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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安居”室阴风鬼火

  昆明后新南街7号,门头上有块匾额,新书“安居”二字,原来的“光宗耀祖”被换了下来。投降后的李润富来到这里居住,这是他的至交密友陈又安的房子。

  这天下午,他草草吃过晚饭,过足大烟瘾后,就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关上门,点燃香烛,摊开羊毛厚地毯跪在上面,拿着那份“委任状”左看右看,祈祷苍天保佑他大器晚成,抻抻抖抖地再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屋角上有一只蜘蛛正在织网,瞧它那在几根疏落的经线上爬来爬去的笨样子,活像个挺着大肚子忙活的厨娘。李润富不禁一阵恶心,忙把目光移往别处,可眼底所收除了蛛网还是蛛网,这是一个八脚动物的世界,房间长时间没人打扫了。他看见天花板中央有个簸箕大的蛛网,隐伏网中穿墨绿天鹅绒领晚礼服的蜘蛛竟有小酒杯大!他的好奇心被那只大蜘蛛所吸引,它是那么勤快,那么聪明,不像另外那只一样,只伏在织好的网中坐等猎物,它一直在辛苦建设着。

  就在前几天,回到昆明化名“蒙安世”的莫焕章按照普一文通过他人所给的地址,找到了李润富。他看到李润富意志消沉,便摇唇鼓舌,吹拉拍痒,加油添醋讲述了如何如何拜见汤尧、李弥、孙敬贤的经过,以及这些国民党高级将领如何如何对李润富寄予的希冀和厚望。末了,打开从石屏带来的委任状,双手恭恭敬敬地送到李润富面前:“总指挥,看好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委任状呀。您看,国军陆军副总司令汤尧亲书:‘兹派李润富为反共自卫义勇军总指挥,吕宜文为副总指挥。’总指挥,您可名正言顺放开脚手大干一场了,前面可是一片辉煌哟!”

  李润富像条秋后过时没摘的又瘪又皱的黄瓜,他无限感叹:“得食猫儿强似虎,败翎鹦鹉不如鸡。如果李弥部队早过元江,我决不会把枪把粮交出去,束手被擒。此天之亡我乎?战之罪也乎?你想想,我李润富跺一跺脚哀牢山都会颤抖,戛洒江都会倒流的人,怎么咽得下任人宰割的这口窝囊气?哼,还在台子上发动群众斗争控诉我!特别是那个解放军的侦察参谋田波,还用枪指着我的脑壳!”李润富气冲冲地拍了下太师椅扶手,“住人家的屋受人家的气,盖人家的铺盖闻人家的屁!”

  莫焕章观眉说眼:“正是,正是。总指挥,我们新平保防组的人大多数已到昆明,正在等候您的命令,是就此偃旗息鼓,还是为了党国的利益,为了三老爹世代家族的名声和荣誉,重振雄威,东山再起?俗话说,好好开花好好谢。请总指挥斟酌、明鉴。”

  李润富激动过后,表情刻板,没有更多的热情回报莫焕章,他坐在那里如入佛门之境一般,两颗死羊眼珠半天也难得转动一下。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容我考虑,这可不是平凡之举,搞不好不是交不交枪、交不交粮的问题,而是全军覆灭掉脑壳的大事,如果真是这样的活,还不如我闲云野鹤,坐山观虎斗,或与友人沽酒对酌,不谈国事,安逸度晚年。俗话说:吃饱喝足,当个弥勒佛。”老谋深算的李润富需要时间,需要谋划,需要韬光养晦,他借此送走了莫焕章。

  昨天晚上,李润富又收到了李光彦派胡笑波送来的裹在香烟里的普一文密信。信上全盘托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1.共军是水,自卫义勇军是石,水走石不走,石固水自流。

  2.召集新平分散的弟兄,团结玉溪及附近地区的反共军事力量,统一揭竿挥戈。3.具体行动方案由新平保防组制定,李润富担任总指挥。

  信中特别强调,此行动因关系到党国复兴大计,关系到哀牢山反共基地的建立巩固,总的战略性行动计划已报送台湾批准,必须尽快制定出详细具体的行动方案,实施执行,切勿延误。

  看到这里,李润富精神振奋,对着香烛神佛磕了三个响头,“看来时机已渐成熟,该是大刀阔斧、扬眉吐气干一场的时候了!”

  李润富刚立起身,家人来报,有人求见。李润富问是谁,家人说从没见过。李润富本想不见,到昆明后,为了遮人耳目,他表面上深居简出,杜门谢客,装出一副“安居”的样子,对政治时事不闻不问,偶尔与外人交谈,只说“打算经商,但乏资金,生活有断炊之虞”,慎思慎行,敷衍一番。但这几天形势变化太快,各种消息接踵而来,为了不耽误大事,他决定破例会见这不识之人。

  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李润富,站在四合院天井里的韩镜秋双拳一抱,朗声说:“想必这位就是三老爹,大名鼎鼎的李润富先生?”韩镜秋现在扮演的身份是一个与台湾有密切联系的保密局要员的重要角色。

  “本人正是。我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记忆有些模糊,请问这位先生是……”李润富走到台阶前,抱拳还礼。

  “鄙人姓韩名镜秋,久仰李先生之大名,无奈没见面之缘,今日得见,实乃镜秋三生有幸矣。怎么,三老爹不请我到客厅上一坐?”看到李润富不下台阶有拒客的意思,韩镜秋忙向前跨出“我是大姨妈的花鞋,有哪样好瞧!”李润富心里这么说,看到韩镜秋头发胡子一样长的样子,心里又增添了些不悦,但想到哀牢山许多弟兄的尊容也和他差不了多少,便释然了。“请!”

  看到来人能说会道,似乎不是等闲之辈,李润富便把他让到客厅就座,让家人端上茶水。

  看着落座后的韩镜秋,李润富字斟句酌地说:“我是社会落难之人,犹如瓮中之鳖,盆中之鱼,任人戏弄,随人宰割,韩先生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韩镜秋知道李润富是瓦匠的媳妇泥腥(疑心)大,忙连声说:“我冒昧拜访三老爹,其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里敢在您老面前谈何指教?不过风云变幻,社会动荡,世事更替,有些大事倒想请李先生拿个主意。”

  “什么大事拿主意?”李润富似乎听错了耳,伸过头警惕地反问,“我现在只图安居,只为一天的油盐柴米酱醋茶发愁了。”“对!李先生说文文不加点,说武武能安邦,如蒙俯允,容我细说?”韩镜秋开门见山话头直奔主题。

  李润富示意家人退下,试探性地问:“这么说韩先生是那边派来的?”

  “什么这边那边的,我们都是一边:反共救国。”韩镜秋妓女脱衣,毫不遮掩。

  “那我怎么没见到过你呢?”李润富还是有些不放心,缩回头审视着韩镜秋。

  “您在哀牢山,我在昆明城,千里有缘来相会,我们不是为了党国共同的目标见面了吗?”韩镜秋双眼盯住李润富。

  “那,你是……”

  “我是新平保防组派来的韩镜秋拦腰截断李润富的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菩萨面前不烧假香,何况是在三老爹面前?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小心谨慎为妙。共产党耳目多,李光彦行动不方便,不过为避免三老爹对我的猜疑,鄙人倒是捎来了李先生的一句话。”

  “哪句话?”

  “胡先生送来的信收到了吗?”

  “哦,对不起,原来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韩先生,本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井底之蛙,孤陋寡闻,既然韩先生是从李光彦先生那儿来,又知道胡先生,想必消息是很灵通的,不妨透露一些,让老朽开开窍。”李润富顿时兴致倍增,潜意识的本性告诉他,行动前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韩镜秋看到李润富完全相信自己了,便眉飞色舞地吹了起来:

  共产党眼前得手,不过是昙花一现,毛泽东这个江山是绝对坐不长的。蒋总统高瞻远瞩,将政府迁往台湾,是一种战略性的转移,叫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精锐力量都已保存下来了,他们将接受美国最优良的现代化装备和更正规的训练。在大陆上,已留下我们党团骨干、全能情报员和政治武装人员三四百万,仅国防部云南游击司令部所管辖的人员就成千上万。他们作为潜伏下来的中坚力量骨干,遍布城乡各地,指导开展大陆游击战争,随时准备着配合国军反攻大陆,重整山河。推翻共产党,消灭解放军,那是指日可待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到这里,韩镜秋把脖子伸向李润富:“就在上个月六号,国军的飞机按照我们的人员提供的情报,准确地轰炸了上海,让他们死伤了1700多人,50000多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和乡村。”

  “真的?”李润富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山羊胡子激动得一翘一翘的。

  “那还有假,连美国电台都广播了,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国际影响可大了!”韩镜秋得意地吹嘘。

  李润富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仍叹了口气:“风水轮流转,但愿苍天有眼,不灭我李某。”去年12月4日,昆明《中央日报》登载了他的“新平反共义勇军首领致共产党人书”,文章用小骂大帮忙的手法,说国民党政府“误国误民至于今日”、“使国民党人品行皆端,不贪污,不枉法;岂能失败一至如此乎?”等等。现在看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庙倒了菩萨保不住,国民党垮了,连自己也跟着完蛋。自己一辈子养尊处优,心比天高,现在一朝归臣虏,处处受人嫌弃,这种一天到晚蜗居的苦日子到哪天才能了结?这种凄凉的后半生如何消磨啊?想到这些,李润富不由得又长叹一声:长长的天,大大的地,但愿将来有我李润富的立足之处所。

  韩镜秋吃透了李润富的心病,适时的从长衫衣袋里的夹层中掏出一页宣纸,打开铺到桌上推到李润富面前让他细看。只见宣纸上遒劲娴熟的毛笔行草写着几行字:

  上有贤明长官成功之领导,下有不势顾身之子弟拥护,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孝我三迤豪杰,六昭健儿,勿再彷徨于歧途,袖手者勿永作壁观,一误者不可再误,协力同心,共赴国难。国家幸甚,个人幸甚。

  右录新平李润富语书赠滇站同志勉之

  雷

  李润富越看越激动,越看越来劲,不觉红了眼眶,欲有几颗泪水要跌落下来,这分明是几个月前自己搞的那份《反共书邮代电》的结束语嘛。“雷”某何人?竟这么用心,如此认真地摘录下来,书赠云南站的同仁们作为座右之铭!

  韩镜秋不等李润富开口,就指着“雷”字说道:“这是我们局座毛人凤毛先生亲笔书写的。”看到李润富立起身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样子,他干脆把谎撒彻底,“毛先生在下笔前曾对我们说,他非常欣赏润富公超人的胆识和坚定的反共决心,并谆谆告诫我们要向您学习,居哀牢山之高不忘反共之事,处边疆之远而忧国忧民,责令我们云南站的全体同志,每隔几天就要朗读一次,时刻把一千多万三迤百姓挂在心上。毛先生离开云南时,还遗憾地说,真想见李润富先生一面,好好促膝谈心,受益,受益,可惜时间不允许呀!”

  其实,“毛人凤书赠”完全是李光彦、胡笑波和韩镜秋等人一手策划的,目的是坚定李润富的反共决心与其一道完成反共复国大业。

  李润富自投降以来,犹如从天上掉到了深谷,很少有人向他送礼献殷勤,给他戴高帽子,“三老爹”的架子似乎矮了半截。在家人面前,野鬼附身,发脾气的时候多,摆威风的时候少了。前几天来了个莫焕章,接着又来了个胡笑波,今天又来了个韩镜秋,一番鼓唇摇舌,唤醒了他那颗本来就没有死定的心,好比参汤下肚,起死还阳了。

  “老朽不才,承蒙厚爱,愧对毛先生啊!”似乎已是时来运转,懒龙伸腰的李润富一迭连声“惭愧,惭愧”。瘦削的充满鸦片烟容的面颊上,居然隐隐约约泛起些许少有的红晕来了。

  韩镜秋见时机已经成熟,把身子靠拢李润富,轻声附耳说道:“一山一个神,一方一个人。中央密令,决定建立‘云南省人民抗共军’,正式委任您为中将总司令,令侄崇山兄和江川王耀武兄为副司令。兄弟我愿随鞭蹬,鞍前马后效劳,充当总司令的副官。我们先成立一个军,待条件成熟后扩编为兵团。中央令我们即刻启用关防,组建行事,将来事成定局之后,云南军政大权非润富公莫属了。当然了,具体事宜保防组还要和总司令商量。”

  李润富闻之大惊,莫焕章刚送来个陆军副总司令汤尧任命的反共自卫义勇军总指挥,今天台湾中央的密令又委任自己为云南省人民抗共军中将总司令,举事定局之后还要掌管云南军政大权,难道真是老天开眼,枯木逢春了?李润富下意识地左顾名盼,客厅里并无外人。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是在做梦,便悄悄地使劲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疼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韩镜秋急问:“总司令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润富一边掩饰自己露出的窘相,一边忙说,“这倒和胡先生送来的行动计划是一致的。”他再次问韩镜秋,“此事当真?”

  韩镜秋微笑着点点头。

  李润富站起身来一把握住韩镜秋的手,蕴含已久的两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连清鼻涕都淌出来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好比酗酒后呕吐的秽物——酸甜苦辣咸五味倶全。年过花甲的李润富,想不到投降共军蒋介石政府不但没有追究,居然还让自己当上了“中将总司令”,离云南省政府主席的宝座也不远了!这可真是人生如梦,几度沉浮,几度起落,未进棺材难定论啊!大概是列祖列宗德配天地,冥冥中庇佑着他这个连自己都有些心虚的孽种吧。现在看来,自己光宗耀祖,泽被乡里的机会来了。

  太阳真从西边升起来了。冥顽思想中,李润富再次把自己关进房间,在香烟缭绕的神佛面前,祈祷天公饶恕他不得已向共军投降的罪过,只有这样,他才能抱着“总指挥”、“总司令”的委任状,重新挥舞屠刀,杀向共产党,杀向新生的红色政权,杀向刚刚获得解放、生活在蓝天阳光下的劳苦大众。

  冥顽思想中,李润富又被天花板中央的蜘蛛网吸引住了。他暗暗对网的局部数了数,在比二指宽的面积上,它居然铺设了八十多根蛛丝。多么勤快、多么精细的耕作啊!李润富上床后激动万分,辗转难眠,干脆起床,让家人连夜把一起来到昆明定居的李崇山、李茂安、普福昌、段国宝等人叫到跟前,原文宣读了“土蛇行动计划”和中央任命的密令,共商揭竿挥戈之事,蓄谋重燃死灰。李崇山等人同是贼心不死的亡命之徒,对革命对人民对政府切齿仇恨,他们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只是迫于政府的压力和军事管制的威严,以及李润富的沉默,他们到昆明后才暂时有所收敛,现在听到土蛇的指示和国民党中央的密令,欣喜若狂,犹如搅动的粪坑后“嗡嗡”飞起的苍蝇。他们口吐狂言,挽起袖子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出去杀人放火,推翻共产党的政权,扯起旗帜迎接国军反攻。

  会上,这批同族之间的叔侄反共力量很快就达成共识。他们商定:

  1.“云南省人民抗共军”组建13个大队(7个支队),加上一个江防大队,两个直属大队,共计16个大队,一千多人枪。这支队伍以原来“反共自卫义勇军”人马为基础,这个任务由保防组的人通知潜伏在戛洒富昌隆商号的吕宜文、余国聪去组织完成,并叫他们尽快约会陈梦凯、邱一功、饶继富、杨承民等支队一级头领随时准备行动。

  2.策划、煽动新平、峨山一带城乡地主武装加入“抗共军”,广泛散布谣言,制造社会不安,挑动农民反对征粮,并联络各地士绅,如普敬三、赵亦昌等,以反对征粮为名,组织暴动,这个任务由李崇山、陈向多潜回新平后主持。

  3.联络玉溪郑方雄、江川钱绍云、宜良赖尚清及易门、通海等地的一些旧关系共同行动。驻江川的原保安34团王耀武是主要力量,这个团有1400多人,八二炮6门,六〇炮12门,重机枪6挺,轻机枪100多挺,长短枪1000多支,电台两部。这是“抗共军”的王牌,希望军统要员要抓紧在该团的组织活动,保证控制营连排官兵,排斥共产党军事代表、政工人员的赤化宣传,但又不能过早暴露声色,以待各地策反活动成熟时,再同时行动。先攻占蒙自机场,争取台湾派兵援助,然后北上围攻昆明。万一不得手,就南下思茅、南峤,控制机场,保持台湾空运接济,固守滇西南反共基地,同共产党打几年游击。

  在玉溪地区的这一盘棋相当重要,是此次行动成败与否的关键,李润富自告奋勇要亲自出马,靠他的老面子游说钱绍云等头面人物。但几个人交头接耳后认为,作为“主帅”,要坐镇一方,指挥八面,不宜亲自冒险,万一露出蛛丝马迹,引起共党的注意,反而不美。另外,李润富在昆明能牵住共产党人民政府的注意力,为此,决定改由莫焕章去走一遭,并由莫焕章负责新平、蛾山、玉溪一带和昆明之间的情报联系。

  最后,李润富特别强调提出,此行动方案要报保密局滇站知晓,希望他们广泛网络军统流散人员,像新平保防组李光彦他们一样,派遣到“抗共军”里边来。

  这时,李崇山提出“思普区怎么办”的问题。

  李润富摇了摇头,说:“一时没有头绪,我们的人被共产党杀的杀,关的关,管的管,跑的跑,降的降,只好由保防组的人泛泛地写一些策反传单,如‘告解放军武装同志书’、‘告镇沅县同胞书’之类,用‘云南省人民抗共军总司令部’和‘政治部’的名义散发出去。内容必须强调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台湾国军已向大陆反攻,各地人民应该纷纷起来暴动,反对共产党征粮、征税,共匪灭亡的时间快到了等等,号召老百姓拿起锄头镰刀斧子菜刀,一致团结起来与我各地抗共军和游击队配合坚决反共。并且要着重宣称:携有武器靠拢云南人民抗共军,还有金钱的奖励,如步枪一支奖半开50元,轻机枪或小炮一门奖半开100元,等等。”

  “对,要奖励!在山上的弟兄们穷得铁锅吊起做钟打,古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弟兄们把胆量放出来。”李茂安说。

  普福昌也插言:“朝安说得对,不管是金币银币,还是巴掌大一张纸,上面都写着古今中外读不完的文章,用不完的胆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我们现在需要冲锋陷阵不回头的人。”一声不吭的段国宝也闷出一句。

  李崇山又提到景东梁月楼。李润富苦苦一笑,随手翻出一封信来,几个人传递一看,是梁月楼亲笔写给李润富的手札,只见上面写着:“弟已衰老之年,强弩之末,勉为挣扎者,纯为一般青年谋出路,将他们觅一个归宿,弟即与吾兄归隐,不问世事。或不久的将来可到府上拜望。兹派附员钱天禄同志到府报告一切,此人乃系二十余年来在弟部下曾任营长,对弟忠心耿耿,有重要心腹话,请向伊谈可以。书未尽言,由钱天禄同志面报,专此布达,弟梁得奎拜启。”

  梁得奎即梁月楼。看完后,大家问道钱天禄怎么说。

  “扯白,没一点男子汉气魄,无非是洗清卖白。总之,卢汉宣布起义后,他后脚跟尾着前脚跟的忙着在蒙化大仓街宣布起义,74军余建勋军长保委他当了个暂编十二军军部中将高参。”李润富懒得说下去,摇了摇头,冷漠一笑,“昆明人说得好,官渡的佛塔——成龙的上天,成蛇的钻地。”

  李崇山用手使劲擦了一下鼻子,发火道:“妈的,真是野猫子变狐狸,越变越不成器,当初还是哀牢山反共自卫义勇军副司令呢,死牛任剥,死马任剐,看看他那个熊样就知道不像是要打硬仗的,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些人,死牛烂马的,瞎掺和乱干事,不投降才怪呢。要是他当初硬一点,占领镇沅,东和我三叔,西和陈梦凯连成一气,配合第八兵团进入思普,变共党游击根据地为我们的反共游击根据地,此时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唉,一着失误,全盘皆输,这个梁月楼啊!”几个人议论纷纷。

  李润富摆摆手止住大家:“事后诸葛亮,说也无用。梁月楼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说话不愿多饶舌,关键时候性子慢,火不烧到脚背不缩脚,是个不死不急反复无常的人。1947年上半年在江西九江他遣回日俘后,上面调他去东北打共产党,他不去,还亲口对儿子说将来要有前途,还要走共产党的路。去年,他主动找共产党谈判,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共产党的部队滇西人民自卫团学习,还派出景东中学校长前往昆明活动,说是去找地下党,还搞什么整编,总之,他嫌国民党的牌子臭,想搞什么‘红旗政策’。算了,不说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年纪大了,任由他去吧。不过据他的附员钱天禄透露,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相机观变。解放军政工队唱的歌里面不是有‘梁月楼你太稀奇,打起红旗反红旗’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可就是成精的萝卜了,况且他写此信给我时,他还不知道我也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了,故有望于我呀!”

  李茂安提议:“是不是再找他探探口气?”

  李润富一口回绝:“先别找他,也许他是风扇叶子,怕是其中另有岔岔,再说姓卢的不开口他是不敢行动的,等我们干起来以后再说。”

  “对,这种人只能是老牛赶山,走一丈算一丈,别寄太大的希望。”几个人同声附和。

  “崇山,”李润富把目光射向李崇山,“事不迟延,你准备一下马上回去。告诉吕大使,可以用梁月楼的名义号召他的旧部归我们指挥,然后逼他这个‘高僧’下水。”

  “是!”李崇山回答。

  李润富在喉咙里重重地咳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既沉闷又威严,仿佛在发出警告:“慈不掌兵。砍断的竹子接不上,冒土的笋子捂不住。我的脾气在座的几位都是知道的,不干则已,干就要干出一番大事情来。你们知道,戛洒江两岸的摆夷恪守的祖宗信条是‘国破山河在,邻地不可丢’,我们也要像他们一样,牢牢守住哀牢山,把共产党占领的地盘一寸一寸夺回来。”

  几个人商议已到深夜,最后李润富一锤定音:暴动时间定在农历三月底(阳历5月中旬)。为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各地暴动成功,此计划根据“土蛇”的指示,报送保防组同意后统一实施。

  才过了一天,急不可耐的李崇山、电台台长陈善多等人就偷偷摸摸地溜出昆明城,跑回新平策划实施准备暴动的计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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