什么罪名?”

  “大军在与他同船的一个人身上发现了武器,就把他也给抓起来了,可这人他并不认识。”

  “他有路条吗?”

  “有啊!没有路条他哪能从普洱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戛洒江?”

  “这还怕什么?”何品兴致未尽,又把撒痴卖娇的胡萍抱进自己的怀里,一面继续玩弄着她的乳房,一面从桌上拿起一个香蕉,剥了皮送到她的嘴边,“迷人的狐狸精,我们先不说你舅舅的事,饿了吧,来,吃个香蕉,上下都满足满足。”

  胡萍虽然是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什么男人都见识过的情场老手,但在何品公牛似的疯狂挤压下,还是累得跟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过,这些年来的间谍工作经验告诉她,此时正是提出要求容易达到目的的时候,必须毫不放松,切勿错过最好的时机。她把何品送到自己嘴边的香蕉接到手里,又送到何品的嘴边,莺声燕语温存地说:“你刚才使的劲多大,恨不得把我一口给吞下去!你累了,来,让我喂你。”说着,就把香蕉往何品嘴里送。

  胡萍的声音甜丝丝的,如同香蕉一样,在何品听来,就像空中飘过来的一缕蜜糖,他张大嘴巴边吃边说:“你可真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狐狸精,什么样的男人在你的面前都会变得服服帖帖,像被大树上裹着、吊挂着的藤葛缠绕着一样。”

  “真的?”

  “那还有假!”

  “那我这狐狸精的舅舅怎么办?他可真够倒霉的,偏偏在过江时遇上这事。”胡萍嘟着小嘴娇嗔地说。

  何品瞧着胡萍脸上那份红嫩娇艳而又生气着急的模样,开心极了,他用手摸了摸她肥嘟嘟的臀部,故意显出为难的样子:“这事认真起来也不大好办,大庙里关着的人都是由大军亲自过问的,联防队的人插不了手。”

  “那怎么办,你是联防队队长,总得帮我这个小妹妹想想办法那!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难啊!”胡萍急了,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何品。

  何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急成这个样子,不忍心再逗她了,他轻轻松松地笑了笑,然后全身仰靠在床上,尽情地抚摸着胡萍洁白如玉、丰满柔嫩的身体,十分惬意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把名字告诉我,我把他叫出来不就行了!”

  “要是我知道舅舅的名字,还费这么大的劲找你干什么,直接跟大军说明情况,到大庙里找不就行了?”

  “哟,这倒是新鲜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了,不会是一夜的相好吧?”

  胡萍用握紧的小手捶打了何品几下,假装嗔怒地说:“瞧你那酸溜溜的样子,恨不得吐出一肚子醋来!可我不认识舅舅的名字,这能怪我吗?在我很小的时候,舅舅为生活所迫离开了家,从昆明到外地做生意,发誓说不挣到钱不回家。后来听说去了国外,都20多年没回来过,长得啥模样,我都记不得了。我这次到河口街,就是看看有没有他的消息,听说到国外做生意的,有很多人都是走这条路,比较安全。”

  “那他总得有个姓吧?”

  “我妈妈和舅舅是同海不同山,异父同母所生,他们平时都不愿意提及此事,我一个孩子家能懂得什么?好啦好啦,别为难我了!”胡萍不愧是经过训练的军统特务,年纪不大,可不假思索,张口就说,巧嘴利舌,滴水不漏,一点含糊也没有,那种娇憨逗惹得何品心跳不止。

  “这就不大好办了,你既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认识他的模样,他肯定也把你这个侄囡忘记了。怎么去找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一个地去区别,一个一个地去叫出来辨认吧?”何品有些为难。

  胡萍眼里一亮,“对,去辨认,我不认识他,他可不一定不认识我,见机行事吧。”想到这里,依偎在何品怀里的胡萍仰起头,送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娇滴滴地说:“我的何大队长,这点小事就让你这么为难那,常说舅舅侄囡七分像,让我进去看一看,说不定真的就让我给认出来了。”

  何品看着胡萍秋水波光似的眼睛,思忖了片刻说:“那好,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进去看看,如果认出来了,就把他马上送走,别呆在这儿惹麻烦,大军很快就要收缴联防队员的武器,整顿联防队了。大庙里的嫌疑人和土匪俘虏经教育后,该放的要放,该抓的要抓,但中队长以上的人都要送往县城继续教育甄别处理。”

  “这倒是意外收获的情报。”胡萍心里一紧,脸上却增添出一番媚态风情,“何大队长,既然是这样,何必等到明天,趁着大军还未全部从村寨回来,不如现在就去,免得夜长梦多。”

  何品本不想和胡萍这么早就散,他还想睡一次“回笼觉”,但想想胡萍说得也对,夜长梦多,不如趁早把这事做了,取得胡萍欢心,了却一番情债,于是便做出一副意惹情牵的样子,“揉也揉了,摸也摸了,就得为我的美人做事了,那就照你说的去办,现在就去,不过……”

  胡萍何许人也?她一看到何品色迷迷的眼光,就知道他心里想的啥,便顺水推舟,闪烁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浪荡着她那甜丝丝的声音说:“事成之后,只要你撑得起棚子来,本姑娘奉陪到底!”

  “没有火药枪,就不打火谷鸟;没有那铁木犁,就不耕那草皮地!”何品说完,再次翻身将胡萍压在身下,两人嘻嘻哈哈发出一阵淫声浪笑,身体麻花似的扭作一团。

  大庙里。

  几盏马灯发出淡黄色的微光,集中起来进行教育的土匪俘虏和暂时被带进来审查的嫌疑人,都分开在庙堂的两侧睡懒敞铺。夜已深,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偶尔有人爬起来方便,那走动的身后就会让淡黄色的微光罩上了张牙舞爪重重叠叠的怪影。

  嫌疑人睡在一侧,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身体深深地埋藏在大柱子后面的阴影里,他眼窝发青,白眼球发红——这是几天来没能睡好觉的迹象,那来回转动的眼珠,不时放射出光亮,犹如一道不安宁的幽灵,让人不由得把它的游动和畏惧、恐怖等人们不太喜欢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门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对话声,在静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站住!”拉枪栓的声音。

  “我是何品!”来人回答。

  “哦,是大队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晚上情况复杂,我不放心,反正也睡不着,出来转转,有什么事情没有?”

  “报告大队长,没事,请你放心!站岗的大军被临时叫去执行任务,就我一个。怎么,大队长晚上出来还要带个女警卫?哟,这不是大队长命令不准收取任何摆摊费用的傣族姑娘吗?”“别乱说,是这么回事……”以下的声音就小得听不见了。把身子藏在柱子后面的那个人警觉起来了,他把尖锐的目光投向大门处。“哐当”一声,大门被推开,哨兵领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朝自己睡的方向走过来。那个人赶紧闭上眼睛,装做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大队长,睡在这儿的几个人都是白天从江边带过来的,大军人手不够,还没有来得及讯问。带枪的那个承认自己是逃下山来的土匪中队长,已经被隔离到俘虏那边去了。”哨兵站在不远处低声说,可每一个字都跑进了那个人的耳朵里。

  看到哨兵鼻子包裹着的白纱布,胡萍知道,他是白天欺负老太婆,被黄毛小孩用石块打伤的那个塌鼻子。

  “听说有个商人也被带来了?”何品试探着问。

  “有好几个都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大队长,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商人?要不,都叫起来问一下?”塌鼻子讨好地说。

  何品问旁边站着的胡萍:“你的意思呢?”

  这时,柱子后面的人恰到好处地翻了个身,把脸转到明亮处,梦呓般说出“两个‘唐头’,一个‘龙柏’”的话来。

  “妈的,真是生意人,连梦里都在喊银币。”塌鼻子轻声骂道。

  胡萍机灵得很,这不是接头暗语吗?她笑笑,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向前走上几步,“我看看,是不是我那倒霉的舅舅,多少年来,他满脑子装的都是钱,连家里老婆孩子都装不下了。”说着,就弯下腰去看那个人,她的身体刚好遮住了何品和塌鼻子的视线。

  那个人心里有底了,“这就是我要找的小狐仙——胡萍。”他闻到了女人身上飘过来的香味,便微微睁开眼皮,转了转眼珠,递给了胡萍一个暗示。

  胡萍完全有把握了,她不动声色,直起腰转过身对何品说:“大队长,这梦中都在说钱的人,真有点像我舅舅,是不是把他叫醒,让我再看看?”

  “没问题,把他叫到门外去,免得把其他人嚷醒。”何品还没答话,塌鼻子马上就大献殷勤,动手去推睡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醒来,揉着眼睛不高兴地问:“什么事,白天折腾得不够,晚上睡得好好的又把人叫醒。”

  “别出声,起来到门外去说,你的好事来了。”塌鼻子说,那个人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来:“能有什么好事,出门踩着屎,尽碰上倒霉事!”嘟嘟哝哝地跟着三人走到门外。

  “舅舅,你不认识我啦?”刚走出大门,胡萍就望定那个人,立刻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态,抢先说话。

  “你是……”那个人迟疑地睁大眼睛。

  “舅舅,你真不认识我啦?我是你的侄囡‘胡妹’!”还没等那个人说话,胡萍一下子冲了过去,装出一副又激动又髙兴的样子,亲热地拉住那个人的胳膊,跳了起来,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你、你真是‘胡妹’?”那个人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舅舅,你离家这么多年,把我们都给忘记了,可我还记得你呢。”胡萍生气地嘟着嘴,可以挂油瓶。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忙着回家吗?‘胡妹’都长这么髙了,可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个人眉舒目展,表现出激动万分的样子,掏出手帕为胡萍擦泪。

  离奇的场面有点戏剧性,两个人迅速进入了角色。

  何品一看,胡萍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舅舅,省了多少麻烦事,便说:“你们快走吧,站在这儿说话不方便。”

  胡萍连声说:“谢谢何队长!”临走,不忘塞给塌鼻子两块银币,并趁人不注意,轻轻捏了何品一下,给他送上了一个万种风情的媚笑,让何品留下了回味不尽的甜蜜想头。

  此时的何品乐在眉头喜在心,感觉自己艳福不浅,他交代塌鼻子:“兄弟,嘴稳着点,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回事,大军追问起来,就咬死说你是守在门外,不清楚大庙里边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懂吗?”

  “我懂,我懂。”塌鼻子连忙点头称是。

  不远处隐藏在黑暗里的张洪,看到胡萍顺利救走了山上下来的人,便打发走从“富昌隆”里叫来接应的人,自己也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天刚亮,因故停留在河口街的侦察参谋田波,就接到了大庙俘虏教育团领导亲自送来的报告。昨天从山上下来暂时扣留的几个嫌疑人中,逃走一个,执勤站岗的联防队员正在接受讯问。另外,据在江边查获的那个带有武器的土匪中队长交代,李润富“陇西世族”庄园的家中设有暗仓、夹壁、地窖,里面藏有枪支弹药,戛洒街“富昌隆”商号后面搁放的十口棺木里面也有名堂。

  田波和教育团的领导紧急商量后决定:1.立即派人过江上山,把情况报告驻扎在大平掌的部队,彻底搜查李润富“陇西庄园”住宅。同时,火速派人赶往蒿芝地,把戛洒街“富昌隆”商号的问题报告给“边纵”西进支队政治部副主任张柏林同志,查寻十口棺材的问题(由于土匪预先得到通知,已将棺内枪支转移)。2.为进一步掌握李润富投降后的土匪活动情况,由田波亲自审讯土匪中队长。

  教育团的领导和田波按照决定的事项分头行动,可当田波带着阿鲁赶到大庙时,刚露了点口风的土匪中队长就被暗杀了。刀子是从他的心脏部位准确捅进去的,一刀毙命,显然是老手所为。死者睁着恐怖的眼睛,说明死者生前神经高度紧张。讯问周围的俘虏,没一人敢吭声,看来他们都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内心里很害怕,暂时审问不出什么情况来。

  教育团的领导根据河口街联防队近段时间胡作非为的复杂情况,以及老百姓的强烈反映,决定抽回一部分分散在村寨里做群众工作的武装人员,赶回来加强教育团的力量,提前整顿联防队。

  当放走嫌疑人的讯问调查锁定在被怀疑对象塌鼻子的身上时,田波参加了审问。刚开始时,塌鼻子满不在乎,矢口否认,可不知为什么,当田波那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他时,他害怕了,心跳加剧,头皮发麻,冷汗从脊背后面一阵阵袭来。时间不长,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如实交代出放走嫌疑人的全过程。

  田波隐隐感觉到,被称为“胡妹”的女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被其认走的“舅舅”,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人,在他的身上,一定负有某种重大使命。在冷静的思考分析中,田波把这个“商人”与李润富身边的那个一直没有暴露,但时刻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的神秘人物联系到了一起。此时,李润富投降,树倒猢狲散,他失去了依靠,很可能找他的主子讨要对策去了。想到这里,田波当机立断,立即命令逮捕联防队长何品,搜查名叫“胡妹”的女人和被其认走的“商人舅舅”,封锁各路口,严防他们和联防队员逃离河口街。这后一条虽然是亡羊补牢,但对于提前整顿联防队、以防万一还是很有必要的。

  何品很快从床上被抓起来带到教育团。审讯一开始,他百般抵赖,大喊冤枉,但当田波命令把塌鼻子押上来时,他又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联防队放走证据不足的个把人,过去也曾出现过,不必大惊小怪,反正不管是土匪俘虏也好,没有真凭实据的嫌疑人也好,不法商人也好,大多数经教育后是要放回去的。田波看到何品的这一番笨拙粗劣的表演,压住心中的怒火,严厉指出私放嫌疑人后果的严重性,并下令武装人员用绳索把他捆绑起来,交由部队看押。何品这时才吓坏了,双脚一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彻底交代了他与胡萍的往来。

  昨天深夜,从大庙分手后,何品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今天上午例行公事,在大街上神气活现地转了一圈,到联防队看了一眼,就心猿意马地折回住所,躺在床上跷起二郎腿,想着胡萍那风情万种、顾盼生辉的媚笑,一心一意等候着再次到来的“奉陪到底”,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审讯、绳索和关押。

  搜查“胡妹”的战士回来报告,没有抓到人,只在她租住的土掌房里发现几颗在当地很少见到的国外三五牌烟头,并了解到,名叫“胡妹”的年轻女人并不是傣族,周围居住的人也说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来做小生意的,来的时间不长,却到处打探解放大军剿匪的情况,这更证实了田波的判断,由此也更增加了他的忧虑。

  驻扎在大平掌的部队接到田波的报告后,立即组织人员搜查,果然从庄园的夹墙暗道里取出好几百条好枪、新枪。李润富对此的解释是:“这几天局势变化太快,我这没有多少文化的头脑撑得胀鼓鼓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出真假是非,顾头不顾尾,记大不记小,交代了骡子,忘掉了鞍子,请大军给予多多谅解。”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在理。

  接着又传来了好消息。

  “边纵”二支队四团一营接到上级首长关于“堵住路口,严加盘查,不放走可疑行人,不放过一枪一弹”的命令后,营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增加了新的路段堵卡点,然后分头检查落实。

  副教导员方家贵亲自带着一个排,巡逻来到一处新增设的检查点,这里有一条通往境外的秘密驿道——梯形坡。这条古驿道沟深林密,阳光很少照到,阴气太重,毒虫乱窜,野兽吼叫,多处路段塌方,栈道也非常危险,人迹罕至,极少有马帮从这儿经过,许多马锅头宁愿多绕半天的弯路,也不喜欢从这儿走近道。但这梯形坡如果晚些时候来,那可是五彩斑斓,一树树攀枝花,火红红;一树树麻栗树叶,金灿灿;一丛丛杜鹃花,如红霞,如白练,如黄金,如彩绸;还有众多的山葫芦果叶,黄霜霜地洒遍山道。现在则是相对单调的绿,绿得有点阴,绿得有点让人害怕。

  蜿蜒曲折的梯形坡山道上,一支庞大的马帮运输队伍正拾级而来。为了不暴露目标,尽量减少人们的注意,它们的马铃全被主人拿掉了,只留下那小巧的铁蹄敲打着沿途破损的石块,发出清脆但不是很响亮的声音。走在前面的头骡套着五彩笼头,镶嵌在上面的小圆镜,被阳光折射出忽闪忽闪的耀眼光芒,一匹匹矮小的滇马驮着沉甸甸的驮子,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浑身汗淋淋地贴着山面艰难地缓缓而行,颠出些吱吱呀呀的声响来。马匹不时有失前蹄滑后腿的,这时就有赶马人赶紧上前牵笼头,扛驮子,唯恐有所闪失。

  马帮的队伍在窄窄的梯形道上拉得很长,从头到尾共有一百多匹。赶马人瞻前顾后,来回奔跑,不时扶着倾斜的马驮子,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

  听到山谷里传来的马蹄声,方家贵带领战士迅速分散开,利用地形地物,潜伏在驿道两旁,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上衣、头戴安南帽土匪队长角色模样的人,站在地势较髙的一块石头上,扯着破锣似的大嗓门喊:“当心驮子,不要让它翻掉。快点!快点!别偷懒!爬上梯形坡休息,每人赏两块银币!”回头命令跟在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赶到前面去探路。

  两个人喘着粗气,抹着汗水,跑到马帮前面,爬上梯形坡,向驿道两旁窥视着向前摸去。

  走在前边脸上有些坑坑洼洼的麻子土匪赞赏地说:“三老爹做事太精了,明里在桌子上和共军代表谈判,暗地里却背着人把精良的武器弹药和贵重的东西转移出去,直到现在,共军的代表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落在后面几步的小个子土匪追上几步,回应道:“他们这才叫‘上边握手,下边踢脚’。听说三老爹这两天亲自带着戛洒的一百多个老摆夷,到嵩芝地去慰问驻扎在那儿的共军,挑去了许多的大米和猪肉。”

  “那还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做样子给共军看,不值钱的东西带不走,猪鸡鹅鸭、谷米粮食干脆大大方方地拿出来慰问招待,尽尽主人之心,一则表示谢罪的诚意,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二则表示愿意合作的心愿,我们是欢迎解放大军的;三则也吓唬吓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我李润富都和解放大军站到一块了,哪个还敢不听话?哪个还敢胡乱来?这哀牢山的主人,说到底还是我李润富!”麻子土匪得意地说。

  “这叫一箭三雕,一石击三鸟。那边热热闹闹,让共产党的部队麻痹大意,放松警惕,这边却宽宽心心地偷运……”小个子土匪话没说完,方副教导员一使眼色,埋伏在路边树丛中的两个解放军战士一跃而起,分别把两个土匪的嘴捂住,按倒在地上,拖到树丛里。两个土匪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缴了枪,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早已等候多时,我们的政策是老实交代,优待俘虏!说,押送马帮的人有多少?”方家贵用枪敲了敲麻子土匪的头。

  “一个中队,有41个人,包括队长在内。”两个土匪被突然冒出来的解放军吓破了胆,脊背沟里冒凉风,一股冷气“嗖”地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底下,两条腿直打哆嗦,不过关键时候回答得倒很流利,像是事先准备好似的,两人争着交代。

  “驮子里装的是什么?”

  “武器弹药,全是新崭崭的,连黄油都还没擦干净,足够装备两个大队。”麻子土匪赶紧回答。

  “报告解放大军,还有很多大烟、银元。”小个子土匪也抢着说道。

  方家贵听到两个土匪的回答不像是在撒谎,就说:“我们解放军是会区别对待你们的,立功者减罪受奖。你方家贵用枪又点了一下麻子土匪的头,不要慌张,把他们叫到这片林子里来休息,记住,要是不听招呼,露出半点马脚,我首先就让你的脑袋开花!”

  “不敢,不敢,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小的还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请大军放心,我保证按照你的命令去做。”惊魂未定的麻子土匪听说有立功的机会,把头点得像捣蒜。

  “去!”方家贵把麻子推出树丛。

  麻子往刚才来的路上往回走了几步,放开声音大声朝坡头喊:“队长,没有发现什么情况,让弟兄们到这儿来休息一下,凉凉汗,歇口气,驮马也该歇歇腿、吃点草料啦!”

  “听见啦!”那边传来土匪队长的回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麻子,鬼喊辣叫地喊哪样,格是生怕共军听不到!”人未走到,骂声却先到了。

  “报告队长,小的不敢,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呀。”麻子油嘴滑舌地说,“这儿林子大,地势还平坦,我以前走过这条道,再往前,就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了,是不是在这儿歇歇脚?”

  先到的几个土匪也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帮腔:“是啊,再往前走连站得住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哎哟,这要命的梯形坡,真把人给累死啦!”“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顾得上揩一把汗,队长,歇口气吧!”怨天怨地,怪话连篇。

  “嚷什么嚷?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土匪中队长镇住讲怪话的人,“小个子呢?”他问麻子。

  “那家伙吃多了,怕臭着弟兄们,跑到林子里去屙屎呢。”麻子脑袋瓜子转得快。

  土匪中队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临走时,李润富发下如有闪失,格杀勿论,可能是想到共军代表正在和自己的主在谈判,根本不可能派人到这远离大平掌的古驿道上来堵卡,自己也确实累了,就说:“休息一下也行,驮子不要卸,枪不要离身,别耽误时间,马上要急着赶路,把马匹集中到这边来!”

  土匪听到休息的命令,高兴了,就大声把命令传给后面的人。不一会儿,马匹围拢了,土匪也集中到了一块,仰面八叉地躺倒在草丛里,拉开了四肢,有的端起了烟筒,有的忙着拿出了“大烟枪”。一个土匪不识好歹,跑到队长前面傻傻愣愣地说:“队长,你不是说爬上梯形坡,每人赏两块银币吗?”“赏个鸟赏,你没看见老子累成这个样子了吗?到地方后,一块算,老子不会欠你的!”说完,挺尸似的睡倒在地上。

  “不许动!缴枪不杀!”

  “放下武器!解放军优待俘虏!”

  突然,喊叫声此起彼伏,犹如一声声炸雷,把土匪震得目瞪口呆。解放军从树林中、石头后、茅草丛里钻了出来,把刚刚躺倒、坐下的土匪全部包围起来了。

  看见穿着清一色黄军装、手持精良武器的解放军正规部队,土匪哪还敢挣扎抵抗?他们全部乖乖地举起了发抖的双手,就连土匪中队长也像经过训练似一翻身就跪在地上,把手举得高髙的,唯恐解放大军看不到,不予优待。

  事后,李润富在大量罪证面前抵赖不过,号啕痛哭,装扮出一副知错认错、痛改前非的嘴脸,以便蒙混过关。他请蒋子孝从中周旋,并多次向我军领导人请罪说:“李某吃错药了,蒙着心糊涂加糊涂,一错再错,请求贵军开恩。其实枪支田产,已是身外之物,愿意全部交还给人民。有些事是下面人瞒着自己干的,我也不知道。”但当我军严厉责令他交出从昆明下来参与建立反共基地活动的军统特务人员名单时,他却百般搪塞抵赖。在谈判桌上,他指天跺地赌咒发誓说:

  “请各位大军首长明鉴,除了蒋承章、吕宜文二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外,我李某从来没有到昆明请来过一个人,更不要说军统特务了。我李某过去虽然占山为王,交游甚广,‘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一年四季宾客好友云集,应酬不暇,因此曾有人戏赠李某一个战国时代孟尝君的雅号。但我必须说明,所有到府上来的宾客,非亲即故,非官即商,或小憩三五日即去,或今夕来明朝就走,绝无长住之人。所谓军统组织之说,纯属讹传,未有此事,所以贵军代表命本人交出特务人员名单,润之实在难以从命,务请诸位给予谅解。”

  李润富死猪不怕滚水烫,他的花言巧语当然无人可信。这时,中国大陆上的最后一战——滇南战役,已经迅速展开,元江之战已经打响。在这种情况下,陈敬诗、刘杰英等部队首长让蒋子孝陪同,抽出一个排的武装,护送李润富一家二十多人(包括李崇山)下山离开大平掌,出发到新平县城。而侦察参谋田波,则根据掌握的敌特情报和一路上了解到的剿匪情况准备材料,一回到县城,就向段震南特派员汇报。

  至此,哀牢山匪首李润富交出了马克辛机枪两挺,捷克、七拉零、撒其开司轻机枪35挺,各式七九步枪、大小卡宾枪、十响二十响、左推、拉七等长短枪支3100多支,子弹好几百箱,手榴弹600余枚,电台1部及鸦片、银元半开等物资。

  再说军统特务、真实姓名为李光彦的“商人舅舅”,他和胡萍在张洪等人的掩护下离开大庙后,慌慌忙忙地来到了东涧河边的土掌房。

  三人钻在一间房子里,免除了寒暄,胡萍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和从何品那儿刚刚听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李光彦作了汇报。李光彦坐立不安、口气急促地说:“我们三人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们的情况并不陌生,也许你们已经接到了指令,今后的行动必须听我指挥。现在情况很紧急,李润富已失去行动的自由,很快就会被押送到县城,结果如何难以预料。共军的侦察参谋已来到了河口街,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听到这话,胡萍和张洪都有些紧张。

  李光彦在屋里阴沉着脸来回踱了几步,冷笑一声,继续说:“我和胡小姐已经暴露,共军很快就会来搜查,我们得抓紧时间,乘共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张洪留在后一步走,他们不认识你,但在天亮之前,要尽快想办法摸到大庙里,把那个已经暴露的‘稀屎汉’中队长干掉,留着他是个祸害,这个软骨头,活着白糟蹋粮食。同时,也要吓唬一下其他的人,让他们把嘴巴闭紧点,少惹麻烦,省得丢了性命,还要带害家里的人!然后让富昌隆商号的伙计放出风去,就说共军很快就要收拾联防队员,让他们赶紧把好枪藏起来,分散隐蔽,最好能闹出点事来,让共军不好收场。”

  张洪眼露凶光,一声不响地点了点头。胡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决心说了出来:“何品怎么办,是否把他一块带走,当地人,路上也多个帮手?”

  李光彦一口回绝:“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带上他反而是个累赘,共军不会放过他,马上就会去找他的麻烦,就让他去做只替罪羊吧,总得让共军有点收获嘛!”说完,猫头鹰似的发出了几声奸笑。

  胡萍不咬声了。

  昏暗的油灯下,三个人把头碰到一起,四面墙上是他们放大了的身影,奇形怪状,阴森恐怖。

  李光彦是1949年中秋节的第二天离开昆明的,离开昆明时,先期到达昆明的军统新平保防组组长在翠湖公园秘密召见了他。

  李光彦带着上司交给的重大使命和一部电台,与其他30多个各负有秘密使命的反共同仁,一起乘车到易门后,就分开了。有的去了滇西,有的暂时留在本地。而他却骑马到了新平大平掌。李光彦在路上走了九天,来到戛洒那天,正逢赶集,他在街上不仅看到了李崇山“维持”社会秩序的土匪大队,还看到了李润富的“反共救国军布告”,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尽管国民党蒋介石的政权已是风中灯,瓦上霜,危石之下不会有完卵,但看来哀牢山反共武装力量的发展,至少在目前还是不错的。到大平掌后,他很少露面,表面上他被任命为这个救国军的“书记”,实际上充当起了新平保防组组长与李润富中间的秘密联系人,掌握着更多更机密的情报。

  李润富投降那天,他向组长发出最后一份电报后,就装扮成一个民族妇女,逃下山来。后来看到江边的解放军战士查得很严,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于是便干掉了同行的一个土匪,剥下衣服恢复成男装。不想,上船过江时,那个倒霉的可怜虫露了馅,洗菜带挑水,自己也跟着倒霉,被关进了大庙,好在小狐仙胡萍巧施美人计,才得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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