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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瘦金体”得宠

  可能连许忠义自己都没有想到,由他亲自撰写的报告书,居然会受到戴笠地广为推崇。

  戴笠欣赏他的原因,倒也并非他任务完成得如何精巧,而是他那手难得的好字。许忠义的瘦金体,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至瘦而不失其肉,撇如匕首,捺如切刀,与宋徽宗赵佶的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在某些地方,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很难想象,以他的岁数竟能把字练到如此境界,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也是********无价的艺术瑰宝。

  戴笠曾找些当代书法名家对许忠义的字进行过点评。结果专家们众口一词,对他的手迹给出“天下独步,举世无双”的评语。(这也怪不得专家,戴老板出示的东西,谁敢品头论足说个不好?)就在众人打算进一步观赏临摹的时候,没想到戴笠突然拉开小抽屉,把字帖往里一塞,“咔嗒”——末了还在外面加了把锁。

  “告诉秘书,对照相片把文件再誊写一份存档。”看看许忠义的个人资料,戴立忍不住连连点头,“浙江能有如此人才,嗯!好!好!好!”

  文件可以重抄,但那份原件呢?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要被戴笠当成传家宝给珍藏了。

  没有人再敢小看许忠义,由于受到戴笠这“名人效应”的影响,许忠义在国府文化界的身价,骤然提升了百倍。他在总务机关食堂写过的菜贴、食谱,如今都成了地道的宝贝。主任秘书毛人凤,以“保护国家文化”为名,下令将许忠义的手迹统一上交不准遗失。为此,总务处长沈醉,不得不将带有许忠义“遗风”的黑板、墙报乃至桌椅板凳,一体充公入库。原先的破烂在一夜间成了宝贝,这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连一向对许忠义瞧之不起的顾雨菲,都快为此精神崩溃了。

  许忠义落魄之时,曾给她写过一封情书。当时的顾雨菲,由于心高气傲目过于顶,所以也没把这封情书当回事,连看都没看,就把它丢进了垃圾桶。事后,她还向同事抱怨,说那个“狗腿子”连追女人都不会,拿一幅破字就想让人家对他另眼相看?哼!也不知道他那脑袋是怎么想的?

  不懂得珍惜的结果,往往就是自寻烦恼。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封毫不起眼的情书,竟然成了价值连城的“文化瑰宝”?

  许多商人、名士不厌其烦地骚扰她,希望她能看在自己一片赤诚的情分上,发发善心将这份“真迹”转转手。

  “我把它扔了。”顾雨菲的回答倒也干脆,只可惜没人相信她。坊间传闻可以和苏轼《寒食帖》、米芾《蜀素帖》相提并论的《怡情帖》,居然会被个不开眼的丫头给当成废纸了,这说出去谁信哪?连戴笠本人都拒绝相信。

  “局座,不瞒您说,她真是给扔了。”原电讯处长魏大铭,诚惶诚恐地解释道,“这一点,我敢用项上人头做保。”

  “扔了?”冷冷一笑,戴笠狠狠瞪他一眼,阴贽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杀机,“不管怎么说,你那外甥女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怎会落到跟山野村妇一般的眼光?哼!焚琴煮鹤!”

  魏大铭的脑袋一阵眩晕,身上的这冷汗是“哗哗”流淌。如今的他,早已不比一年前。自从娶了戴笠的情妇后,他在军统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弄死。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外甥女又给他添了麻烦,令他连连感叹,这真是老天不开眼哪!

  “局座……”咽咽唾沫,魏大铭提心吊胆地说道,“……《怡情帖》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么夸张,它只不过就是一封情书。虽然用纸取材都比较考究,可在下愚见,远不及苏轼的《寒食帖》……”

  “够了!”戴笠不想再听废话,厌恶地摆摆手,叫他尽快有多远滚多远。或许《怡情帖》本身的价值还远不及《寒》、《蜀》二帖,但它贵在是一份孤本,一份问世不久便骤然消失的绝世孤本。它精妙之处现已无从考究,后人也只能从传说和揣摩中,来领略它的绝世风采了。单凭这一点,也恰恰是《寒食帖》和《蜀素帖》所不具备的,因此才成就了它在书画界的独特地位。据某些专家推测,这份《怡情帖》的价值,与失传的《兰亭集序》几乎可以相媲美了。

  “一个只长胸,不长脑子的笨女人!”戴笠越想越气,越想就越对魏大铭这一家是恨之入骨。于是,原本高高在上的“一枝花”,这下子算倒了霉。被人一脚踢出电讯处后,干脆接替了许忠义原先的位置,没日没夜和油盐酱醋打起了交道。据说戴老板还为此发过狠话,他许忠义能在食堂练出一笔好字,你“一枝花”肯定也行,不达到《怡情帖》那样的水准,你“一枝花”这辈子就给我窝在食堂,做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癞蛤蟆。

  这是怎样地折磨?连顾雨菲本人都快绝望了。许忠义的字,是那么容易练的吗?要没有那些“补习班”,要不是他“两头冒尖”,会有今天的成就吗?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上学时,太注重当一名听话的好学生了,不然跟他一样不务正业,说什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迫于无奈,她只好找人说情,若非和齐公子私交甚好,并由其祖父出面调和,估计用不了几个月,这“一枝花”就得变成直苗苗的“一根葱”了。

  所以说伤害别的人,其实就是在伤害自己,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顾雨菲和齐公子不同,后者是主动申请到东北就职的,而她呢?是为了消灾避祸。她把自己种种的不幸,全都归结在许忠头上,认为这狗腿子,就是令自己八辈倒霉的罪魁祸首。本来,她打定主意不想再与许忠义照面,哪怕是相互看上一眼,她都觉得万分恶心。

  但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却在临行前开导她,叫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再让许忠义写份“情书”。

  “那可不是一般的情书,”魏大铭就差没给她跪下了,“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情书。别人想要都得打破头,你有这机会还不把握,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讨厌他!”顾雨菲毫不犹豫地说道,“一看他那奴才相,我就感觉恶心!”

  “你可以讨厌他,但不能讨厌他的情书。”在诱人的利益面前,魏大铭算把这张老脸豁出去,“我的好外甥女呀!难道你就没想过,有了这东西,下辈子的一切开销那还用发愁吗?信手拈来的事情你都不做,猪啊?”

  既然外甥女不上道,那他这做舅舅的就得帮衬帮衬。经过和姐姐、姐夫一番协商后,魏大铭想出个终极点子。他们只给顾雨菲掏了点安家费,至于到东北后的其余开销,那就彻底不管了。能捱你就捱,捱不住就找许忠义要“情书”去。

  这是典型的撵鸭子上架,很残忍,也很不人道。好在顾雨菲是“五四”之后最有骨气的女青年,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讨饶。无论你如何威逼利诱,她就一个对策——决不屈从。因此为了省钱,她一路上是吃齐公子,喝齐公子,弄得齐公子最后,就只能天天啃面包了。

  “姐!姐夫!”找来顾雨菲的父母,魏大铭气急败坏地问道,“她是你们的亲生闺女吗?甭是在医院产房跟人家搞混了吧?”

  “大铭,你这叫什么话?”老姐姐不愿意了。

  “不是……我瞧你们老两口都挺善解人意的,怎会生出这么个倔种?你确信没搞错?”

  一封情书竟能引出顾雨菲的“身世之谜”,这点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连远在沈阳的许忠义,都没想到重庆会有那么多人想打他主意。

  “老许啊!你知不知道,连东北局首长看过你的字后,都是赞不绝口啊!”刚一见面,老孟就给许忠义带来个意外消息,“他说让你干地下工作有些屈才了,就应该把你弄到延安,去当个鲁美教授。”

  “首长夸我?”许忠义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一笔涂鸦,连中共的领导层也给惊动了。

  “你先别得意,呵呵!首长看到的,是你在冀热辽根据地写的认罪书。”

  许忠义的脸,红得像葡萄……

  “不过呢,你应该感到自豪。在我党所有地下工作者中,个人材料能被首长亲自保管的,你是第一个。当然了,这并不表示你在工作上很有能力,而是首长对你的字,几乎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哦……”许忠义感到有些失望。没想到首长欣赏的,竟然是他的不务正业?

  “首长说,这些字如果不是写在普通信纸上,那就完全可以和你的《怡情帖》相媲美。对了,他还给你那张认罪书起了个名字,叫做《自赎帖》。”

  许忠义的脑袋,快垂到脚面上了。一个搞情报的人,如此地引人注目,这恐怕不是好事。因此他暗下决心,今后除非必要,否则他连一个字都不会再写。

  “还有件事想告诉你,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老孟说这话时,表情明显夹带着一种无奈,“第一女中,也就是原来的同泽女子中学,准备请你去给学生教授书法。估计用不了多久,邀请函就会通过于秀凝,转交到你个人手中。”

  “那就去呗!我没意见。”

  “可你不能去啊!”老孟哀求道,“你这一去准保坏菜!”

  “嗯?坏菜?有这么严重吗?”

  “小丫头就在女中读书……”

  “啊?”

  偷眼瞧瞧许忠义,老孟是懊悔不已,“唉!这都怪我。你说我这脑子……它当初是怎么想的?啊?沈阳那么多学校,为什么别的不选,非要把小丫头整进这间学校?”

  事到如今,这还能怪谁呀?一个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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