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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山欢水笑人欢笑

  羊肠小道逆着山溪,曲曲弯弯,高高低低,蜿蜒伸向深山。时而有峭壁拔地而起,耸入天庭,只裂出一条缝,给出一线天挤出一股水,让过往行人触目惊心。时而又豁然开朗,有葱茏的灌木森林,有幽静的小河湿地。树上飘逸着青嫩的藤子,空中“葛利嘎——葛利嘎——”葛利嘎鸟响亮明晰而又悠悠的叫声,把山叫得更空,把木叫得更绿,把水叫得更清,又让人心旷神怡。

  田波带领着七连的战士,正沿着伸向深山的小道寻找土匪的踪迹。

  “报告!”一声响亮的声音,尖兵班的战士把一个傣族姑娘带到了田波面前,“我们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这个姑娘,她不会说汉话,无法沟通,看装束是当地的傣族。”

  眼熟,在哪儿见过?田波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努力收寻。哦,想起来了,余国聪家的丫头!这时,傣族姑娘也认出了田波,高兴得直跳。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田波热情地将傣族姑娘扶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傣族姑娘刚落座又激动地站了起来,嘴里着急地讲述着不连贯的汉语。田波这才注意到姑娘的衣服和筒裙被撕破了,头上的斗笠也不见了,脸蛋苍白有伤痕,满头都是汗水和草屑,手上有刺棵划破的痕迹,看样子是从荆棘、石头丛中逃跑出来的。

  “白大爹、黄毛、土匪、棉花河。”傣族姑娘用手指着前方,好不容易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田波明白了,马上让傣族姑娘带路,迅速赶往棉花河。

  白大爹和黄毛早已等候在棉花河旁的丛林中,紧紧盯着河对面的洞口。看到田波带着解放军赶到,兴奋得不得了。特别是黄毛,高兴得用手指着河对岸:“找到了,他们藏在洞里!”然后咧着嘴笑。白大爹忙着介绍:“发现土匪钻进这个洞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今天像往常一样,我和黄毛一大早起来吃过饭,就继续寻找土匪的踪迹,刚走到通往野竹洞的那条小道上,就闻到了一股尸臭味。走过去一看,就瞧见土坑里有一具被野兽刨开了的尸体,看样子是土匪的。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我们忙赶过去,原来是一个土匪正准备污辱一个姑娘。看到我们,土匪慌忙夺路而逃,连枪都顾不得要了。我本想一枪喷了他,但想到他可能不止一个人,也许他的同伙就在附近,因此就悄悄地跟着他来到了这里。我们知道你们就在这一带搜索,所以才让姑娘去找你们,想不到这么快就来到了!”白大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停顿了一下补充说:“这个土匪我在戛洒街上见过,好像是李崇山身边的一个小头目,叫李云华。”

  “这个土匪发觉没有?”

  “没有,只顾逃命呢。”

  黄毛握着小拳头说:“这下可好了,可以替爸爸妈妈报仇了!如果抓到的是李崇山,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问他还杀不杀人,放不放火!”

  田波摸了摸他的头,肯定地说:“打仗是解放军的事,你只要看好就行了。抓到李崇山,我一定让你解气,但最后还要交给人民去审判!”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两人把小拇指钩在了一起。

  棉花河水从北边流到这里,拐个弯又从西向东流去,切下了一座山,劈开了半边岭,造成一障天然屏风。那屏风似的断崖绝壁,拉成一条阴影,遮掩着整个棉花河谷。断崖中间,扯下一条白练——好大的瀑布啊!那背后便是棉花河洞口。

  田波和七连长并肩站着,用望远镜观察着那条瀑布。哀牢山的瀑布不少,但像这条瀑布的不多见。它似乎不是顺着崖壁往下流,而是喷出洞口,凌空飞泻,犹如一条奔腾而下的蚊龙。瀑布后,岩石内陷,造成了很大的空隙,那里面很可能隐藏着新的洞口。土匪也许就藏在里边。两人决定派人过去探察,白大爹说用不着,他刚才已看到土匪是怎样进去的了,并自告奋勇,要带领解放军去攻打洞内的土匪。

  看着这位历尽磨难、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全体战士不禁肃然起敬。

  在白大爹的带领下,田波和七连的战士披荆斩棘,沿着树木森森的林荫小道秘密走出密林,顺着那条雨水冲刷成的窄沟,往河谷下面走去。

  他们走到河边,只见飞泻的瀑布溅起阵阵雾气,发出嚯嚯的吼晡。棉花河上游,河床很深,河水绿得发蓝,像凝固了似的。这条蓝色缎带,经过瀑布的洗刷,绕过东边那片河滩的时候,这才抖动起来,掀起波澜,滚动着浪花,奔跑喧闹,冲击前进。

  田波很小心地观察着洞子的入口,洞口被瀑布盖住了,有青苔,石头滑,很危险,他决定暂时把白大爹和队伍留在外面,做好战斗准备,自己亲自去侦察一番。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阿鲁,不觉眼睛一亮:“阿鲁,准备一条竹排!”田波头脑里映出了第一次看见阿鲁在戛洒江里撑船的情景。他在颠簸的浪里,在飞流直泻的江水中,能驾一手好船,给田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田波对大家说:“这个洞从外面看虽然不是很陡峭,里面的空间也不是很大,藏不了多少人,但洞内冬暧夏凉,地形复杂。洞里还有一个暗洞,只有一个出口,只要守住了,任何人都插翅难飞。而这个洞口就在离大洞口不远的地方。从白大爹刚才提供的情况看,李崇山很可能就在这个洞里,七连长,你带人守住暗洞口那个方向,出来一个抓一个。”众人惊异不已,投出了询问的目光,田波笑着解释说:“我是从老百姓的嘴里知道的。这段时间,在政府的深入发动下,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成立了治安小组,订立了清匪肃特公约,要求家家清匪,人人反特,知匪报信,见匪就抓,一个查匪情、报线索的群众性活动在全县都广泛地开展起来了!棉花河这个洞穴的情况,就是居住在附近的群众提供的。”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连白大爹都伸出大拇指,称赞解放军里能人多。

  时间不长,战士们就在阿鲁的指导下,把竹排扎好了。田波和七连长交换意见后,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并挑选了三名战士走上竹排。阿鲁举起竹篙,撑着竹排向洞口划去。

  阿鲁根据田波的指点,先将竹排撑到瀑布西头,靠在岸边。往上看,那十多丈高的瀑布,像一条翻滚直下的巨蟒,咆哮着在河里乱扑。一串串水珠飘上竹排,溅在身上。一阵阵雾气扑面而来,化成了细密的露珠。一层层波浪飞卷,撞击着竹排,弄得竹排颠来簸去的摇晃着。田波跳下竹排,抓住石壁往上爬。透过瀑布激起的迷雾,他发现洞口陷凹的石壁从东边斜过来,向西边升上去,离现在停竹排的地方有三四丈高,下面的上不去,上面的下不来。他叫阿鲁把排子撑到瀑布东边去。

  竹排撑到河心,绕了一个弧形,然后紧贴着瀑布东边的石岩,慢慢向前移动着。这一带水势很猛,奔泻的水流好像挂在悬崖上的水晶帘,罩住了整个石壁,但进入洞口相对容易一些。

  田波准备下水,被阿鲁制止了,他把竹排固定住,让田波他们跟在他身后。侧着身子,抓住石缝,阿鲁像一只猿猴,爬得既轻松,又轻巧。田波在后面紧跟着他,显得容易多了。不多时,几个人的身子一闪,钻进了水帘。

  五个人进入瀑布后,紧靠着石壁,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慢慢地,他们适应了洞里的光线和环境,往里走,耳朵里不光有瀑布的吼声,也能约略辨别出附近的水滴声来;往外看,眼睛好像也更亮了一些,可以看穿水帘,望见对面模模糊糊的山影;向洞里延伸看过去,有或明或暗的钟乳石,奇形怪状。田波看清了这些以后,感到自由多了,于是召呼战友,把身子紧贴石壁,向前摸去。

  突然,田波在一道拐弯处,刚刚迈出的右脚尖就触到了一具死尸。那是被李崇山枪毙的那个从洞外跑回来的枪也顾不得拿的李云华。田波一跳,手背又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枪管,他情急智生,躲开枪口,翻手抓住枪筒,从侧面猛力一拉,“哗啦!”的一声,持枪的匪兵岗哨踉跄了一下,接着便吓得尖叫起来:“我的妈呀,解放军来了!”里面一片惊慌声,乱成了一锅粥,嘣嘣嘣地打起枪来。那倒霉的家伙身中数弹,倒在地上。李崇山从躺着的稻草堆上一轱辘爬起来,躲在一块岩石背后挥舞着手枪叫喊:“给我顶住,打赢了有大赏!”田波此时完全适应了洞内不太明的光线,他看得真切,身手敏捷地将冲锋枪一挂,一扬手臂,投出一枚手榴弹。只听到轰隆一声,火光一闪,硝烟一冒,他一个纵步又跳到另一头,又扔出了第二个手榴弹。阿鲁和其他战士抓准战机,紧随其后,猛往里边投弹射击。一时间,硝烟弥漫,枪弹点燃了稻草,火光四起,战士们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洞里的土匪遭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抵挡不住,全乱了套,加之洞内窄狭,展不开兵力,也不能发挥火力,只好一边打一边往后退。田波瞅准机会,打倒了一个土匪,他刚将身子往石壁上一贴,准备换弹匣时,耳边“吱”一声,脚下滚来一个冒着烟的手榴弹。他一弯腰,抓起它向里面掷去。阿鲁战斗经验不足,挺起身子端着冲锋枪就往里面扫射。田波急了,大声喊:“卧倒!”右手将冲锋枪一带,食指一压枪机,上前把他扑倒在地。这时,李崇山射过来一梭子,田波只觉得左手一麻,知道自己受伤了。这时,对面哗啦啦又打来一串机枪子弹,在田波的耳边擦过,“扑哧、扑咏”往石壁上钻。枪弹又低又急,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这是有经验的机枪手射出来的。

  阿鲁看见田参谋为自己受了伤,愤怒极了,眼里直冒火花,但土匪的火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在田波的暗示下,瞅准时机,三个战士换了不同的更能发挥火力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交叉火力网,一切向土匪的机枪射手开火,把土匪射手击毙了。枪声稍停,阿鲁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后逃。“李崇山!”阿鲁全身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只见他翻身一滚,爬起来就往前追。田波赶忙指挥着战士掩护他。

  洞里的土匪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争先恐后拼命往后逃。跑出暗道口跳下河的,被埋伏在岸边的解放军不费一枪一弹,抓了个正着,后面的看到了又吓得退缩往回窜,可又被枪弹挡了回来。两头都无路可走,犹如风箱里的老鼠,只好顾头不顾屁股地往石缝里钻,有的干脆跪在地上举着枪妈呀爹呀的直叫唤。

  李崇山本能地意识到后面扑上来的是阿鲁,是找自己索命的,便拼命往前逃。当他看到暗洞出口下面已被解放军封守住时,忙转身躲在石壁后向阿鲁射击。阿鲁何等机灵,让过子弹,左腾右跃,拿出猎人打野兽的本领,几大步飞到他面前。李崇山一愣,没想到阿鲁的动作会这样快,急忙如闪电般往后一缩,把打完了子弹的手枪砸向对方。李崇山让过后阿鲁扑了个空,他赶紧抢时间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往下一蹲,又让过李崇山刺过来的匕首,随后一个鹞子翻身,往上一跃,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李崇山龇牙咧嘴拼命挣扎,刀子掉到了地上,阿鲁哪肯放松?他拿出打虎的力量,将李崇山的右手猛力朝后一拉往上一扭,只听到“咔嚓”一声,骨头扭折了,疼得李崇山“哎哟、哎哟”地嚎叫。田波首先奔过来,踩住了那只还想去摸匕首的左手,其他几个战士赶过来了,他们拎起了死狗一般的李崇山。

  田波讥讽地说:“李崇山,没想到吧,我们再次的见面会是这样一种情景!”

  李崇山喘着粗气,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打扫战场。阿鲁,把他带走!”田波挥了挥手。

  这时李崇山才抬起头来,挣扎了一下,狠狠地瞪了田波一眼,然后又把眼光转向阿鲁。田波发现他的瞳孔张得很大,身子微微颤抖,上牙磕着下牙,磨得咯咯响。阿鲁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愤怒的静静地看着他。李崇山受不住那目光,低下了头,鼻涕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可这时,他也不能用手背去擦了。

  “天杀我也!”走到暗洞口的李崇山,看到棉花河对岸的解放军和附近听到消息赶来的老百姓,仰天长叹。他知道,这次的“魂”是永远也叫不回来了。

  守候在岸边的战士和群众看到田波他们押着李崇山等土匪出现在洞口,顿时欢呼起来。

  当黄毛看到阿鲁押着李崇山走上岸时,跑过去又踢又咬,哭喊着:“你这个坏蛋,还我爸爸!还我妈妈!”战士们静静地站在周围,任凭孩子宣泄心中的愤懑。白大爹上前拉住了黄毛,抚摸着他的头说:“孩子,别哭了,政府会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他们一定会受到严厉惩罚!”黄毛转身扑到白大爹的怀里,哭声更大了,融入了棉花河瀑布的怒吼声中。

  田波包扎好伤口,走上一块突出的礁石,挥动着手里的军帽,大声说:

  “同志们,父老乡亲们,洞里的土匪全被我们消灭了!”

  战士们和老百姓再次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我们胜利了!人民胜利了!”

  山欢水笑人欢笑。哀牢山如同棉花河一样,张开双臂欢呼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群山沸腾了!

  离开李崇山后,藏身于牧场的吕宜文,整日惶恐不安,不敢久住一地,他曾到凹龙肖成理家躲了几天,被当地老百姓发现,分别报告了镇沅和新平武工队。新平武工队30多人从大竹箐星夜出发,配合镇沅武工队把肖家包围起来搜查,只有中年妇女和小孩留在家里。当武工队员冲进屋里时,她躲在墙角处簌簌发抖。

  “吕宜文藏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妇女吓得语无伦次,他、他不让告诉你们。”

  “吕宜文可是罪大恶极的军统特务,知道了不检举揭发,那可是对人民的犯罪!”

  “他、他躲在凹龙河头。”妇女好不容易开了口。

  “带路!”

  刻不容缓,武工队员帮助妇女背着孩子,向河头搜捕而去。密林中露出了一间扇片房,战士们迅速散开包围喊话,没有反应,闯入房内,里面堆满了箱箱柜柜和火腿、腊肉、大米、洋芋等食物。70多岁的肖老头和他的老伴蜷缩一旁。经过做工作,他们向战士承认,吕宜文知道解放军查得紧,上半夜烧完一炷香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时,觉醒的妇女提供了一条线索,吕宜文熟悉者东木厂乡那个地方,去过大山村周家看洋芋地的窝铺。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捉住吕宜文这条丧家犬,武工队负责人一方面派人把消息告知就在附近搜山的一一五团八连一排长孟君武,一方面集合队伍向大山村出发。

  孟排长接到报告,连夜急行军,东方发白时包围了洋芋地。当战士们逼近小窝铺时,吕宜文从梦中惊醒,慌忙从枕头下摸出20响手枪准备还击。孟排长眼疾手快,扣动扳机,一连串的冲锋枪子弹发射过去,年过花甲的吕宜文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打成了筛子眼。

  云南人民抗共军副司令李崇山、王跃武被活捉,云南军统新平保防组副组长吕宜文被击毙,至此,哀牢山大规模剿匪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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