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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傍晚,在新化通往新平县城的山道上,匆匆走着一个人,牛高马大,山民打扮,土布对襟衣上套着一件没有袖子的自制的羊皮褂,下身一条纽裆裤,肩上扛着一捆用山茅草包扎得结结实实的长形东西。他来到一棵大树下稍作休息,待后面背着竹箩的粗短矮个子赶上来后,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先后走进了离大树不远的一排茅草房。

  这是一排四室三间的土墙草顶的房子,房主易学才夫妇住在靠北头的一间。靠南的一间,中间一堵泥巴墙分成两边,各铺着一张懒敞床。正中的堂屋里,有个火塘,火塘上挂着一个铜锅,做煮饭、烧水之用。这排茅草房前不挨村,后不靠店,常常有过路人太阳下山不再往前走,就在此讨歇。易学才夫妇便干脆搭了一间马棚,开了简陋的马店,给行人一个方便。这易学才夫妇虽说只开着个小马店,但由于舍得在庄稼地里花力气,再加上勤俭持家,在这穷乡僻壤也算得户过得去的人家。过去饱受乡霸土匪的欺负,解放后得到了人民政府的许多好处,感激不尽,再加上过往的工作人员经常向他俩讲些革命道理,宣传些党的方针政策,这夫妇二人觉悟提高很快,时常帮助政府人员做些工作。

  且说两个陌生人进门后,易学才夫妇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忙着招呼。易学才看见用山茅草包扎的东西很沉,就主动忙着走上前去帮助,但却被背竹箩的人粗暴地隔开了:“不消,不消,我们自己会来!”自己也就着一旁的木凳,把背上的竹箩吃力地放到了地上。

  易学才一边吩咐婆娘做饭,一边忙拉过两个草墩靠近火塘,热情地说:“山里一到晚上天气就冷,小心着凉。”易学才往火塘里加了几块柴,继续说:“来我这儿投宿的一般都是熟人,请问两位朋友是哪里来的稀客,这么晚了还在辛苦?”

  “我们是山那边过来的,去新平卖点山货。”放下竹箩的粗短矮个子回答。

  “卖什么山货,这么沉,大老远的路,两位朋友为什么不找匹马?”易学才瞅了一眼已放好的竹箩和山茅草捆。

  “没什么,山里人图省点钱,给家里人换点做衣服的布料。我和他是堂兄弟。”矮个子指了指另一个人,“一个寨子的,路上不安全,结伴而行,互相之间好有个照料。”

  易学才笑容满面地说:“新社会了,李润富下山投降了,政府又抓了不少土匪,路上抢人的也不多见,你们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害怕,放心好了。”

  “放心?”进门后一直未开口的牛高马大的人用鼻子哼了一声,“三老爹的人多得很,我们在路上碰到不少,他们说世界大战打起来了,美国已经出动了不少的飞机大炮,很快就会帮助老蒋推翻共产党。”

  易学才连同做饭的婆娘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吓着了吧,北方的好多解放军都造反了,他们不愿意到南方来,扯掉帽花都跑回老家去了。”牛高马大得意地说。

  “不会吧,前两天解放军的队伍还从我们这儿路过呢。”易学才的婆娘有些不相信。

  粗短矮个子插上来说:“喝的一江水,烧的一山柴,看在都是种庄稼人老本老实的分上,我跟你们实说了吧,共产党是先甜后苦,现在说的好呀,只征税征粮,以后还要征兵,征妇女慰劳大军。你想想,北方人那么大老远跑来,没有女人陪着睡觉,他受得了吗?哈哈哈哈……”笑完,猥亵地看了易学才妻子一眼。

  易学才婆娘不高兴地低头走开。“我不相信!”易学才反感地说,“你们……”,顿时对二人起了疑心。

  牛高马大的家伙忙打圆场:“我们也是在路上听说的,闲话、闲话。”并狼狠瞪了粗短矮个子一眼。三人一时无话。

  易学才提来烟筒,没好气地扔给二人,随后到门外去抱烧柴来给火塘添火。

  “谁?”刚走到门口的易学才惊呼一声,趑趄不前。

  “饿,饿,饿……”回答嗡嗡作响,含混不清。

  “原来是白大爹,您怎么不进来,天黑了,外面冷得很。”易学才说着,就把冷得牙齿打颤缩成一团的白大爹扶进门走到火塘边,“自从上次在河口街赶集见到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您老人家的消息了。快坐,我给您去弄吃的。”

  两个陌生人看到穿着肮脏又有些呆傻的白大爹,皱了皱眉,牛高马大的人挥手嫌弃地说:“别凑到这儿来,坐到那边去,臭气熏天的,坐也不找个地方。”并责备易学才,“老板,这种人你也留吃留住?我看他半文钱也拿不出来。”

  易学才不高兴地说:“二位客人有所不知,这是野猪箐的白大爹,年轻时可是追野猪不喘气,打老熊不手软的一条硬汉子,可惜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儿没女,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怪可怜的。”说着,把白大爹扶到他顺势找坐的山茅草包和竹箩旁。

  “起来起来,什么地方不能做,硬要坐在这儿!”粗短矮个子大声呵斥着用脚去踢白大爹。白大爹害怕,身体直往后缩,“哐啷”一声,捆绑的东西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金属撞击声。“老杂种,你活得不耐烦了,要是把老子的东西碰坏了,老子一枪……”气急败坏的粗短矮个子刚骂到这儿,牛高马大的人忙站起来劝道:“算了算了,别为了一点小事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再说,他又是个傻子,犯不着和他认真。老板,赶忙做饭,我们可是饿不得了。”说完,狠狠地瞪了同伙一眼。

  听到“枪”,易学才心里一紧,莫非他们是土匪?借着火塘里的亮光,他再次看了看两个陌生人的表情。

  吃完饭,易学才又和两人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聊了一会儿,看到两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便知趣地让妻子端来木盆让二人洗脚,告辞说:“时间不早了,两位明天还要赶路,请早点休息吧。”

  易学才离开时,拿了一件衣服给正在熟睡发出阵阵鼾声的白大爹盖上。这时,他看到草包里面露出来的枪管。

  牛高马大和粗短矮个洗完脚后,很小心地把山茅草捆绑的东西和竹箩搬到了自己睡觉的屋子里。

  夜深了,易学才像烧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前几天,路过歇脚的政府工作同志还说斗争复杂,许多土匪是火烧芭蕉心不死,这儿常有人落脚,要提高警惕,多长个心眼。想到这里,他果断地唤醒婆娘交代了几句,就轻手轻脚地摸出睡房,看到抱成一团躺在火塘边的白大爹,摇着头叹了口气,又扯下穿在身上的破棉袄,轻轻地盖在他身上。随着易学才开门出去的声音,白大爹的身子似乎颤动了一下。

  天漆黑一团,山风呼啸,小路溜滑。易学才像长了猫眼似的,一阵急走,赶到了四五里路外的张文忠家。这是距小马店最近的一户人家,小两口都是刚翻身的穷人,又都一起参加了民兵。论起亲来,易学才的妻子金桂秀还是张文忠妻子金梅仙的堂妹呢。

  劳动人家起得早,尽管才过半夜,张文忠夫妇就起床了,他们要准备在天亮时赶到县城卖点山货,刚好逢八赶街。易学才敲开门,急促地对屋里的二人说:“快,快到城里找解放军报告,我们马店里昨晚来了两个人,面生,横蛮,好像是土匪,散布些反动谣言,还带着枪,估计有五六支呢!”

  “走,我们去把他们抓起来!”张文忠说着抓起墙上挂着的坝子刀就要往外走。

  “我也去,多个人多分力量!”金梅仙顺手拿起根扁担,也跟着要去。

  “不行,不行,你们得赶紧去报告,这两人的身体壮得像牤牛一样,我们两个整不赢。再说了,他们好像要到城里找什么人联系,何不挑水带洗菜,多抓他们几个?”

  张文忠点点头:“行,我这就去。这些杂种,抓几个少几个,为老百姓除害。不过,表弟,你们也要小心一点,狗急跳墙,这些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分手时,张文忠还是有些担心:“表弟,你不会有危险吧?”“哈哈哈,有什么危险?”易学才笑了笑,“过去三天一暗偷,五天一明抢都过来了,现在有政府撑腰,有解放军拿枪保护,还怕什么?何况他们现在正睡得跟死猪一样,赶都赶不起来,但如果他们睁开眼睛不见男主人,肯定就会怀疑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住惯的山坡不嫌陡,走熟的山路捷径多。天边刚露出一条白线,张文忠夫妇就赶到了城里。他俩找到熟悉的人带路来到县公安局,报告了易学才所说的情况。公安局的人很重视,决定内紧外松,马上让冯排长带着几个战士换上便衣,分散到新化方向进城的城门路口上,注意来往的行人。同时,城里的联防队员也加强了警戒。

  快吃晌午饭时,牛高马大和粗短矮个子就大汗小水地来到了新化方向入城的路口,他们是天不亮赶夜路来的。休息了一会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见大军的巡逻人员,便从小巷直奔窝尼街的富昌隆而去。时间不长,两人便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直接向翠月楼奔去,似乎是得了几个赏钱,他们想好好地大吃一顿。接到报告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二人的冯排长,还未等酒菜上桌,就在阿春的帮助下,把他二人秘密“请”到了翠月楼的后院。没费多少劲,二人就如实交代了此行的目的:富昌隆的护卫队还缺少几支快枪,让他们抓紧时间送来,因戛洒的马帮被调集去驮粮,因此头领就挑选了他们两个,还把一封密信让他俩一起交给了富昌隆老板。

  “老板是谁?”

  “不知道,我们只是把信件和枪支弹药交给管家。”牛高马大的土匪说。

  “知道信上的内容吗?”

  “不知道粗短矮个家伙补充交代,我们都不识字,即便让我们看,我们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

  “有多少枪支弹药?”

  “长枪四支,德国造二十响六支,还有一些长短枪子弹。”

  另外,两人还说出了惊人的消息:新化土匪正在调集人马,可能要围攻乡政府。戛洒土匪也有准备闹事的迹象。

  刻不容缓,冯排长及时将情况直接向段震南特派员作了汇报,刚好段震南接到田波从昆明发来电报后派出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说经过化装的李崇山在新化仅呆了一个时辰,饭都没吃,就带着两个随从朝戛洒方向去了。李崇山离开后不久,也就是昨天晚上,新化的土匪暴动,数百人围住了北区的区委、区政府,枪声不断,轰炸声响了大半夜,他几次试图打进去与里边的人取得联系,但都失败了,只好冲破土匪的外线包围,回县城报告。

  “李崇山还在我们的视线中吗?”

  “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胡国光同志联系上没有?”胡国光前几天带领玉溪军分区两个排约60人护送县长兼统战部长史万知从玉溪回到新平后,没顾上休息,就带着部队赶到了土匪比较嚣张的新化。

  “没有。沿途的交通要道都有土匪防守,我是在老乡的帮助下从荆棘丛生的小路跑回来报告的,看样子土匪的行动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不像是零星行动。”

  由于情况来得比较突然,段震南吩咐卫生员给受伤的侦察员检查包扎伤口,又一个侦察员进来报告:普一文下落不明。

  “负责监视他的人呢?”段震南严厉问道。

  “昨天晚上失去联系,我们连夜派人多方寻找,今天早晨在城边的地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现场没有发现挣扎搏斗的痕迹,刀子是从背后插进去的,估计是被人下了黑手。”

  “太大意了,敌人钻了我们的空子!”段震南紧锁眉头,沉思片刻,果断地命令警卫员立即去请县委书记段竹青。话音刚落,段竹青走了进来:“不用请,我来了。”因为情况严重,事件来得突然,县委与各区乡的联系昨天就已中断,因此,两人没有过多的开场白,简单地交换意见后,决定紧急召开县委扩大会议,把匪情通报给住在城里的县委委员,同时拿出行动方案,平定土匪骚乱,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保卫新生的人民政权。县城的剿匪部队,除执勤站岗的外,全副武装,集中在县政府待命。

  新平县城不大,不到半个小时,县委、县政府的主要成员就赶到了县政府参加临时召开的县委扩大会议。

  会议刚开始,胡国光就带着一身的硝烟闯进了指挥部大门。原来,部队到了新化后,土匪就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这时,古城又传来了土匪要暴动的消息。于是,县委个别负责人在普一文的调唆下,没有和县委书记通气,就以政府的名义派人到新化通知胡国光带部队回城,增强城里的防范力量,说城里谣言甚多,社会不稳定,老百姓人心惶惶,土匪可能要趁机寻衅闹事。胡国光考虑县城里基本上没有驻扎的部队,为了保证县委、县政府及首长的安全,胡国光就劝北区区委、区政府的领导及工作队的同志一道返回城里。但考虑到第二次征粮工作刚开始,征购的粮食没人看管,区委、区政府的人就留在了新化,胡国光只得带领部队赶回到新平县城。可当部队昼夜兼程到达公鸡岭坡头时,就遭到了土匪预先埋伏好的伏击。胡国光迅速组织训练有素的战士进行反击,很快就打退了土匪的阻挠,赶路进城。

  通报了土匪的活动情况,县委扩大会议继续召开。会上,有人反映,县城基干队中队长陈其林今天早晨偷中队“大耳朵”枪一支给土匪普敬三,经审讯,陈其林供认基干队准备连人带枪都要拉出去参加暴动。邮局的同志接着反映,他们拣出了一封可疑的信件,表面上是谈生意的,但对商品、货物、价格、运输、办理都只字未提,只写最近通海、河西行情看好,玉溪行情不好、不顺手(后知3月20日匪首髙澎、孙广金等在通海组织抗粮抗税暴乱,攻打南路区政府;4月16、18、19日三天,土匪在通海库南河、伏家营、九街观音寺、沈家营、林家营、九龙、长河等八九个村庄组织抗粮抗税暴乱,捕杀工作队干部;玉郑郑方雄众匪进攻后裕区政府未逞)等黑话。

  最后,县委书记段竹青冷峻分析了全县目前严重的形势:

  “去年10月,部队派武装保卫县政府成立以后的第一次收税,收税后的财政收入多了,但我们的同志仍然是除吃饭外无任何供给,一直到南下的部队会师都没有发过一文津贴。当然,第一次的征粮征得较少,约百分之十到十五,这次征粮群众踊跃参加,不几天就完成了任务,这说明只要政策对头,人民对自己的政府是拥护的。今年二月到三月,我和县委委员邱文华到玉溪参加地委召开的会师大会,大会的主要内容是会师团结、征粮剿匪,并提出了团结第一、工作第二的方针。根据大会的精神,我们召开了全县的会师团结大会,部署的主要任务还是征粮。强调初解放要掌握大量的粮食,解决解放军和工作人员的吃饭问题,保证市场供应,稳定市场,平抑物价,这是巩固政权十分紧迫的任务,是全省的中心工作。这次征粮的任务比较重,是征收1949年的公粮。从玉溪回来后我们县委作了研究,并让县长史万知同志到玉溪地委开财经工作会议时,向地委、行署专门作了汇报。为此,我们还专门召开了咨政会,听取了各方面的意见。鉴于我们存在的实际困难,地委对新平的征粮任务作了些调整,稍有减少,全县干部随即投入了紧张的征粮工作。”

  “这次刚开始征粮时情况是好的,人民群众很拥护,阻力不大,但地主阶级在游击时期二五减租,经济上没有多大触动,这次累进税制在经济上对他们是很大的打击,必然会引起反抗。由于地主占有大量土地,而征粮是按田亩征收,最高达百分之四十五,征粮必然触及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加之敌特地霸的策划,他们就到处煽动群众说‘国民党只征一次粮,共产党征二次粮’、‘一棵树只能剥一次皮,不能剥二次皮’、‘以往不是宣传反对国民党征兵、征粮、征税吗?怎么共产党比他们还厉害?’为此,情况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群众不明真相,交粮的积极性不高,抵触、拖延,甚至抗拒不交的事时有发生。土匪趁机蠢蠢欲动,挑拨离间,有的地方已发生严重的流蛛报复事件,征粮中的积极分子被暗杀,被烧了房子,有的连小会也不放过。”

  县长史万知接过话头说:“我们游击时期宣传‘反三征(征兵、征粮、征税)’,只强调了国民党对人民的压迫剥削,鼓动群众起来斗争,没有把他们只向人民要粮要税,不为人民办事的实质讲清楚,现在,群众以为革命成功了,再也不交粮纳税了,再次征粮思想弯子一下转不过来。当然,背后还有其他原因。”段震南插话:“这期间,我们曾两次写报告送往地委,第一次送报告的情报员是‘民青’成员李树林,当时他是来县城看病的,到马鹿塘就被土匪杀害。另一次的情报地委收到了,但当时好几个县土匪暴动,军分区主力已外出剿匪,玉溪地区又没有驻扎解放军的主力部队,没能派兵给我们,而我们原有的剿匪部队都在外线执行任务,短期内很难调回来。”

  段竹青继续说:“同志们,据被擒获的土匪交代,以及我们侦察员的报告,昨天晚上,新化的土匪玩了一个花招,胡国光带领部队刚一离开,他们就杀了一个回马枪,包围了我们的区委、区政府,现在具体情况不明,估计不太乐观,我们面临的形势是相当严峻的。”据后来从被捕的匪徒供词中所知,4月28日深夜,暴乱匪徒裹胁群众包围了北区人民政府,当时留在区政府的新平县人民政府副主席姜际礼,以及邱文华、景一岗、程吉文等6人,拼死坚守。姜际礼还向匪徒喊话,要他们不要听信谣言,不要受匪徒操纵,各自散去,否则将受到人民审判。但是,匪众我寡,虽顽强抗击,苦战一夜,五位同志先后壮烈牺牲。拂晓,土匪攻陷了区政府。身负重伤的姜际礼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新中国万岁!”将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自己。在另一个征粮点上,姜际礼的未婚妻普燕梅冲出土匪包围,逃到一户农民家里,那家的老大娘把她藏在柴火堆里,但被暴乱土匪搜出来了。匪徒逼普燕梅为他们服务,遭到严词痛斥。土匪恼羞成怒,最后把她杀害了。

  县委书记段竹青讲完话,段震南又做了补充:

  “2月24日,滇南战役刚刚结束,参战的英雄部队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云南剿匪、征粮、征税、建立人民新政权、军事接管、改造起义部队等艰苦的第二战役又打响了。俗话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新平虽然解放早,但新平人民并不太平,全省许多地区的人民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蒋介石为了达到‘反共复国’的目的,抛出了‘潜伏第一,活动第二,存在就是胜利’的反动口号,各地方反动势力十分猖獗。据内部通报,全省有8万250股土匪,他们都是国民党特务散兵、惯匪、反动地主、会道门、土司头目等亡命徒,他们中参加暴动的就有45000人左右。到目前为止,260万斤粮食被抢走,我军600多名征粮队工作员和2000多名县区领导、干部群众被杀害。耿马、西盟、博尚、孟连、广通、镇雄、威信、永善、易门等近10座县城,被土匪占领。他们兴风作浪,作恶多端,到处破坏交通,烧毁仓库,公开煽动群众喊出:‘赶走解放军,三年不交粮’、‘开仓救贫’等口号。”

  这时有人插话:“现在街上有一种谣言,‘三老爹来了,肚子饱了。解放军来了,树都要掉两层皮了。’据查,这些谣言都是从土匪家属的嘴里跑出来的。”

  在与会者统一思想后,段竹青代表县委、县政府作出如下四条命令:

  1.火速派出通讯员,分头通知各区的征粮队员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迅速转回县城集中。

  2.冯排长带领警卫排的同志包围富昌隆商号,拿下这个县城的土匪联络点,为了不引起县城人民的慌乱,时间是在晚上。

  3.把现有的枪支弹药尽快发送到已经组织起来的民兵中的积极分子手中,让他们配合部队,做好保卫全县人民和县委、县政府的工作。

  4.向玉溪地委派出情报员,汇报新平紧张的匪情。

  会议结束,县委书记段竹青带着县委、县政府一班子人立即投入了激战前的准备工作。而段震南却回到办公室,站在军事地图前沉思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土匪暴动已成定局,现在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接到了田波从昆明发来的电报后,段震南一方面加强了对普一文的监视,另一方面派出侦察员跟踪李崇山,捕捉从昆明潜伏回新平的踪迹和具体行动的意图。但是,效果都不太理想。普一文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通知开会,也推辞有病在家休息,登门拜访,也闭门谢客,再后来却秘密逃匿,不知去向。可以肯定,这中间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与危险,土匪随时都可能组织暴动。而派出去的便衣,由于对当地情况不熟悉,与当地有关的部门缺少必要的配合,再加上敌特、土匪早有防备,所以侦察总是陷入困境。看来,必须进一步深入发动群众,打一场征粮剿匪的人民战争。但就目前来说,必须全力做好防范土匪暴动的准备工作。此时,段震南想到了田波,昆明的侦察工作已取得了让人满意的效果,暂告一段落,余下的事宜交昆明市公安局继续办理。段震南推开窗子,自言自语地说:“他们该回来了!”话刚落音,随着一声响亮的报告,田波挟带着一身的汗水和灰尘大步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辛苦了,我们的侦察英雄!”段震南精神一振,喜上眉梢,亲自给田波送上一碗山茶水。

  田波二话没说,接过首长送来的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太渴了。“报告首长,不辛苦,就是有点想水喝,刚才让土匪追了一段路,要不是阿鲁用彝语和当地群众交流,带着我们从一条无人知道的小道上撤走,恐怕现在还回不到这里,正在山上的树林里和土匪兜圈子呢。”田波用手袖擦掉嘴角上的水珠。

  “怎么,你们也和土匪遭遇上了?”段震南显然有些吃惊。“可不,今天凌晨刚到大开门附近,我们就被土匪缠上了,虽然撂倒了几个,但土匪太多,甩了半天也没甩开。从我们双方接火观察到的情况看,那儿已集聚了不少的土匪。”

  “奇怪,这是一条只有我们知道也只有你们在用的秘密通道,土匪怎么会知道呢?”

  “情况变复杂了。”

  “虽然在昆明抓捕了新平保防组的大多数军统人员,基本掌握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由于李崇山漏网,提前潜回新平,形势要比我们先前估计的严峻多了。”

  “首长,你的意思……”

  “从整体局势分析,土匪已经形成了对新平县城概略上的包围。昨天晚上,新化北区区委、区政府被土匪包围,已发生了战斗,派出去的情报员与里面联系不上,我们区委的同志都牺牲了。前几天,新化土匪活动猖獗,胡国光带部队去了那里,但我们县委的同志警惕性不高,在普一文的授意下,未经县委主要领导同意,就通知把派出的部队调回县城。回来的路上,部队遭到了土匪的伏击,虽然我方伤亡很小,土匪很快就被打散了,但它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那就是未捕获的敌特和集聚的土匪目前已开始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他们正在向县城靠拢,形成对县城的军事包围。种种迹象表明,土匪不仅掌握了我们县城里正规部队少,主力大部调到其他地方剿匪的情报,而且很熟悉我们把大部分政府工作人员派到乡下征粮,县城比较空的情况,土匪目前的行动似乎都是普一文操纵的。”段震南点燃已经熄灭的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田波接上去说:“李润富以及新平保防组在昆明被逮捕的事,普一文肯定知道了。”

  “对,所以普一文才会逃走,而且杀害了监视他的同志。目前的形势对于我们新生的政权来说,是相当危险的。”段震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其他几个我们未接到消息的区乡,土匪活动频繁,情况也不容乐观。”段震南把田波叫到跟前,指着地图介绍:“刚才县委扩大会议讨论后一致认为,我们要勇敢地面对现实,这是解放以来人民政权面临的最大一次考验。刚才,我们县委扩大会议决定……”

  两个人在地图前展开了思想智慧的碰撞、交融。

  尽管是白天,可大开门附近土猪河边的一间土掌房里仍闪亮着昏黄的油灯,摇曳的灯光在几个人怒气冲冲的面目上摇来晃去。土掌房门前的酸荚树上拴着几匹剽悍的坐骑,四周布满着荷枪实弹的岗哨,显然,留在屋内的并不是一般的人物。

  “妈的,老天不长眼,眼看就要抓到手的田波,又让他给逃走了!”说话的是普一文。普一文利用民族上层开明人士的身份,经常接触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对各方面的情况都比较了解,特别是对田波的行动,他更是密切注视。田波离开新平后,他马上派出特务跟踪,可惜没有下手机会。接到昆明出事的密电后,他派政府内已叛变投靠土匪的人杀死监视自己的解放军便衣侦察员后,在接应土匪护送下,连夜赶到这儿,指挥伏击田波的行动计划。殊不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让田波收拾了几个弟兄,捡了个便宜,这还不算,关键是暴露了大开门集聚了准备进攻县城的人马。

  “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的行动要提前,队伍很快就要拿下新平,到时候让他姓田的插翅难飞,束手待擒!”咬着牙说这话的是胡萍。她在马处长的安排下,女扮男装,离开昆明,在路上不敢作任何停留,昼宿夜行赶往新平,把李润富及军统新平保防组大部分人员被捕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普一文。普一文与胡萍密谋后,决定暂不把李润富他们被捕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包括李崇山和余国聪。新平起事宜早不宜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决定先召集附近的人马,在大开门一带伏击田波,然后组织四方人马围攻县城,其他县城的反共武装力量联系留待下一步进行。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田波、阿鲁会在他们的鼻子底下跑得无影无踪,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冤冤枉枉地丢了几个弟兄的性命,把大开门集聚人马的消息暴露了。

  “参谋长!”普一文气呼呼地甩掉手中的烟头。

  “到!”站在侧边的全副武装的余国聪走上前来。他也是前两天被普一文从戛洒叫上来的,充实土匪的指挥部。

  “各路弟兄都安顿好了吗?”

  “照您老的吩咐,都安排好了。城里的,一部分混进了亲戚和朋友的家里掩蔽,一部分住在富昌隆,但大部分都聚集在城外的村子里和山头上,一旦听到起事的信号,就会马上行动,里应外合,攻进城里,大军发觉时木已成舟。”余国聪信心十足地说。

  普一文眉头一皱:“我们的对手是非常狡猾的,你不是领教过了吗?事不迟疑,赶快通知住在富昌隆的那一部分人迅速转移,田波回到城里后,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对他们下手的,行动前损兵折将划不来。”

  “普老,我想田波是不会轻易下手的,城里就那么几个兵,再说他还没有全部摸清我们富昌隆的底细,就算摸清了,他也来不及了,因为我们明天就要端掉共产党在新平的牌子啦!”

  “你懂什么,田波他妈的不是一般人,他是侦察参谋,掌握着我们的情况,警觉得很,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不会让你安宁。现在昆明事发,他又让你在路上不痛不痒地拦截了一下,难道他还会让你再准备准备才动手吗?笨蛋!”普一文恼羞成怒。

  余国聪不敢出气。

  “另外,各区的人马举事后也必须尽快向县城靠拢,完成我们历史上伟大的创举。”胡萍在一旁补充。

  “是!”余国聪双脚立正。

  普一文接着说:“戛洒情况特殊,我们站得住,县城举事前不宜有太大的行动,待我们占领县城后,让吕宜文、陈梦凯带领下得了手的弟兄取出枪支,和早已集聚的弟兄会合,把那儿的政府工作人员全部斩尽杀绝,决不留下一个活口!”普一文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补充,“注意,戛洒的弟兄虽然没有进攻县城的队伍人多,但他们是我们的中坚力量,跟随李润富多年,忠心耿耿,决无二心,再加上有良好的武器装备,当地工作队的人员和民兵不是他们的对手。”普一文停顿了一下,阴险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戛洒是我们今后南来北往的大本营,丢爹丢妈都不能丢戛洒。”

  “是,一切按照普老的命令去执行!”

  “那好,赶快派人通知。大部队天黑时出发,天亮前完成包围县城的任务,明天晚上进攻县城,让共产党尝一尝什么叫‘剿匪’的滋味!”

  “是!”

  “胡小姐,我们党国今后的事业任重道远,需要许多像你一样无私无畏、忠诚党国的人,因此,我决定在这次行动中,你不要轻易拋头露面,更不要在人多的场合出现,暗中指挥就行了。记住,乔装打扮,别让共军记住你的面孔。”几次出色的行动,普一文看到了胡萍与他人的不一般,因此他决定留一手,为以后土蛇计划的进一步实施储蓄力量。

  “我知道。”胡萍把手一扬,眼睛里闪现出坚定而自信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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